在小县城引进一个投资几百万元的企业,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说好了县里四大班子都参加开工典礼,事到临头,市委打来电话,说市委副书记带市委组织部的人要来考察县领导班子,县里只好又紧急通知,四大班子原地待命等候通知,随时准备迎接市领导的到来。

县领导不参加开工典礼,典礼的意义就失去了大半,来庆贺的同行会觉得老板没有头脸,在此地没有势力,而县里各行各业的局长科长们会以为老板没有后台,根基不深,不把你放在眼里不说,以后办事还会刁难。老板吕秋生有点急了,立即给县招商局长关玲打电话,要关玲想想办法救救急。吕秋生说,请不来四大班子,只把古书记请来也行。

上面来人,就是天大的事情,别的事都得放到一边,不迎接不接待就是大不敬,更何况是市委常务副书记带组织部的人来。突然的变化,让关玲也很是可惜:县领导不来,她亲自参与准备了几天的隆重盛典也失去了隆重。关玲叹了气表示没办法。吕秋生说,关姐姐,你在古书记面前面子大,你和他好好说说,要不然让他把市委领导也请来,请市委领导来对县领导也有好处,一来宣传了县领导的政绩,给领导脸上增了光;二来也说明县领导以经济工作为中心,为市领导留一个一心一意谋发展的好印象。

吕秋生是本县人,早年外出做生意,一直在省城发展,关玲出任招商局长后,就去找他,劝他回乡投资报效家乡。开始吕秋生没有兴趣,只答应赞助几万搞点公益事业。后来关玲软磨硬劝,也给了许多优惠条件,吕秋生考察后才决定投资六百万,在县城搞个山野菜加工贸易公司。请市领导一起来参加典礼,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县里引来这么大的一个投资商,理应让市领导也知道一下,这也是大家都露脸添彩的一件好事。关玲说,你这家伙确实难缠,什么都不肯让步,市委书记来了也不放过。古书记我可以去找,但如果碰了钉子,古书记骂我不懂政治,你可得赔偿我的政治损失。

因为县委书记古增祥在关玲面前很是亲切随和,关玲便径直来到古增祥的办公室。办公室只古增祥一个人,但古增祥一脸严肃,好像和谁生气,关玲便没敢开口,默默坐了。

古增祥将一支烟吸完,把烟头摁灭,突然阴着脸说,事情还闹大了,崔县长在市委告了我,把我们闹不团结的事反映了上去,今天市委王书记来,就是带组织部的人来考察一下我们这个班子,弄清谁是谁非。我估计,这次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肯定有一个人要调走。

这样机密的事不避讳她,甚至是专门说给她听,可见古书记没把她当外人,也说明古书记确实难咽下这口气。古书记和崔县长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全县公开的秘密。关玲觉得,矛盾都是县长崔民太牛气不愿做配角引起的。关玲一脸不平说,古书记,说句我不该说的话,我觉得都是你把他给惯坏了。在别的县,书记就是一把手,县长就是二把手,县长给书记汇报工作时,不但要毕恭毕敬,还要坐得周周正正,屁股也只敢坐半个椅子,我们倒好,竟然处处对着干。

关玲还想指责崔民太狂妄,但她清楚,这些话都不该她说,表个态,点到就行了。

古增祥叹口气,离开椅子走几步,再坐回原位,说,事情没那么简单,当领导,最怕遇到下属有后台,最怕上面不支持,更怕遇上有后台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初生牛犊,遇上了,也没办法。

崔民是从省委调来当县长的,之前崔民给省委副书记当秘书,如果没有省委副书记这杆大旗,崔民也不敢这样大胆。关玲心里不免跟着一阵难受,只好默默陪了古增祥苦恼。

古增祥问关玲有什么事。关玲细说了。古增祥想一想,说,能让市领导一起去当然好,我可以在王书记面前提一提,但去不去得人家决定,我不能有半点勉强人家的意思。

提一提已经很不错了。谢过古书记,关玲又有点不满足,觉得应该更主动一点,更有把握一点。关玲说,古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写好请柬,你在王书记面前提出典礼的事,然后我递上请柬,由我来请他怎么样?

古增祥一时有点拿不定主意,想想,说,干脆你自己去办吧,到时全由你见机行事,我再不为你帮腔。

古增祥给市委办公室打电话,办公室说王书记一行已经出发。算算,一个半小时就到。古增祥让办公室通知所有的常委出城迎接。

关玲也急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对了镜子细照一遍,然后仔细补了一遍妆?她对自己很满意,她自信能请得动王书记,她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

事情比关玲想的还要顺利。当她送上请柬,说明意思,王书记盯着她说,噢?这么年轻的女老板。然后问古增祥怎么办。古增祥赔着笑说,她不是老板,是我们县的招商局长,叫关玲。她好不容易请来个大投资商,原要请县里四大班子都去,你来了,我们就听你的。

王书记看着关玲说,是好事嘛,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那我们就先搞经济,按你们原来的计划,都去,但去了不吃饭,不收礼,参加完典礼就回来。

原定九点典礼。九是大数,从古到今都以九为吉祥。但领导们十一点半才到,典礼也就推到了十一点半。市县领导虽然只参加了二十几分钟的典礼,但给典礼增色不少。关玲和吕秋生送走领导回来,大厅里的人早闹哄哄乱成一片。见关玲和吕秋生双双进来,有人便喊了要再举行一场典礼。吕秋生以为刚才有市领导,大家太拘束没尽兴,要再举行一个活泼的闹一闹,便满面春风高声喊,民以食为天,先请大家吃饭。见吕秋生没理解本意,有人喊了解释说,古人说食色,性也,光食不色不行,偷着色也没意思,还得给你和关局长举行一个婚礼,以后你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色。

