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漓和江矜言在雨中遥遥相望, 酒店旋转门内走出一行人,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他们一脸好奇:“你们怎么在这淋雨?”

江矜言站在台阶下面,明明可以躲雨却没有, 身上的水印显示他站了不止一会儿。

南漓注意到同事眼里的打量,她轻描淡写地看了眼江矜言, 解释道:“我才回来, 碰巧遇到。”

“江弟弟, 你呢?”

江矜言转身, 嗓音微凉:“等人。”

“你快上来, 这么晚了, 等谁啊?”

南漓垂眸, 看向江矜言脚上的鞋,是她送的, 他穿的很爱惜,鞋面很干净, 连折痕都没有。此刻,鞋面浸湿, 鞋带被雨水染成深色。

他回答的声音很轻, “外卖。”

同事们没再说什么, 眼见车到了,急急忙忙撑开伞, 钻进出租车里。

南漓知道他们的视线肯定没有完全移开, 她深深地看了江矜言一眼,没打招呼转头走进酒店。

电梯空调吹着寒气,镜子照出她冷白的脸, 雾眉细蹙, 薄薄的唇片像荔枝玫瑰酒的颜色。

南漓仰起头, 叹了口气。拍完这部戏,一切就能回到原样了。

她抱着双臂,垂下眸子。

为了入戏,她渐渐忘记江矜言是她的弟弟,以为自己是闻罂。

只要想到小练习和亲密戏,她就头皮发麻恨不得钻进缝里。

这时,电梯门突然发出碰撞声,她惊讶地抬头,只见一只宽大的手掌插在门缝中间,青筋凸起,骨节清晰。

她心猛地一跳。

电梯门向两侧退去,门外的人影渐渐显露。

是被雨打湿的裤脚,没有印花的黑T,浓直的眉头下,说不清什么表情。

南漓担心地看向他的手。

他们对视两秒,江矜言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

电梯里只有他们,他不主动开口,而是沉默不语。

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南漓凝视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电梯门合上,缓缓向上。

静悄悄的,惟有心魂未定。

“江矜言。”

就在南漓主动开口的时候,面前的男人似乎怔了下,像是走神了。

“你的手没事吧?”南漓问道。

江矜言转过身,脸上满是雨水。

她见他不说话,正准备再询问,他突然张开手一把抱住她。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扬起下巴,被他按进怀里,几乎用尽全力。

南漓没有回抱他,而是注意到镜子里他宽厚的背影,她被完全罩住,不知不觉,他已经长成男人。

腰间的手在不断收紧,他似乎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放开我。”她伸手推他。

他的脸埋进她的颈内,呼吸加重,湿润而又滚烫,笔挺的肋骨压得她喘不过气。

太紧了,她拍打他的肩部。

头顶传来他闷闷的嗓音,恳求般。

“就让我抱一会儿。”

南漓瞄了眼电梯上方,“不行,这里有监控。”

腰间的手倏地松开,她终于喘过气来了。

她不知道江矜言方才在心里暗暗发誓——

会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你到底怎么了?”南漓问完,在他的衣服上闻到一点香味,很明显的女士香水,似乎在哪里闻过。

第75节

江矜言整理完情绪,不答反问,“和你一起回来的男人是谁?”

南漓不太想介绍迟最,简单潦草回复:“以前同事。”

“离他远点。”

“为什么?”南漓抬头,江矜言正低头看她,两人的视线汇聚在一块,头顶的灯光,洒在两人的脸上,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他不像好人。”

在那个男人的眼神里江矜言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东西。

他感受到了威胁。

南漓:“那你就是好人了?”

江矜言:“我——”

想反驳没来得及,南漓话音再次响起:“你想要吃药去医院了?晚上出来淋雨?你几岁啊?”

南漓瞅见他濡湿的发顶,皱起眉头伸出手,熟悉的家长口吻,好像回到以前。

“不想。”江矜言低头,像小狗一样,伸长脖子老实等被摸。

南漓没有摸。江矜言很适合短寸,少了读书时候的学生气,寸头更成熟冷酷。

她不敢摸。

即使不是在电梯里,他们的头顶还是悬着一台监控,名为道德约束。

拍戏归拍戏,不能陷进去。

“回去快洗个热水澡去去寒。”她的声音依然严厉。

“嗯。”江矜言收回脖子,从喉咙里应道,眼睫下投下一片阴翳。

他不再说话,而是靠着电梯的侧边。

话题中断,电梯持续上升,余光里,镜子里的人都没有动静。

电梯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安静得发痒。

潮湿的衣服贴着皮肤,刚拍的戏,那场暧昧的氛围涌进脑海,忽闪乍现,不断地和现实切换。

南漓抬头看了下楼层数,眼神溜过镜子里的人。

江矜言的锁骨上,留有水渍的印记,领口斜着,赤.裸.裸地显着。

电光石火之间,江矜言也抬起头。

她一愣,赶紧撇开视线,手指尴尬地绞住衣角。

突然,电梯晃动,轰隆一声,南漓惊慌失措地张开手扶电梯。

她行不稳的时候,被人从后撑住,失去的重心一下找了回来,她知道是谁,整个人弹了起来,躲到角落里。

“叮——”

