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吃得清淡, 点了莴笋炒肉和清蒸鲈鱼,看施璟拿着手机又是打电话,又是发消息的。他也没打断她, 等到她放下手机, 才轻声开口:“我点了两个菜, 你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
施璟凑过头看:“再来一个宫保鸡丁和一个茶树菇老鸭汤吧。”
“好。”贺临握笔添上施璟说的菜。
两人聊了起来, 施璟打开手机相册给贺临看车的图片。
“二十万以内的价格,我估计可以给你搞到一个奥迪A4L,或者是本田冠道,我现在在谈的几辆车里程数都在5万公里以下,还算是可以的。不过我还没去收车,还不清楚车况。”
她抬眉对上贺临琥珀色的明眸, “你着急要车吗?”
“不着急,慢慢来。”
施璟笑出两颗白净的虎牙, “那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 我保证给你找到一辆性价比最高的车, 到时候再送你一个第三方检测和两次保养, 怎么样?”
“可以的,你慢慢来就好。”贺临说起话来, 有类似于蒋延那样波澜不惊的沉稳, 矜贵雅正,但又没有蒋延作为生意人的功利性。
施璟猜测, 贺临家教应该很好。
她这段时间泡在二手车市场, 看了太多面红耳赤的鸡争鹅斗,有些车贩和客户为了个空调味道的事儿, 能蹲在车边吵一整天。
这会儿和贺临这样情绪稳定的人聊天,顿时神清气爽。
菜上齐后, 两人改为闲聊,施璟随口问道:“小贺,你在这里的动物园当兽医多久了?”
贺临给她倒了杯凉茶,柔声道:“我之前在国外留学,去年年底才来的这里。”
“你还留过学呢,真挺不错。”施璟小小抿了一口茶,“我读书不行,今年六月份刚毕业,在江州市工业大学读的,念的什么信息与计算科学,靠本专业我也找不到工作,干脆就来搞二手车了。”
贺临笑道:“我也是江州人,但我爸妈不同意我学兽医,我就来这边了,省得他们整天唠叨。”
他暗暗端详施璟,觉得她很奇怪,身上的衣服都是过季的款式,但全是大牌。柔顺亮泽的发质、细腻红润的面庞、莹白娇嫩的手指,都能看出是个十指不沾春的大小姐。
可她表现出的,又有莽撞的韧性,吃苦耐劳的刚劲,毕业后自己跑出来创业,还是做二手车车贩。
贺临愈发好奇,施璟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贺临说出“唠叨”二字,正是戳中了施璟的心,想到了蒋献,她话匣子一下打开,“说到唠叨,哎呀,我可真是愁死了,我也有这个情况。”
“你爸妈不同意你创业吗?”
施璟:“不是我爸妈,是我前男......不是,就是我家里人,整天烦我,我不回去吃饭就催,天天管我,唠唠叨叨,我都要烦死了。”
贺临没怀疑,只当她是被家里管得严,不禁感同身受。
“我以前在家也和你一样,所以还是尽早经济独立才行。我工作后,从江州搬到东徐了,现在反而和家里关系缓和了不少。”
施璟:“唉,真烦人,来来来,咱们吃菜。”
吃过饭,施璟热情开车送贺临回家。这才发现她住的地方和贺临家的小区,相隔并不算远,就隔着个休闲公园的距离。
回到自家单元楼下,一想到蒋献,又不想上楼,自己在车里看二手车资料看了好久。直到蒋献自己下楼了,敲响车窗,“怎么不上去?”
施璟从车上下来,冷眉冷眼,小皮包甩在肩上,阔步朝前。
蒋献紧随其后,嘘寒问暖:“怎么不高兴了,生意谈得不顺利吗,你见的什么客户啊?”
“别逼我抽你啊。”施璟头也不回,咬牙切齿道。
蒋献没把责任揽自己身上,自我安慰,估计是她谈生意受挫才心情不好,跟在后面道:“没事的,慢慢来,你这才刚起步,不熟练也是正常。”
“闭嘴。”
晚上,蒋献端过一碗鱼汤,喂到她嘴边,“喝点吧,你这几天都瘦了,生意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要不是看他这张脸好看,施璟真想把鱼汤泼他脸上去,她又给蒋延发了一条消息:“赶紧把你弟弟弄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蒋延秒回:“抱歉,会尽快处理的。”
施璟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说是她之前捐钱给村里修的桥,桥修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要竣工。桥头上的感谢纪念碑都立起来了,碑上刻着几个笔锋遒劲的大字——“捐桥人:施璟”。
施曼容还把纪念碑的图片发给施璟。
施璟都快忘记这事儿了,给母亲回复:“修得这么快吗?”
施曼容:“也不算快,春节后收假后施工队就来了,这种农村的混凝土钢筋桥修得很快的。”
施璟草草一算,2月中旬春节收假,现在7月底了,都5个多月过去了,确实够修一座农村的水泥桥了。
施曼容继续发消息:“村长说,等下个星期县上质监站的人过来验收完毕,要弄个通桥仪式,到时候想要感谢感谢你,你能回来吗?”