都是县里的局长科长们,平日大家就爱和关玲开开玩笑,在嘴上讨点便宜,此时更是一片起哄,甚至有人动手动脚,强行要关玲和吕秋生给大家鞠躬。

关玲长得漂亮,身材也好,又是三十出头青春成熟的少妇,再加随和活泼,走到哪里都是男人们关注攻击的目标。这些她已经习惯了。招商局的工作就是招商引资,关玲觉得她今天也是娘家人,算半个主人,再加上心情也好,便干脆当起了主人。关玲上台拿起话筒,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说,反正我结婚时没收你们的贺礼,今天补上,每人一百块,收齐了就举行婚礼,你们先准备钱,我给你们唱一首西部情歌《走西口》。

关玲的嗓音很好,清脆高亢又略带苍凉,立即引起一片掌声。唱毕大家仍要她再唱,关玲说,到饭厅再唱,到饭厅你们当公子王爷吃喝,我给你们唱歌。

吃喝一直接续到天黑。关玲虽有喝一瓶的酒量,但挡不住众人的攻击,还是喝过了头,感到胃里一阵发呕,急忙到卫生间去吐,但脚下被椅子绊了一下,腿也有点发软,竟一下跌坐在地上,然后喷射一般吐了一摊。

见吕秋生跑过来,一帮下属便都上前,帮吕秋生将关玲扶起。吕秋生对下属说,快去宾馆开间房,送关局长去休息。

旁边就是一家宾馆。一帮人扶的扶,抱的抱,将关玲抬了出去。

终于把女强人灌倒了,男子汉都感到很开心,到底是男子汉厉害。大家就此事说笑一阵,又觉得再没什么意思。有人提出散场,宴会才算结束。

心里惦记着关玲,吕秋生将客人送走,就匆匆来到了宾馆。

吕秋生将宾馆房间的几个大灯打开,屋子一下亮了很多。关玲平静地睡在**,脸色比平日更加白皙,如同玉雕。几位下属很懂事地退出去后,吕秋生俯身站到关玲的床边。

关玲一动不动,呼吸都是那样轻柔,那样均匀。关玲眼睫毛很长,眼睛也很黑,黑得像一潭深水,现在两眼轻轻闭着,仍能感觉到那深黑水灵的眼睛。吕秋生止不住想摸摸她的脸,伸出手,又有点怕,还是止住。

吕秋生感觉自己也喝多了。酒能乱性,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惹出的就不是一般的麻烦。吕秋生转过身,又止不住心里痒痒。他将手指轻轻放到她的鼻前,一股轻柔温暖的气息立刻传过手指,然后迅速蔓延,让他浑身都有一股酥软的感觉。

灯光柔和而明亮,在明亮的灯光下,关玲是那么安详,安详得犹如一尊女神。吕秋生再次禁不住想摸摸她的脸。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脸上,温润、柔软、细腻、光滑,丝绸的感觉迅速涌遍全身。这种感觉让他止不住浑身发颤,浑身发热。咽口唾沫,他才感到嗓子都是干的,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湿润。

吕秋生转身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点一支烟,稳定一下情绪。

这是怎么了?连他都觉得有点不可理解。这些年东跑西逛,钱挣了不少,女人也见识了不少,但突然像少年一样狂热地爱上了关玲,连他都觉得有点奇怪。和朋友谈起此事,朋友用玩笑又富有哲理的话说,这个嘛,和一般的事物不同,一般的事物经得多,见得多,就会熟视无睹,就会失去新鲜,就会产生审美疲劳,就会产生厌恶烦躁;而女人却相反,经得越多,见得越多,越有兴趣,越想探索,越有心瘾,越是处处怜香惜玉。他觉得不是这样,和别的女人,如果有爱的感觉,那也是**,是性的需要。对关玲却不是,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一种融人身体每个细胞的**。这种思念和**,当然无法用一个**来解释。当初来县里办公司,许多人都觉得不可理解。县城不但偏远贫穷,土特产资源也没什么优势,在这样一个商品经济远未发育的穷乡僻壤,哪里会有什么赚钱的市场?但见到关玲那一刻,他就无法拒绝,他的理性就无法战胜感情,关玲几番登门,他便彻底臣服。他曾深入地想过,关玲吸引他的魅力不仅仅在容貌和身材,根本的原因是气质。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透着一股大方端庄得体。细琢磨,那端庄得体的背后,却是领导者应有的自信和霸气。这和平常女子的娇气柔弱造作发嗲形成明显的反差。爱之越深,仰之越高,他竟隐隐觉得她高人一等,可望而不可即。现在,她竟然就躺在面前,这样的情景,如果不是老天的赏赐,有意的安排,那也是前世就有的缘分,如果错过了,再到哪里去寻找?

关玲仍然是那么安详,直直地平躺在那里,看上去却波澜起伏。薄薄半袖衫下高耸的胸部,黑色短裙下的肉体,都是神秘而让他心动的地方,也曾让他有过无数的幻想。吕秋生再咽几口唾液,小心翼翼地上前,伸出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领。

关玲只穿了短袖衬衫,除了胸罩,里面再没一丝遮挂。吕秋生的心都跳到了胸外。记得新婚那晚,就是如此慌乱,但那是一种蒙头转向急急忙忙。现在却不同,现在竟浑身发紧,大汗淋漓,嗓子干得如同脱了水。

再退回到沙发上坐下,吕秋生又有点胆怯。关玲毕竟是局长,毕竟不是一般的女人。县里让她当招商局长,就是看中了她的漂亮,她的聪明,她的活泼,她的对外形象,当然也不排除她和古书记有什么关系。这样一个美女局长,如果她清醒后翻脸,不但普通朋友做不成,县里的公司也难办下去,坐牢判刑,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关玲的衣襟上还有呕吐的痕迹。吐湿的衣禁冰冷地贴在胸上,让他看着都心里难受。吕秋生立即激灵一下,仿佛那冰冷就贴在自己的身上。同时他一下有了给她脱衣的理由:如果她醒来,就说她吐了满满一身,不脱下洗一下,实在不行。

