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很快端到了李修远与方雨面前。“二位请慢用。”穿着墨绿色制服的服务员含笑扫了他们一眼,低头礼貌地说。
“谢谢。”方雨回以一个微笑。
方雨将奶倒入咖啡中,轻轻搅拌着咖啡,待服务员离开之后说: “说吧,这两天你应该有所进展才对。”。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看案卷。通过黄寻峰也了解了一些相关的情况。”
“他还在度蜜月吧,怎么有空?”方雨抬起眼帘,看了李修远一眼。她知道黄寻峰是市局刑警中的高手。
“嘿嘿,我也是插空电话问他的,虽然有点不地道,但警方我也就认识他这么个朋友。”李修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那他说什么了?”
“邵怀玉的案子,虽然不是以他为主侦办,但前期也涉及了一些。”
“哦。”方雨微微点头,“市里命案的发案率极低,出了命案,市局自然会集中最精干的力量全力侦破,这个不难理解。”
“和我们相法类似吧,在侦查中一直也没有突破邵怀玉的口供,这也是他们比较苦恼的问题。”
“嗯。”
“但鉴于掌握的证据已经形居完整的链条,最后专案组还是决定‘零口供’移送给你们检察院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吧,我也听说了。”方雨端起咖啡,轻轻啜饮了一口,“大家压力都很大。”
方雨所说的压力来自于上级、社会、责任等多个方面,“命案必破”一直都是各级工作的一项硬指标。
“他就说了这些,很多细节他不便透露,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李修远咧嘴笑了笑。
“后来又见邵怀玉了吗?”
“没有,我想在多掌握一些情况之后再去和她谈一谈。”说到邵怀玉,李修远眯缝起眼睛,仿佛她那憔悴而倔强的面容又出现在面前。
“这女孩也够可怜的。”方雨低垂眼帘看着面前的咖啡,不无感慨地说。
李修远静静地看着方雨。
五官端正的方雨,在咖啡馆柔和的光线下,从正面看起来,更显的端庄秀丽。
“你还是没说你的想法啊?”说话间,方雨抬头看了李修远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在看,目光交接之时,两人条件反射似的同时将视线移开来。
李修远伸手端起咖啡杯,啜饮了一口,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这家的咖啡是很地道的。”或许连他自己也觉出说得莫名其妙,话语刚落,紧接着自嘲式地笑了笑。
抬眼再看方雨时,她正低着头看着咖啡,很专注的样子。李修远觉得那是一种叫做害羞的样子。
“不好意思,刚才你说什么?”见方雨不说话,李修远想起两人目光相接之时,方雨好像说了什么。
说话前,方雨先清了一下嗓子,调整好呼吸之后,她说:“我想问的是,到目前为止,你觉得邵怀玉的话可信吗?”
“这个嘛——”李修远的思维从刚才触电般的感觉中拉回到工作中来,他思忖片刻接着说,“说来说去还是这个关键所在,我宁愿相信她说的话,这不是请你来一起求证么。”
“那说明你还不信,你用了‘宁愿’这个词。”
“嗨,那么多证据摆在面前,我总不能熟视无睹啊。”
“那能排除合理怀疑吗?”
方雨还较上劲了,她毕业参加工作不久,难免有些书卷气。在“无罪推定”的审判原则下,要求所有的证据能够排除对被告无罪的合理怀疑。但这往往只是一厢情愿的事儿。
“方检察官。”
“嗯。”李修远冷不丁的用这种正式的称谓,吓了方雨一惊,她瞪圆双眼,怔怔地看着李修远。
“说实在的,咱们人类的语言本身就是有开放性的缺陷,谁也无法做到排除一切合理的怀疑。又是什么样的怀疑是合理的,又是什么样的怀疑不是合理的,关于‘合理’的定性都是问题。”
“哦?你想说明什么?”
李修远一通议论无非是想说证据与事实之间的模糊性。方雨当然能听明白,她却故意装糊涂说,倾听也是一种修养,在李修远面前,她觉得更想扮演一名协助者。
“我想说,邵怀玉的案卷除了缺少口供之外,做的已经很完美了。”李修远有点无奈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无罪辩护呢?”
