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想在梦的最后听到那个小女孩说自己是如风,是那个现在的自己深深喜欢并且会一直深深喜欢下去的如风,他想要找寻死心塌地的勇气,所以在接近四十八个小时的睡眠里他有意识地在梦的结尾处努力回到刚才的梦境中,努力地把最后的情节放慢放慢再放慢,遗憾的是为自己的爱情找寻点儿颇为浪漫的情调找寻点儿支撑它继续下去的值得谨记的类似缘分之类的美好实属不易,这样慢的不能再慢的情景里自己仍旧没有听见那个小女孩最后对自己说的话语,甚至到结束的那一刻,梦里的小女孩嘴巴都还没有张就消失了。

然后,这个梦就再一次的完完整整地演绎一次。周而复始。

在睡梦中努力了很长时间依旧没有找到答案后,林良想安静地睡过去,只不过蜷缩着身体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已经维持了有两天的时间,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处肌肉都酸麻的要死,疼痛的要死,林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是从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梦里挣扎出来,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睡眠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修复自我愈合。

这样的想法一直存在于林良的心里,他一直这样深深地相信着。

只不过,这一次的入睡显然没有给他带来这种愈合的效果,一觉醒来,身体像是被十几个壮汉子暴打过的感觉更加的真真切切。林良吃力地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竟然听到了关节舒展的“叭叭”声。还没来得及说点儿感悟,林良的眼睛恍惚间模糊了一下,双腿发软,身体朝着地板倒去。

好在,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放在房间门口的鞋柜,这才避免了自己磕在地板上的厄运。

“要死啊。”恢复正常的林良颇为无奈的咒怨了自己一句,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全身瘫在了**。

裤袋里传来了明显的震动,林良拿出手机,上面的“支董”二字刺眼地跳动着。

支董。林良的老板。

前几天支董给自己打过电话,说是有急事等着自己回去处理,不过当时的如风刚被烫伤不久,自己的心思全部在她身上,所以只能是语气强硬地拒绝。

没有多长时间,再一次的,打电话给自己。

不言而喻的不祥感在“支董”这两个字的挑逗下死死地包围住了此刻躺在**的林良。

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手机屏幕由“支董来电”瞬间变成了“保持通话中”。界面转换的熟悉如同每一次在上海在公司忙的四脚朝天血液沸腾汗珠蠢蠢欲动时接到支董预示着新的任务的电话一样。

画面曾相识,只是这时的林良怀揣的心情与以往截然不同罢了。

“什么时候回来?”简单到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话语。

虽说是听不出,那只是因为你是你,你们是你们,我们都不是林良。对于林良来说,自己在支董的手下做副总做了这样长的时间,他的性格癖好他的一言一行他的工作习惯甚至是他的处事方式,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比如说这一句“什么时候回来”,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字数,林良听出了满满的生气以及不满。

这几年的经验让林良懂得要想正确判断出支董的情绪,有一个百试百灵的方法:看支董讲出的话的长短。

学会了判断他说出的话语的长短度,在支董面前也就学会了察顔观色。就比如说这句“什么时候回来”,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废话,明显是要发脾气的前兆。

不过,好在他还能打电话给自己,因为林良心里清楚如果支董真的气到了一定程度,他是绝对不会对你说任何一句话的。

吝啬到一个字都不会对你讲。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被你气到了一定程度,不出三分钟你就会接到电话:“是某某某吧?”得到你的确认后,接着你就会听到电话那端说出的:“来财务科,把你的工资拿走。”

第二天你就不用来公司了,因为你已经被辞职了。

还要告诉你的是给你打电话告诉你走人的,不是支董。我说过的他真的生气时是不会对你说一个字的。决定由他,办事全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林良就有被派去通知一个和自己相处的很好的同事辞职的经历。

真的是扯远了。回到之前说的话题上。

林良听见支董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他在手机这端犹豫着不好回答。毕竟自己和如风的关系还没有确定,如风究竟是怎样想的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搞清楚,只是这是老板第二次打电话给自己了,看来是真的有很急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自己如果再一次的拒绝,这有些说不过去吧……“怎么不说话?”支董催促道。

“啊?哦,没什么。支董,打电话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林良询问。

“公司一直在争取的‘艾尔’服饰中国总代理的事情这次遇到了麻烦。你知道的,小刘一直负责这个事情,前几天他突发急性肠炎住进了医院。”

“他没事吧?怎么会这样不巧啊?”林良颇为惋惜的意思。

“估计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他晕倒住院那天我就直接把‘艾尔’服饰中国代理权的任务交给了和你一个组的马宇。他办事还可以,可是不善于应酬,酒桌上拿捏的不恰当。况且咱们公司要想拿到‘艾尔’在中国的总代理权,大多数情况下是要和‘艾尔’公司进行口头上的谈判的,有时候也不免有别的公司从中作梗。这些马宇都有些应付不过来。”支董说到这儿时语气里满是焦虑。

