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狭路(二)
我也重重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并且我学他把声音从胸腔逼出来,只是没学到家,鼻子倒是被冲的难受。
“那就跟我并排走吧。”段青丛见我不敢看他的眼倒去盯他的唇,也站直了身子转头朝前迈步,我不想示弱,跟上去和他保持平行,还刻意的和他迈同一个脚,只是他步子大,我步子小,不几步又要小跑着追他,然后费力的调步子,和他一致。
短短一条路被我走的气喘吁吁,到了段工程师家的时候,我停下来要跟他告别,谁知他还接着往前走,硬硬甩给我一句话:“我先送你回去。”
这样又走了七八分钟。
段青丛冷不防的停下来转身,我又毫无预警的撞进那双带着戏谑的漆黑笑眼里,那里面闪烁的神光好像就要冲破镜片,遮也遮不住。虽然此刻他还是端肃着一张脸孔,但我却莫名的觉得他亲切了许多,也危险了许多。
他大掌搭在我肩上,就像普通长辈对晚辈那样的说:“快回家,代我向你爸妈问好。”
我乖顺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段老师春节快乐!”
段青丛扯了一下右边嘴角——其实我见过的他从来都是两边嘴角都微微上弯,笑得淡然和煦那种,可没碰到过他笑得如此邪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肩膀就哆嗦了一下,马上被他察觉。他大掌稍微用力捏紧了我的肩,嘴边还保持着那个笑:“还说不怕我???好女孩不应该在车道上乱走,更加不应该拿着一只死老鼠乱晃,知道吗?快进去吧,你爸妈都等着你吃饺子呢。”
我正是又紧张又羞窘,就赶紧道了个别钻进了院门。回到家里我上楼再拉开窗,段青丛似乎才转身要走,背影高大挺拔,连走路的姿势都板正的像是校长专用,无懈可击。
我喘了口气,一路上都吓得我不敢说,其实我扔完耗子我们从南边直接拐回去最近的,可是段青丛段老师硬是绕了个大圈子,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家。
我想,大概是他不常来这里不晓得路的缘故。
除夕这边虽然明令禁止放炮仗,但是还是有好多人家点些小型烟火。段青颂说怕炸坏他家的草坪,硬是要来我家院子里放。我正要说我家那也是草坪也怕炸,他就挂掉电话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
我刚放下家里的座机话筒,手机就呼啦啦的响了起来。一下子同学好友的短信都来了,秦沁水从河北发来的,赵曼莲从陕西发来的,易皓和孙美美从山东发来的,严由从湖南发来的,还有张大乐,从B市发来的。
甚至有从美国来的。我看了,是马岩。
一条一条翻过去,最后居然是林贵生的。简单的两个短语——对不起和春节快乐。
我合上手机,慢慢的想了想回家这些天来的感受。其实再想起他的时候并不是很多,除了老颜接到底下民工的问候电话的时候,除了我妈妈以担忧的神情看我发呆的时候,除了宿舍里的女人们拐弯抹角打探我此时情绪的时候,除了段青颂偶尔看我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的时候???
去年过年的时候林贵生还在,他家里那边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让他回不了家。老颜和我妈那晚一起出去约会,不带我。我也偷偷的和林贵生出去压马路,我不习惯戴手套,指尖又冰冰凉,他会抓着我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天生是暖暖的,哪怕冬天的户外寒风凛冽。
我们走到路边一个圈起来的建筑,夜色里只能看到是“police”,里面的小花棚里居然还有些新鲜正开的月季。林贵生大惊小怪的叹:“这里还有玫瑰!”
我笑他:“那可不是玫瑰,只不过长得像而已。”
我知道情人节快要到了,他长期节俭,家里母亲又有病等着用大笔的钱,玫瑰花的巧克力他肯定是送不出的,所以才会心心念念的看着什么花都像玫瑰。
还没来得及解释月季和玫瑰到底有什么不同,他就挽了挽袖子翻进了公安局低矮的篱笆墙。我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已经钻进花棚折了两支月季又翻了出来。一支塞在我手里,另一支笨拙的插在我发间。
我还记得他那时闪着笑意和爱恋的眼睛,笑涡也浮现在干干净净的脸颊上,他说:“就当这是玫瑰好啦,迟早,我是要送你戒指的。”
我忍住快要泛起来的泪光嗔道:“你也真敢,这可是公安局!”
林贵生不以为意的昂着头,牵了我的手就大步往前走:“为了你,豁出去了。去公安局采花算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