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简介:十八世纪的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开始蔓延。新兴的国家崛起,曾经辉煌的成为过去……??传统守旧的哈布斯堡,异军突起的大英帝国,奢靡颓废的法兰西……??女皇陛下拍案而起:若是上天给我两百年,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我脚下。

“吧嗒!”戒尺狠狠的敲击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布朗太太红褐色的假发已经歪到后脑勺上去了,露出前面短短的灰白色额发,以及那明显之极的斑秃。

“你给我站住!别跑!”她那被紧身褡箍地紧紧的干瘪胸脯颤抖着,发出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高昂声调。挥舞着戒尺的手臂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道,都丝毫不像个年近五十的老妇人。

小琳娜跳上椅子,双手撑着桌面又跳上桌子,戒尺在她脚下滑过,甚至都没沾到她的蓬蓬裙。

“你打不到我!打不到!”她顶着鼻子朝布朗太太做个了小猪鬼脸,舌头还伸的老长晃来晃去。

“你!”老太婆累了,额角已经流下豆大的汗珠,她伸手摸扇子没摸到,手帕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什么上帝!根本没有的事,你就是个老神棍!”小琳娜龇牙咧嘴的火上浇油,于是布朗太太心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她的眼睛都快变成通红的了,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个没有教养的野丫头!给我从桌上下来,看我抽不死你,竟然敢辱没上帝!”布朗太太提起自己碍事的裙摆,又开始满屋子追着小琳娜跑,可是六岁的女孩实在是太精力旺盛了,琳娜上蹿下跳,蹦跶的像个豆子。

小女孩从桌子上勾到了水晶吊灯,接着就像**秋千似地来回摇晃,布朗太太喘着粗气跟在后面机械的前后奔跑,却总也抓不到她。戒尺敲碎了花瓶、砸烂了水壶和茶杯、甚至连胡桃木的大衣柜都给划上道印子,可就是沾不到小丫头琳娜的身,她咯咯笑着在屋子里**来**去,简直就像个飞翔着的精灵。

门突然被推开了,大姐惊讶的站在门口,她身后是琳娜的另外两个姐姐,她们都是夹着圣经来上课的。

“哦!我的上帝!发生了什么事了?布朗太太。”大姐喊道。

琳娜从吊灯上蹿下来,像个鼹鼠般迅速闪到大姐身后,扒着姐姐的裙子探出个小脑袋。

“……你……你……问问……她……说……”老太太布朗已经喘不过气了。

二姐迅速上前给她扇扇子拿嗅盐,折腾了好一会布朗太太才缓过劲来,她匆忙整整假发,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我没法呆下去了,我马上就和亲王夫人告辞,请她另请高明吧!”

说着她接过二姐递上来的热咖啡,一口气咕嘟咕嘟喝的一滴不剩,丝毫不在乎那刚倒出来的咖啡滚烫的温度。

“琳娜,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辱没上帝是要下地狱的,你就等着吧!小魔鬼!”

琳娜嬉皮笑脸的朝她翻白眼,当着姐姐们她可不敢再喊布朗太太老神棍了,可心里不免还是这么称呼她的。走了好!赶紧走了才是呢!布斯特亲王家的资金如此紧张,还要花大钱聘用这个老神棍,真是把钱往水里扔。

布朗太太气哼哼的推开二姐,直着脖子上了楼,找她们的母亲布斯特亲王夫人去了。小琳娜从大姐身后钻出来,弹弹裙子上的灰尘,踮起脚抱着大姐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啊?琳娜,待会妈妈会问我的。”大姐问道。

“那你告诉她我出去玩了,老太婆告了状妈妈肯定饶不了我,所以我避避风头,晚点回来再挨训。”说完小姑娘一溜烟的消失了。

这里的天空很高很远,蔚蓝的出乎想象。

清朗的春日气息随着灿烂的阳光倾洒人间,风中蕴含着鲜花和嫩草的芬芳。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布斯特平原,雪白的羊群点缀在嫩绿的坡地上,就像是最美的挂毯上绣着朵朵白花。

琳娜扬起头,深深地呼入空气中的甜香,闭上眼睛,瞬间就能感觉到一种令人陶醉的酥麻从心头泛起。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丝毫不在意泥巴会不会将她的裙子弄脏。接着便掏出画本和碳条,开始试图描绘眼前的美丽景象。

这个世界是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陌生。

一年前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个天然美丽,却又让她感觉格格不入的世界。她身处十八世纪的欧洲,一个名叫普鲁士(德国的前身)的北欧小国,她的家青堡是座古旧的石头城堡,就坐落在美丽的布斯特平原上。

她的父亲是布斯特亲王,这块土地名义上的主人,她的母亲也是出身显赫的贵族家族,她还有三个姐姐,家里一大堆的佣人,但实际上家境并不富裕。

琳娜不知道自己是谁,对于以前的人和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可她很肯定自己并不属于这里,这儿的石头城堡、洛可可式的蓬蓬裙、以及绵长的贵族称号,都曾令小姑娘觉得恐怖而陌生。她隐约记得自己应该是生长于一个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车辆川流不息的世界,那里的人长着黄皮肤黑头发,说的语言也与这儿迥然不同。

可如今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布斯特平原的人们都说小公主生了场怪病,家里人也因此对她格外的温柔体贴,终于让小琳娜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既然已经记不得过往,那唯有尽力的学会习惯这里。

她轻轻啃咬着手背,犹豫片刻之后在画纸上画上了一道曲线,接着开始排线打阴影。要将远近的层次感用明暗度表现出来,尤其是春天明媚的阳光,诱人心魂的金色将琳娜眼前的人与物照耀的鲜活无比。

碳条将她的手指染得漆黑,她抬起小拇指挑起额角的碎发,将它们拨弄到耳后,认真的在画纸上涂抹。

其实琳娜很清楚,她永远也不可能画出眼前的美景。

就像是上天剥夺了她的记忆,又把她随意的扔到这个世界的补偿,她的笔下总会诞生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

她画出了即将到来的新家庭教师:一个微笑起来很温柔的女人;她画出了大姐的秘密,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画面的含义;她画出了父亲即将从卫队回家,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手中的碳条迅速的在纸上滑动,就像是有神灵在主宰,琳娜丝毫没有注意身边多了个男孩。

“你画的是什么?”男孩亚力凑过头,滚热的呼吸喷洒在琳娜耳后。

琳娜一惊,迅速遮挡住画了一半的画本。

“亚力!我再说一遍!你不许偷偷摸摸凑到我身边!”琳娜火大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男孩亚力眯起灰色的眼睛,风吹起他的短发,粉嫩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

“你总是这么神秘,琳娜。”他撅着嘴抱怨。

琳娜没回答,她合上画本,站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啊琳娜,”亚力拽住了她的裙子,“现在回家太早了吧?胖子他们还等着你去指挥掏鸟蛋呢!”

“我不去,布斯特平原的鸟蛋都被你们掏光了,我父亲回来还打什么鸟啊?”琳娜犹豫着又坐了下来,她现在也的确不能回家。

“你父亲?布斯特亲王要回来了吗?”男孩兴奋的又凑了过来,他小扇子般的浓密睫毛上下舞动,弄得琳娜一阵眼晕。

“是我的父亲回家,你有什么好开心的?”琳娜奇怪极了。

“啊!国王卫队总会有好多新鲜事呢!大家又有故事听了。”亚力激动的大喊起来,“这真是太棒了。”

无聊的男孩,随便讲几个军队故事就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琳娜心中翻了个白眼,却回身坐下来,双手枕在脑袋下面仰面躺在草地上。

望着蔚蓝的天空,琳娜此时的心仿佛飞出了胸腔。

方才她画了一半的画上,是一个男孩的身影。他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大概不到八岁,身穿蓝色底袖口和领口装饰红边的军礼服,前胸还有一条斜跨的武装带,显得格外古怪。

军礼服和父亲的卫队制服很像,但是有年龄这么小的军官吗?这个男孩和我的未来又有什么关系呢?琳娜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只可惜亚力的打搅令画只画了一半,男孩的面孔还是空白的,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就这样,春天的暖风吹拂在女孩身上,琳娜逐渐的陷入了梦乡。午后的阳光倾洒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连远处的草色甚至都泛出淡淡的金黄。男孩亚力也在草地上平躺下来,望着身旁睡着的琳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布斯特平原的宁静下午,只有风的声音从耳畔飘过,带动着空气中的浮尘和花香……

童年旧事?第二章?争执

青堡坐落在山脚下,背倚着群山,正对着布斯特平原。她曾经是布斯特亲王家族族徽上最美丽的瑰宝,方圆一千多里的整片平原都被冠以布斯特这个姓氏,可见当年亲王家族的光辉荣耀。

可如今事过境迁,老布斯特亲王的几代子孙无序无度的挥霍,很快就令布斯特这个姓氏没落了。周围的农庄、田地都被抵押了出去,除了名义上还属于现任布斯特亲王,也就是琳娜的父亲,实际上田庄的任何出产都与亲王家族无关。

在普鲁士(德国的旧称)其他地区的亲王领地,也都被贱卖了,工业大发展令整个世界瞠目惊舌,老派的贵族们不能适应这样的潮流,没有加入到资本投资中去的贵族,纷纷从富豪榜上落马。现任的布斯特亲王也不例外,安守本分的老实人做不来商人的狡诈和算计,他以低廉的价格将别处的领地都典当了出去,用以偿还家族遗留的债务,唯有这块布斯特平原他死活都要牢牢握在手中,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琳娜踏着晚霞的余晖一路往家走,她踏上简陋的木制小桥,踩着吱呀呀作响的桥面穿过湖泊。青堡正前方不大的人工湖泊现在已经沦为了家养鸭子和鹅的嬉戏场所,一群白胖胖的肥鸭正自由自在的在水中寻找鱼虾,琳娜抛出个野果子,溅起道水花后迅速沉底,挑剔的鸭子根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琳娜咯咯笑着穿过小桥,即使这样的贴补家用让青堡在周围平民眼中掉了价,也令父亲总是唉声叹气的发愁,但琳娜很喜欢,她模糊的觉得这些都是她以往从没见过的新奇景象。

她会带各种各样的东西回来逗家禽,树根、果子、甚至是田里的虫子,对她这种稀奇古怪的举动,她的母亲约翰娜很是苦恼,她甚至经常头疼的抱怨,四个女儿中,最糟糕的就是小家伙琳娜。

可琳娜丝毫不在乎,她喜欢成天在田野里带着男孩子们奔跑,让清新的空气充满她的胸腔,仿佛这样才能带走心中隐约的烦躁,让她这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获得安宁。

她飞快的奔入前院,牛倌正赶着牛出门,琳娜和他打了个招呼就飞奔进了屋。这让放牛的老头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布斯特亲王家最和蔼可亲的小公主,她对任何人都同样的有礼貌,从来不会摆着贵族的架子对平民们熟视无睹。

这让青堡上上下下的仆妇和佣人们都非常喜欢她,可琳娜的母亲约翰娜却极为不满,她总是批评琳娜:我们是血统高贵的布斯特亲王家的人,如果从你母亲我的血统上追述,甚至能联系上瑞典国王和俄国皇帝,你怎么能和低三下四的佣人们高谈阔论呢?你就不能像你三个姐姐那样规规矩矩在家里弹弹琴、唱唱歌吗?你那倒霉的小脑瓜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琳娜却总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又带着浑身的泥巴回了家,小黑脚丫在地板上踩出一连串的泥巴印子,简直就像是家里进了老鼠!

仆妇们连忙跟在后面擦拭地板,以防亲王夫人发现了又要责骂他们的小公主。琳娜抱歉的冲她们笑了笑,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青堡仍旧保留着她昔日的辉煌痕迹,相对于裁剪的越来越少的佣人,反倒是显得空旷起来了。琳娜和她的三个姐姐都各自有各自的房间,这点非常让她开心,至少不用担心她们会发现她的小秘密。

她打开床底下的隔板,那里有个她自己开发出来的暗格。她拿起那未完成的画,卷成一卷塞了进去。

盖上隔板,她便听到窗外传来争执的声音,父亲回家了!她惊喜的跳起来,可是他怎么一回来就和母亲吵架呢?琳娜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远远地就能看到三个姐姐蹲在走道尽头父母的房间,正偷偷地往里面观望。

大姐苏菲察觉到了她,朝她挥挥手,用手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悄悄的过来,加入她们偷听的行列。

琳娜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虽然母亲隔三差五的就会和父亲吵上一架,但是既然姐姐们这么好奇的蹲在门口偷听,那父母一定是在争论与她们息息相关的事情。

琳娜光着小脚丫,像个地老鼠似的窜了过去,故意用两个小黑手抓住二姐的裙子,挤入了偷听的人堆里。

琳娜扯开二姐的裙摆,躲在窃窃私语的姐姐们身下,探出小脑袋往屋内观望。屋里只有父亲和母亲,此时父亲扶着壁炉脸色难看的望着母亲,而母亲正用她的绣花手绢擦拭眼角。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我为了我们的女儿将来有个好出路才带着她们到处交际,这难道碍了谁的眼不成?难道我堂堂何鲁亚家族的女儿嫁给你个没落的亲王,还给你们家族抹黑了不成?”母亲约翰娜抽抽搭搭的声音响起,外面的琳娜撇撇嘴,母亲一向如此,和父亲吵架的时候说不过就会搬出下嫁的旧事,而大了母亲二十多岁的父亲,对于这么个年轻漂亮,出身又极其高贵的妻子,在这方面总是觉得理屈的。

果然不出所料,父亲的声音起码比母亲低了三分,他说道:“我不是反对你交际,但是你总得想想我们家的状况。今年基本上没有什么进项,我们卖地的钱也愈来越少了。我在国王军队中的年薪不过才一百个金币,你们每次出门都得花上好些钱,怎么说也该节制点才是。”

一提到节制,约翰娜就像被点燃的柴火堆,她跳着脚高声喊道:“节制?你说我不节制?你去看看,全普鲁士,哪个贵族家的舞会上不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我们呢?堂堂的布斯特亲王家甚至连场像样的舞会都举办不起!我没脸让伯爵夫人和侯爵太太到我们家来跳舞,你看看那些陈旧的地板!人家那可都是大理石!还有门前的荷塘,谁家正门养着一群鸭子?我们又不是农夫农妇!”