她真的是醉大了,竟然没有一点知觉。吕秋生一发而不可收,脱光了衣服,然后连她的胸罩也解了下来。

如果她醒来知道这件事,那肯定是件无法了却的事件;如果在她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他一下有点后怕,小心翼翼给她穿好了全部衣服。

吕秋生小偷一样退出房间,然后高声喊小杜。他的女办公室主任小杜很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吕秋生说,今晚你陪关局长,就睡在她屋里,要随时看看她,防止有什么问题。

招商局虽也是正科级局,但只有一间办公室,而且还在一楼,和县府的小车队治安室资料库混在一起。成立时,说好了要解决人员配备和办公用房,可任命的文件下发后,一切都遇到了困难。找主管县领导,不是说没房没编制,就是说先开展工作,工作开展起来再说。现在工作不仅开展起来了,而且还取得了引来几百万投资的巨大成绩。如果这次再推倭,再不给解决编制和房屋,她就理直气壮地要他们给个说法。

成立招商局,是古书记的主意,据说当时有许多人反对,认为县里天天喊精简机构,不但不减,反而滥设。是古书记力排众议,并且力挺她任局长。好在她并没辜负重托。她想,现在古书记心里也肯定十分满意,从此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关玲决定去找找古书记。拿起电话,又觉得不妥。调到县委办到现在也有四年了,还从没登过古书记家的门。关玲决定晚上到古书记家去坐坐,联络一下感情,表示一下感谢,顺便说说编制和办公室的事,这样既自然,效果可能也好些。

带什么礼物去,关玲想了整整一下午。带重了不好,带轻了肯定也不行。那么,不轻不重又是什么,关玲想不出个具体事物。家里有两瓶洋酒,一盒法国产化妆品,都是吕秋生送她的。吕秋生说你是局长,你们领导之间讲究礼尚往来,你没有东西送人家也不好,我先给你准备一点。她当时觉得他很圆滑幽默,当然也很机智,就收了下来。现在还真要派上用场了。将酒拿出,只是包装盒太大了,装到哪里都很显眼。真是没办法。

打通古增祥的手机,问他有没有时间,她要过去坐坐,汇报一下工作。古增祥说他现在有事,一小时后才有时间。

关玲看着表,一小时后准时来到古增祥家。古书记家的客厅不算很大,装修也很大众,但花草及各种工艺品摆放太多,地上台子上柜子上到处都是,感觉就有点拥挤混乱。关玲落座,古增祥的爱人便起身,到另一个客厅里看电视去了。化妆品是给古书记的爱人带的。感觉古书记的爱人有点不高兴。关玲拿出化妆品,来到古书记爱人面前,说,阿姨,我给你买了盒法国牌子的化妆品,你用用试试,看看合适不合适。

古增祥的爱人起身笑笑,接过化妆品放下,不说什么,也不问关玲姓什么在哪里工作,便又自顾看她的电视。

感觉古增祥的爱人并没生气。关玲细想,觉得也很合理.领导家里客人多,如果来了客便傻陪着,浪费时间又无聊不说,也影响领导们的工作。也许领导的家属们都是这样。

古书记好像在专门等着接待她。她再次坐下,古书记便拿出两个精致的纸盒,说,有人到南方出差回来,带了些特产,你拿回去尝尝。

书记送她东西,就已经不是平常的上下级关系,就已经是很熟悉很亲切的朋友关系了。关玲很意外,一下又感到很亲切。双手接过盒子,很喜欢地抱在怀里。古增祥坐好半天她才坐下,然后把盒子放到桌上。

桌上摆满了水果。关玲一下像熟人朋友,反客为主,问古书记吃什么水果,然后很自然地拿起一个苹果,熟练地将皮削掉,递到古书记面前。

古增祥拿到手里,又递给关玲,说,我最近胃又不好,不敢随意吃东西,还是你吃吧。

古增祥有胃溃疡,疼起来就用双手捂着肚子。关玲关切地说,你应该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去治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古增祥说,这一阵子上面不断来人,不陪人家喝几杯不行,喝了就麻烦,差点疼死,今天刚缓过劲来。

古书记好像说过,市委组织部来考察领导班子,很可能要对县领导做点调整。究竟怎么样了,关玲很想知道。但她明白,这样的事她是不便问的。可此时她想问,也觉得此时她可以问,此时什么事都应该可以说。古增祥听后叹口气,说,我本以为这次来会弄出个谁是谁非,但人家根本就不是来分是非的,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强调以后必须保证团结。古增祥再叹口气,说,小关呀,政治上的事没那么简单,人家有后台,市委也不敢惹啊。

关玲心里也跟着痛苦。沉默一阵,古增祥问有什么事,关玲只好说要人要房要经费。

古增祥说,当初成立招商局,是我主张的,这次市委来考察,崔县长就提到了这个问题,好像说我搞一言堂,根据自己的好恶随意重复增设机构,随意提拔使用干部。还说以后要把县委县政府的职责分开,意思是我管得太宽。市委王书记也同意人家的意见。扯淡,党领导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党不管经济,党管什么?

