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献迷上算命, 这当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算姻缘、算爱情、算事业、算财运,能算的都算。占法五花八门, 看面相、看手相、看八字, 什么都看。
这么一通下来, 导致号码被泄露给各大算命网站。
每天都有无数电话和短信骚扰, 内容越来越离谱,“三句话,让女朋友彻底离不开你。”、“桃花运真的无解吗,不是!”、“分手唯一原因,只因八字不合!”、“逆天改命,88元帮你改命重塑男人魅力!”
走投无路, 难免信这些有的没的,蒋献犹豫几经, 继续找新的大师算名字。
第二位大师收了他888元, 建议他把名字改成“蒋续”, 意为可以和前女友再续前缘。
第三位大师收费1222元, 推翻前两位大师取的名字,算了个新名字“蒋洄”, 意为可以吃回头草。还送了他一把桃木剑, 说他是天生炼剑的种子,天生剑种, 把剑带回去挂卧室里, 可以增加桃花运。
蒋献浑浑噩噩,桃木剑带回来, 就放在村里施璟家中。他除了找大师线上线下算命之外,整日蹲在河边监工修桥工程。
他决定去改名字。
综合几位大师的意见, 为了和施璟的姻缘相配度达到最高,还打算改出生日期。到派出所询问改名相关事宜,改名麻烦,改出生日期也麻烦。
他焦头烂额准备申请材料,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想问施璟的意见,又不敢联系她。
自施璟从村里去东徐市后,他也不敢给施璟打电话发消息,怕打扰她做生意。打算悄悄去找她一趟,看看她,如果能说上话就好了。
说不定,这几天大师给他改命成功,和施璟的姻缘相配度真达到如大师说的百分之百。他一站到施璟面前去,施璟就吃回头草了呢。
出门前,特地找大师算了日子,哪天出发、几点出门、穿什么衣服、哪只脚踏出第一步,全都听大师指点。
*
施璟那日回到东徐市,第二天就去二手车市场了。陈晓新问她怎么这么久没来,施璟只说家里出了点事。
她这次先去看车,没有先找客户,而是认真分析市场,这次打算收一辆好一点儿的车。最终决定,收一辆路虎来翻新。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上手顺利了很多。
半个月内,就找到一辆合适的路虎-揽胜运动版,花了45万收车。车子上牌时间有点久,已经五年了,是个人一手车,原厂原漆,发动机、变速箱均没有大问题,就是灯光和表盘系统问题大一些。
她收好车办好手续,算起来,从村里桥塌了直到现在,她都近两个月没去动物园了。
从二手车中心出来后,开车前往动物园看看。
十月份了,街道两侧的白杨半黄不青,风一来,落叶簌簌。施璟停好车,下来往动物园大门走去,枯黄的白杨叶蝴蝶一样飞来。她举起手随便一捻,居然精准捻住叶柄。
施璟眼底泛光,惊讶于自己能徒手捻住叶柄。
不再花钱如流水后,她总能轻易在这种小琐碎中找到乐趣。
指尖夹着叶柄磨动,暗幻自己天赋异禀,她这样的人才若身处武侠世界,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指尖如剑,落叶在她手里都是见血封喉的利镖。
她两指夹着黄叶,步伐轻快,到售票窗口扫码买票,门票是多年不涨的20元。
进去后,桂香馥郁,老保安见到她了,喊道:“小璟,你有些日子没来了。”
施璟脸上浮起笑意:“前段时间出了点事,回老家了。”
“哦,严不严重啊,解决好了没?”
施璟:“村里刚修的桥塌了,我就回去看看。”
老保安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是不是芜宁镇那个什么福云村的大沙桥?都上电视了。听说还是大善人给村里修的桥,结果捐款被贪了,修了个烂桥。”
施璟点头:“对,就是那事儿我才回去的。”
老保安思索少顷,又问:“不过,你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回去了也不能做什么吧,还是得市里质监局的人来查才行。”
施璟笑着:“嘿嘿,我责任心大,就回去看看了。”
“哦,那也挺好,你快进去玩吧,等会儿六点半就关门了。”
老保安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找联系人,给贺临发了一条消息:“你一直等的人,来了。”
贺临在给金丝猴拌料喂服驱虫药,喂好后,脱去手套,消毒洗手。回到办公室填写金丝猴的用药记录,这才得空看到老保安的消息。
两个月来飘忽不定的心思,随着“砰砰”心跳声落了位。怅然若失的外衣下,悄然有引线作燃,沉寂多年的烟花筒爆开了。
他迅速给老保安回复:“叔,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保安:“去袋鼠馆了。”
贺临:“多谢。”
他以最快的速度写好金丝猴的用药记录,离开办公室前往袋鼠馆。他这边的兽医院楼,和袋鼠馆隔着相当的距离,疾走也得半个小时。
一路经过蝴蝶馆、科普走廊乐园、鸟类区、鳄鱼池。
赶风追影匆匆来到袋鼠馆,环视一圈却没看到施璟。大致和袋鼠馆的接待员描述施璟的长相,询问踪迹。接待员说,施璟半小时前坐观光车走了。
贺临又找了十几分钟,现在6点20分了,动物园是6点半关门,估计施璟都离开了。
他拿出手机,点进微信,打开和施璟的聊天记录,两人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两个月前,施璟给他发送二手车买卖合同。
他俩根本没有过任何的闲聊。
久悬不决,还是没敢给施璟主动发消息。按灭手机放进口袋,往兽医院楼去了。
这会儿也是他的下班时间,换好衣服出来。
原本不抱希望了,却在动物园大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施璟上身淡粉色针织衫,两只袖子都卷到肘部,下面配阔腿牛仔裤,是秋天的气息。
贺临心跳如雷,枯叶在他脚下沙沙作响。他尚未开口,施璟自己先转过来,疾步朝他奔来,笑容明晃晃的,“贺医生,你终于出来了!”