“好了,好了,那你要我怎么样呢?”父亲叹息着回答。

“不指望你了,你混了这么多年,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只不过是个国王卫队的少校,指望你那点俸禄我根本养不起我的宝贝女儿们!我现在成天就盼着女儿们能有个好归宿,嫁到有钱有地位的好人家去,千万别像我当年那样,怎么就选到你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呢……呜呜呜……我的命真苦啊。”

父亲不说话了,干脆一个劲的叹气。

母亲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哭叫:“你以为我乐意去奉承那些贵太太们?天知道她们是什么出身!不就是嫁了个好丈夫,现在竟然个个都仰着鼻子说话呢。我堂堂何鲁亚家族的女儿却要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迎合她们!还不都因为你们布斯特家不争气,丢了地产和公职,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出去参加舞会,女儿们都没有像样的裙子,我更是连个能见人的首饰都没有,你还说我不节制?”

说到这里,母亲就大声哭叫起来,丝毫不在乎是否会被外面的仆人们听到。

琳娜钻出姐姐们的裙摆,她不想再看下去了,后面的剧目每次都差不多,不外乎是母亲的抱怨和父亲的讨饶……

童年旧事?第三章?汉堡

琳娜回到自己的房间,隔着走廊还能听到母亲的哭喊声,仿佛要宣泄多年的郁闷,母亲约翰娜每次发作不折腾上半个小时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琳娜平躺在床铺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发愣。曾经色彩夺目的天顶油画由于多年缺乏保养和修补,已经开始剥落了,裂开的缝隙将画面上的神祗们的脸割裂的模糊难辨。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分两种人:贵族和平民,即使他们信奉同一个上帝,但是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按照母亲的说法,平民天生就应该辛苦劳作,他们就是那些田地里的泥腿子和磨方工厂内的帮佣;而血统高贵的贵族身来就该穿着华美的裙子天天跳舞,不愁吃喝奢华渡日。

可是世事变迁,工业大发展之后,很多平民靠工商业发了家,甚至有的在海外殖民地还拥有大片的土地;而大多数贵族却由于沉迷奢华的生活,卖田卖地、甚至开始举债度日,比如她们布斯特亲王家。

说是亲王,其实父亲在国王卫队的薪俸还不如开农场的。偌大的青堡却仍旧雇佣着不少仆人,开销自然不是一般的大。母亲竭尽全力的挽留悉日的繁华,带着她们姐妹四人到处参加舞会,为此和父亲没少吵架。

说到舞会,姐姐们都是很喜欢的,因此对于母亲和父亲的争吵极为关注,生怕父亲真的赢了,取消她们参加舞会的权利。

对琳娜来说,舞会是可去可不去的,她六岁的身高自然找不到舞伴,可只要去了就必须穿上紧身褡,把胸口勒地透不过气。

她不过才六岁啊,有必要包装成绸带和花边娃娃吗?竟然还要露出胸脯和肩膀!琳娜不禁摸摸自己和男孩子一样平坦的胸口,见鬼的!我有胸部吗?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又有什么好露的呢?

母亲常说,婚约就是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只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能找到好姻缘。大姐曾经问过母亲,那爱情要怎么办呢?母亲想了半天的回答是:爱情,那都是平民吃饱了没事做瞎想出来的,千万别信。

爱情是什么?无论是现在的六岁琳娜,还是身体里那个不知道年龄的灵魂,都没有到理解它的时候。琳娜只知道大姐苏菲听了母亲的话很不高兴,她还知道苏菲和养马的汉克好上了,所谓好上了,就是琳娜在她的画纸上画出了他们光着身子在马厩里抱成一团的景象。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她的秘密,就像她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画出来的图画一样。琳娜害怕她们知道了,会再次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一如她当初刚醒来时那样。

面对陌生的世界,是这里活生生的人捂热了她的心,虽然只有短短一年时间,她已经深深爱上了平淡的乡间生活。父亲总是喊她‘我的小天使’,而姐姐们大部分时候也都很疼爱她,因为琳娜最小,因为琳娜笑起来最可爱,因为琳娜有时候会冒出一两句装大人的话,让全家都很开心。

母亲的哭声开始变低了,琳娜也逐渐陷入了睡梦中,在梦中的世界,她看到了车水马龙,看到了高楼大厦,熟悉的气息围绕在她身旁,却永远只能在梦里了……

模模糊糊的,琳娜感觉到有人在拉扯她,层层叠叠的衣服被一股脑儿地套上身,她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和三个姐姐满屋子乱转的给她收拾东西。

“做什么呀,妈妈?”她迷迷糊糊的问。

“我们去汉堡!”二姐欢喜的大喊着。(德国的港口城市)

汉堡?去那里干什么?琳娜脑中一片混沌。

“舞会啊舞会!春季舞会又要开始啦!”二姐喜形于色般手舞足蹈起来。

三姐是个安静的女孩,此时也难忍脸上的喜悦之情,她忙着给琳娜梳头发,小声说道:“别问了,妈妈心情不好,要带我们出去两天,汉堡的伯爵夫人来了邀请函,请我们参加春季舞会呢。”

琳娜心中叹息,又是舞会啊,可她终究没有抱怨出声,板着脸的母亲带着姐姐们迅速收拾了她几件简单的裙子,就拖着行李让仆人们送上了马车。

父亲站在大门口,望着女士们纷纷上了车,他苦着脸似乎有些舍不得。要知道从布斯特平原到汉堡起码也要一个礼拜的行程,再加上舞会的耽搁,妻子和女儿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而他随时都有可能接到部队的归队令。

“不能明天早上走吗?我刚回来啊。”他终于叹息道。

“我现在一个晚上都呆不下去!你看到了,这次是伯爵太太给了邀请函,我可没有花家里的钱。”母亲挥着手中的书信,带上了马车的门,只甩给父亲这句话,上帝原谅她,她还在气头上呢。

琳娜跪在马车的座位上,透过后窗望着孤零零一个人站着送行的父亲。哎……每次吵架的结果都是如此,母亲会到处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宴会和沙龙,躲开父亲和他沉闷的青堡生活,仿佛远离了贫穷的乡间,就能忘记财务上的拮据。

姐姐们开心的谈论即将开始的汉堡之行,谈论裙子上的花边和帽子上的羽毛,仿佛对家里的经济状况漠不关心。当然了,大姐苏菲今年也不过才刚满十五岁,哪里懂得什么财务经济呢?

琳娜晃晃脑袋,她又是再哪里看到过经济这个词语的?不过管他呢,最主要的,我们要去汉堡了。

那里是普鲁士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有很多很多卖好吃好玩东西的商店,这对于琳娜不可谓没有吸引力,于是期待快速的冲淡了离家的伤感。她不由的竖起耳朵倾听母亲和姐姐们的谈话。

“苏菲!你的新裙子借给我吧?我裙子上的花边都过时了,到了舞会上会被嘲笑的。”二姐凯特说道。

“你别想!我自己还没穿过呢!”大姐直接拒绝。

“你看她啊,妈妈!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妹妹。”二姐向母亲撒娇去了。

约翰娜还没消气呢,此时没心情搭理她的姑娘们。

于是二姐和大姐就为了条新裙子争吵起来,伴随着滚滚的马车声,在颠簸的车厢内来回瘙痒和捏手臂。

三姐玛利亚掏出本书,装模作样的读起来,她是琳娜三个姐姐中长的最不好看的,为此她总喜欢用书本充实自己。可是马车实在是太颠簸了,读了一会玛利亚眼睛就有点发胀了,她合上了书,转头发现小妹妹琳娜正盯着她瞧。

“你怎么啦?琳娜?”

“我想知道那书上都说了什么?是有趣的故事吗?”小琳娜问道。

“别瞎说,是……是贞女传,我从不看小说的。”说着玛利亚就偷偷的将书藏进了裙摆底下。

“别装了,我知道那是小说,一定很有意思,给我看看吧。”小琳娜伸手去掏,于是就这样马车上两对丫头都动起手来。

真是热热闹闹的汉堡之行……

童年旧事?第四章?预言

汉堡的伯爵夫人,从本质上说其实比布斯特亲王家低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但是可敬的汉堡伯爵拥有一个大船厂,还有很多艘来往于海外殖民地的商船,于是他的个人资产就与他蓬勃发展的大肚皮一道壮大了起来。

伯爵家的装潢从头至尾都能显示出他富裕的生活水准,东方来的瓷器,和南美的植物,这些丝毫不搭调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堆放在一起,当主人带着客人路过,便有丰富的话题可谈了。伯爵本人似乎非常喜欢他的客人们用羡慕和惊诧的眼神,打量这些极富异国风情的饰品。

年届四十的伯爵夫人保养的极好,也非常喜欢和她的来自布斯特平原的姐妹淘谈论各种美容用品。从巴黎的香水和假发,到伦敦最时新的花边,她们津津乐道,恰逢知己。

琳娜懒得听母亲和伯爵夫人寒暄,她趁着大姐不注意就偷偷的溜了出去,相比之下,繁华的海港城市本身比伯爵家的金碧辉煌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汉堡位于易北河、阿尔斯特河与比勒河的入海口,所有来普鲁士的远洋货轮都必然在汉堡停留。因此汉堡的港口比别处的更大更繁华,水面上到处都是等待着卸货的帆船。

琳娜挤入围观卸货的人群,凑热闹的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水手们在各条装货的船只之间游走,卖弄口舌寻找活干;商人则围着船主或者船长,找机会谈成笔好买卖。港口上熙熙攘攘,还有很多妓女和吉普赛人,她们穿着古怪或者暴露的服饰,做着不可言道的生意。

琳娜掏出画本,开始急促的描绘,她有种迫切的预感,这里关系着她的未来。渐渐的,画纸上再次出现那个穿着军礼服的男孩,可是他的面孔还是一片空白,仿佛是因为上次的中断,琳娜画到这里却怎么都画不下去了。

这个男孩究竟是谁!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勾动了琳娜的心,他肯定非常重要,可是……

突然她被凑近她的一个披着鲜艳的印花大围巾的老妇人吓了一跳。

“美丽的小姑娘啊,来算个命吧,我们吉普赛人的预言可是非常准的哦。”老太婆伸出骷髅般的手,一把抓住了琳娜的手腕。

“不……不要……”琳娜使劲的想挣脱她,小姑娘吓坏了,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和那长长的鹰钩鼻子就像是传说中的巫婆,再说谁要你预言?我自己就可以啊。

可是吉普赛老太婆的手劲出乎意料的强,或者是小琳娜六岁的身体不给力,她终究还是被握着手腕,不得走脱。

老太婆半闭着眼睛,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神灵,她耳朵上夸张的银质耳环叮叮当当的来回晃动,闪的琳娜一阵眼晕。

突然老太婆掐着脖子尖叫起来,声音刺耳的如同被割裂喉咙的母鸡。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将眼光投注过来。

“三个皇冠!三个皇冠将落于您的掌中!哦!天哪,老太婆我今天遇到了贵人!”

琳娜惊恐的看着周围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群,她仿佛听到了那些在扇子和手绢遮掩下的指指点点。

她猛地往后一挣,摆脱了吉普赛老太婆,慌忙的钻入人群夺路而逃。

身后传来老太婆尖细的声音:“别走啊!贵人!怎么也该给点小金币打赏吧?”

回到汉堡伯爵府,母亲和姐姐们已经找她都找疯了,看到小琳娜披头散发的奔回来,裙子上都是污迹,连脚上的鞋都少了一只,母亲立马脸色铁青,深觉琳娜这副模样让她在伯爵夫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别生气妈妈,汉堡太大了,不都怪琳娜,是我没看好她。”大姐苏菲立刻扇着扇子给母亲消气。

“用点嗅盐妈妈,这样你会感觉好些。”二姐乖巧的递上嗅盐瓶。

三姐一言不发,她从来都是极少出头的。

琳娜背着手站在伯爵府后门的台阶下,光着的小脚丫在石子地面上来回划拉。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母亲扇完了扇子、用完了嗅盐开始发作了。

“出门在外,你丢了你父亲布斯特家族的脸面也就算了,现在跟着连我何鲁亚家族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可是……妈妈……贵族已经不值钱了……”小琳娜低声反驳。

“你说什么?”约翰娜差点没一口气抽过去,身边的两个大女儿赶紧的又上前照顾她的情绪,老大苏菲还使劲给琳娜使眼色,这个小丫头这时候还专挑妈妈最忌讳的事情。

“贵族!永远是贵族!你们的身份和血统就是你们幸福的保证!你们知道为什么普鲁士各地的公爵侯爵家开舞会的时候,免不了给我布斯特家送上份请柬吗?就是因为我们是亲王!我们的到来能给他们的宴会提高档次你们明白吗?赶紧的给我回房间收拾干净了,苏菲,你去帮她洗个澡!哦,我的上帝啊,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泥巴!”

