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是寒冬。
林木萧萧,冷风冽冽。
夏雪心站在秋水阁前,眸光定定,神色凛凛,许久,才沉重而坚定地迈开了脚步,走上前叩开了大门。
来开门的是阿梅,看到夏雪心,着实吃了一惊,“是你?”
“我来找你们家姑娘做个决断。”说着,夏雪心便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阿梅一看,这分明就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如此,她不是知道她爹的死因了吗?
心里想着,她便忙追了过去,想要阻止她进去。
毕竟,她们家姑娘害死了她爹,她又岂会善罢甘休?
“我们家姑娘不在。”
阿梅一个箭步追上夏雪心,便横腰拦住她的去路。
“沈婉怡,你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夏雪心冷冷地看了阿梅一眼,并高声冲着屋内喊着。
此刻,沈婉怡正一个人在房里温着酒,解着乏。
忽地听到有人喊她,便蓦地直起了身子,愣了片刻,遂起身取下屏风上挂着的披风,疾步往外走去。
她出来一看,竟是夏雪心。
“呵,是你?怎么?来找我算帐还是报仇?”沈婉怡抱着双臂不屑一顾道。
“算帐。”夏雪心直截了当道。
沈婉怡眉心一紧,“哼,找我算帐,怕你没这个本事!”
“我们之间的帐也该算算了。”夏雪心恨恨道。
“你找我算帐,怎么不想想你爹的死其实是因为你自己造成的。”沈婉怡冷声道,“就算是你找我算帐,也没那个本事。”
“你说得对,我爹的死完全是被我连累的。”夏雪心神色凝重道,“我此来是要告诉你,我要遵从我的爹的遗愿,嫁给墨羽。”
“什么?你爹的遗愿?嫁给墨羽?夏雪心,我看你不但是失了忆,脑子也不好使了。”沈婉怡只觉得这丫头病得不轻。
“我知道,你爱墨羽并不比我少,可是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他不爱的人而放弃我所爱的人,所以我要跟你公平竞争。”夏雪心微眯双眸,一字一顿道。
沈婉怡一听,“如何公平竞争?”
“你来定,如果我做到了,你退出,我来定,你做到了,我也同样退出,如何?”夏雪心眸光坚定无比。
沈婉怡一听,不由勾了勾唇角。
死丫头,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休要怪我残忍无情。
墨羽注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好,我让你从断头崖上跳下去,只要你做到了,我自动退出,如何?”
“不可!”此刻,恰巧秦墨羽赶到,听到了这句话,“沈婉怡,你这么做岂不是让雪心去送死?那么高的崖,跳下去必定会粉身碎骨。”
“呵,是她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墨羽,我们之间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过问。”沈婉怡双眉微挑道。
“好,三日后我就从那断头崖上跳下去,如果我跳了,你就退出。”
原以为夏雪心会退怯,可没想到她竟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雪心,你不用答应她,这辈子我娶你娶定了,谁也阻止不了。”秦墨羽紧紧地拉住了夏雪心。
“墨羽,你答应过我的,不插手。”说罢,夏雪心便独自往大门外走去。
沈婉怡看了眼秦墨羽,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墨羽便追随夏雪心而去。
这世上之人多半如此,即便是血淋淋的事实摆放在眼前,可是却依然不肯面对。
或许,沈婉怡并不是真的爱到不能没有秦墨羽,而是内心的执念在作祟。
在她的内心,一直都觉得如果没有夏雪心,秦墨羽一定会跟她在一起,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她不知道夏雪心究竟是胜于她在哪里,秦墨羽选她而不选自己。
“雪心,雪心……”秦墨羽终是追上了夏雪心,“我送你回去吧。”
夏雪心并没有拒绝,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雪心,你为什么要答应沈婉怡?她分明就是想要你的命,对付她,我来就好了,我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夏雪心忽然就止住了脚步,蓦地转过身来,眸光灼灼地看着他,“墨羽,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好吗?这是我欠沐家的,也是我欠陆家兄妹的,如果你想我们以后过得心安理得,这件事就让我自己来解决!”