招商局属政府部门,归县政府序列,但从成立到她的任命,都是古增祥一手抓办的,所以有事她便找古增祥。现在古书记这样说,好像有因她惹了麻烦的意思。关玲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等待古书记继续往下说。

古增祥喝口茶,盯了关玲的脸,半天又说,招商局的房屋人员和办公经费,都应该解决,也必须得解决,不然一个人一间屋,那叫什么招商局。不过你还得按程序走。你先打个报告,对所有的问题都做个计划,然后递给县政府,让他们先拿个意见,然后送县委,县委研究后再决定。

关玲心里早就是这个想法,但书记县长有矛盾,谁都知道她是书记的人,她也不敢和崔县长接触太多,潜意识里还是怕古书记知道了不高兴,所以不论什么事,她都要先向古书记汇报一下,需要找县长,她才找。古书记主动让她找崔县长,关玲心里一下坦然了许多。但不难听出,这次被市领导批评后,古增祥小心谨慎了不少。关玲又不禁从心里为古增祥抱不平:县委书记作为一把手,不抓不管一些具体工作,那么就只能看报纸发文件了。关玲说,咱们县穷,一没资源二没人才,要发展,就得借助外力,就得招商引资,成立招商局,绝对是正确的,事实也证明是正确的。

古增祥笑笑,什么也没说。关玲继续说,当初文件上写明招商局是一级局,这也是正确的,我觉得人员编制办公经费等都按一级局配备,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古增祥说,当初把招商局定为一级局,也是我的主张,当然也是常委会讨论通过的,目的就是从全县经济长远发展的高度去考虑。好在你没让我失望,用事实证明了我的正确,要不然,还不知多少人要说闲话。我希望你能继续努力,最好能把园艺场那块地整体开发出来,让全县经济有一个崭新的面貌,那时,不仅给你配备人员经费我会理直气壮,即使给你更高的待遇,我也不会再有半点顾虑。

县城正中有片地,有四百多亩,过去是一家大地主家的花园和果园,解放后改成了县园艺场,种点瓜果蔬菜,也繁育点良种苗木。由于地处城中心,再加园艺场也没什么利润,不少人提出将园艺场开发出来。但开发成什么,历届县领导都莫衷一是。总的来说,县委、县政府主张开发成经济区,发展经济,以增加收人;县人大、县政协不少人主张建成公园或者广场,说一个县城没个公园广场也说不过去。但搞经济或建公园都得一大笔钱,没钱就等于白说。开发园艺场的事关玲也想过,整体开发,就必须有大的开发商,凑合几个没有实力的来开发,闹不好就是个烂摊子烂尾工程,挣不到钱没法交代不说,也会给后人留一个千古骂名。现在古书记提出开发,关玲觉得不管怎么也要努力一番,成功了,别说荣誉待遇,那将是载人史册的政绩。关玲突然一下信心很足。她说,我也想过了,下一个工作目标就放在园艺场的开发上,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搞出个最好的结果。

古增祥点头表示满意,然后说了他的设想。关玲觉得古书记的设想有点浪漫,许多地方很不符合实际:你把这点地当成了宝贝,恨不能长出摇钱树来,但如果站在开发商的立场上想,一个小小偏远县城,既没地理优势又没资源优势,人家投资后,就要获利,拿什么获利,是件很头疼的事情。但关玲觉得不便反驳,也不便解释,便什么也没说,只点头表示赞同。

告辞时,古增祥再一次要她给崔县长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思。关玲一一点头答应,然后出了门。

任命崔民来当县长时,崔民没到,简历就在县里传了开来。崔民三十五岁当县长,县里的历史上还没有过。崔民到任,大家感觉并不是那种娃娃县长,相反,崔民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威严,一股霸气。特别是言谈讲话,处处都居高临下,时不时要加一句你们懂不懂。好像他什么都懂,下面的人都是一帮傻瓜。有些老局长便在私下议论,说崔民到底还是黄口小儿,名牌大学毕业就到省机关工作,一帆风顺,高傲自大,看不起基层工作的同志,其实,我们这些局长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关玲对崔民更是没有好感。牛什么牛,别看你在省里混得人模狗样,到基层你能玩得转,才叫有本事。由于印象不佳,关玲基本不主动去接近崔民,当局长也有段时间了,关玲只汇报过一次工作。

崔民的办公室就在三褛。关玲小心翼翼上三楼看了三次,每次都听到崔民的房子里有人。关玲觉得自己有点窝囊。论年龄,他只比她大三岁,都是同龄人,有什么可怕的。默默给自己壮一阵胆,再到崔民办公室门前时,心里还是止不住扑腾。

鼓起勇气敲开门,这回屋里只有崔民一人。关玲故意很熟悉地坐到崔民桌前的椅子上,然后等待崔民先说话。

崔民看关玲几眼,说,工作还搞得不错,咱们这样的穷县,能招来商人确实不容易。怎么,有什么事吗?

崔民如此随和,还表扬了她,这让关玲深感意外。也许崔民今天心情很好。关玲一下没有了紧张,她说,我来给您汇报一下工作,顺便要提点要求,要县长给解决一点困难。

没想到崔民突然转了口气,说,当初我就不赞成再单独设一个招商局,把招商局挂到经贸局就够了,再单独设,工作机构重复不说,经济条件也不允许。你也许觉得你提出的条件不高,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想想,全县一年的财政收入只有四千多万,支出却要九千多万。这么大的差距,你要当这个家,你怎么办?

还没开口就让猜出是要经费,可见要钱的人确实不少。经费是紧张,但这么大个县,多没有,少也能挤出点;钱没有,房总能挤出一间,人总能拨一两个过来。

豁出去了。关玲说,我是这么想的,不知对不对。正因为我们穷,才必须得靠招商引资,如果再招来几个吕秋生这样的企业,不说别的,一年税收至少也能增加千万,肯定要超过全县的农业税收。也许我是站在我的岗位上算账,但我觉得应该算这个经济账,应该考虑加强招商的力度和投人。

关玲想说不应该只看眼前利益,只算要不要再设招商局,但马上意识到不妥,将话咽了回去。

崔民说,要说算账,我比你算得更清楚。招商局和经贸局合二为一,不是削弱:了招商,而是更好地理顺了关系,更方便了招商引资,更没有扯皮推倭互相拆台,丨你说哪个账更好?