母亲抚着额头走了,她最后的命令是:琳娜没有晚饭吃,必须马上打扮的漂漂亮亮参加舞会。

二姐轻轻的拧了下琳娜的耳朵,带着三姐也走了,大姐苏菲叹了口气,拐着脏丫头从后门上了楼。

琳娜被姐姐一路拖上三楼的客房,房间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姐姐三下五除二,迅速的把琳娜小姑娘剥光,用鬃毛刷子敲打着她的屁股,把她赶进了大木桶。

小琳娜憋住一口气咕咕噜的沉了底,但姐姐立刻把她捞出来,使劲的用刷子刷洗她的背脊,瞬间白皙的小家伙变成了粉红色的肉团子。

“你怎么老是要惹妈妈生气?”姐姐一边搓洗她,一边问道。

“什么?我没有啊。”小琳娜狡辩着回答。

“还说没有?自己一个人外出很危险的,这里可不是布斯特,听说有专门拐小孩的人呢。而且你还当着妈妈的面提什么贵族,你不知道妈妈最恨人说这些的吗?”

“可是姐姐,”小琳娜扒着木桶的边,抬头望着苏菲,“贵族可填不饱肚子姐姐,妈妈这么固执下去是错的,她必须早点认识这点。”

苏菲用大毛刷子轻轻敲打在她脑门上,洗澡水立刻迷糊了小琳娜的眼睛。

“你真是愚蠢,家里少你饭吃了吗?我们不是还能到汉堡来参加舞会吗?担心那些做什么?母亲说了,只要我们嫁给了好人家,这辈子都不愁吃穿的。”

琳娜揉揉眼睛,转过身开始使劲搓泥,算了,不和姐姐说了,她们一个个都是给妈妈洗过脑了的。

楼下已经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舞会开始了,苏菲的心也随着音乐飘了出去,她迅速的把小家伙捞出来,擦干随便套了件裙子,就急着拉她下楼。

琳娜心中雀跃无比,因为这次终于不用穿紧身褡了。

童年旧事?第五章?舞会

琳娜跟着大姐苏菲下了楼,立刻被喧闹的场景震撼了。

楼梯和走道里都是人,仕女们穿着颜色各异的蓬蓬裙低声与男士们谈笑着卖弄风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将伯爵大厅照耀成了金色的世界。香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琳娜被拉扯着穿过绣着金边或者银丝花纹的裙摆,差点都透不过气来。

大提琴沉淀的声音和小提琴的轻快,令舞曲的旋律越发悠扬。苏菲踮起脚四处寻找母亲和姐妹们,可高耸的各式各样的假发、以及假发上晃眼的饰品令人眼花缭乱,天知道母亲和妹妹们此刻顶着什么颜色的发饰穿着什么样的裙子。

小琳娜皱皱鼻子,她只看到了男人塞入长筒靴内的紧身裤和女士们庞大的裙摆,舞厅里的繁华就像是身高的距离,离她那么的遥远。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躬身对苏菲行了个礼。

“请问,我是否有幸邀请这位美人跳下一曲舞?”男人自我介绍,“我是柏林的费德男爵。”

苏菲连忙拎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她舌头打结的张口:“我……我……”

“我们是布斯特亲王的女儿,苏菲*布斯特以及琳娜*布斯特。”小琳娜从旁插话道,“至于我姐姐是否愿意和您跳舞,”她侧过脸撇了一眼苏菲跃跃欲试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想她非常荣幸。”

就这样大姐被那个什么男爵带走了,小琳娜一个人在舞会中无聊的穿梭,母亲和其他姐姐们估计此时也沉浸在欢快的小步舞曲中吧?她看不到她们优雅的身姿,她还远没有达到被妈妈赶着学习舞步的年纪。

伯爵和伯爵夫人到场了,周围的人声鼎沸突然降低了声音。

“非常高兴今天大家能欢聚一堂,庆祝春季美好的夜晚。让我们尽情跳舞吧!来!音乐响起!”胖伯爵率先带着夫人步入了舞池,接着宾客们纷纷按照男女队列站好,双方互相行礼,接着迈着小步子规律整齐的旋转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男男女女找到了各自的舞伴,纷纷加入到欢快跳跃的队伍中去。

琳娜终于找到了舞队中的妈妈和姐姐们,他们潮红的脸孔上除了迷醉别无其他。在这个世界,能点燃沉默的贵族生活的唯有舞会,人们往往都能在舞会的音乐中忘记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琳娜无聊的到处找食吃,妈妈取消了她的晚餐,结果她的肚子开始像饿了一个冬季的仓鼠般干瘪。宽大的长桌中央粉白色的糕点迅速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她双肘扒着桌边,两脚悬空地使劲伸长胳膊去勾盘子,可惜她不足一米一的身长实在是太令人难堪了,盘子没勾到,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朝后滑下去。琳娜一把抓住桌布,努力稳住自己,造成的结局就是:她整整拉下了一个长桌的食品。

小琳娜浑身蛋糕和奶酪,头发里还藏着几个葡萄,澡算是白洗了,她目前的华丽状况堪比汉堡街头的乞丐。

幸亏舞会刚刚开始,人们的没闲暇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再加上音乐掩盖了盘子摔打的声音,除了仆妇们慌忙上前整理东西,小琳娜避免了被拽着耳朵教训的命运。

她一刺溜钻入了桌子底下,深怕待会被妈妈和姐姐们发现。

“你是谁?怎么敢打乱我的军队!”突然她耳边传来个愤懑的声音,说话的人年龄似乎也不大,没改变的童音一时间听不出男女。

琳娜艰难的在桌肚下转过身,却发现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坐在她身后,地面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木头人士兵,而此刻她正一屁股坐烂了整整一条队列。

“把你的肥屁股挪开!”男孩趾高气扬的命令。

琳娜怒了!什么叫肥屁股?我的屁股哪点肥了?连蓬蓬裙还经常撑不起来呢!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能在女士面前说屁股?真是没有教养!”她毫不留情的回敬。

“我命令你把你的肥!屁!股!挪开!”小男孩气的脸色通红,桌肚底下光线昏暗可琳娜都能看到他酱色的肤色了。

“不挪!就不挪!除非你和我道歉!”小倔驴琳娜脾气也上来了。

两个小鬼头互相恶狠狠的对视着,闪亮的眼睛就像是即将扑上去咬死对方的恶狼。男孩估计是从没有人敢于这么跟他说话,整个被气懵了,而琳娜也是布斯特平原上的孩子王,更别说被人提到了肥屁股。

“你……”男孩终于发现他自己的语言缺乏威慑力,随即习惯性的扬起了手臂,琳娜一看势头不好,本着先下手为强的理念,一把拽住了男孩的头发。于是就这样,两个孩子在长桌底下翻滚着扭打起来,仆妇们发现了,慌忙大叫着想劝阻这场规模虽小,但身份高贵的战争。

木头士兵阵地已经全部被压烂了,狭小的空间再也限制不了战争的火爆性质。两个小家伙你扭着我的胳膊,我咬着你的手,翻滚着冲出了桌肚。音乐还在继续,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同样热闹的儿童战争,直到人战团子滚入了舞池,一声声尖叫响起,正在欢快跳舞的侍女们被压到了裙摆,迅速像多米若骨牌似的接连着摔倒了。

舞队混乱了,女人的尖叫,假发满天飞,男士们不知道究竟是该抢救自己对面的舞伴还是身旁的女士。

音乐越发欢快,场面上简直热闹极了。

童年旧事?第六章?道歉

“我真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母亲约翰娜低着头给伯爵夫人赔礼道歉,她扭着琳娜的胳膊,强按着小姑娘的脑袋,可倔强的姑娘此时满脸奶油和尘土,撅着嘴巴梗着脖子丝毫不愿意妥协。

伯爵夫人扑着扇子没说话,她板着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弄得约翰娜心中非常忐忑不安。

布斯特家没钱,每次出来都是捉襟见肘的,在穿戴和首饰上也不敢大肆添置。约翰娜很明白这些贵族太太们的心思,别看她们迎接你的时候笑脸如花,其实上下打量了你的穿着,心中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呢。

这些靠着工商业发家的贵族,很可能以前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家族,甚至有的头衔都是用钱买来的,她们举办的各种宴会上如果没有些真正古老的贵族家庭成员出席,来的那些同样是商人的宾客们就会小瞧她们,对她们的评价就够不上上流社会的档次。因此她们才会广邀知名的贵族,甚至贴上费用让大贵族们来参加她们的晚宴,但是真正有地位又有钱的大贵族自然看不上这些层次的舞会,也只有布斯特家族这样,已经开始没落的家族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约翰娜心中叹息,她出生于普鲁士最显赫的何鲁亚家,却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一时糊涂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在十五岁的时候下嫁了大她足足二十四岁的布斯特亲王。

门第是对等的,可财富和权势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一个年轻的姑娘从云端跌落到青堡的贫苦生活中,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她挣扎过,痛苦过,可面对自己的命运她别无选择。曾几何时她除了参加普鲁士宫廷宴会,根本瞧不上任何其他贵族家的私人宴会,而现在要腆着脸拿着人家的施舍给别人的舞会增添档次了。

“我敢发誓,我的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夫人您多多包涵。”她低三下四的道歉,心中的痛苦和羞耻难以言喻。

伯爵夫人一把合拢扇子,终于发话了:“我倒是无所谓,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小孩子闹事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你知道你女儿打的男孩是谁吗?”说道这里她故意停顿下来,倨傲的打量约翰娜。

“是谁家的?”母亲约翰娜问道。

“是普鲁士最显赫的何鲁亚家的儿子,他的母亲就是俄国白女皇的妹妹!你这次真的是要倒大霉了,我可帮不了你,别小看这个男孩,他可是何鲁亚家的下任继承人!最重要的他还是俄国开国大帝的直系外孙、瑞典王位的第五位顺位继承人!”

伯爵夫人越说脸色越苍白,此刻她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何鲁亚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几乎和欧洲几大王室都联姻,这个小男孩更是不得了,血统的关系让他有机会问鼎好几个国家的皇位呢!此次要不是机缘巧合她也绝不可能邀请到他母亲前来参加春季舞会,没想到第一次就给个名不经传的小女孩给揍了!

看看那可怜男孩脸上的黑眼圈,他的鼻子甚至出血了!高高扬起的小脑袋正在向他的母亲哭诉,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殴打王室继承人的罪名,就算是布斯特亲王本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一听到是何鲁亚家族,约翰娜送了口气。因为羞耻,她多年的交际都是打着布斯特亲王夫人的名号活动的,从没有公开提过她显赫的娘家,要让那些身份不明的艳妇们知道在她们面前低声逢迎的是何鲁亚家族的女儿,她约翰娜还有什么面目出入上流社会?

不过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她猛吸一口气,笑脸如花的拎着小琳娜迎向了远处正抚慰着儿子的何鲁亚亲王夫人。

“哦!我亲爱的弟媳!这么多年不见,你越发年轻美丽了,我方才都没能认出来!”约翰娜的高叫瞬间压灭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人们震惊了!原本期待看到的一场羞辱战,竟然有可能变成认亲大剧目吗?

“弟媳?”乔治娅差异的抬起头,她儿子小彼得这次可真是遭罪啊,不就是躲在桌子底下玩他最喜欢的士兵游戏吗?怎么她就去跳了场舞,就有人通报说儿子被人揍了?

见鬼的!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敢揍她的儿子?揍未来的瑞典国王或者俄国继承人?

正准备好好发泄一场,替儿子出出气,没想到一个漂亮的妇人拉着罪魁祸首女孩冲过来,第一句就砸出个弟媳?

“你是……”她疑惑的开口问道。

“我是约翰娜啊,德鲁(乔治娅的丈夫,现任何鲁亚亲王)的三姐!就是那个远嫁到布斯特家去的女儿。哦,我忘记了,你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嫁人了,后来因为距离的原因只在二弟菲利普过世的葬礼上回过家。”

约翰娜?丈夫倒是经常提起过这个三姐,她不幸的运气常常是何鲁亚家族茶余饭后的谈资,丈夫本人对他这个三姐倒是非常有感情,因为她的远嫁和不常回家,还和老亲王吵过几次架。乔治娅迅速换上副笑脸,拉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絮絮叨叨的开始攀谈起家族的事务。

瞬间舞厅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音乐又再度响起,人们纷纷又沉浸到欢乐的气氛中去。

小孩子打架,原本就是可以一笑带过的事情么,哪家的孩子没有在外面给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呢?

除了小琳娜和小彼得还互相不对盘的瞪视对方,大人们都不再关注此事。

而此刻的琳娜心中郁闷无比,这个小屁孩!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的,还率先想伸手打她,结果给她揍的眼睛黑了鼻子流血了,堂堂个男孩子竟然腆着脸去找妈妈哭诉!

他还真好意思!

再仔细瞅瞅他,什么人啊!长的整个像个倭瓜!听说他是瑞典和俄国的继承人?苍天啊!饶了大众吧?就这个瘦小的,脸上青黄的,看不清五官的(被揍肿了)的小家伙?他竟然还要去荼毒那些可怜人民的眼睛!

心中腹诽着,小姑娘却上前一个屈膝礼,柔柔的说道:“方才真是抱歉啊,我没有看到你的士兵。”

“哼!”男孩抱着膀子还在生气,却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对面这个大力女的拳头可真硬啊!

琳娜叹了口气,她明白母亲的为难,于是又堆着笑脸说道:“你那是玩打仗游戏吗?指挥官是你本人吗?什么军衔啊?”