秦墨羽哑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那天,他送她回家后,她便让他离开了。
临走前,她只说是让他三天后带着沈婉怡还有如烟去断头崖就好。
秦墨羽知道这丫头的个性,况且她也说了,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欠沐家跟陆家的。
所以,他只能依她的,不再插后这件事。
那天晚上秦墨羽离开的第二天,夏雪心便也跟着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所有人只能是焦灼地等待着,等待着三天后去断头崖,他们知道在那里一定能够见到夏雪心。
殊不知,这个时候,夏雪心就在城中的一所破落的小院子里,小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迈的扎纸鸢的手艺老人。
虽然时值隆冬,他已经赋闲在家。可是苏月锦却仍然记得她随父亲初回文州城时,所买的第一个玩意儿就是这位老手艺人所扎的蝴蝶纸鸢。
那天,她带着小桃在城郊随着一众人放纸鸢,只有她的纸鸢飞得最高最稳。
此次,她之所以答应沈婉怡这个赌注,就想看看老天爷想让她生还是让她死。
如果让她生,那么她就得随着自己的心意好好地活着,无愧于心,也无愧于父。
如果让她死,那么就让她去地下陪父亲也好。
“姑娘,您看这是不是您想要的东西?”
来到这小院儿的第二天一大早,夏雪心走出房间,惊喜地发现老师傅已经把一只鹰状的木架帆绫纸鸢做好了,足有半人高,两只硕大的翅膀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夏雪心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架‘雄鹰’,眸子里满是惊喜,“是它,就是它。”
“呵呵,姑娘满意就好。”老师傅乐呵呵地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
“谢谢老先生。”
说着,夏雪心便欲跪谢,老先生忙扶住了她,“姑娘无须重谢,若不是姑娘给我画了图纸,我也造不出来,敢问姑娘造这架‘飞鹰’有何用吗?”
夏雪心愣了一下,“我想让它载着我飞。”
老先生一听,吓坏了,“小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我造出了这东西,它能不能飞,且不能带着人飞,这我可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你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夏雪心淡然一笑,“生死由天,不是由它。”
“如果姑娘你真的想让它载着你飞的话,或许可以找个小高地试试,我可以帮姑娘你改进改进……”老先生见她主意已定,便建议道。
“不必了,我相信它。”
在这三天里,秦墨羽跟沐庭轩陆承枫他们没有一天是睡好的。
不仅是他们,还有沈婉怡,虽然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夏雪心跳下那断头崖还有生还的机会,可是却被夏雪心那坚定无比的眼神给吓住了。
这三天,对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煎熬的。
一天,两天,三天……终是到了约定的日子。
那天晚上,第三天天不亮,秦墨心便提前到了断头崖,没过多久,沐庭轩与陆家兄妹以及小桃也到了。
沈婉怡跟如烟最后到的。
眼看着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断头崖上,云雾缭绕,风冷阵阵。
却是不见夏雪心来。
“想来,她是不敢来了吧。”沈婉怡不由撇了撇嘴道。
秦墨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小姐,是小姐!”
众人正四处张望着,忽然听到小桃高声叫着,大家伙儿忙朝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夏雪心背上像是无端端生出一双硕大的翅膀一般,她双手抓在翅膀中间的横梁上,快地朝崖边跑来。
风掀起她怕丝发,衣摆随风而扬。
眼见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崖边,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眸,不自觉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都让开!”夏雪心却拼命地喊着让他们让开,“让开!如果你们不想让我摔死的话,就赶紧让开!”
果然,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让开了。
就在众人让开的刹那,夏雪心双眼一闭,毫不犹豫地冲下了崖边。
“雪心!”
“雪心!”
她的身子被两只硕大的翅膀吊在中间,随着两只翅膀悠悠****地往崖底落着,
“雪心!”
说时迟,那时快,秦墨羽想都没想,便也纵身一跃,朝着夏雪心跌落的方向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