有些话不说,他还以为别人没有道理,没有头脑,都是傻瓜混饭吃的。关玲决定斗胆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她做出更加随意的样子,而且带了笑说,事实证明,经贸局设立了这么多年,就从没招来一个商,好像他们也没这个业务。

崔民说,事在人为,关键是经贸局没有一个招商引资的领导,而不是经贸局本身。如果让你到经贸局当局长,你是不是会觉得招起商来更方便,更顺当一些?

关玲师专毕业在一中当教师,被县委看中调到县委办公室,才两年不到,就一下被任命为招商局长,这在县里算史无前例的破格提拔,经贸局是大局,口大人多,她当经贸局长当然不可能。但如果真当了,她绝对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关玲大了胆用玩笑的口气说,你又不可能让我当经贸局长,如果把招商局挂到经贸局,就得受经贸局的制约,到处扯皮,根本不可能干成事情。

崔民一下表情复杂地笑了,然后说,想不到你一个小女子,野心还真是不小,想当一把手,也不想受人制约。好呀,有野心就好。你怎么就断定不让你当经贸局长?只要你干得好,有那个能力,别说当局长,当县长也是应该的。现在的关键是把事情干好。你现在光杆司令,不也照样把商引来了吗?所以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继续把商引好,干好了,县里自然会考虑你的工作条件,让你当经贸局长,別人也没什么话说。

竟然称她小女子。说小女子有野心虽然是批评,但话音里却有着亲切平等的意思。看来崔县长也并不难交往,官架子也没想象的那么大,熟悉了,还是平易近人的。也说不定崔民确有让她当经贸局长的想法。关玲心里一阵兴奋,面前的崔县长好像也一下变成了同龄的男子汉。关玲立即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崔县长你可要说话算数,别拿我当小孩子哄着玩。我得和你先说好,再引来资,我就要招兵买马扩充机构,到时,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崔民严肃地说,我这人就讲实际,不和你开玩笑,只要你做出成绩,我绝对提议你来当合并后的经贸局长。

关玲说了感谢信任一类的话,又觉得太露骨了点,显得官瘾也大了点,毕竟事情还没一撇呢。关玲表情严肃,然后谈了开发园艺场的打算。想不到崔民一口赞同,一口气说了许多想法。关玲虽然觉得崔民的想法过于主观,都是一厢情愿,但她理解,作为领导,就应该提出更高的要求。关玲不住地点头,有时也补充一点意见..两人越谈越投机。最后崔民鼓励关玲大胆去做,关玲很认真地表了决心。

临走时,关玲说,崔县长,我还有个要求。招商引资得去跑,我现在连一分钱的路费也没有,想出门也出不去。

崔民说,经费可以给你一点,但不会太多。我想过了,你得以商养商,比如招商成功了,能不能向商人要点提成?或者干脆就叫赞助,让他们赞助你一点,你看怎么样?

这样的事关玲也想过无数次,但招商只能是请人家,如果伸手要东西,就得牺牲国家的一些利益。关玲说,我们毕竟是政府官员,这样做会不会算受贿索贿?

崔民说,关键是看你把钱装在了哪里,如果装在自己腰包里,那就是受贿,如果装在公家的腰包里,那就是为公家办公事。

也好,事在人为,关键是看怎么来办。像吕秋生,好像很慷慨大方,也许他真能够赞助一点。

最后崔民答应给招商鳥五千块经费,关玲觉得这也不错了。关玲真诚地感谢过崔民后,很轻快地离开了崔县长的办公室。

一年一度的广交会,关玲很想去看看。不看外部的世界,两眼一抹黑,招商也是盲人骑瞎马。崔县长要给的经费,也要等到有钱了才能兑现,也只能指望商人了。关玲拨通吕秋生的电话,想试探一下,看能不能榨出点钱来。关玲想先和吕秋生开个玩笑,套套近乎。关玲用威严的口气说,你是吕秋生吗?我是公安局治安科,有人反映你调戏妇女,请你立即到公安局来一趟。

吕秋生听出是关玲的声音,立即想到那天晚上偷看她的身体,心里咯噔一下,浑身都一下紧张起来。这女人,竟用公安的名义来收拾他。他立即又觉得奇怪。那天晚上她并没醒来。说不定是她感觉到或猜想到了什么,然后探探虚实究竟。当然绝对不能认账。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谁偷窥了她。吕秋生强压了紧张,试探着说,你是关局长吧,你开什么玩笑。

关玲立即高兴了,说,哈哈,好你个吕秋生,耳朵还不错,怎么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吕秋生愣一下.很快明白是弄错了。吕秋生立即高声喊了说,我就是忘了我自己的声音,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声音,别说你的声音,我现在都能闻到你的味道,我不用闭眼睛,你的形象就能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神魂颠倒。

关玲说,你别玩贫嘴,关键要看行动,既然那么想我,口说不算,如果让你出点血做点行善积德的事,你会不会吓得缩回头去?

什么话!吕秋生说,那要看为谁出血,如果是为了你,别说出血,就是出骨髓,我也毫不犹豫,别说缩头,把头伸长让你割,我也心甘情愿。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关玲说,你的话我可是听清了,听清是男子汉的声音,你可要当真,別花言巧语口是心非。

吕秋生说,男子汉一言九鼎,我就盼有为你效劳出力的机会,别说出血,献身都没问题。

关玲说,这就好,你听着,听完如果反悔,你以后就得穿女人的裙子。

关玲故意停下来,见吕秋生不再贫嘴,知道他在认真猜测是什么事,不明真相,他也不敢随便许诺。关玲便认真地说了想到广交会去看看,要他赞助点路费。

关玲还没完全说完,吕秋生一下笑了,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白让我准备了满腔热血。去参加广交会是不错的好事嘛,我陪你去怎么样?什么我都包了,真正的三陪,保证让你欢喜而去,满意而归。

