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间生存哲学八：老板，老板，老板。

狭长而陡峭的车道，夺命狂奔的双层巴士，满目密密麻麻的广告牌……这里是香港，有着太平山顶一览无遗的浪漫夜景，也有着旺角一条街的旧式茶餐厅和麻将馆。有人说“香港是女人眼中的购物天堂，男人眼中的赛马场，孩子眼中的迪士尼”，可是对于此刻的舒歆而言，它不过是又一个匆匆的差旅之地而已。

宋熠扬到香港是参加ZERO大中华区的季度会议，期间要出席香港旗舰店的落成仪式、全球葡萄酒业领袖峰会、还有一场TED演讲。因Natalie休假，同行的只有舒歆和宋熠扬的秘书。原想这些行程基本只与少爷这个高层有关，而舒歆只不过作为刚把葡萄酒系列交出去的“前任”，想必只需在全球葡萄酒业领袖峰会上乖乖扮演“花瓶”的角色：多听，少说，负责笑。没想到宋boss不仅要她全程跟着，还给她在大中华会议上安排了5分钟的汇报时间，美其名曰“新官刷脸”。

然而来港三日，除了密锣紧鼓地开会、出席活动，舒歆压根抓不到与宋熠扬单独交流的时间。结束白天的市场走访，晚上宋熠扬在港大有一场TEDx Hongkong的演讲。舒歆本来无须参加，却找秘书拿到一张工作人员通行证，混进了港大的活动现场。

被誉为是“超级大脑SPA”的TED创办之初邀请的嘉宾都是领袖级别的，像比尔?克林顿、比尔?盖茨、珍妮?古道尔、U2乐队主唱Bono……票价高达6000美元，精英，但小众。2009年开始组委会提供了总的指导方针，但鼓励世界各地粉丝自发组织，于是“TEDx”诞生。

宋熠扬难得一身英伦打扮，儒雅而绅士，仿佛再配一顶猎鹿帽就能演夏洛克了。他在后台见到舒歆的时候好像并不惊讶，只微微抬了抬手，酷酷地说了句：“等我说完一起走。”

也就是说，今晚他会有时间。

这次TEDx的主题是“社交为王”。十八分钟内结束一个演讲并不难，难就难在还要精简、幽默、动听。宋熠扬的PPT简洁至极，每页只有寥寥一句话，或是一张极致精美的大图。他分享了三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却恰恰串起了移动互联时代的社交营销精髓：个人媒体的崛起、远大于消费者的“用户”、以及不可估量的粉丝经济。

舒歆第一次见到宋熠扬的这一面，平日里的他或寡言冷酷、或玩世不恭，就连出席重要会议或是活动，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配合”却从不“上心”。

今晚不一样，他身上有光。

十多分钟的英文演讲专业、幽默、字字珠玑，宋熠扬纯正的英伦腔优雅而性感，巨大的深蓝色屏幕衬得他整个人挺拔而迷人。港大活动厅数次爆发雷鸣般的掌声，结束时甚至还有不少学生恋恋不舍地举手想要借提问挽留他，最后被主持人以宋熠扬不接受提问而婉拒，才得以进入到下一个嘉宾的演讲环节。

舒歆一直站在台侧，听着现场有年轻的女学生尖呼“少爷，少爷”，仰头看着眉目俊朗的男子边解开西服纽扣边快步走下台来，经过身侧的时候突然轻扣起她的手腕：“走！”

她身着一抹鲜艳的红色，裙摆随风扬起，独留身后一片吸气与惊呼声。心中积聚的雾霾像是被一盏无形的聚光灯猛地通体照亮，她突然莫名地只想跺脚尖叫。

二十分钟后，红黑色帕加尼停在了一幢半山别墅前，跑车的引擎轰鸣声震得舒歆全身都在打颤，头顶百会穴突突地跳了一路。

宋熠扬竟带她来了一个私人派对，格调极高，里面的精英名流个个名头闪瞎了眼。每个人见到他都笑得一脸灿烂，喊着Oscar的名字如同真的捧着一尊小金人。舒歆是他带来的，如同凡人沾了神的荣光，获得了无上的瞩目。她不敢大意，尽量大方得体地应对，同时心里有个小本本暗暗记着各路神仙。

大约觉得她神情搞笑，几个回合下来后，宋熠扬捧着鸡尾酒闲闲地倚在门边，说道：“Be relaxed.”

