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睁开眼,她大脑空洞了好几秒。
茫然地望着正落泪的凤娇,嗓音嘶哑地问,“娇娇,你哭什么?”
凤娇忙擦干眼泪,欣喜道,“姐,你终于醒了,我马上通知大哥他们过来。”
“大哥?”
宁栀的意思开始回笼,空洞的大脑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随之而来的,是小脸神色骤变。
一把抓住凤娇的手,语气急切,“娇娇,欲行呢,他怎么样了?”
凤娇被问及傅欲行,眼神闪烁的不敢看宁栀。
宁栀原本紧抓着她手的力度,在她闪烁的眼神里一点点松开。
“娇娇?”
她又喊了一声。
与刚才的急切不同,这一次,她的声音哽咽而悲痛,不愿接受她眼神闪烁背后的真相。
那一声出口,眼泪夺眶。
凤娇见她难过,吓得立即喊,“姐,你别难过,医生说,你现在不能难受。”
宁栀的泪挂在睫毛上,神色怔愣了好几秒。
她才想起来另一件残酷的事。
昨天,从上面摔下来的她虽然被傅欲行接住。
她压在了他身上。
可是,她的孩子没了。
当时腹痛得厉害,她一直忍着没说。
她的宝宝还没成形,就离她而去了。
她喜欢的人,也因为救她……
“娇娇,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不管他在哪里,都请你告诉我,我一定要见到他。”
哪怕,是在太平间。
她也必须去见他一面。
凤娇见宁栀说着就要坐起来,忙按住她,“姐,你别急,傅欲行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他没有死。”
“……”
宁栀嘴唇颤动,眼泪又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的往下掉。
“你没骗我?”
昨天他的话都没说完,就……
凤娇重重点头,“真的,我没骗你,你要是想见他,我找大哥给你看监控录像好吗?”
“嗯。”
宁栀想见他。
但凤娇不愿意让她下床。
她说,“姐,医生交待过,你现在不能下床,你要卧床休养,傅欲行已经昏迷不醒了,你不能再把自己弄昏迷啊。”
宁栀没有反驳。
只是缓缓闭了闭眼睛。
凤娇说得对。
她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她的生命是那个男人用血肉之躯挡下一地玻璃碎片换来的。
就算是为了他。
她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再好一点。
凤娇给凤庭楠打电话不到两分钟,凤庭楠就赶了来。
看见宁栀哭,凤庭楠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温言安抚她,“小栀,欲行只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他肯定能醒过来的,你别哭。”
“大哥,我不哭。”
宁栀像个乖孩子。
努力的忍着眼泪。
装出不难过的样子。
看见她这般,凤庭楠又觉得,比看见她哭更难受。
凤家其他人也很快地来了病房。
他们是得知宁栀流产,才知道她怀有孕。
凤母安抚宁栀的时候,覃易带着覃老爷子赶来探望。
凤母恼怒地把覃易赶走,说宁栀不需要他看望。
覃易自知理亏。
没敢多做纠缠。
-
宁栀是第二天才被允许下床,得以去看傅欲行的。
去傅欲行的病房之前,凤庭楠就告诉了她,傅欲行的家人来了帝都。
宁栀走到他的病房外,看见守在病房里的傅母,双手暗暗捏了起来。
她本以为姚悦兰会骂自己,怪自己害得她儿子这般模样。
却不想,姚悦兰并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
虽然也没有任何安慰的话。
完全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宁栀坐在傅欲行的病床前跟他说话,姚悦兰就在一旁抹眼泪。
凤庭楠看了看宁栀。
低声喊姚悦兰出去外面。
姚悦兰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宁栀跟傅欲行两人。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滴落在傅欲行的手背上。
“你都睡一天两夜了,还要睡多久才肯醒过来?”