也许是男孩在整个舞会上实在是没有同龄的朋友,又或许是琳娜提到了他最爱的军队,小彼得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开始巴拉巴拉絮叨他的军队和战术。

琳娜听的一个脑袋两个大,见鬼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对于士兵和部队丝毫没有好感。

男孩还在卖弄显摆,女孩表面上装作惊诧和崇拜,心中却已经骂了他祖宗十八代,全然不管这些祖宗是否与她本人有关系。

说到底他们还是三代以内的表哥表妹呢。

童年旧事?第七章?亲戚

母亲和她久不见面的弟媳相谈甚欢,舞会过后都没有回来。

琳娜被姐姐们带着回到楼上的客房,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分派给他们母女五人的单间房已经换了。现在母亲有一个单独的客房,就在三楼最顶头,紧挨着何鲁亚亲王夫人乔治娅的房间,而她们姐妹四人也有了两间房间,在大姐苏菲的安排下,老二和老三住一间,她带着小妹妹琳娜住一间。

客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床铺上也是带着阳光味道的绵软被褥,波斯地毯艳丽夺目,甚至还有个红头鹦鹉呱呱的叫着‘客人请’‘客人请’。

琳娜立刻甩开姐姐的手,一路奔过去看鹦鹉,小鸟眼前黑压压的扑过来个人,惊慌的在笼子里一阵扑腾。

“多可爱的家伙啊!我在布斯特都没见过这种鹦鹉呢。”琳娜大声的对姐姐说道。

姐姐苏菲正在忙着收拾床铺,头都没回的回答道:“我不懂鸟啦,不过汉克说,最好的鸟是夜莺,它们的叫声非常动听,让人整个晚上不睡觉听鸟叫都成。”

“汉克,”小姑娘奔奔跳跳的凑过身来,“说到汉克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啊?大姐你真的准备听妈妈的话嫁给某个贵族吗?”

苏菲猛的转过身,满脸惊诧的盯着她的小妹妹。

“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你每次见到他时的表情已经把你全部出卖了。今天的男爵如何?我看你和他跳舞跳的很开心啊。”

“我只是单纯喜欢跳舞罢了,”苏菲转身坐到**,“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和汉克终究是不可能的,我爱他……可是……也许最终我还是会嫁给某个贵族吧,但愿他能有几分像汉克……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

“说说看啦,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两个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呢?”实际上小琳娜是对光身子的图像好奇。

“做什么?”大姐苏菲支着下巴回忆,“大部分时间是看星星吧,他会弹很好听的马宗琴,经常带着我坐在房顶上看着星空弹琴给我听。他说那些天上的星星都有很美丽的传说,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传说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有呢!还有呢!你们一定还做别的吧?”八卦琳娜决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恩……有的时候会去河边,他钓鱼的技术可棒了,一尾一两斤的鱼半个小时就能弄到,然后他就会用野外的草木烧起火,烤鱼给我吃,他常说爱一个女人就要负责养活她。”

“说重点啦说重点!”小姑娘炸毛了。

“什么重点啊?”苏菲给她搅合的有些烦乱了

“你不是和他……”琳娜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苏菲一把拽过琳娜。

“就知道他喜欢你,其他的都不知道啊。”琳娜的小脑袋摇晃的像拨浪鼓似的,姐姐狐疑的打量她,最终还是被她甜蜜的笑容糊弄过去了。

“赶紧的去洗澡!脏死了!还在我裙子上乱蹭。”苏菲拎起小丫头,又开始忙碌着给她洗洗刷刷。

“你说妈妈真的要和那个亲王夫人谈一整夜吗?今天晚上她是不是没空回来训我了?”小琳娜吹飞了个肥皂泡,粉嫩嫩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苏菲用大毛刷子狠狠的搓洗她的后背,笑骂道:“想的美哦,今晚不来,明天也会回来的,这事妈妈起码得骂你一个月。”

“别这么无情啊,好歹也帮帮我说说好话。事实上是那个男孩太过分了么!他竟然喊我肥屁股!”

苏菲猛的涨红了脸,什么肥屁股,这是女孩子家应该说的吗?

“那你也不该打人啊!那个男孩都给你揍肿了,你却什么事都没有。”

“不是的!”小琳娜猛的从水中站起来,高举着手臂给她的姐姐瞧:“你看看!这是他的牙印哎!我只不过没像他那么无能,找妈妈哭诉罢了。”

粉红色的嫩胳膊上果然有个清晰的牙印,好在磨破皮的地方没有出血,衬着被热水浸泡的粉嫩的皮肤,看起来有那么点可怜巴巴的。

苏菲拉过她的手臂,轻轻的揉了揉,接着把她摁进了水里。

“再怎么说女孩都不能和男孩打架,太粗野了。再说他毕竟是你的表哥,你怎么都应该让……”说到这里苏菲也感觉说不下去了,难道表妹让表哥吗?

“妈妈整天说娘家多显赫多富贵,这都是真的吗?那为什么我们家还那么穷呢?至少父亲应该能在军队中混个好职位吧?”琳娜又接着问道。

“这都不是我们该懂的,你反正记住了,要和人家小彼得做好朋友,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妈妈也会少很多烦恼呢。”姐姐这么回答她。

好朋友?琳娜瞬间像蔫了的皮球,和那家伙做好朋友?那个听说已经八岁的家伙,竟然比她还无知!脑袋瓜子里除了士兵打仗,其他什么都没有,从他吐字说话中,琳娜甚至敢打赌,这家伙可能还不认识字呢!

苍天啊,布斯特那群小家伙们都让琳娜觉得智商略低,没想到这里遇到个智商更低的表哥,可自己还得陪着笑脸夸奖他‘部队训练的真好’‘真是打仗的一把刷子’,见鬼的好朋友!琳娜整个晚上听他聒噪,恨不得再甩他两个大嘴巴子!

“姐姐你说瑞典的国王和俄国的皇位怎么会和那个小傻瓜有关联呢?”小琳娜问的话让苏菲愣住了。

“我……我哪会知道啊,不过听妈妈说了,她们何鲁亚家族之所以显赫,并不是因为在普鲁士如何,而是她们家和其他国家的皇室都有联姻。何鲁亚家的女儿以美貌出名,儿子也个个都长的非常俊美,你知道吗?我看过死掉的菲利普舅舅的画像哦,就是妈妈的二弟,真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啊!可惜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就因为肺炎去世了,不然现在已经是俄国白女皇的丈夫了。”

小琳娜听的云里雾里的,原来妈妈的娘家是盛产美女帅哥的啊?

她摸摸自己小脸,这倒霉的婴儿肥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呢?自己长大后会是个美人吗?不过从那个傻瓜表哥彼得的模样来看,何鲁亚家族偶尔也会出产失败品的啊……

三个姐姐,大姐二姐都是布斯特有名的美人,也因此母亲寄予了很多希望在她们身上。三姐虽然相比之下没有她们美丽耀眼,但怎么说也算清秀可人,自己将来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小姑娘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当然前提是千万别和彼得表哥搭上边,万一多看他两眼就朝那倭瓜方向发展岂不是完蛋了!

童年旧事?第八章?新老师

汉堡之行虽然惹出了不少麻烦,但是意外的,约翰娜没有对她的小女儿大肆发作。琳娜庆幸之余不禁开始猜测,莫非因祸得福,母亲和乔治娅亲王夫人攀上了关系?

之后的一段时间,母亲开始对雪花般送来的邀请函挑剔起来了。以往只要有机会,母亲总是不遗余力的推荐自己的女儿,即使是身体再不舒服,她只要听说有贵族舞会或者沙龙发来邀请,那必然是要带着女儿们出席的。

可现在侯爵以下的邀请函她已经看不上眼了,吃饭的时候琳娜就亲眼看到她以嘲讽的语气念完了几位伯爵府上送来的邀请信,随即一挥手直接扔到了壁炉里。

“这些女演员出身的女人,自以为嫁到了伯爵家,就算是上流社会的人物了?她们未免将贵族想象的太简单。”母亲拿过仆从递上来的面包,用餐刀切成两半,然后仔细的在每一片面包上涂抹上黄油。虽然使用的是普通的餐具,但她优雅的姿势仿佛是在挥舞着银质刀叉。

“夏天过后,我们家会来个新的家庭女教师。”她突然宣布。

“新的家庭教师!”几个女孩子都纷纷叫出声,小琳娜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是那个温柔的女人吗?

父亲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又压了口酒,斟酌再三才开口说道:“约翰娜你知道我们家……”

“不要再跟我提财务问题,这些都是你们男人应该解决的!我只想问问你,亲王家的女儿们,没有个像样的家庭教师,以后怎么走得出去?布朗太太只是个修女,她教不了姑娘们什么真正有用的。”

“神学也很重要啊……信仰是支持这个世界的源泉……”父亲还想反驳。

母亲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到大贵族家的,她们首先要学会的应该是弹琴唱歌和标准的法语发音,而不是什么神学,那些每周去教堂做弥撒,教士们都会念。”

谈话到此为止,父亲还没起头就偃旗息鼓了,小琳娜拿起块面包钻出了餐厅,要学法语了啊!这真是个好消息!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是跟着姐姐们读书的,但即使是号称最有见识的三姐,很多书上的生僻词语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布斯特亲王家的藏书是丰富的,几代亲王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敢厚着脸皮卖掉这些书,于是书房成了琳娜最喜欢的地方,她稍微能认得些这里的文字后,就经常翻看那里的书来了解这个世界。但很多大部头的书和包装精美的著作,都是用法语撰写的,琳娜甚至连书名都没看懂过。

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家庭女教师,她可谓是所有女孩中最兴奋的了,于是带着憧憬小姑娘一天天扒着窗户往外望,期盼那个温柔的女人在某一天的下午,从对面的林荫路走到她们家。

时间不断流逝,五月过了六月也过了,终于,从二楼的飘窗望过去,琳娜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踏着夕阳的余晖走来,高挑纤细的身躯像柳枝般窈窕,一定是个美人!琳娜心中欢喜。她爬下窗台,飞快的奔跑出房间,踏了几节台阶甚至忍不住直接趴在扶手上滑了下去。

一转身,她看到了那个和母亲在门庭寒暄的女人:褐色的卷发盘的很整齐,只留下一撮挂在耳边,五官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可组合起来却非常匀称。看到小姑娘来了,那个女人转过脸朝她笑了,就是画上那个温柔的女人!

“法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你们身为贵族,必须掌握它。请注意,我这里说的是必须,而不是其他字眼。虽然我们都是普鲁士人,日常说的也是德语,但是法国永远是欧洲的中心,是世界最辉煌的地方。(请暂时原谅她的孤陋寡闻)”女教师莫拉小姐用优美的嗓音对她的四个学生讲述着法语的重要性。

可除了小琳娜,其他的姐姐听到学习语言都苦着脸没精打采的。

女孩子们的每一天开始变得很充实,早上是舞蹈课和礼仪课,中午会教一会琴,下午则是法语课和文学课。

琳娜非常喜欢下午的时光,她总是姐妹们中最用功的,她喜欢莫拉小姐用美丽的辞藻读出的那些经典文章。

琳娜孩子王减少了外出的时间,这让她平原上的小朋友们非常想念。亚力曾带着孩子们偷偷溜到布斯特堡附近游**,企图了解琳娜最近都上哪儿去了。随后他从远处的大树上看到了二楼训练室里的琳娜,小姑娘穿着红色的裙子踮着脚旋转,像只绚丽的蝴蝶不停息的飞舞着。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舞蹈,只觉得阳光照耀在琳娜的红裙子上,带动着他的心跳**漾。此时的琳娜不再是那个厉害的孩子王,她成了个真正的女孩,散发着天真纯洁的光芒。带着这种懵懂的好感他后来经常会自己偷溜来看琳娜跳舞,坐在远处的大树上他仿佛都能吟唱出那听不到的音乐,跟着小琳娜一个个的转圈子……

秋天很快过去了,冬天也即将结束。

半年多的时间,小琳娜学会了一口纯正的法语发音,还能经常用流畅而欢快的语调描述出简单的事情。

莫拉小姐对此很满意,她对母亲约翰娜说:“琳娜是女孩子中最突出的一个,虽然她的年龄最小,但天资聪颖、学习上进,似乎是狼吞虎咽的吸取她能了解的所有知识。”

母亲非常高兴,她的女儿被人们称为美人太平常了,难得有个才女的名声也对她们幸福未来极为有利,即使这个未来对七岁的女孩来说还过于遥远。

小姑娘挨训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第二年春季她重新回到孩子群中的时候,已经变得更加有权威:没有一个孩子,哪怕是十多岁的男孩,能比她更有见识。

童年旧事?第九章?出嫁

琳娜带着她的小部队趴在草垛里,男孩亚力是她的副手,小家伙别看瘦小,但胜在跑得快脑子又机灵,最重要的是,琳娜觉得有个养眼的副手比较有面子。

“等下听我指挥,进了马厩分头行动,你们三个负责关马厩的大门,你们两个跟着我偷衣服。”琳娜正在做战前部署。

“我们究竟要干什么啊?”亚力凑过去靠近琳娜问道。

“这个你们就别管了,等下记住了,所有人都必须把眼睛蒙上,谁敢偷看,我就揍扁他!”小琳娜威武的下达命令。

男孩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琳娜大力女的名号威震平原啊。

他们一个个接过琳娜手中的布条,蒙上了眼睛,只能透过微光看到眼前物体的大致形状。

“来人了!埋伏!”琳娜一声令下,男孩们都躲进了草垛里。

马厩的门开了,苏菲靠着汉克的肩膀走了进来。

“汉克……明天……”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菲?”汉克含含糊糊的回答,他已经撩起她的头发,吻上了她的项颈。

“我……我妈妈带了……带了客人……啊……”汉克的舌头舔过苏菲的耳际,让她忍不住喊出了声。

“你……别急……你听我说……”她开始扭捏的推拒汉克。

汉克不依不饶的拔下她的衣襟,热吻纷纷落在她**出的香肩和酥胸上。

“啊……别……我……我……”苏菲的话开始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了。

很快两人就缠绕着躺倒在草垛上,碍事的衣裙被扯得一干二净。

琳娜和蒙着眼睛的男孩们躲在草垛后面,不论那些男孩如何她本人还是没明白此刻究竟发生的是什么,听到姐姐的呻吟喊叫,她以为是汉克在欺负人呢!