与白天的寡言冷峻不同，与台上的光芒四射不同，此时的他脱去西服，衬衫衣领微开，眉宇间带着几许慵懒，掌中的酒杯轻晃，如同指间华尔兹。

他又是那个少爷模样了。

“你很厉害。”舒歆诚实地答话。

“哈……”他突然轻笑出声，“你跟了我一晚上，就为了说这个？”

舒歆眺望远处蜿蜒的山路，这样的境况让她有点始料不及，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开场。

说团队很难带？说项目没有方向？抱怨预算太少？还是干脆说老板你真的很难捉摸？

在名流出入的高端私人派对里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挫。

月光倾泻，半山别墅的无边泳池碧波粼粼，见她不做声，他举着酒杯轻碰她的，“刚见那几个人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许是真的有些上头，舒歆竟鲜有地坦白：“我在想，这些处于社会金字塔的精英，他们的生存法则是什么？若不是含着金汤匙，那便得有人给金钟罩，若是没有金钟罩，那便得自己炼出金刚之身。命运向来公平，每个人都有自己制胜的条件。”

说完，连自己都忍不住反驳：“No no no，life is not fair（不不不，人生不公平）. 只不过对于起点本来不高的人而言，不努力的话连翻身的机会也无。”

所以更要不断向上攀，才不会掉下来，才不会被人说，你不够好。

“说得我头都晕，”宋熠扬揉了揉眉心，袖口的卡地亚若隐若现，“讲来讲去，不过就是怎样才能stand out（脱颖而出）.”

“说得轻巧。”

他没有马上回应她，伸手把酒杯放在伺应手中的托盘，侧头交代了两句。继而懒懒地开始解袖口，将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月光下，他的黑色耳钉闪着不羁的光芒：“这个世界上能胜出的人，皆是识时务者。”

他转身，嘴角微微上扬，忽而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身：“听说你舞跳得不错。”

耳边轻柔的音乐突然变成了节奏明快热烈的西班牙舞曲，舒歆整个人被他带得旋转起来，脚下的舞步慌乱而无措。

周遭的众人开始尖叫，鼓掌。

富有感染力的音乐渐渐令舒歆回魂，配合开始娴熟而默契。一袭红裙跳出了弗拉明戈的风情万种，她像一朵艳丽的玫瑰在盛情地绽放。今晚第二次，她因为宋熠扬而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这种感觉很陌生，可是刺激而亢奋得只想骂脏话。

“正前方那个金发男叫Ricky，”一个旋转他把她拥在怀里，说着只有她才听见的耳语，“曾操刀多个世界顶级音乐节的策划，包括Roskilde和Lollapalooza……”

那弗拉明戈的鼓点仿佛是敲在舒歆的心上，她整个人连舌尖都在发颤。

“九点钟方向那位穿亮片短裙的女士叫Helen，她是造诣很深的品酒师。”

“刚才给你名片那位是这幢别墅的主人Chris，表面上他是一位金融家，实际还是underground音乐人，与很多先锋乐队私交甚好……”

舒歆仿佛看到一盏大门在面前徐徐打开，一个未知的新世界在等待着她，流光四溢，无法睁眼。在一连串被无助而焦虑的情绪压得抬不起头的日子里，她贪恋这样的时刻。

一曲罢，客人们纷纷起身到草坪上欢歌热舞，上空还点起了绚烂的烟火，气氛达到了**。

他们两人在热闹中抽身而出，穿过人群一路小跑，直到无人的别墅后院才停下来。

舒歆靠着墙喘气，微微侧头。烟火太亮，而眼前那人太耀眼，仿佛连鬓间的细汗都闪着银光。这个人帅气、聪明、极致完美，光芒万丈，她突然之间便想起那些坊间传闻，竟自顾自地笑出了声。

“诶，舒高经，”宋熠扬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语带不满地挑了挑眉，“你常常这样旁若无人地傻笑吗？”

“Oscar，很多人都在传……”她有点捉弄地直视他眼睛，“你是个gay。”

宋熠扬一愣，漆黑的眼眸有了异样的神色，他立起身子径直向她走来，边走边挽起了袖子，然后在她面前抬起了手。

舒歆以为他作势要打她，慌忙拿手去挡：“喂，你不是这么小……”

手瞬间就被强势摁下，后脑勺被猛的大力扣住，那一个未发出声的“气”字消失在对方的齿间。

漫天烟花盛放，硝石的味道让人快要燃烧。

半晌，宋熠扬松开惊魂未定的舒歆，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

“还觉得我是gay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