她字字哽咽,“你不是说你很爱我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就别让我难过,快点睁开眼睛啊。”
“傅欲行,我欠你一条命,但你欠我一个孩子。”
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傅欲行的脸。
更没看见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
在她说,他欠她一个孩子的时候。
他的眉头,也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你要是不醒过来陪我一个孩子,我就把这条命还给你,哪怕是去阴间,你也休想不理我。”
……
直到宁栀离开傅欲行的病房,他也没有醒过来。
走廊上,除了凤庭楠陪着姚悦兰,还有赵翩语。
赵翩语是刚刚才赶来帝都的。
看见宁栀,她忙上前来,关心地询问她的情况。
宁栀说自己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姚悦兰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问出一句,“你肚子没了的孩子,是欲行的?”
宁栀没想到姚悦兰会知晓她有过孩子。
短暂的怔愣后,坦然承认,“是的,伯母。”
“……”
姚悦兰盯着她,没再说话。
晚上,赵翩语来病房看宁栀。
告诉她,姚悦兰的态度,“栀栀,姚阿姨说她不会再阻止你跟傅欲行在一起了。只要傅欲行醒过来,怎样都好。”
但是,傅欲行一天又一天的沉睡。
姚悦兰让赵翩语先回了南城。
在傅欲行沉睡到第五天的下午。
姚悦兰再次叫住来看望他的宁栀。
“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凤娇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宁栀和姚悦兰。
宁栀礼貌地喊了一声,“伯母。”
姚悦兰隔着玻璃窗看着病房里的傅欲行。
说,“我打算带欲行回南城了。”
宁栀神色一紧,“伯母想什么时候带他回南城?”
“明天。”
姚悦兰回头看着宁栀的眼神带着打量。
宁栀不躲不闪,回视着她。
姚悦兰说,“很多年前,我见过你妈妈。”
宁栀没出声。
等着姚悦兰的下文。
姚悦兰淡淡地笑了一声,“她跟你养母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只一眼,我就知道,欲行的父亲深爱着她。”
“几个月前,我醒来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面熟。其实我不讨厌你,你就跟你妈妈一样,让人讨厌不起来。”
“但我不能让人说三道四,不能让欲行的名声被毁。”
“我知道。”
宁栀轻轻点头。
她跟傅欲行,是名义上的兄妹。
“直到几天前,我接到电话,来到帝都看见身上插满仪器管子的欲行。”
说到这里,姚悦兰停顿了几秒来缓解情绪。
听着她语气里的艰难,宁栀的心尖又密密麻麻的疼了起来。
如果可能,她希望他跟覃易一样选择他自己。
可他没有。
那样的危急关头,他连一丝犹豫都不曾。
在就奔向了玻璃碎片中央,无视双脚被扎的0-疼痛,展开双臂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她。
当时他抱得那么紧。
哪怕是两人摔倒在地,他也没有让她被一片玻璃碎片扎到。
而他自己,满身都被扎。
这几天,宁栀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想难过。
可是,情绪排山倒海,半点由不得她。
“伯母,我跟你一起回南城照顾他。”
宁栀的话,在姚悦兰的意料之中。
她眉头蹙了蹙,“你不怕他永远醒不过来吗?”
“不会的。”
宁栀的语气很坚定。
声音轻轻地响在走廊上,“他会醒过来的。”
“你为什么那么坚信?”
“因为他说他爱我。”
宁栀笑了一下。
笑容悲伤又令人心疼。
“他那么爱我,怎么舍得我等他一辈子。”
“如果我一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呢?”