好啊!原来是脱光我姐姐衣服抽打她啊!还说什么爱呢!妈妈说的没错,姐姐真是糊涂了,在外面受了欺负竟然不敢说。

她一声口哨,男孩们四下里跑开,关门的关门,拿衣服的拿衣服。

马厩里瞬间热闹起来,苏菲惊叫连连,汉克也光着身子傻了。

“说!你为什么欺负我姐姐!”琳娜丝毫不在乎汉克的**身体,对她来说,男人的构造还真是奇怪啊!

“胡说什么啊!琳娜,赶紧让你的朋友们都出去!出去!哦!一个都不许出去!”苏菲混乱了,她慌忙胡乱的套上衣服,脸颊被羞耻染的通红。

“你干嘛受了欺负还帮他说话?”琳娜气势汹汹的瞪着汉克。

“没……没有……哎呀你们不懂啦,反正今天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回去都不许乱说啊。”苏菲急的都快疯了。

“怕他们说什么?大不了明天我就去亲王府上求婚。”汉克一边套衣服一边发话了。

“你……”苏菲欲言又止的望着他,终究叹了口气,眼泪突然滑下了脸庞,“我很抱歉,也许明天我就要嫁给别人了。”

“什么?”汉克和琳娜异口同声的大喊。

“妈妈邀请了奥汀的男爵来家里做客,就在明天,这是她给我选定的丈夫。”苏菲终于鼓足勇气说完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你疯了!你真要嫁给别人?”汉克扔下穿了一半的衬衫一把揪住苏菲。

“你放开她!”琳娜扑过去使劲拽着汉克的胳膊,龇牙咧嘴的甚至要咬他。

男孩们听到声音,纷纷解了布条,也跑过来帮忙。

“你们什么都不懂!”汉克火大了,一把挥开围攻的小家伙,死死地盯着苏菲说道:“你原来是和我玩玩的吗?”

“不……不是的……”苏菲已经泣不成声。

“那我们走好了,我们私奔,离开布斯特,离开普鲁士都可以啊。”

“你不明白的,汉克,我不能为了自己让家族蒙羞。”苏菲悲伤的闭上了眼睛。

“家族!家族!你们这些贵族脑子里只有家族吗?所以你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得起我是吗?家族能给你什么?现在的贵族还有些什么!”汉克爆发了,他一圈锤在马厩的木栏上,带动着整个稻草房子晃了两晃。

“你不明白!不明白啊……”苏菲只剩下了这句话,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琳娜心中难过极了,她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到姐姐哭了,她却不能理解她的矛盾和痛苦。

爱情究竟是什么?是母亲的安排?还是姐姐没有结局的奢望呢?

在她的叮嘱下,男孩们自然不敢出去乱说,一个个排队向他们的琳娜老大发誓今天在白布遮挡下的的确确什么都没看到。

琳娜灰头土脸的回了家,晚上姐姐也回来了,却没有和她说话。

第二天那个传说中的男爵登门造访,他是个年近三十五岁的中年人,浑身的穿戴看得出资产雄厚,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前妻遗留下来的五岁的女儿。

姐姐终究还是尊重母亲的意思,定下了婚约,母亲几乎搜刮了家里所有的现金给她添置了嫁妆,她终于以自己所谓的幸福送走了她最爱的大女儿。

不愁吃穿吗?这就是姐妹们的未来?琳娜懵懂间突然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汉克从头至尾没有出现,听说不久前他已经背着行囊离开了家乡,有人说他去了柏林,也有人说他去了汉堡,总之是到大城市闯**去了,他带走了姐姐所有的牵挂和情感,他们之间的灰黑色的爱情,只能慢慢淡化于小琳娜的画纸上……

出嫁那天,琳娜跟着姐姐的马车跑了半里地,终于哭着坐倒在泥巴地里。如果布斯特家不是如此的窘迫,如果他们是汉堡海港那些做生意的有钱人,可能苏菲就有机会获得她想要的爱情,又或者爱情原本就是场梦,就像妈妈说的,是平民茶余饭后幻想出来的绚丽梦想而已……

母亲生了场病,也许是筹备嫁女的辛劳,也许是送走女儿的悲伤,反正她病倒了,给布斯特家的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医生来了又走,开了不少药方子,吃了很多剂药还放了血,终于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之下,母亲恢复了健康,可自此以后布斯特家的晚餐上就消失了肉类的踪迹。

琳娜已经三个月没吃到肉了,她每天路过前院水塘时,已经不再给那些肥鸭子带野食了,反倒是总用狼一般的绿眼睛盯着那些鸭子,幻想着把它们宰了是红烧还是油炸。

动物的敏感性还是很强的,自此鸭子们再也不倨傲的从小公主眼前晃过了,它们学会了一闻到小家伙的气味就飞扑着翅膀逃之夭夭。

几天见不到肥鸭之后,琳娜又把主意打到了看门的黄狗身上。鸭子要生蛋,杀了可惜,那么黄狗呢?这么平静祥和的布斯特平原,养条看门狗真是多余。

她垂涎欲滴的表情终于也吓跑了以往总是摇尾巴讨好人的黄狗,该狗学会了真正看门狗的架势:见到琳娜就像见到了小偷,远远的大声吠,但绝不靠近,总是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琳娜受不了了,无肉的寡淡生活简直要让发育期的小家伙疯掉了,她缠着母亲耍乖讨好,争取点肉腥解解馋也是好的呀?

可惜母亲异常的坚定:为了你们未来的翩翩身姿,我们全家陪着姑娘们吃素,直到紧身褡能勒到最后那道锁扣……

琳娜囧了,她开始继续围堵前堂的鸭子和后院的黄狗,见鬼的紧身褡,最后那道锁扣还没小公主我的大腿粗呢!

人又不是橡皮泥捏的,想多细的腰就多细的腰啊?见鬼的!橡皮泥又是什么呢?

于是,在最喜欢的大姐出嫁的倒霉秋天,全家都过了个青白萝卜素食寡肠的冬季。

第二年春天,父亲的军饷下发了,布斯特家的餐桌上终于又出现了薄薄的肉片,前堂的肥鸭可以安心下它的蛋去了,后院的黄狗又继续对琳娜摇晃起了尾巴。

小姑娘终于也得到了足够的营养,开始抽条张个子了。

童年旧事?第十章?觐见

“哦!我的上帝!”随着母亲兴奋的尖叫,走廊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布斯特!亲爱的布斯特!你在哪儿?你看看我手上这是什么!”母亲约翰娜的声音高昂洪亮的穿透了整栋房子,小琳娜甚至觉得连玻璃都开始微微颤抖了,母亲什么时候有了女高音的潜质的?

她光着脚丫,从**爬起来,穿着睡衣就跑出来房间。

家里已经乱了套了,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妈妈、姐姐们、仆妇和侍从,甚至连厨房帮佣的和园丁都聚在一起,所有人都昂着头正在凝听母亲约翰娜朗读这封意外的来信。

【亲爱的布斯特亲王夫人:

汉堡一别,我十分牵挂你。回到家后德鲁对于我们的此次意外相逢,感到非常惊喜。在听到了我的描述之后,他对于你在布斯特家的境况深表同情,要不是德鲁在本地有公职,不能擅自离开,我想他一定会驾着马车到布斯特平原探望你的。

你也知道,我们家离你们那儿实在是太远了,差不多都要横跨整个普鲁士,所以我想,我们不如在柏林的皇宫再次相聚?

你恐怕很久没去过宫中了吧?今年四月腓特烈国王会举办庆典,至于是什么原因,哦上帝原谅我,我的坏脑筋越来越厉害了,你也知道的,柏林宫廷这些庆典多如牛毛,国王陛下哪怕是钓到条大鱼也是得举办庆典的。

到时候你一定得来哦!我和德鲁会在皇宫恭候你,对了,带上那个小丫头,我们家彼得很喜欢她,小孩子就是这样,不打不相识么。

你的,忠诚的乔治娅】

“上帝啊!进宫!我们要进宫了!”母亲尖细的叫声冲破了青堡的顶梁,这错失了十多年的宫廷庆典,让母亲约翰娜干涸的心瞬间复活了……

“妈妈,为什么不带姐姐来啊?”小琳娜扶着旅店的柱子,挺着脊梁,母亲正在给她拉紧身褡。

“觐见国王是有规矩的,乔治娅夫人既然点了你,那我就不能带别人。”母亲解释道,说着她一巴掌打在小姑娘屁股上,笑骂道:“给我吸气!吸气收腹!”

“哎呀……妈妈……要了我的命啦……我讨厌那个彼得啊……”小琳娜被勒的眼泪哗哗。

没几两肉的小胸脯,光溜溜的露了个半拉;骨头清晰可见的锁骨丝毫没有美感,琳娜真不理解一个七岁女孩的身段究竟有啥好看的。

母亲拿起一顶白色的香粉假发,兜头摁在小琳娜脑袋上。

妈妈咪啊!拖到眼睛啦!琳娜费力的扒拉开额头上垂下的发卷,这才恢复了清晰的视线。

“妈妈,我能不带假发吗?都看不见路了。”她抱怨道。

“不行,第一次觐见国王必须端庄贤淑!”母亲的回答让她沉默了。

哪门子的端庄贤淑啊?琳娜一步一绊地拉着妈妈的手,走出了旅馆。由于经费问题,她们住的地方很噪杂,商人、小贩到处都是,走道里挤满了不正经的女人。

琳娜透过晃来晃去的发卷,打量着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大部分的人穿着粗布衣服,也有个别贵族,但是从他们衣袖的褶子和洗地褪色的花边就可以看出,都是些与布斯特家差不多境地的贵族。

在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变化,人们崇尚金钱而不是血统的时代,贵族只有跟着改变才能存活吧?母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发迹的梦呢?

皇宫建于一个沙丘之上,因此她还有个好听的别称:沙丘上的宫殿。

这是一座洛可可风格的小型夏日宫殿,从前门的楼梯走上去,两旁是希腊神像雕塑和喷泉。

琳娜牵着母亲的手下了马车,在侍从的通报声中步入了这座华丽的宫殿。

“布斯特亲王夫人及幼女琳娜*布斯特。”侍从的声音洪亮悦耳,但是这个姓氏丝毫没有惊动大厅里的任何人。

厅堂里挤满了人,贵族的格式香水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难以言喻的特殊气息。

仕女们摇晃着折扇,围着男人卖弄风情,那些流行的心形花饰和繁杂的绸带花边,还有她们脖子上闪烁的华丽珠宝,简直看的母亲约翰娜胃疼。

而此刻的小琳娜正好奇的张着嘴巴打量皇宫内的装修风格,在她看来这些古典的镶金边的曲线花纹实在过于繁杂了,不过那些油画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啊!栩栩如生的人物线条,匀称的肌肉分布,准确的构图和寓意深远的肢体语言……她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描绘,突然被打了一下。

哎呀好疼!她转过脸诧异的望着母亲。

“马上要觐见国王了!你别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呢?”母亲低声说道,“待会千万别紧张的丢人。”

是你自己紧张吧?琳娜心中腹诽,母亲历时近二十年,才再次跨入了宫廷,她的感情难以言喻,此时琳娜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手心透过薄手套渗出的汗水。

“国王陛下驾到!”突然大厅响起了侍从的通报声。

瞬间侍女和绅士们都聚精会神起来,香扇噗噗打开,有的绅士还掏出长柄金属眼镜贴近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国王腓特烈是个高瘦的年轻人,甚至不客气的说略有文弱。他带着灰白色的假发,显得长长的脸颊更加瘦削。

他披着深绿色的长袍,穿着件滚金边的缎质黑色长外套,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衬衫,腿上的深红色紧腿裤塞入了长及膝盖的皮靴。他没带任何绶带、勋章或者什么其他装饰物,衣着比起大厅内的其他贵族甚至可以说过于简单。

但是从他瘦削的身体内,却透露出中坚定的气势,他紧抿的嘴角也体现了性格上的倔强。

国王腓特烈环顾四周,大厅里鸦雀无声,仕女们激动的眼神和男人崇拜的目光全部都停留在他一个身上。

真是威武啊!小琳娜心中叹息,这就是国王吗?一个表情、一个举动就能让所有人跟着心跳的国王?

童年旧事?第十一章?丢丑

国王腓特烈在王座上坐下,他双手搭在扶手上,目视前方。

庆典开始之前,所有的到场的贵族必须先给国王陛下行礼,按照等级的不同,大贵族一半都只需躬身礼或者屈膝礼,中等贵族行吻手礼,而普通贵族则需要亲吻国王的长袍滚边。

侍从开始唱名,虽然是从亲王等级开始的,但是先上前觐见的自然是当前最鼎盛的家族:何鲁亚亲王。

琳娜踮起脚,透过发卷的空隙,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的胖子带着那个乔治娅夫人和小彼得上前给国王行礼。

胖子面容和蔼可亲,虽然脸上肉多了点,但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俊朗的五官。

“妈妈,那就是德鲁舅舅吗?”琳娜问道。

母亲没有回答,抓她的手拽的更紧了,琳娜甚至看到了母亲眼角闪烁的反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母亲又是为什么和家里多年失去了联络的呢?这终究成为了小琳娜心中的一个谜。

腓特烈国王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他拉着德鲁亲王说了好些话,又拉过小彼得,上下打量后夸赞他很有男子气概。

哦!我的上帝啊!真是睁眼说瞎话。小琳娜忍不住腹诽,那个笨蛋倭瓜!都已经十岁了,看起来甚至还没她高呢,男子气概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真是毁了!

