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峰,你到底要怎么样?”支董见支峰此时的反应像是发了疯似的,他觉得局面难以控制了,他在大声呵斥着。
支峰在听见自己父亲的大声吼叫之后,停止了仰天长笑的动作。他的嘴角坏坏地往上扬,眼睛看都不看支董,以一种类似于自言自语的音量说到:“我要怎么样?我要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林良,告诉如风,我要告诉他们,全部都告诉他们。”
秦逸使劲地拽支峰的肩膀,那样子像是要把他的声音连同他的肩膀一起往下拽,拽到听不见看不见似的。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支峰说着手指伸了出来,他挣脱开秦逸的束缚,冲着支董,冲着秦逸大声地吼着:“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要对林良说你是我哥哥,我还要对如风说你是我妹妹,对,我要对我的好哥们儿说你是我哥哥,我要对我最爱的女人说你是我妹妹,亲妹妹。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不要,不要。”秦逸哭出了声,“不要啊,支峰,你知道你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吗?你知道吗?不要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支峰的冷笑一直挂在脸上,他看了看支董,又看了看苦苦哀求的哭的像个泪人儿的秦逸,转身准备走。
支董知道支峰真的把腿迈动,真的决定把所有的有关自己的隐藏了这些年的秘密都讲了出来,所有被牵扯到在内的人的生命,无一例外全部受损。只是支峰是他的儿子啊,他何尝不了解这个儿子的倔脾气呢。他决定的事,不顾后果也要办到。支峰已经丧失了理智。
已经丧失了理智的人。任何人,任何办法,在丧失了理智的人面前都是无计可施的。
支董想站起来拉住支峰渐渐移动的身体,可是对于一个刚刚大病初愈的人来说,这样的做法无疑是说笑话呢。只是支董怎么忍心一个大祸临头的日子在自己面前降临呢。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拼尽全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结果呢,支董明显感觉到全身都在用力,只是这丝毫没有见自己离开床铺半分。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却有别的效果在支智海的身上发生着。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内部的沸腾。是剧烈的沸腾。具体点儿就是不止是心脏在前所未有艰难地跳动着挤出干涩的血液,还有自己的肠子,自己的胃,自己的肝脏,自己的所有器官都在沸腾着,叫嚣着。
自己连自己都不能控制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支智海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感觉像是要死了呢。
仿佛看见了名叫死神的东西在房间不远处的斜上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一刻,这个叫支智海的男子,难受的要死。
他看见了秦逸,只是这一刻的她面容模糊,不只是眼睛瞪的太大让人心生恐怖,把她自己本身还算是精致的五官抽象的奇丑无比,更重要的是自己还看见了她张的大大的嘴巴。自己是听不见秦逸喊得声音的,不过看她大大的嘴型,像是在说“不好了”,亦或者只是单纯的一个“不”字。
“不”什么呢?支董心里暗自嘲笑。一切都结束了呢。真的,真的是一切都要结束了呢。自己奋力守护的隐瞒的秘密,全部的毫不保留的一点儿不剩的都给抖搂了出来。真是好笑。还说什么“不”呢,我们还有什么权利让时间替我们保守秘密呢,自己都无能为力了。
真的很是难受啊。明显感觉到心脏传来迟钝的痛感,一下一下的,痛苦遍及整个身体,整个四肢,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全部都是难以承受的痛感。只是自己似乎是喊不出声音来的。现在自己的嘴巴张张就很是困难。虽然自己已经犯晕的视界看见了支峰在一步一步离自己而去,那感觉像是他在一步一步奔向前面不远处的黑暗洞穴,手持着刀剑大斧,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地决绝地奔向黑暗的洞穴。可笑的是,他手里的那些利器不是为了拯救黑暗洞穴里的苦命人儿,而是上来就给他们一个缓慢且极其痛苦的死亡。更可笑的是,这些利器还都是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支峰带上的。
一滴眼泪从支董模糊的眼睛中流了下来。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无数滴。这些透明的小东西啊,使劲地和纯白色的床单玩闹呢,游戏着,最后把自己的身体化在了它们的主人逐渐僵硬的身体上。
我不知道这些**在身体上打闹的感觉,意识已经模糊的不行的支董能不能察觉出来,只是我敢确定的是这些**一定在支董的身上开出了绚烂夺目的死亡之花。
那样惨烈的有着死亡气息的,花儿。
秦逸原本是想着拼尽全力拖住往外走的支峰的,不过在她看向舅舅的一瞬间她看出了舅舅逐渐变浑浊的无神的眼睛。她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可是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的,她意识到自己的舅舅可还是大病初愈的不能经受任何刺激的病人呢。她想着:这下彻底玩完。
她跑到病床边大声呼喊着:“舅舅,舅舅,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死啊……”声声饱含着绝望。