“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爱他,他也爱我,他只要醒过来,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她不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只要彼此相爱,彼此安好。
其他的,宁栀都不敢奢求。
姚悦兰,“随你吧,你想跟我回南城就回,但你现在的身子不适合回南城,更不适合照顾别人。”
“伯母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不是担心你,是担心欲行都昏迷不醒了,还要心疼你。”
“……”
宁栀的泪突然就没忍住。
“如果那样能让他早点醒过来的话,我不介意他心疼。”
-
傍晚,凤庭楠来看宁栀。
她告诉他,自己想回南城。
凤庭楠第一个不同意,“不行,你身子这么虚,回到南城让我们怎么放心。”
宁栀面色平静,声音也是平静地,“大哥,如果我看不见欲行,会更加养不好身子。”
“我去跟姚阿姨说,让她跟欲行在帝都多留一段时间。”
凤庭楠是行动派。
起身就走的走了。
不知道凤庭楠怎么跟姚悦兰说的。
第二天,姚悦兰没有离开帝都。
宁栀每天都会去傅欲行的病房,陪他至少两个小时。
南城那边的教学工作,由赵翩语替代着。
她也曾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借着赵翩语,跟全班学生视频了十几分钟。
得知她的情况,学生们都很关心她。
让她不要操心,他们会认真考试。
果然,他们班的成绩比其中又进步了。
除夕前一天,傅老爷子从南城飞来了帝都。
但除夕下午,就飞了回去。
宁栀从姚悦兰的话语中得知。
傅天泽想趁着傅欲行昏迷,取而代之。
姚悦兰说,她不在乎傅天泽趁机掌控集团。
如果欲行醒不过来,什么都是假的。
她只要自己儿子好好活着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宁栀知道傅欲行的能力。
傅天泽就算趁此机会做些什么,一年半载之内,都不可能安安稳稳。
她不能帮傅欲行守住他的集团,只能倾尽一切可能,让他早点醒过来。
这一年的帝都春天来得特别快。
春暖花开的季节,宁栀熟练的给傅欲行按摩着手臂,温柔地说,“花都开了,我的身子也养好了,你再不醒过来,就入夏了。”
“傅欲行,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
“我记得,明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五个纪念日。过去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光,你每次送我礼物我都不肯要。我现在后悔了,明天你能不能送我一支玫瑰,就一支就够了,一心一意。”
“你怎么这么小气?”
她小嘴微噘,“就一支玫瑰都舍不得了?”
病**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还真是小气。
宁栀给他按摩完一只手臂,又接着按摩另一只手臂。
“害得你变成这个样子的覃铮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下个星期就开庭了,他会被判多久,你不想知道吗?”
“傅欲行,你知不知道,你再睡下去,我会生气,会难过,还会哭。”
“死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看着自己爱的人昏迷不醒。”
敲门声响。
宁栀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去开门。
是等在外面的凤娇。
她小声说,“姐,覃易知道你在这里,又来了,你要不要见他,骂走他?”
宁栀摇头,“不见。”
她不怪他在生死关头选择弃了她。
但她也不想再见到他。
凤娇遗憾的说,“姐,你怎么不骂他一顿?”
“骂他做什么?”
宁栀语气淡漠,“骂他除了减轻他心里的内疚感,别的什么都不能改变。”
凤娇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那我也不骂他了。”
宁栀在病房里陪傅欲行到晚上九点多。
直到跟他道晚安,傅欲行都没任何反应。
宁栀想让他醒来陪自己过纪念日的想法落空。
但她不气馁。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
还特意化了个妆。
去花店买了一支玫瑰。
走到医院,就见覃易在医院大门外。
像是,专程在等她。
远远地看见她,覃易即刻上前来。
宁栀低眸看了看手里的玫瑰,面色不变地往医院大门走去。
覃易到了面前叫住她,“栀栀,我就跟你说几句话好吗?”
宁栀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说了又有什么用?是让你自己心里好过点,还是能改变发生过的事?”
覃易被问得面色尴尬地喊了一声,“栀栀。”
宁栀漠然道,“如果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些,那你大可以自己安慰自己就行了,没必要一次次的跑来找我,让我听你那些毫无意义的话。”
“我真的不是……”
“你真的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宁栀不怒不恼。
“覃易,以后别再来找我,不然,就算我不能对你怎样,也会让我身边的人对你怎样,到那时,你岂不是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