艾尔服饰是去年打入中国服装市场的,它款式的种类繁多设计的细腻新颖面料的舒适安全还有别的服饰无法与之伦比的低廉价格颇受消费者的青睐。仅一年的时间就毫不夸张地稳稳地占据了中国服装市场年度销售量第一名以及年度消费者好评度第一名。只不过毕竟是新兴的品牌,在中国还没有一家代理商。一直做服装代理的“彩织”公司,也就是林良工作的地方,公司里的高管敏锐地觉察到如果拿到艾尔在中国的总代理权这绝是一个绝好的商机。公司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拿到代理权,艾尔所带给彩织公司的利润只是前两年就每年高达四千五百万。

四千五百万。也难怪老板在得知马宇处理这件事情毫无进展时满心的焦虑了。

四千五百万。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

林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宇确实和自己是一个组,只是就像老板讲的那样他能力是有,差就差在他不善于交谈不善于应酬上。只不过,自己能怎么办呢?那句本应该讲出的“我马上回去”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如风”二字紧紧地攫住,全无了挣脱的力气。

林良颇感忧愁地撇了撇嘴角,轻轻地长舒了口气。手机这端的支董察觉到了林良此时的诸多犹豫。

“怎么?按照你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此时的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讲,放心吧支董,这事交给我之类的话吗?现在怎么什么都不说了?”

林良在电话里沉默。

“林良,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让你马上回上海,马上来公司处理、处理好这件事情。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当时是因为想着主要是让马宇来做,你当个帮手,你拒绝后我也就没再强求。这一次可不一样。事实告诉我的是马宇无法完成任务。如果说这次我出面解决反而会使艾尔觉得我们这边过于主动,到时候对方故意提高代理标准也是很有可能的。而咱们公司除了我,目前来说值得我信任的能完成好这个任务的就只剩下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支董的话语说的越来越多语气可是越来越强硬。

林良依旧是保持着沉默。只是林良在心里仔细地考虑着。支董对自己可谓是万分照顾了。自己刚来公司的第二年就从小助理直接升为公司副总而且一干就是三四年的时间。这期间遇到的关于自己的不计其数的突发状况,都是支董帮着解决的。说个很简单的例子,自己喜欢旅行,公司每一年带薪休假的时间有一个月,而自己每一年花费在旅行上的时间少说也要有两个月,支董不止批准自己旅行而且这两个月的时间还都是带薪休假,这在公司里自己算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有时候在公司里忙的要死的时候想想支董对自己的照顾用矫情的“恩宠”都不为过时,自己也就毫无怨言了。

而现在,支董把话说得这样清楚,自己如果还是拒绝真的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说话。”支董又开始言简意赅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一早我就回去。”林良这算是答应了下来。

“不要明天了。你现在就回上海。我已经派车去了乌镇,应该快到了。他会和你联系的。”

看样子这是比林良还要雷厉风行的人。

“嗯。我知道了。”林良说完,摁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响起了曲调低沉悠扬的声音。在吃饭的如风拿起手机看见了屏幕上跳动的汉字:张姨。

“喂,张姨,我是如风啊,怎么了?”

“如风啊,你现在在哪儿?你快回家吧,你母亲快要不行了。她现在……”

振动发声。初中二年级上学期物理课本第一章第一节这样写到。

问题是,如风的听力在张姨一开口就满是焦急的极其快速的语气中朦胧了。看样子,依据初中就掌握的简单的物理知识来看,如风耳朵里的神经没有振动。

至少说在那句“你母亲快要不行了”横空出世后神经就丧失了振动的功能。

一瞬间,耳朵里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自己听不到手机那端的张姨后面讲的是什么了。

其实,此刻的如风闭上眼也可以想象出远在西安的张姨给自己打电话时的神情:本就开始衰老的隐藏在皮肤上的小皱纹现在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特别是额头,现在一定被大大小小的皱纹几乎要填满了。

不只是张姨,如风忘了看看现在的自己也是眉头紧皱外加双唇紧闭目光如炬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此时的她只觉得呼吸困难,特别是在想起那句“你母亲快要不行了”就更加想要晕厥。

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再接着长长地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在这样专心经营有意为之的动作下,血液里不断有新鲜氧气进去、交换、游离、工作。只是意识依旧不清醒。

如风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样做,在此时此刻。因为,这样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样的关于生离死别中的“死”这件事情,自己还从来没有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