“你在等我?”贺临问道。
施璟有力点头:“对呀,就等你下班呢。”
贺临埋在心底的烟花再次惊腾,不露声色的绚烂,轻声回话:“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过来玩,顺便等你。想问问你,车子开得怎么样?”施璟记挂着第一个客户,就怕第一单生意做得不好。
贺临嘴角勾起浅笑:“很好,没想到不到二十万的二手车,也能开得这么好。”
施璟和他并肩一起走,“那就好。发现有什么不对,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这边是包一年售后的。”
“好的。”
施璟步子迈大,走到他跟前,面对他,倒退着走:“而且我这边还送你两次保养呢。你什么时候觉得车子需要精洗、抛光、打蜡了,就给我打电话,一切交给我。”
“好,记住了。”
两人一搭没一搭聊着,施璟说了村里的塌桥事件,但没说桥是自己捐的,只是告诉他村长等人贪污的经过。贺临细细聆听,很少插话。
来到停车场,施璟开着自己的卡宴,贺临开他的二手车,一前一后各自回家。
施璟继续忙着翻新新收的路虎,她这次花了三万块翻新路虎,中控屏、控面板、灯管系统、座椅皮套全部换新,有磨损的小零件也都换了。
这次就不搞友情价,她参考了陈晓新的意见,定价为52万,这样下来她还能赚4万。
她在二手车网站把车挂出去,一个月的时间先后找了十来个客户来看车。无一例外,每个客户都在压价,说高于50万绝对不要,这么贵还不如买个新车。
施璟:“这还贵啊,现在这款车,要买新的,含税都得119万。我这价格绝对公道,我就赚点辛苦钱而已。”
客户试驾了一番,甚是满意,不过还是继续压价:“五十万零两千行不行?”
施璟蹲在太阳下,擦了一把汗:“不行,这么卖,我都亏死了。”
客户也蹲下,两人你来我往继续讲价,这是车行里常见的现象。议价是最难的,磨上一两天都算轻松了。
从中午在车边蹲到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把价格定下,客户起身摸了摸车门:“明天再谈吧,我回去吃顿饭,饿了一天了,血糖低呢。”
施璟:“明天我可不等你啊,明天我还有新客户来看车呢。”
客户:“哎呀喂,你还真把这破车当宝贝啊!你不等我,我还不来找你呢。车行里车这么多,明天我就找辆比你这辆还好,价格还低的,看你还嘴硬不。”
施璟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你赶紧去找,找到了开来给我看看。”
她坐进车里,揉揉发麻的腿,将车开回陈晓新公司的车展位里。
这才看到手机上有贺临发来的消息,“逗趣区这边新来了两只小驼羊和两只小绵羊,很可爱,你今天来吗,带你去看。”
消息五点多时候发的,现在都七点了。
施璟先给那辆路虎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刚翻新的大路虎,看上的快来,手快有手慢无——买二手车找施璟,电话:188*****689”
发完朋友圈,她才切换回聊天界面,给贺临回复个大哭的表情:“今天去不了,一直在和客户议价,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贺临很快回复:“不着急,路虎你翻新得那么好看,一定能买个好价钱。”
施璟:“就是,我绝不贱卖,不管客户怎么压价,我都不降。”
聊了几句,贺临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施璟爽快答应了。
*
御兰紫园别墅区,蒋家。
蒋蔚雪一直都有施璟的微信,这段时间总是看到施璟发二手车的消息,不仅问蒋延:“施璟现在是在当二手车销售员?她怎么想的,跑去干销售。”
“不是销售,是她自己在创业。”蒋延合上手里的书,“她朋友圈发的那辆路虎,是收了二手车回来后,自己翻新改造的。”
蒋蔚雪:“那她还和不和小献结婚?这两人也真是,我们这边好不容易同意他俩结婚了,他们怎么还在闹。施璟跑去弄二手车,小献天天泡在村里修桥,到底在搞什么。”
“他们应该是不结婚了。”蒋延往前欠身,给母亲倒了杯茶,“对了,小献说要改名,不叫蒋献了,好像叫蒋洄。”
蒋蔚雪刚知道蒋献改名的事儿,又惊又怒:“改名字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爸商量,他为什么要改名?”