“尊敬被辩护人的意见。”李修远吁了口气,“她坚持自己无罪,我想也不是全无原因的。”
说完,李修远的视线投向了窗外。
天气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路灯,照得街面通明。远处高楼的景观灯也闪烁起来,变换着图形和颜色,彰显着都市的繁华。
作为辩护律师这是个多么无奈的选择。从理性上来说,李修远可以和公诉方一样,依照证据判断邵怀玉就是本案的真凶。但从感性上来看,邵怀玉又有那么多的可同情之处,仿佛被害人的死又与她无关。
“嗯。”
方雨轻轻地应了一声。对于邵怀玉她也只是直觉上的认知,谈不上应该坚持什么,反对什么,毕竟在法律面前,还是证据优先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李修远用征询意见的目光看着方雨。
“好啊,客随主变,到这里,听你指挥。”方雨轻松明快的语调,赶走了刚才让人稍觉伤感的氛围。
两人走出咖啡馆。
晚高峰一过,路上行人已然少了许多。看不见月亮,在城市明亮的灯光映衬下,依稀可见天空中几颗奋力闪烁的星星。
“邵怀玉住的出租屋远吗?”两人并肩而行,方雨侧过脸问,正好可以看到李修远的轮廓分明的侧脸,给人一种俊朗的感觉。方雨不自觉地定睛多看了两眼。
“不远,对面那个夜总会就是她上班的地方。”李修远指了指街对面说,或许是感觉到方雨的目光,李修远将脸侧向了街对面的方向。
方雨顺着李修远手指的方向望去,街对面一扇装修富丽堂皇的大门,门的上方是一幅巨大的电视幕墙,不断变换着诱人的图案。大门紧闭,唯在门上开了一扇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门边站着两名保安,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跟我来,我们现场做个试验。”李修远领着方雨,向斑马线走去。
“什么试验?”方雨仰着头问,她的身高要比较李修远低十公分左右。
“一会你就知道了。”
“还卖什么关子?”方雨不满地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街道,来到夜总会的门前。
门前两位保安警惕地看着李修远与方雨,见两人走到门前,以为是进店的客人,一名保安伸手推开半掩的小门,不想两人却站住了脚。保安疑惑的看着他们俩。
“不好意思,我们等一下再进,还有一个朋友没来。”李修远歉意的对保安说。
“那请不要留在门口。”保安轻蔑的看了李修远一眼,生硬地说道。
对于夜总会来说,现在还早,上班的女招待们还在陆续的进场,来娱乐消费的人们大多会在九点以后才进场。现在来的,基本都是对夜场不熟的人,对于不懂规矩的人,保安也是看不上的。
李修远和方雨稍稍离门远了一些。
李修远拿出手机,调出电子地图,对着手机屏幕说:“方雨,这条街叫后街,沿着街向北大概五百米,向西转,进入西望街,邵怀玉住的弄堂就在西望街上。”
方雨伸着头凑到李修远的手机屏幕前,看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画来画去,有点军事片上指挥员指挥的意思。
“你是要重走邵怀玉的路吧。”看着李修远的动作和表情,方雨已然猜出李修远的意思。
“聪明。”李修远毫不吝啬地送上了赞扬。
“得了,我还没笨到这都看不出来的地步。”方雨傻傻一笑。
“我们从这里出发,用自然的速度,计算一下到邵怀玉住的出租屋需要多长时间。”
“嗯。”
“记一下,现在是八点零五分。”李修远对着屏幕念道。
“八点零五分。”方雨小声重复了一遍。
“你用最自然的步速,速度你把握,我跟着你。”
“为什么?”方雨诧异地看了李修远一眼。
“你是女生啊,你和邵怀玉的速度应该更接近一些吧,而且你们身高也相似。”李修远笑着说。
“好吧。”
两人沿着后街向西望街方向走去。
“一般人的速度每小时大概三至四公里,急行的速度差不多五至六公里。”李修远一面走一面念叨。
“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管了,相信我就是了。”李修远自信地一笑,“但邵怀玉的速度应该稍微慢一些。”
“为什么?”
方雨的提问,并不表示她完全不理解或不知道,而是在此时她不自觉地扮演了一个推动李修远思维的角色,这是在案件分析过程中,一问一答的主式,可以让思维更具体,更明晰。
“她上班应该穿高跟鞋,走路的速度相对要慢一些。夜里下班时喝了许多久,行动会更加迟缓。”
李修远思索着说,他控制着自己的步速,尽量保持一种跟随的步伐,不影响方雨的速度,让她保持速度上的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