这时,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胸口里的心脏余悸未消。

南漓靠着墙角。

江矜言平静地看着她,提醒道:“到了,姐姐。”

南漓出去后,江矜言按上了电梯,他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顶楼的室内泳池。

他连带身上湿掉的衣服,张开双臂,躺入深蓝的水中。

化学品的味道刺进嗅觉,他屏住呼吸,没有挣扎。

直至水面恢复平静。

又过了很久,久到被人遗忘。

他唰地睁开眼睛,痛苦地挣扎起身。

他趴到岸边,自我折磨带来的缺氧,令他失去力气,像一只搁浅的鱼,无助又落寞。

-

宋颐给南漓发了条微信。

他要临时出差,与她的约定要取消。

上亰国际机场,他坐在贵宾候机室,面前的咖啡飘散着浓香。

他坐在真皮沙发椅上,纯黑的皮布与他身上的深色西装几乎融为一体。

手中的ipad上是江矜言的资料。

他叠着腿,注视着资料里的照片,清隽的脸上表情凝重。

之前,南漓托他查找江矜言的信息,他们相约见面就是为了分享结果。

根据资料显示,江矜言和南漓被同一家福利院收养,早在很久以前就应该认识。

可是,南漓却说在她上初中的时候才遇到江矜言,见他可怜收为弟弟,从此两人相依为命。

到底是偶然,还是人为的遇见?

如果别有所谋,七年的时间,却无事发生。

宋颐不敢下结论,想到南漓那个深藏不露的弟弟,他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愿一切是他多心了。

“尊贵的旅客您好,GXXXX航班即将起飞——”

广播里突然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

宋颐回神,手指停留在资料分享页,女人明艳精致的脸浮现在脑海里,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站在T台的中心,冷淡地看向空气,面对闪光灯,眼不带眨,勾起眼尾,提起摇曳的红裙甩头就走。

“先生,您该登机了。”旁边提醒道。

宋颐颔首,他退出资料页,将私人物品收进行李。

一架飞机从蔚蓝空中经过,留下长长的痕迹。

-

青瓦灰墙之下,祠堂的烛火照亮了古老的屋子,蜡油滴落在纹路分明的木桌上,慢慢凝固。

江矜言饰演的陆眞跪在地上,佝偻着头点地,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有可能倒下,时间过去很久,月落枯枝,外头升起雾气,也没有人来喊他起来。

这是父亲对他写文章的惩罚,动**的年代,固执守旧的陆父反对儿子参与纷争,陆眞是家族的继承人,身负祖宗的希冀。

陆眞神色暗淡,嘴唇泛白,并没有睡着。

背上的伤作痛不已,家法五十棍,他丢了半条命,可即使这样,他拒绝认错,陆父气急败坏,让他跪在祠堂反省,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一跪就跪到了半夜。

这是场大夜戏,江矜言的演技获得了沈雾洲的连连称赞。

脆弱易碎的少年感,被这小子完全拿捏了,沈雾洲说。

接下来才是真的重头戏。

寂寥的古祠堂里,乍起之风吹过一排排残烛,女人精致的鞋面踏进老旧的屋檐下。

墙上的烛影晃动,跪在地上的陆眞眼睫轻颤。

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个时间会出现的人——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逼近,陆眞的眼前出现女人明艳挑衅的笑容。

“少爷还在罚跪呢。”闻罂的嗓音透着媚骨。

陆眞一如既往地无视。

只是他无论怎么回避目光,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见到她身上不着寸缕。

鼻息间是女人身上的香味,他屏住呼吸,却无法克制脑海里的画面。

在他大脑发胀的时候,肩上落下一个温软的怀抱。

女人的唇贴近他的耳根,问他饿不饿。

雾中的祠堂,烛火通明,男人的脸上除了伤口还有不一样的红。

闻罂从后抱住陆眞,贴着他的脸,对着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露出讽刺的笑容。

接下来,是这部的电影的第一个吻戏。

南漓没演好,她亲不下去。

第N次被喊卡后,她对着镜头低下头道歉,现场的气氛不太好,这么晚了,重拍这么多条,从上到下都有点窒息。

沈雾洲朝旁边撇了下头,“去给她穿件衣服。”

南漓披着外套下来,和导演们一起看监视器回放。

“前面都很好,小江给的反应也很到位,隐忍克制,额角的冷汗,这些都把这段戏的张力体现出来了。但是,问题出在你这里,你这一闭眼,像是英勇赴义,不情不愿的样子。小江这么帅,你不想亲吗?”副导演评价道。

南漓看了眼江矜言,她没吭声,后者表情清冷。

休息的时间,她心事重重地刷手机,突然收到了迟最的微信。

迟最:【这是你们剧组吧?[图片]】

她刚看眼图片,就听见有人喊道,“南漓啊,她在那里,不客气。”

南漓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迟最迈着他的大长腿走到她的跟前。

“又见面了,Lris。”

“你来这里干嘛?”