关玲严肃地说不开玩笑。吕秋生也正经地说是真的,他也想去看看,看看市场需要什么,怎么才能把那些土特产品推销出去。

真是瞌睡捡了个枕头。吕秋生能去再好不过了,一方面有个同伴,另一方面一切费用不用发愁。这些年她只出过一次差,那次是去开会,开会有主办方,一切自然不用她操心。散会后她顺便去杭州游玩,感觉一下大不相同。不仅什么都得自己花钱,什么也得自己操心。花钱、操心、紧张,本来以为轻松的游玩变得提心吊胆毫无乐趣。关玲高兴地说,我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也去,去试试咱们的特产,也长点见识,你一定得去。但有一点我得说清,招商局可是一分钱没有,一切都得靠你。

吕秋生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一切我全包,不仅包费用,连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也全包,决不漏掉一星半点。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派人去取你的身份证,然后把机票订好。

吕秋生只带了一个姓李的男随从,吕秋生说是他的秘书。关玲清楚,秘书也好,办公室主任也罢,都是随口叫的,并不像政府官员,需要任命。但带一个男秘书,关玲觉得吕秋生是特意的。和吕秋生打交道也有半年,她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吕秋生身边都是那位杜小姐,虽然杜小姐的公开身份是办公室主任,但谁都清楚实际就是吕秋生的情人。这次出差吕秋生不带情人,让关玲有点忐忑不安。这些天,吕秋生的言谈举止是越来越放肆了,这让她处处都感觉到了挑逗和别有用心。这还不算,从他看她的眼光里,更让她读出了欲望和邪念。不带女情人,当然是为了方便,是为了不争风吃醋。她总有一种预感,感觉他很可能乘这次一同出差,向她发起进攻。如果进攻怎么办?她虽想不出绝对好的办法,但她不害怕。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局长,再大的老鼠也会怕猫,只要拿出局长的架子,局长的气势,料他也不敢太放肆,更不敢斗胆强迫。但她也不想过于强硬,不想让他生气,甚至不忍心让他绝望,甚至心底里有时压不住还想给他一点希望。她觉得人真是奇怪,尤其是漂亮女人,

和有欲望的男人正常相处,真是太难了。

吕秋生却要住四星级酒店,一千六百元的房价,让关玲心疼得要命。更过分的是吕秋生和李秘书也一人住一间。关玲以局长的身份说太浪费了,要李秘书和吕秋生同住。吕秋生说,我的大局长,挣了钱,就是为了花,敢花多大的钱,就能挣多大的钱。再说,一辈子也难得来几次,不尽兴,会后悔一辈子。

进了房间,关玲说也看不出这房有多好。吕秋生立即说,完了完了,我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费了。我第一次陪你局长出门,我想让你感受感受高档,感受感受我的真诚,没想到我的一片赤胆忠心,却没被你感觉出来。

关玲说,可我也没感觉到这房间有多好。

吕秋生故意惊讶了说,你竟然没感觉出来?我告诉你,这能看到的我不说,只说这看不到的。首先,你进了这房间,你就是真正的上帝,这房间就是你的,你不带房卡要进门,服务员也不敢盘问你。如果她怀疑你,她也只能蹲在门外暗暗看着,哪里像那些鸡毛小店,进了店就归人家管,不是告诫你要遵守哪些规矩,就是盘查你祖宗三代,如果倒霉,警察会突然一脚踹门,吓不死你也吓你个魂飞魄散。

花这么多钱让她感受高档,关玲有点感动。她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到一楼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尽。吕秋生问关玲要不要出去转转,看看广州的夜景。关玲也想出去走走,但她不想太依附他,也觉得跟了他逛不太合适,只能刺激起他更强烈的欲望。她只好说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房间很大,虽然里面摆了不少东西,但她还是感觉空空****。在**躺了,她确实感到累了。和衣睡下,又无法人睡,注意力老是集中在门上。她感觉吕秋生会来敲门。如果来了,如果真要动手动脚,怎么办?当然是不能让他得逞了,因为自己毕竟是局长。但注意力还是止不住要往门上集中,心里好像还隐隐约约盼望他来。这是怎么了?

平心而论,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无论是学识还是情感,吕秋生都要高过丈夫贺伟一头。也不知当年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年龄太小,分配到一中后,别人就给她介绍贺伟。当时贺伟已经工作三年,感觉已很成熟,穿着打扮也不再土气,感觉像个教师或者干部。现在想来,她对他确实没有书中描写的那种要死要活的爱,好像也没什么激动或者欢喜,好像思念想念一类的也不曾有过,好像还没有此时对吕秋生这样复杂的心理。那时感觉这个贺伟还可以,家里也同意,便随波逐流结了婚,婚后也只有两个字:平淡。关玲止不住长叹一声。

注意到夜深,门外也没有吕秋生的半点声音。她不禁有些失望。也许人家早已睡了。一股失落莫名地涌上关玲的心头。她赌气一样坐起,迅速脱去衣服,然后安心睡觉。

上午转展厅,看得人眼花缭乱。特别是看了土特产品展区,感觉自己的产品在包装上,特别是在深加工方面,还很不够。光靠卖原产品,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吕秋生说,看来我也得派人到人家厂里学习学习,或者用大价钱挖一个工程师过来,不然咱也不懂,也没法深加工。

关玲赞同吕秋生的想法,然后举例说江浙一带的企业怎样挖上海的技术人员,然后发了家。吕秋生认真听完,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没认真去想,这回看了,可真的要行动了。

关玲这才想到吕秋生喜欢看书学习,办公室里有许多书,好像他也说过,如果不考外语,他早就是工商管理硕士了但看书和实际感受到底还是不同,这次来,感触和收获还是不小,回去,应该动员他再扩大投资,向高技术高附加值方向发展。