随着侍从的唱名,贵族们纷纷上前行礼。虽然同样是亲王,布斯特亲王家族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曾曾爷爷在世的时候他们布斯特家还曾驰骋过宫廷宴会,再后来就是继承制沿袭了这个亲王称呼,鲜少有能够见到国王的机会了。

终于轮到她们了,母亲的手心已经湿透了,小琳娜真为她担心。

母亲拉着她步上台阶,在国王陛下面前行了个屈膝礼(约翰娜是亲王夫人,屈膝礼即可),小琳娜随即跟着母亲也行了个屈膝礼。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母亲拧了她的手心一下,身后也传来了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怎么了?她疑惑的抬头,可是碍事的发卷使得她根本没法看清母亲的表情。

“亲吻陛下的长袍滚边。”母亲悄悄的提示。

为毛我要轻吻他的袍子!小琳娜心中炸毛了!刚才彼得也没有封号啊,他不过是弯腰行礼的吗?怎么轮到我就要亲吻袍子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闹翻了天,小琳娜还是恰到好处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算了没办法,吻就吻吧。

她认命的松开妈妈的手,走上前去行礼。碍事的发卷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她甚至看不清台阶有几层,双手又要拎着裙子,哎呀,屋内还设置这么陡峭的台阶干啥呢?

正抱怨着,琳娜猛的踩到了自己的长裙,接着她身体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的甩掉了头上的假发。千万别摔跤!她心中几乎尖叫出声!

可惜愿望总是美好的,而事实总是相反的,琳娜还是以扑街的姿势一头摔倒在国王腓特烈脚前,她挣扎着从裙子堆里爬起身的时候,却感觉到微冷的春风从对面的窗户袭来!

这可怜的孩子!她宽大的裙摆被她自己踩脱了,带子也断了,裙子彻底的散在地上,小姑娘双手抱着胳膊光溜溜的站在大厅中,身上只有那绷的死紧的紧身褡和一条薄薄的小裤衩。

“肥屁股!”人群中响起那个小傻子的叫喊声,接着整个大厅都沸腾了,女人们躲在扇子后肆意大笑,男人们也都忍不住用咳嗽掩饰他们的尴尬。虽然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孩,但毕竟也是位小女士当众赤身露体啊。

年轻的国王腓特烈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刚准备招呼侍从把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带走,却突然听到个甜美的声音。

“尊敬的国王陛下,请问您能把您的袍子借给我吗?”

小琳娜一脸天真的望着腓特烈,粉嫩嫩的小脸上非常镇定。

响亮的同音压下了全场的私语和嘲笑,人们盯着这个特别的小姑娘,心中充满了好奇。原本已经羞愧的几乎要晕倒的母亲约翰娜甚至都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快步上前搂住女儿,躬身向腓特烈国王行礼,准备把这个丫头赶紧带回家去。

“别急,”国王笑了,他竟然真的脱下外袍,递给了约翰娜,“既然是女士的请求,作为一名绅士,我自然不能拒绝。”

“你简直是疯掉了!”

一路上母亲嘴里只剩下这句话,她反反复复的说着,脸色一会潮红一会苍白。

这次的觐见布斯特家算是出了大风头了,弄得母亲约翰娜都没有和德鲁舅舅他们多做寒暄,基本上宴会开始不久,就带着琳娜离开了皇宫。

这让小姑娘非常高兴,那个该死的傻子倭瓜!她再也不要见到他了!竟然当众喊她肥屁股!

小琳娜偷偷伸手在裙子下面捏捏自己的屁股,哪点肥啦!真是太过分了!

其实要说紧张,琳娜当时心中还是很紧张的,任谁光溜溜的站在大厅里总是会觉得异样。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这穿着紧身褡和裤衩,根本什么点都没露么!再说一个七岁的女孩有啥可露的呢?

于是厚脸皮琳娜瞬间就恢复了镇定,确定了自己实际上根本没走光(她自己的认知)之后,她灵机一动就张嘴和国王菲利普要外袍了。

小姑娘裹着国王陛下的外袍,一路走出了皇宫,连母亲约翰娜脸上甚至都透露出得意的神色。大小贵族们纷纷给这对母女让路,不管布斯特亲王如何,这可是国王陛下的袍子啊!天知道布斯特家是不是要在皇宫发迹了!

虽然柏林之行,没有和何鲁亚家尽情的拉拢关系,但胜在令国王腓特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母女二人心满意足的坐着马车回了家,布斯特的乡间气息扑面而来,母亲约翰娜叹息一声,她的心已经留在了柏林,她的女儿注定会飞得更高更远……

童年旧事?第十二章?猩红热

时间在母亲的忙碌中流逝,她带着剩下的三个女儿不断地到各地参加贵族的沙龙和宴会。布斯特家族的名声逐渐又在上流社会中流传开来,当然,人们说起他们的时候,多半总要提起那个公然和国王陛下要外袍的小女孩,有人说她长大了一定会进宫,还有人说甚至她根本不需要等到长大。

腓特烈国王陛下和他的皇后不和,这是普鲁士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皇后殿下一个人住在国王赐予的‘美丽堡’中,她不被允许踏入柏林皇宫,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特许列席。

国王陛下今年刚二十一岁,正是男人精力旺盛的年纪,于是各种流言在贵妇们的茶余饭后飘散开来,甚至有人打赌,布斯特的小公主琳娜将会成为普鲁士的庞巴度夫人。

说起庞巴度夫人,这个目前最火的法国艳妇原本甚至都不是贵族,她的父亲是个放高利贷的,她15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她第一个丈夫,从而获得了个离皇家牧场很近的农庄。

于是工于心计的庞巴度夫人成天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坐着粉蓝色的马车;或者穿着粉蓝色的裙子,坐着粉红色的马车从皇家牧场经过,就这样她最终迷住了年轻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听说最近法王路易十五在和英国作战的战场上,都忘不了天天给她写情书。

于是小琳娜的**宫廷秀,在刻薄的贵族太太们口中,变成如同庞巴度夫人特意安排的林间偶遇。按照那些假发和扇子下的流言,这根本就是她母亲约翰娜安排的好戏,那句出了名的话:“尊敬的国王陛下,请问您能把您的袍子借给我吗?”也不过是大人教给孩子的说辞罢了,不然,一个年仅七岁的女孩当众出丑,应该会立刻放声大哭才是吧?

好吧,暂且不说究竟是真是假,反正布斯特家发迹了,不仅仅是雪片般的邀请函,甚至有贵族会亲自登门造访。

于是在荣耀的背后,布斯特家的经济危机却加深了,为了款待来客,或是为了不显得那么寒酸,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大肆修整了布斯特堡的地板,终于吱呀作响的木头地板变成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而饭桌上的荤菜盘子却同样光可鉴人起来。

到了冬天的时候,噩梦却降临了布斯特堡,先是小琳娜开始发热,接着她的三姐玛利亚也开始发烧了。

两个女孩把家里折腾的底朝天,医生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浑身起了红疹子,烧的天昏地暗。

“我很遗憾,夫人,是猩红热。”医生神色黯淡的说道。

“哦!我的天哪!”约翰娜高叫一声晕了过去,二姐连忙和仆妇扶住她,赶着捏人中、扇扇子。

过了好久,母亲才缓过来,她蓬头散发、眼泪汪汪的拉着医生的袍子,哭喊着:“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啊!我求您了。”

“您现在只有祈祷上帝保佑了。”医生无奈掰开母亲的手,匆忙开了点药,逃命似的离开了这栋房子。

琳娜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觉得喉咙像烧起来似的疼痛,浑身滚烫却又麻痒难耐。她昏昏沉沉的看着母亲和姐姐来来往往,父亲又时也会带着圣经坐在她身旁祈祷。

她想跟父亲说,别读了,根本没有上帝,都是那些教士们说出来骗人的。可她终究发不出声,父亲是个老实人,他除了服役就是信奉上帝,仿佛这样就能从生活的不公和艰难中挣扎出去。

可琳娜是不信的,她当年赶走布朗太太那个老神棍就是因为她骨子里觉得,所谓圣经就是骗穷人安心贫穷的工具而已。

而此刻,向上帝祈祷她恢复健康?别开玩笑了,还不如多吃几幅药呢。

后来的几天琳娜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她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那些人和事,那个繁华而喧闹的城市,她丢失掉的记忆扑面而来,却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她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可这毕竟只是梦而已,等到醒来的时候,将什么都不会记得……

睁开眼的时候,母亲和姐姐在一脸苍白的哭泣,父亲满是皱纹的面孔也似乎老了好几岁。

“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我的小天使。”他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发,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从父亲的脸颊上落下,滴在琳娜滚烫的小脸上,感觉格外冰凉。

后来琳娜才知道,三姐玛利亚死了,在持续的高烧中,她停止了呼吸……

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蓝,那么高远,冬日的阳光只投射在窗台边上,琳娜从被窝里伸出手,离阳光还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

就仿佛是生命最后的距离。

我是不是终究也要死的?小琳娜问自己。

猩红热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她并不理解,但是从母亲和父亲越来越悲哀的脸上,她明白自己的状况正在恶化。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她浑身长满了疹子,四肢无力,现在甚至连吃饭都要人喂了。

她望着窗外那一抹不变的天空,畅想着自己奔跑在平原上的模样,那时候真不觉得健康是如此珍贵的东西。

突然,窗外冒出了个小脑袋。

琳娜瞪大了眼睛,是亚力!她的副官男孩亚力!

男孩红扑扑的脸颊贴在玻璃窗上,被四分的窗棱划分成好几块,看起来有些可笑。

他挥舞着左手,右手紧紧的把住下面什么地方,估计是爬上来的吧?这里可是二楼呢。

琳娜想说话,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她只能看着男孩在窗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呼出来的热气喷洒在玻璃上,不一会就晕了一块,然后男孩会拉起袖子再把那块玻璃重新擦亮。

就这样亚力不断地手舞足蹈、不断的擦玻璃,弄得琳娜突然心情好起来了,她费力的侧过身,眼睛紧紧的盯着窗外活力四射的朋友。

你要好起来啊,她终于辨认出了他的嘴型。外面是寒冷的冬季,不一会男孩的手脸就冻红了,琳娜心中却舍不得他离去,仿佛是整个冬季最后的希望,这张笑脸是她生病以来看到的唯一笑颜。

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多糟糕的天气,亚力每天都会来,八岁的男孩还是那么瘦小,翻腾起窗台就像只灵活的猴子。琳娜想让仆妇们帮他留个窗子,可母亲不同意,她说外面的风会加速琳娜的病情。

于是亚力只能隔着窗子来看望他的朋友,每次他都会带口琴来吹,隐约的曲调会透过窗户飘入琳娜的耳朵里;后来他还带来了个土豆,放在窗台上让佣人们拿进屋去。

开始琳娜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送土豆,可那古怪的礼物竟然在几天之后发了芽!

寒冷的冬季,靠着屋内壁炉的热气,嫩绿的小丫从土豆上冒出来了!两半个薄薄的小叶片,看起来一碰就会掉了似地脆弱。可就是这样的嫩叶,每天都会长上那么几许,于是,在亚力不在的时间,躺在**的小琳娜终于不再无聊了,她甚至会长时间的盯着小嫩芽们,看它们在寒冷冬季散发出的勃勃生机。

北风还在呼呼的刮着,琳娜却一天天好起来了,也许是她的小朋友给她带来了欢乐,冲破了病毒的魔咒;也许是那土豆上的嫩芽,散发出的生命力感染了她,终于琳娜在春天到来之前恢复了健康,她的疹子退了,身上也不再发热了,甚至能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当最后她松开了二姐的手,终于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全家人都高兴极了,母亲流下了欢喜的眼泪,父亲也绽放出了笑容,佣人们都拿着手绢擦拭眼角,上帝保佑,他们的小公主终于熬过来了。

突然,母亲一声怪叫,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猛的冲过来上下打量小琳娜。

“怎么啦?妈妈。”琳娜奇怪极了。

“哦!我的上帝!你的肩膀怎么歪了!”

童年旧事?第十三章?刽子手

“三公分!哦!我的上帝啊!差了三公分!”母亲约翰娜几乎要昏倒了,她一把抓过嗅盐瓶猛吸。

三公分啊!妈妈的眼神可真敏锐,三公分用尺子量过才确认的,她竟然坐在对面的沙发内都能一眼看出来!

小琳娜无所谓的抓抓脑袋,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能恢复健康,重新奔跑在布斯特平原上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肩膀歪了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母亲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哦!天啊!布斯特!看看你的女儿!她的脊柱都快成S形的了!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简直就像是从地狱来的残废!”母亲大肆叫嚣着。

“别这么说约翰娜,琳娜听了会伤心的。”父亲叹着气回答。

“我不管,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找人治好她,我的女儿这么个样子可怎么见人!”

关系到女儿切身利益,这件事到没有怎么讨论就拍板定案了。为了两个女儿的病布斯特家已经开始举债了,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一旦开了口子再借仿佛就变得轻而易举。

布斯特平原附近所有的医生挨个来了城堡,但观望了小公主扭曲的脊柱后都表示无能为力。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琳娜却觉得并不打紧。

她又能带着平原上的男孩子们到处捣蛋了,挖这家的地瓜、摘那家的枣子,没有一个男孩注意到她高低不对称的肩膀,当然,即使有人发现了,也是不敢说的。

有的时候她也会回想起那噩梦般的猩红热,在康复的欢乐平息之后,她也为三姐的去世而悲痛过。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都那么脆弱,一阵风、一场病就能带走他们的生命。

琳娜猛然发现,生命是如此的可贵,她开始庆幸老天将她扔到了这个世界,活着,其实就是种最大的幸福。

画笔迅速的在白纸上画出一个人的侧面曲线,随后是眼睛、鼻子和嘴巴,最后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添加了上去。

光线从人物后面照顾来,将他的倒影拉的很长,这是个男人,他手拿一把大刀,背后是个高耸的十字架,肩膀上还停着只乌鸦!