这样的接近撕心裂肺的声音,支峰就是没有听见。他的注意力在得知一切秘密的时候已经不能够集中了,他的脑子,他的意识,他的所有的分辨力,就连他自己也算在内,全部都如同失去了一样,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不过,医生是听见了的。支峰没有听见,门外的护士可是听见了,医生可是听见了的。在支峰开门走出去的一瞬间,和急急忙忙赶来的医生护士擦肩而过。
秦逸见医生过来了,顿时眼睛里有了光亮,那感觉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中见到了别人遗弃的救生圈似的。
“你们快去看看吧,看看我舅舅怎么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配着这样不知所措的语气一起丢给了和自己离得最近的那个医生。
“快去啊。他可不能死啊。求求你,求求你们好不好。”
“好不好,求求你们。多少钱我都出得起,但你们一定要把我舅舅救过来啊。”
秦逸根本就不给医生说话的机会,她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秦小姐,你不要慌,我们先看看,先看看。”穿着惨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过去,用右手轻轻扒开支董紧闭的眼睛看了看,凭借这些年从医的经验,他心里也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这次真的是大事不妙。
“准备抢救。”医生回过身对站在秦逸身后的护士说到。紧接着就是护士骤然变得紧张的神情,以及她跑出去时慌慌张张的背影。
躺在**的支董这个时候已经是毫无意识了。真的很庆幸,他已经摆脱了之前的那个痛苦万分的阶段,现在他的面容看起来平静如常。至少在秦逸看起来舅舅就好像只是累了睡着了似的。看起来就好像是只是累的睡着了似的。
其实她不知道是支董现在不只是睡着了,而且还在做着梦,有已死的人参加的梦。
躺在**的支董梦见了林良的母亲,梦见了如风的母亲。他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又重新站在了年轻的岁月里,自己再一次顶着俊朗的面容重新走了一遍人生。自己和林良的母亲一见钟情,她这样的爱着自己,自己和她一起在公司熬夜加班的情景,寒冷的日子里她撒娇似的把手伸进自己的脖子里,笑容灿烂。梦见了如风的母亲,她依旧有着清澈的眼睛,敏捷的思维,她说起话来总是这样的柔声细语让自己想不动情都不能控制。她为了自己和家人吵得闹翻了天的场景,她最后在母亲放出狠话“跟他走你就不要回来了”之后依旧坚决地走过来牵起自己的手,她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有几个女子爱你,你只要爱我就足够”时依旧清澈的犹如泉水的眼神。还有,还有她们死去之前对自己的款款深情。
这样的一点一滴,这样的一分一秒,关于过去的所有,支董在睡梦中重新走了一遍。
看的这样的真切。
秦逸,医生他们都不知道支董的脑子此时在进行着类似于回忆的动作。特别是医生,他在一下一下的给支董做心脏复苏。只是,毫不见起色。
医生的“加大量”,“再来一次”在房间里回旋,支董却没有听见。他只是听见了如风的母亲对自己说:“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他只是听见了林良的母亲对自己喊:“我原谅你把林良抛弃不管的行为了,我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错。我真的原谅你了,你回来吧。”
支董听见她们都在对自己喊:“你回来吧,我原谅你了。”
支董真的听见她们在对自己喊:“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这样频繁的呼喊,支董在心里应了。是的,没错,他在心里应了这声声地期盼。
老人家都说如果一个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是会出现幻觉的,这幻觉也包括幻听。说的具体点就是自己能够听见已故的亲人对自己的呼唤。老人家说这个时候人们可千万不能答应,如果答应了,那就是在承认同意让这些已故的人把你一起带走。
虽然说这个说法很是不科学,可是生活中的一些实例也让我们不得不相信确有这样的讲究。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支董不清楚这个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说法,甚至是说他是有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来验证这个说法是不是正确的。
总之,他是应了。他应了林良母亲的答应,应了如风母亲的答应。
“秦小姐,抱歉。”医生把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了冒着汗珠的鼻子。
“我不要听抱歉啊。你快给我救啊。”秦逸心里其实是知道怎么样的结局了,只是这情感不能接受,也就带动着这说出的话语让人们听起来分外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秦逸跑到放自己包包的地方,她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钱包,然后把里面各种象征着“有钱人”身份的银行卡摔在了地上,她大声地说:“我有的是钱,我要用钱来换取我舅舅的命。你们快点儿救人啊。快点儿啊。”
医生此时显得特别的不知所措。像这样的情况自己不是没有遇到过,只是这无论遇见多少次,在生命攸关的大事上,任何的办法都不再是办法。
于是,医生只能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秦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董事长醒来也就能再坚持一两个小时,你看是不是通知其他家属都过来一趟呢。”
最终,知道了自己的坚持,自己的苦苦哀求不能为舅舅争取到丝毫延长生命的可能性,她像是着了魔似的拨通了舅舅家的电话,还有,她也拨通了林良家的电话。
而在电话响起之后的一分钟,支峰赶到了林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