转到生活用品展区,关玲感觉要买点东西。但站在眼花缭乱的商品前,关玲又真切地感到不可能买什么,因为这里展出的东西,档次高,价格也不菲。吕秋生却提出给她买衣服,她拒绝时,吕秋生说,咱们毕竟是朋友了,你帮我跑前跑后让我在县里办了厂,劳苦功高,我也没感谢你。再说,你大局长的身份和你现在穿的衣服也有点不配。你太朴素,我们脸上也无光;你穿漂亮了,我和你走在一起也骄傲。再说,我一个商人,除了有点钱,也再没什么来报答你,你就让我满足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吧。

吕秋生的心是真诚的,这让她感觉到了真诚的爱,这样的爱,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给予过。关玲动了心。有套真丝衣服确实不错,穿了试,也很合适。只是一千六百块太贵了点。在她犹豫间,吕秋生连价都不砍,便付了款。

以后吕秋生又看中了几套名牌衣服。关玲坚决不买。吕秋生说,不买你试试,试合适了我给别人穿。

关玲还是试了。试合适,吕秋生全买了下来。

在珠宝展区,吕秋生看中一个标价一万八的绿宝石戒指,问关玲喜欢不喜欢。这么贵重又没大用的东西,绝对不能买。关玲一边说没意思一边急忙走开。但吕秋生还是买了下来。

关玲知道这些都是给她买的。也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激动还是别的,关玲突然想哭。突然就想到自己的丈夫。结婚前,她和丈夫去省城买东西,挑来拣去,总是在价格上做文章,就这样,许多东西他还是坚持不买,争吵到最后,他才说家里只给他带了两千块钱。那时的工资每月也有三四百,物价水平也和现在差不多,兴师动众跑到省城,两千块钱又能买点什么可想而知。为了面子,那次她只给父母哥嫂和亲戚们买了点衣物,她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买。直到现在,贺伟也没给她买过一件衣服。

所有的东西都由李秘书提着。李秘书很懂事,像个侍者,也像个机器人,只是默默无言不远不近地跟着。

晚上回到宾馆,吕秋生说城市再没转头,提出到风景名胜区旅游一下。然后问关玲是去海南还是别的地方。

这正是关玲想提出而又不好说出口的。来之前,关玲就想好了顺便旅游一下。但已经让人家花了那么多钱,关玲再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太多。关玲说,咱们还是边往回返边转转,到哪里方便咱们就到哪里看看算了。

吕秋生说也好。

打开地图看一阵,吕秋生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从黄山再到庐山,然后沿长江西进,过三峡,从重庆返回,怎么样?

一下游这么多地方,她有点惊喜,也感到突然。长这么大,看了那么多书,游记类的书也看了不少,看到人家周游世界,游历那么多名山大川,那些地方又是那么美丽神奇,她不止一次羡慕死了,可她知道那些都是别人的事,现在一下就要实现了,而且都是她最最向往的地方。关玲止不住有点激动,竟然忘记了谦虚和矜持,竟然像孩子一样高兴地连声叫好。

关玲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掩饰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又要让你破费了。

吕秋生立即说,哪里的话,携美女出游,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李白浪漫,也没有一个美女陪他漫游,伴他身边的,只有一头毛驴。

关玲立即挥拳在他身上乱捣,说,不会比较你就瞎比较,我知道你就不安好心,你就是个大坏蛋。

吕秋生躲闪着抓住关玲的双手。两手相握四目相对片刻,关玲一下红了脸。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她心里一下觉得这次出游确实正中他的下怀,也说不定是他早计划好了的。这一程游下来至少也得十天,十天可以发生多少事情,她不清楚。她心里清楚的是,这次游玩的机会她不可能放弃,她心底里也愿意和他一起去玩。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一切都听天由命去吧。

吕秋生仍在滔滔不绝,关玲看着他,一下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以前只觉得他是个商人,现在一下想起他是商学院毕业分到外贸厅,然后下海经商的。他也确实像个学者,虽没戴眼镜,但面庞白皙,清秀中透着一点儒雅。这一切,她以前确实没有看出,只觉得他油腔滑调,满嘴没有正经,甚至感觉有点奸猾。怎么突然就变了呢?是他的满嘴才华还是相处熟了?她分辨不清,好像都不全是。

可能是认为自己说的不少了,吕秋生突然说,我把什么都说了,你一句都没说自己,这好像不公平。说说你吧,说说你的经历,说说你的小家庭。

其实她不需要他述说他的经历,他的经历她基本清楚。同生长在一个地方,他的老家和她的老家也就相隔二十几里地,青少年时的情况大体相同。她家虽说也在乡村,但她的父亲是小学教师,情况要比他家好些。他比她早六七年上大学,估计他的年龄也会比她大六七岁。差别是在后面。现在人家已经成了百万富商,已经有了支配一切的金钱,也有了居高临下的气魄。吕秋生仍催着要她说说。她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有过五关斩六将的辉煌可说,我说什么?说我贫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说我无能?无能不是什么光荣。

吕秋生一阵笑后,说,啊呀,你也太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现在才三十出头,就当上了局长,而且气势正盛,红得发紫,用不了几年,肯定就是副县长副市长。我听说你也发了誓,当不上副县长,决不生孩子。

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家伙瞎编的,瞎编这样的话来挖苦讽刺她。编这样的话,除了嫉妒,就是别有用心。关玲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但她知道不是吕秋生编出来的,这话肯定已经在全县传得不小。在小县城,女人结婚三年不生孩子,就会成为人们猜测议论的话题。其实她不是不想生孩子,她总是感到没机会生孩子。刚结婚时两人都是穷教书的,工作忙,还要买房置家,想等缓过气来再说。还没缓过气来,又调到了县委,工作更忙,只能等站稳脚跟再说。脚跟还没站稳,又当了招商局长,又要跑去招商。她还是禁不住问他是听谁说的不当副县长不生孩子。吕秋生笑着说,我也是听人开玩笑说的,我以为真有这回事,对不起,玩笑就是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