琳娜惊恐的扔下笔,她捂住胸口,深呼吸努力平静下心跳。

见鬼的,怎么会画出这个人的?这代表着什么?

她撕下了画纸,藏到了暗格中。里面的画越来越多,绝大部分都已经在现实中应验了,那么这个男人又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呢?

突然门被撞开了,琳娜惊慌的连忙关上隔板,转过身,母亲一脸焦躁的站在她面前,神情看起来很古怪。

“琳娜,你听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让你的脊柱恢复正常,但是要冒很大的风险,你愿意吗?”母亲问道。

“风险?”琳娜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有人介绍了位整骨大夫,可是……怎么说呢,他可能是目前唯一有希望治好你的了,不过他的名声不怎么好。”

“他治死过人吗?”琳娜问。

“……没有。”母亲犹豫了会回答道。

“给人下过毒?”

“自然没有。”

“那不就成了,”琳娜无所谓的耸耸肩,“如果妈妈你很介意我的肩膀,那就治好它吧。”

于是母亲松了口气,她出去吩咐了仆从请大夫去了。

琳娜心中的不安稍微降低了点,难道说的就是画上的男人吗?那要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躲避也没有用。

三天后的雨夜,一辆破旧的马车冲进了青堡,琳娜透过窗户,看到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进了屋。

她冲下楼梯,推开客厅的大门,确认了眼前的陌生人正是那个画上拿着大刀、肩膀上有乌鸦的男人。

男人笑了,嘴边的一道长长地伤疤被肌肉拉扯的扭曲起来,令他那张瘦骨嶙峋的脸更加的恐怖。

“你来了正好,这就是我说的正骨大夫,明天他会给你摸摸骨头,看怎么整治才好。”母亲说。

琳娜支支吾吾的敷衍了几句就回了屋,然后整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她带着两个黑眼圈下了楼,第一眼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举起咖啡杯,朝琳娜友好的示意。

琳娜慌忙朝他点点头,拿了块面包又飞也似的逃回了楼上。

可是躲避总不是长远的,下午的时候正骨大夫就要行使他的职责了,母亲把琳娜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只有长简单的床。

小姑娘穿着薄薄的睡衣,心惊胆战的府面躺在**,她感觉自己的双腿直打颤,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男人的黑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琳娜的心脏也跟随着猛跳了几下。

男人没有上来就检查她的脊椎,反倒是拉了张凳子坐在了小姑娘身旁。

“也许你听说了我的事情?”男人突然开口说道。

琳娜咬着下唇摇摇头,她的确除了知道他名声不好,其他什么都一无所知。

“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是个刽子手,就是在刑场上负责杀人的。”男人的话令琳娜心中一紧,呼吸都差点停止了,怪不得画上会有乌鸦和绞架。

“干我们这行的,总是习惯了被人排斥,我从你脸上就能看出来,你其实心中很害怕。”

废话!不害怕我腿哆嗦什么啊?琳娜腹诽道。

“但是你要知道,教会是不许人解剖的,任何医生其实都没有我们刽子手了解人类的身体结构。人,就像个座钟,里面的每一块骨头和血肉,就是座钟的零件,零件一旦出了问题,不及时的调整好它,就会影响整个座钟的运作。所以不要以为脊柱歪斜是小事,现在是三公分,将来会变成十公分甚至更严重……”

男人开始自顾自的解说起来,完全不管对面的小女孩能不能听懂。其实琳娜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刽子手的恐惧感,仿佛突然间被风带走了……

刽子手正骨大夫给琳娜用铁条做了个支架,然后用两根带子牢牢的绑在琳娜的后背上。就这样带着旧式背背佳,小琳娜渡过了她的8和9岁的生日,两年之后,当她年满10岁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的两个肩膀再也不一高一低了,身段也越发苗条起来。最令她兴奋的是,她脸上的婴儿肥终于消失了,发育期的小少女下巴尖尖的、鼻子俊秀挺翘、厚厚的嘴唇红润润的、灰蓝色的眼眸配上阳光般的淡金色头发……

她,琳娜*布斯特,继承了母亲家族优良的血脉,终于退尽了孩童的稚嫩,开始展露出少女的诱人色泽。

童年旧事?第十四章?王储

沙皇俄国*冬宫

白女皇望着自己在镜子里投射出的模样,她抬起手摸摸棕褐色头发中冒出来的银丝,心中不免叹息。

不过才刚过四十,她已然老了。

脸上的皮肤开始松弛,眼角经常干燥发涩,偏头痛像挥之不去的魔鬼般萦绕着她,令她整夜的不得安宁。

拿起梳妆台上灰白色假发,她摸索了一会,说道:“让人把宫廷里所有的灰白色和白色的假发都撤掉。我以后不想看到任何人带白色的假发。”

“遵命,女皇陛下。”侍从得令出去了,侍女们连忙快步上前,收拾掉所有的白色假发,换上了金色、褐色和黑色的。

白女皇这才感觉心中舒畅了很多,她一转身,抬起头向首席侍女费伍德夫人问道:“你刚才说,谁在等着觐见来着?”

“宫廷大元帅西金大人。”费伍德夫人附耳回答。

白女皇深吸口气,慢慢的吐出胸腔内的烦躁。

“让他进来吧,我给他十分钟的时间,待会我亲爱的嘉烈夫就要来了。”

得到了允许,宫廷大元帅西金快步进了屋。他是个年过五十却精神健旺的老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宫廷制服,头戴灰白色的假发。

看到了他的假发,白女皇不禁皱了皱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女皇陛下,恕我冒昧,我和枢密院的伊凡大人都认为,您最好尽快确立王储,这是对女皇您本人和整个国家都非常重要。”

西金说完话,不由自主的掏出手绢擦拭额角的冷汗,白女皇的喜怒无常经常令她的廷臣极为难做,他们无从摸索这位君王的喜好,经常只能通过她的近身侍女来了解女皇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从而选择汇报请示的时机。

而此时,西金说完这话,就看到白女皇拉下的脸,心中开始暗自悔恨,该死的枢密院伊凡,这个老东西从来都是和他不对盘的,难得在订立储君的问题上主动来找他,原来就是打着让他西金作出头鸟的算盘啊!

“王储?”白女皇终于开口了。

“是的陛下!”西金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您至今未婚,也没有孩子,这对您的皇位来说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国内那些反对派们就像是盯着肥肉的老鼠,他们会在阴暗的角落里留心每一个机会。……莫斯科还关着一号囚徒,您看是不是……”

白女皇不耐烦的脸色突然在听到一号囚徒的时候愣住了,接着她立刻抿紧嘴巴,说道:“你说的对,我亲爱的西金,就这么办,尽快选个王储,你既然和枢密院的伊凡已经商量过了,想必已经有了人选了吧?”

“的确如此,我的陛下。”西金松了口气,“按照血统来说,您的妹妹应该是您在世最近的亲人了,就是嫁到普鲁士的何鲁亚家去的乔治娅夫人。她有一个儿子叫彼得,也就是您的亲侄子。这个男孩据说天赋异禀、聪慧过人,而且他还是瑞典王位的第五位顺位继承人。您知道,虽然他前面还排着四个继承人,但谁知道呢?世事难料啊。如果让瑞典皇室抢了先,您可就错失这么好的储君人选了。”

“那……他多大了?”

“刚满12岁,女皇陛下,年龄还不算大,您大可以把他带在身边**,慢慢培养感情。”西金立刻回答。

“嗯……知道了,让我再考虑下,西金,立储毕竟是件大事啊。”白女皇犹豫着说道。

“那是,我的陛下,鄙人就先行告退了。”

白女皇挥挥手,示意西金可以下去了。

宫廷大元帅西金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然后一躬身行过礼,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门口和穿着晨衣前来的嘉烈夫打了个照面。

“元帅阁下。”年轻的美男子嘉烈夫微微低下了头。

西金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身边是空气般的直接擦肩而过。

嘉烈夫号称‘晚上国王’,他不过是女皇龙**的一条狗罢了,西金根本不放在眼里。

嘉烈夫微微皱起眉,精致的面孔上略带难堪,接着他便听到了屋内传来的白女皇的呼唤。

“哦!我的心肝!你快点进来啊。”

彼得被俄国白女皇选为王储的消息,母亲约翰娜是从乔治娅夫人的来信中得知的。

信中描述了一个母亲感到荣耀的同时,却又面临失去儿子的痛苦,那种痛并快乐着的心情。可到了约翰娜这里却萌发出她心中的勃勃野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小彼得可是对她的琳娜非常有好感的,还有什么比未来的俄国太子妃更有**力的呢?约翰娜简直是欣喜若狂。

她也曾奢望过女儿进普鲁士王宫,就像那个谣言说的,如果腓特烈国王真的看中了自己的女儿,那布斯特家就彻底翻身了。可等了那么几年,宫中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似乎那个年轻的国王早已忘却了向他讨要披风的女孩,谣言传了不久也都淡了,约翰娜终究还是死了送女儿进宫的心。

可此时她心中的熊熊火焰再次被点燃了。

她急迫地喊来了小琳娜,百般盘问下,却失望的发现自己的女儿对那个小彼得根本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的小嘴巴是如此描述他的表哥的。

“彼得?哦,那个妈妈娘家的小傻瓜啊,何鲁亚家族的失败品,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小姑娘坐在高凳上,无聊之极的晃动着两条腿,毫不掩饰对未来俄国王储的厌恶之情。

肥屁股,这个词将会与彼得这个名字联系起来,钉死在她心中的仇人榜单上。

“他是你的亲表哥,你不一直想要个哥哥吗?”约翰娜不死心的作工作。

“他?妈妈,你别开玩笑了,那个傻瓜连字都不识,给我做弟弟我都不要。”琳娜毫不留情的回答。

“那如果……”母亲约翰娜终于说出了惊人之语,“如果我想让你嫁给他呢?”

琳娜:“……”

不会吧,妈妈咪啊,傻子小倭瓜啊,我还是再重生一次吧。琳娜眼前一片漆黑……

童年旧事?第十五章?犹豫

“你疯了吗?约翰娜!”父亲第一次用咆哮的嗓音对母亲说话。

母亲状似冷静的叠好父亲的礼服,她抚摸过那衣服上的道道皱褶,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和你为这件事吵,我难道不知道那个男孩的缺点吗?问题是他不是个普通的男孩,他现在已经是俄国未来的王储了。”

“王储怎么了?我们的小天使怎么能嫁到俄国去?”父亲说道。

“嫁到哪里并不是重点,嫁到什么家族才是最重要的!”母亲的声调不由提高了,“你看看你的礼服,都已经泛白发旧了,却没有钱裁剪套新的,你以为我看在眼里不难过吗?”

“我不需要用卖女儿的钱来养家!”父亲额头上青筋直冒。

“什么卖女儿的钱,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又不是卖儿卖女的平民。贵族之间的联姻是稀松平常的事,能成为俄国未来的太子妃,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反正我的女儿不能嫁到俄国去,那里都是异教徒。”父亲最终说道。

“异教徒?你是说他们信仰的东正教(基督教的分支,与当时的天主教差异较大)?”母亲没想到父亲主要反对的是这点。

“对,歪曲上帝旨意的地方,都是魔鬼占领的地狱!我的小天使怎么能沦落到地狱去?”父亲一本正经的说道。

母亲不说话了,在宗教的问题上,她自知没法说服父亲。

琳娜躲在楼道口,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论父亲是基于什么理由,他总归是反对自己嫁给那个傻子倭瓜的。琳娜其实不完全明白什么叫结婚,只是从姐姐的出嫁,模糊的感觉到结婚就是以后永远住在一起。一想到要天天面对那张倭瓜脸,和他满脑子的士兵打仗排队列,她就烦躁的想尖叫!

小姑娘心满意足的溜回了房间,接下来的日子她仍旧沉浸在安逸的乡间生活中,自以为危机已经离她远去……

入夏后的第一个礼拜,家里来了客人。

琳娜望着停在门口的华丽马车,心中估量这位贵客究竟是什么身份。

突然楼下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父亲狂暴的声音猛然响起:“你做梦!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夺走布斯特平原!”

接着琳娜便看到了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被父亲推搡着赶出了门。那男人冲门口蔑视地吐了口吐沫,上了马车迅速离开了青堡。

男人虽然被赶走了,可他带来的阴郁却并没有消散,父亲当天晚上没有下楼用晚饭,他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屋内,姐姐问起母亲的时候,也被含糊的岔开了话题,约翰娜的神色似乎也非常焦躁不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琳娜的胸口就像猫抓似的心痒难耐。

她飞快的奔回房间,掏出她的画笔,笔在画纸上飞动,渐渐的,一副布斯特平原的图像印染纸上。

只见画上的布斯特平原已经不再是当前的模样,平原广袤的土地被商人圈占了,放养大批的羊群供应最赚钱的羊毛纺织业。远处工厂林立,而原本的农民失去了土地、被迫背井离乡。

琳娜的手捂住了自己嘴,她脑海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名词:羊吃人。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目的吗?父亲说的对!布斯特平原永远是布斯特亲王家的,虽然抵押掉了地里的出产,但所有权仍旧还在自家手上。

想到平原上的小朋友们,琳娜心中一紧,父亲!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绝对不能让布斯特平原落在那些资本家手上!