迟最捏了下她头发上的夹子,笑意在嘴角绽放,“当然是来探班的,看看昔日的超模Lris是否胜任如今的角色,毕竟我可是你的经纪人,至少目前还是。”

南漓觉得更头疼了,他们的私交几乎为0,这个迟最为什么偏偏阴魂不散。

他穿了件黑色背心,水洗牛仔裤,衬衣松垮的系在腰间,精妙的配饰,不像是来探班的,而是来街拍的。

超模的时尚度是毋庸置疑的,剧组好几个小姑娘已经拿起手机拍了起来。

南漓承认他的确衣品不俗,职业能力也很优秀,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当自己经纪人。

第76节

“没什么好探的,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迟最仿佛没听见,接了个电话,之后好几个外卖小哥出现在剧组,手里拎着咖啡袋,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而来。

“大家好,自我介绍下,我是南漓的经纪人——迟最,今天各位辛苦了,咖啡点心请慢用。”迟最说完,拿了杯冰美式放在南漓旁边。

“谢谢。”南漓礼貌而又疏离。

迟最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他打量南漓身上的服饰,眯起狭长的眼睛,扫过不远处的江矜言,轻慢语调说道:“看来今晚是场重头戏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漓不解道,这大哥半夜三更来给自己送咖啡,图什么。

迟最翘起二郎腿,敞开双臂,耳廓上的银饰晃**了两下。

他说:“我睡不着,来见见世面。”

“咖啡点心多少钱,我转给你。”南漓说着就拿起手机。

迟最见此坐直身子,把她的手机扣到桌上,“Lris,你还真如传闻般不近人情,这是我请你和剧组喝的,你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就对我态度好点,OK?”

南漓抽出手,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把钱转了过去。

迟最怀里的手机震动,他打开看到转账,勾唇发出一阵轻笑。

“非要算这么清啊。”

南漓端起冰美式,戳进吸管,咕嘟喝起来,夜间容易水肿,冰美式的到来简直是救星。

她爱冰美式简直如命,很快就见底。

“慢点,不够还有。”迟最说。

南漓撇了一眼过去,迟最撑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姿势闲淡懒散,脖子上的银坠项链悬在半空。见南漓不理自己,迟最歪头,忽然起身拿起一份咖啡,走向不远处的江矜言。

“我见过你,你是演什么?”迟最问道。

江矜言抬起头,没有接过来,莫名的,剧组里的人感觉到一阵寒气。

有人忙搭话道:“他是演这部戏的男主角,才十九岁,是个弟弟。”

迟最拖长尾调“哦”了声,重复道:“十九岁啊。”

他把咖啡往前伸了伸。

“小言,你就收下吧。”旁边的人附和道。

江矜言还是没有接,捧着剧本拒绝道:“谢谢,我不喝咖啡。”

迟最挑眉,勾唇斜笑,自己戳破吸管,拿在手里喝了起来。

“这么苦确实不适合小孩喝。”

江矜言敛着眼睑,没有搭腔。

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部落入南漓的眼里,一同看戏的妍妍凑过脑袋评价道:“姐,这个坏坏的帅哥跟你熟吗?”

南漓:“你看上人家了?”

“不是不是,”妍妍连连摇头,“我就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像看猎物一样,对江矜言也莫名有敌意,好像来破坏男女主感情的反派男二啊。”

“小说看多了吧你。”

妍妍也是随口一说,不打算过多讨论,她严肃道:“不说这个了,你调整好状态了吗,等下要拍吻戏,别又被卡了,我怕他们会对姐有怨气。”

“嗯。”南漓闷声应道。

她的手机屏幕上是江矜言的照片,苹果会自动在组件上推送相簿。

这张照片是他过18岁生日的时候拍的,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在蛋糕前闭眼许愿,一脸虔诚。烛火照亮的昏暗角落里,李奶奶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们。

温馨的回忆,让她鼻尖泛酸,好想李奶奶啊。

“姐,你还好吗。”妍妍关心道。

南漓摇摇头,剧组这么多人等着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影响所有人。

她仰起头,用手扇扇风,“没事,你也去吃点吧。”

妍妍听话地离开,这么晚了她也早就饿了。

迟最被围着暂时脱不开身,南漓落得清静,她在内心博弈,想法设法说服自己。

头顶昏黄的灯光围绕着一群飞虫,热闹的笑声在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她把人物小传翻来翻去,眉心越皱越紧。

被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的又亮了起来。

南漓不经意地看了眼,是一条新的的微信消息。

人脸识别解锁——

江矜言:【吻我,很难?】

作者有话说:

没弃文,不画饼,努力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