关玲想,我当然不会当真,如果这点闲话就当真,早在这个县城待不下去了。

旅行当然是愉快的。在黄山要看日出,四点多,吕秋生就把关玲叫了起来。

悬崖边,看日出的人已经黑糊糊地坐了一片,好一点的位置都被人们占完。吕秋生拉了关玲说,咱们到后面一点也能看到,咱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吧。

在一个水泥台阶上坐下,才发现这里特别安静,安静得左右看不见一个人影。关玲猛然意识到,也许两人的潜意识里就是找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吕秋生说李秘书睡懒觉不想起来看,她当然知道李秘书是故意给他俩创造机会。也罢,已经这样了,就应该和这大自然一样,顺其自然,不刻意强求。为什么要强迫控制自己呢?还是让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

关玲一直想问问黄山日出有什么不同。吕秋生说,你知道,黄山海拔一千八百多米,我们坐的这座山,就插人了云的上面,站在悬崖边,下面是大平原,云就在你的脚下。日出时,太阳是从云下面出来,这时太阳就会从下面将云照得五彩缤纷,十分壮观。

关玲心都痒痒了,恨不得太阳立即就出来。吕秋生说,还得是晴天,阴天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抬头望天,繁星密布,好像是个晴天。多年没这样闲着望夜空了。记得有年她和母亲到打麦场看护麦子,坐在打麦场,望着星空,母亲给她讲解天上的星星。她觉得母亲知道得是那样多,北斗星、织女星、牛郎星,母亲都知道,都能指给她看。那时她觉得天上是那么神秘,那么有趣。但现在,她也分不清哪是北斗星了。她问吕秋生。吕秋生看一眼,指了说,那个就是。

她觉得那边应该是东而不是北。不过,她现在确实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吕秋生指的方向,有许多颗星星,究竟是哪一个,怎么也辨不出。

吕秋生抓住关玲的手给她指了看。几乎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个脸都挤在了一起,才瞄准了他指的那颗星。

这颗星和别的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就叫它北斗星呢。突然关玲一下感觉到他的胸膛是那样温暖,这温暖像电流,一下传遍了她的全身,一下让她全身麻木酥软。昨晚做梦,她梦到和吕秋生睡在了一起。梦中的吕秋生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但确实是他。吕秋生很快就轻飘飘地压在她上面,让她难受得要死要活。在要死要活的难受中醒过来,心里又止不住更加难受。现在,梦中的感觉又一次向她袭来,而且比梦中的还要强烈。她感觉吕秋生已经把她抱得很紧,而且嘴也压到了她的嘴唇上。她止不住一阵呻吟,无力地瘫在了他的怀里。

虽然关玲说交易会上的东西都很便宜,绿钻戒指也是假的,但一下带回这么多东西,而且都是名牌,关玲的丈夫贺伟怎么都觉得大有问题。

从学校调到县委办公室,全城就传说是古书记看中了关玲,然后调到身边慢慢享用。这样的谣言不仅让他这个丈夫抬不起头来,甚至连他都觉得谣传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不是关玲漂亮,如果不是古书记看中关玲,关玲又怎么会被调到县委办呢?怎么又很快提升为招商局长?但道理是道理,贺伟还是能够理解,觉得人要向上,人要生活,古书记如果看上了关玲,关玲也没有办法。再说关玲能写会说,待人接物机智灵活,到县委当然是合适的人选,更何况县委还有女书记,县委办也需要一个女同志服务。但现在无缘无故又跟一个商人跑,又一下带回这么多的东西,这就不能不让人愤怒了。

贺伟再看关玲,她的目光本能地躲到一边,明显是心里有鬼不敢看他。关玲走时只带了三千块钱,这点他很清楚,就这点钱,也是把家里所有的钱凑在了一起。贺伟强压下心里的愤怒,说,关玲,咱们两个应该谈谈。我心里的疙瘩是,我怎么算,这些东西也不止三千块,那么,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关玲立即做出很生气的样子,厉声说,东西多了你倒难受,怎么了?是我偷的。天生就是穷鬼,这么点东西就把你撑得难受,这是什么年代,难道还是越穷越光荣呀。

穷不光荣,但富也不能不要脸啊。但这话到嘴边,贺伟还是说不出。

关玲缓和了口气说,我一个堂堂局长,出一趟远门,带回这点东西你就嫌多了,你是不是还想到纪委去举报?

显然,关玲的意思是承认东西是吕秋生送的,而且是送给她这个局长的。这让贺伟更不能信服。招商局不是什么权力单位,她回家就唠叨招商局是个叫花子,到处跑了求人。怎么一下变成了人求她?如果她不是漂亮女人,他会送吗?疙瘩仍然是疙瘩,好像这疙瘩却越解越大。

关玲洗澡去了。看着几大包东西,如同一把把利剑,刺得贺伟心里难受,同时也觉得,一切的龌龊勾当,就在这些包里。雁过留声,如果她和吕秋生有事,肯定会留下什么把柄。

掏出包里的衣物。翻翻,衣服里有张发票,上面明明白白写着1800,打8折后是1440。

关玲随身背的皮包挂在墙上。贺伟轻脚上前摘下打开。里面东西不少,那三千块钱,却一点不少。另外,包里还发现了车票和游览的门票。

车票是重庆的,门票有庐山的,有三峡的。

我的天!他们竟然转了大半个中国。但她为什么说哪儿都没去,就在广州开了五天会呢?

简直就是个婊子!和无缘无故的一个商人也勾搭!贺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血红了眼冲到卫生间,一脚将门踹开,对准她的脸就是一拳。

她一下愣了。他也愣在了那里。

她反应过来,本能地扑上来厮打。他退让两步,又觉得不行。她之所以敢这样,就是平日退让而没严管,这次再退让了,一辈子的绿帽子就戴定了,而且还不知要戴多少顶。贺伟一下将她摔倒,威严地喊,你想想你干了什么事!你想想你成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