第二天,那辆马车又驶进了青堡,这次来的不止那个男人,还有另外两个。

琳娜看到三个男人进了屋,就飞奔着跑到了楼下。

“我们手上有亲王您的欠条,您还是早点识时务的好。”她听到昨天那个男人带头说道。

父亲没有说话,他护着母亲,狠狠瞪着面前的三个男人。

“别摆亲王架子!以为我们不敢动手吗?”另一个男人搂起秀气,一拳敲在旁边的花瓶上,花瓶碎了,刺耳的声音传到琳娜耳朵里,躲在一旁的小姑娘都吓了一跳。

“别这么粗鲁,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布斯特亲王大人。”带头的男人拉住了粗鲁男的手,他说道亲王二字的时候特意翘起尾音,透出股嘲笑的意味。

“你们……你们……”父亲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清了。

“一千八百四十枚金币,亲王您如果真的那么爱你的平原领地,那就快点偿付清这笔账,我们立刻离开绝不再来。”带头的男人笑着说道。

“你们胡说!”父亲的脸涨的青紫,“我只借过四百多枚金币,哪里欠了你们那么多?”

“哈哈哈,亲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当时就跟你说过,这可是一天七分利的贷款,您自己心甘情愿画的手印,现在怎么又赖账了呢?”男人和他的同伴相互对望,故意嘲笑般的咧开嘴角。

“喂!你们可知道我是……”母亲冲动的想上前理论,却被父亲一把按在身后。

“哦!这位美丽的太太,我们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是国王陛下,欠了钱总也是得还的啊。”男人说道,他挑起眉毛示意手下。

那个粗鲁男和另一个没说话的男人立刻站出来,左右开始打砸家里的东西。

花瓶碎了,家具被打烂了,母亲和姐姐哭叫着,仆妇和侍从早就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主人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薪水了,没人会在关键时刻出头的。

琳娜眼真真的看着家里乱成一团,父亲拦不住高大的打手,唉声叹气的扶着墙懊悔;母亲和二姐疯了似地和男人们拉扯,可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呢?小琳娜强忍住冲出的**,她心中不断的对自己说,没用的,你个小家伙又顶什么用呢?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滴落在裙子上,印染了一大块。贫穷,就像是魔鬼,他会拖拽着你坠入地狱……

男人终究还是走了,留下了话说,他们会天天来的,直到父亲同意让出布斯特平原。

他们的目的原本就是这片美丽的土地,老实的父亲是被设计好地一步步拖入了陷阱。

琳娜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很多很多事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填充了十岁小姑娘的整个灵魂。

她爱布斯特平原、她爱她这一世的家人,她不能再次忍受看到她的父母和姐姐被讨债的人羞辱和逼迫,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小朋友们跟着家人离乡背井。

她仿佛一夜长大了,又或者她身体内的这个灵魂原本就不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琳娜不知道什么是婚姻,不过如果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像大姐那样嫁给个刚见面的陌生人,那么就让这种婚姻到来的更有价值点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琳娜穿戴一新,奔到了母亲的房间。

“妈妈,是不是我们布斯特家翻了身,他们就不敢再欺上门了?”她大声的向母亲约翰娜问道。

约翰娜愣住了,一时没明白女儿在说些什么。

“妈妈,我愿意嫁给那个彼得,我要成为未来的俄国太子妃!”

童年旧事?第十六章?画像

第二天,母女两就收拾好了行装,坐上马车直奔位于普鲁士另一端的何鲁亚家。经历了十多天的旅途劳顿,她们终于到达了巍峨的何鲁亚城堡,却被告知了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彼得少爷已经于三天前出发,奔赴俄国冬宫了。

母亲约翰娜花了几天时间,去安慰刚刚与儿子永别的乔治娅夫人,也和舅舅德鲁一诉多年的离别思念,却最终还是带着失望领着琳娜回了青堡。

虽然乔治娅夫人很看中琳娜小姑娘,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彼得王储名义上的母亲了,对于俄国王储的未来婚姻,无论她还是何鲁亚亲王胖舅舅德鲁,都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

然而,当母女二人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却迎来了个惊人的消息:国王腓特烈派了宫廷画师来给小琳娜画像。

宫廷画师的马车从布斯特平原上驰骋而过,就像是从人们心尖子上驰骋而过。马车上的皇家徽章带动着滚滚烟尘从布斯特平原飘散开去。

连续上门闹事的要债人再也不来了,他们仿佛是田里的鼹鼠,对权势的嗅觉极其敏锐。

小姑娘琳娜端坐在青堡最体面的客厅里,让画师折腾了好些天,光是坐着不能动,就让小女孩痛苦万分。

于是,当宫廷画师收拾行李离开之后,小琳娜就象是撒了缰的野马般奔赴平原。

“琳娜!琳娜!宫里的人是什么模样的啊?”小伙伴们围着她打听,好奇的小眼睛都瞪的溜圆。

“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啊。”小姑娘得意的耸耸肩。

“听我妈妈说,你是不是要嫁到皇宫里去啊?”

“也许吧。”小琳娜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她喜欢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

“是要嫁给我们的国王吗?”有人问道。

琳娜笑了笑没说话,实际上不只是她,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腓特烈国王会突然派画师来给她画像,画师的口风很紧,住了这么多天,却没人能从他嘴巴里打听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琳娜望见对面的亚力正在无精打采的拔地上的草,小男孩平时神采熠熠的脸蛋,今天显得格外黯淡。

“怎么拉?亚力?你怎么看起来像没睡醒似的?”琳娜向她的小副官问道。

“进宫没什么好炫耀吧?”男孩突然气鼓鼓的回答,他站起身,拍拍腿上的草根,看都不看琳娜一眼:“国王已经有王后了,你难道还要嫁给那个老头吗?真是不害臊!”

十一岁的男孩红彤彤的脸上满是鄙夷,他握紧成拳头的双手,甚至还微微的颤抖着。

“你们这些贵族,满脑子的荣华富贵,我原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可惜我还是错了。”亚力猛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家跑去,只剩下小琳娜张大了嘴巴,和其他同样吃惊的男孩们,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柏林*皇宫

年轻的国王腓特烈站在画师呈现给他的画像前仔细观摩,瘦削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

“不错,很不错。”国王赞叹道。

可怜的画师不知道国王陛下究竟是说画中的人不错,还是夸赞他画的好。

“你可以下去领赏了。”国王挥挥手,他身侧的副官立刻上前,接过画师手中的画像。

“您真的准备把布斯特家的小姑娘迎进宫吗?”近身副官等画师退出去之后,问道。

腓特烈国王笑了,他摇摇头,他这个副官什么都好,就是见识平庸,不过,对于一名侍奉他多年的副官来说,这算不上什么缺点。

“马上让人用快马送到驻俄大使手中,我听说英国大使那里已经向白女皇提交英国黑森公主的画像了。”国王命令道。

副官摇铃召唤来了信使送走了画,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国王陛下,您的意思是想促成布斯特公主和彼得王储?”

“不错。”国王摘掉手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端起咖啡杯,用小勺子慢慢搅和。杯子中的咖啡混入了鲜奶,迅速从深褐色往浅色过渡。

“白女皇这次真是找了个好继承人,我恐怕她早就知道何鲁亚家的彼得是个智力贫乏的孩子吧。”

“这怎么说?难道俄国女皇陛下竟然会特意选择个傻瓜吗?”副官接上话茬。

腓特烈国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笑意:“白女皇今年才三十九岁?”

“已经四十一了,国王陛下。”副官说道。

“恩,不错,四十一了,四十一的女人已经没什么希望生孩子了,她的继承人可选择的范围本来就狭窄。而这个彼得又正好投了她的意,她恐怕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吧?她一定不想这么早有个准备好的小王储等着接替她的皇位,所以,没什么比一个最近亲源而又智力低下的继承人更让她满意的了。”

“那您送过去的画像……”

“首先,如果王储和太子妃都是我们普鲁士人,这对我们的国家只有好事而没有坏处。当前的欧洲五强,俄、英、法、奥匈帝国和我们普鲁士,俄国虽说经济和政治都比较落后,但胜在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怎么说都是潜力最大的国家。你别看英国和法国叫嚣的最凶悍,但我敢说,将来他们都得仰仗俄国的态度。

奥匈帝国和我们普鲁士,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我们的领土实在太小了。而海外的殖民地,我们也仅仅只能吃英法挣剩下的。如果未来的俄国的皇帝和皇后都能倾向于我们普鲁士,这比我们用士兵的鲜血去换取领土,不是更为划算的多吗?”

“陛下明智啊。”副官适时的迎合。

“作为一个君王,喜欢什么女人都是次要的。”腓特烈国王不由想起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布斯特小公主,“法王路易十五迷恋庞巴度夫人,那是在自掘坟墓……”

童年旧事?第十七章?朋友

琳娜无聊的坐在石头上,她支着下巴,看着前方男孩们上蹿下跳的玩打仗游戏。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插朵红花在衣领上,另一部分别着朵白花,号称自己是国王的红白近卫队,正在如火如荼的为杜撰出来的可笑名目而英勇战斗着。

如果是平时,也许琳娜会有兴趣给他们制订‘作战计划’,比如一方埋伏起来,另一方挖好陷阱什么的。可现在她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她的副官‘旷工’已经五天了。

亚力自从那天说了通莫名其妙的话离开之后,就没再出现过,前一两天还好,但从第三天开始,琳娜就开始期盼他能突然冒出来对她说:“我们一起掏鸟蛋吧”什么的。

那个冬季过后,亚力就成了她最最好的朋友,而不仅仅是个养眼的‘副官’,小姑娘对他的恶言恶语还是非常在意的。她搞不懂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说出来的话似乎和当年马夫汉克对姐姐的话一模一样呢。

琳娜猛的站起身,抬起脚将一块小石头踢入‘战斗’中的孩子群中,孩子们都停下手,望着她。

“你们有谁知道亚力家住在哪里吗?”琳娜问。

男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胖子突然发言道:“我知道,穿过葡萄园,走过石桥,你就能看到他们家的房子,是个尖顶农庄,他父亲是个乡绅。”

于是,琳娜决绝了胖子自告奋勇的带路,她可不想让胖子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乡间的小路要绕过葡萄园起码得走三英里,琳娜几乎只犹豫了一秒种就脱掉鞋子打定主意从葡萄园中间直接穿过去。

软软的泥巴地,头顶藤架上的葡萄叶正好遮挡住夏日的阳光。成年人需要低头步入的藤间小道,对于十岁多的小女孩而言高矮恰恰好。

她踮起脚随手摘取藤架上垂下的红艳艳的葡萄,擦都不擦就直接扔进嘴里,哎呀!真甜!

小姑娘一路走一路吃,欢快的在葡萄藤间穿梭,米白色的裙摆上满是泥巴和紫色的葡萄汁,她几乎都玩疯了。

当她一头钻出葡萄园的时候,都已经快到中午了。

远远的就能看到亚力家的尖顶房子,在这片布斯特平原上,尖顶的三层小楼格外与众不同。

从胖子口中得知,亚力的父亲是从他舅舅手上继承了这片葡萄园后,才搬到布斯特平原的,他们家似乎还有个酿酒厂。

琳娜开始惭愧,自己从没好好了解过这个朋友,她总是习惯于亚力随传随到、弯着眼睛的对她展露笑脸。

她快步跑过了小桥,拎着脏兮兮的裙子来到了这栋尖顶庄园门口,开门的黄狗开始冲她猛叫,琳娜连忙捡起根树枝,龇牙咧嘴的挥舞着吓唬它。

狗的叫声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个相貌和蔼的妇人推开了庄园的大门,她的黑色秀发和亚力的发色一模一样。

“哦,我很抱歉,洛塔太太(亚力家的姓氏),我是青堡的琳娜*布斯特,亚力的好朋友。”琳娜连忙自我介绍。

“哦!是青堡的小公主啊,亚力经常说起您。”亚力妈妈吹了声口哨,尽职守则的黄狗立刻变身为摇尾巴京巴,拖着舌头奔到亚力妈妈脚下蹲着去了。

琳娜被迎进了屋,亚力妈妈很快就端来了小甜饼和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小琳娜脸色绯红,她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来的时候已经吃的满肚子都是葡萄了。

“洛塔太太,亚力在家吗?”小姑娘开门见山的问。

“他和他爸爸出去钓鱼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说着亚力妈妈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我打搅了。”琳娜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亚力妈妈拦住了。

“都快中午了,就留下来吃饭吧,都是家里产的东西,您别嫌弃啊。”

于是,盛情难却的琳娜就留了下来,她和亚力妈妈有说有笑的吃了顿丰盛的午餐。这个家虽然没有仆人,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摆设,窄窄的通道连接的房间都不大,石头砌的壁炉上连鎏金装饰都没有,可琳娜却觉得这里充满了温馨的、家的气息。

也许所谓的清贫并不可怕,而最令人沉沦的是那种为了所谓的地位和名声,充面子的华贵生活。

饭桌上亚力的妈妈说了很多,全部都是她儿子的事情,也都是琳娜从来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她的小朋友会钓鱼、会游泳、甚至会盖树屋;她也不知道她的小朋友喜欢文学和法典;她更不知道她的小朋友在家的时候成天谈论的都是关于她的事情。

“亚力是真心把您当最好的朋友的,朋友之间有时候都不免闹点小矛盾,您别放在心上。”最后送别的时候,亚力妈妈洛塔太太是这么说的。

琳娜心中不再忐忑了,她带着圆滚滚的肚皮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男孩亚力从后院钻出来,他望着消失于远处葡萄园里的女孩。

“为什么要躲着人家?”他的妈妈问道。

亚力没说话。

“她能来,你心里其实高兴坏了吧?”

亚力突然仰起头问道:“妈妈,贵族和我们究竟有多大的差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