蒋延无所谓道:“不知道,听说是为了改命,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大师算命。”
蒋蔚雪喟然太息,摆摆手。
“算了算了,让他改吧,改了也好。以前给他取名蒋献,是为了让他怀有大爱,奉献社会。结果到头来他只奉献到施璟一个人身上去,改了也好。”
蒋献来到东徐市,在小区门口等到晚上九点多,还没等到施璟。
也不敢给施璟打电话,怕打草惊蛇。
正抓心挠肝之际,却见施璟回来了,同行还有一名身量高瘦,斯斯文文的帅哥。两人在人行道散步,一直在聊天,有说有笑。
蒋献觉得自己被大师骗了,桃花运呢?重塑的男人魅力呢?他从冥暗树影下出来,“小璟,你回来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施璟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他瞻前顾后,一会儿看施璟,一会儿看她身边的帅哥,“我决定改名字了。”
施璟没说话。
蒋献继续道:“想改成蒋洄,你看看,这个名字可以吗?”
施璟抱起双臂:“关我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改了跟我姓呢。”
“你想让我跟你姓吗,也可以的。”蒋献脱口而出。
“让你离我远点听到没,不许跟我姓,我施家可没你这样的败类。”她大步向前,绕开蒋献,又对贺临道,“小贺,我们走吧,别理他。”
贺临认出,他之前在电视上见过蒋献,心生怪异。紧随上施璟的脚步,低声问:“你和他是朋友?”
施璟下巴微抬:“不是,他以前在我这儿放高利贷,天天上我这儿讨债来呢。”
“你欠他钱?”贺临有时候听不太懂施璟讲话。
施璟:“早就两清了,他就是有病,别管他。”
蒋献也追上去,施璟扭头瞪他,他显得窘迫,最后只是道:“你别生气了,我不靠近就是了。”
他在小区外面坐了一夜,没再缠着施璟。
次日回江州市,把准备好的申请改名资料都撕了,改什么名,算什么命,越算越糟糕。封建迷信,信不得!
他主动找到蒋延,道:“之前不是说要组建影视特效小组去国外学习吗,我带队去吧。”
“决定了?”
蒋献点头:“嗯,我这段时间还得去村里盯着修桥,大概还有两个月竣工。桥修好了,我就走。”
蒋延:“可能要去很久,这次是想成立正规的特效工作室,派去的学习队需要跟组学习,得跟完好莱坞《黑洞降临》的全部拍摄和后期,最短估计也得三年。”
蒋献:“知道,我决定了。”
他转身,挪步正要离开书房,又回头道:“施璟不会喜欢你的,别去打扰她。”
“这和你没关系。”蒋延戴上眼镜,盯向笔记本屏幕。
“她有新欢了。”蒋献说完,出门去了。
他回到村里继续监工,拿着造价文件不断问,这桥到底是不是按照图纸上修。工头跟他讲得口干舌燥,“我们是市里的工程队,这桥都塌过一次了,村长都坐牢了,谁还敢搞猫腻啊!”
蒋献不太放心,又高薪聘了一名高级工程师过来,和他一起监工。
之前那块纪念碑,他嫌晦气,叫人拿去销毁。又买了新的碑石来,找了一名老师傅来书丹,用朱砂笔在碑面题字:“捐桥人:施璟”。
他自己学着当刻工,每天拿着斧凿、电钻、刻刀轮番上阵镌字。
坏了两块碑石后,两个月后,他终于刻造出像模像样的纪念碑,手不知磨出多少水泡,龙飞凤舞“捐桥人:施璟”几个字,几乎都渗了他的血。
把半人多高的纪念碑打好,已经十二月份了,工程队准备竣工。
他不能干等着,总要找点事情做才能让自己不去想施璟。
施璟家的小楼房,他一直有钥匙,这小半年来,施曼容和于东祥大部分时间在镇上的水果店,他自己住在施璟家。
冬日难得出了暖阳,施曼容从镇上回来,打开施璟的卧室,打算把施璟的大衣、床单、被套拿出来洗晒,好让施璟过年回来才睡得香。
蒋献把帮施璟洗衣服,当成分内之事,上前揽了这份活儿。
有洗衣机他也不用,整天在院内用冷水搓洗,施曼容劝了他几次,没劝动,干脆由他去了。
通桥那天,他给施璟打电话,施璟没接。
他只好问施曼容:“阿姨,小璟知不知道桥重新修好了?”
施曼容:“知道啊,我早上给她发视频,她回我了呢。”
桥梁竣工,他也该走了,他给施璟发了消息“我要走了,可能好几年不回来。”施璟没拉黑他,但也不回消息。
他点开施璟的朋友圈,在满屏令人眼花缭乱的二手车图片中,有一张照片显得格格不入。英隽疏朗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只小熊猫喂药。
蒋献认出来,男人就是那个叫贺临的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