施璟还记挂着给贺临找车,抽不开身。另外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换做以前,她肯定趾高气扬去接受表彰,如今却当之有愧,毕竟当初是蒋献出的钱。
快速给母亲回复:“妈,我忙,就不回去了,到时你和爸帮我去露个脸就行。”
施曼容:“那也行,你一个人在外头注意身体啊,有事儿就和妈说。”
施璟:“我知道了,爱你。”
她放下手机,这才正眼瞧蒋献,问道:“村里那座桥,你一共给了多少钱?”
“什么桥?”
“什么桥!年初我给村里捐钱修的桥,让你好好盯着人家修桥,你是一点儿都没把我的事情放心上啊!”施璟使劲儿踩他的脚。
“怎么没放心上,我都打款了呢。”
蒋献放下汤碗,从口袋里找出手机,翻看了一分钟左右,找到之前村长给他发的估价单、交管站批准修桥证明等文件,“哦,一共67万,我早就把捐款打过去了,还特地叮嘱村长,给你立一块醒目的纪念碑呢。”
施璟一只手撑着下巴,清亮眼珠转了转,“一个农村的破水泥桥花得了67万?”
“他说修个结实点的,河两岸地势复杂,修桥技术难度高,这已经是最低的造价了。”
施璟对他翻了个白眼:“有多复杂啊,还能有我创业复杂?把造价单给我看看。”
蒋献正要给她看手机里的文件,她自己的手机响了,遂接起电话,走到一旁讲话。
“哦,静姐啊,对对对,我正要找车呢。之前那辆啊,那台车泡过水,都算事故车了,我之前就说过了,我绝对不收事故车。”
她讲得尽兴,走到窗前随手扯蒋献刚买的玲珑冰水花,叶子都撸秃了。
“老李头那辆丰田啊?那辆不行,我之前看过了,车漆都不知上了多少层,都不知道转了几个人的手了,这种车我也不收。我现在手上的这个客户,他也是我朋友,这还是我的第一单生意,我得亲自去看车,做生意嘛,诚信两字最重要。”
施璟反复打了四五个电话,又到电脑前登录东徐市的二手车网站,不停查看信息。
蒋献问道:“造价单你还看不?”
“等会儿再看,别烦我,我正创业呢,你一天天就会拖累我。”
蒋献只好把鱼汤端出去。
施璟一直在忙,蒋献也看不懂她在忙什么。十点多时,他接到蒋延的电话,让他明天回家。
他不想走,道:“我带着电脑呢,公司的事情也没落下。小璟一个人在东徐,总得有个人照顾她吧。”
蒋延:“不是公司的事情,是爸妈要回来了。”
蒋献看向施璟的背影,声量放低:“回来就回来了,替我问声好,跟他们说等施璟忙完了,我就带她回家商量结婚的事。”
蒋延直言不讳:“爸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回来一趟吧。我们当面谈谈,你也不希望爸妈这边给的压力,影响到施璟吧?”
蒋献坐立难安,望向窗外浓若泼墨的黑夜,“好,我回去一趟。”
睡觉前,他躺在施璟身后,掌心按在她后腰轻揉,“老婆,我明天得走了。这两天我给你点外卖吧,你先将就几天,等我回来了再给你做饭。”
“走了就别回来。”
蒋献把手搭在她腰上,没再说话。
次日,施璟不想起来看到蒋献,一直窝在被子里,打算等蒋献走了再起床。蒋献起来洗漱后,收拾好东西,煎了两个鸡蛋饼。
悄无声息回到卧室,打算叫施璟起来吃。
见被子有些异样,若有若无地抖动,他心生怪异,一把掀开被子。施璟侧躺着看手机,在追剧,咬牙掐着大腿憋笑,憋得面红耳赤。
被子蓦然被掀开,施璟愣住,手机砸在枕头上,她尬意顿生,红着脸捡手机,嘀咕着:“说要走了半天不走,少惹我,我忙得很,今天还得去见客户呢。”
下了床,趿着拖鞋咳嗽一声,往卫生间去了。
好说歹说一番,蒋献终于走了。
施璟喜不自胜,终于把蒋献熬走了,她快速吃完他做的鸡蛋饼,抱着手机跳上沙发,把还剩15分钟的剧追完。雀跃地跑进卧室换衣服,扎头发,小皮鞋擦得锃亮,提着黑色挎包出门去。
她熟门熟路来到二手车交易中心。
她早前就在东徐市二手车交易网站上,申请过注册收车和卖车资质。但她现在还不够条件申请个人车行的营业执照。
只能先背靠其中一家公司,以公司的名义去收车,这样可以让公司帮忙进行验车、拆牌、拓号、查询违章......以及后续的过户上牌、登记入档等,都可以按照公司的流程来。
只不过等她卖出车后,需要给公司500块背靠费。
施璟暂时背靠的一家叫“新达二手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的二手车车行。
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姐,叫陈晓新。听说她不仅在东徐市有这样正规的二手车公司,珠三角好几个市都有她的门店。
施璟每天看到陈晓新时,眼睛发亮,觉得陈晓新的现在,就是她的明天,甚至她的明天还可能更辉煌。
陈晓新给她讲了不少创业史,说她当年是做汽车销售的,每个月都是售冠,攒了三十万后就自己出来创业了。
施璟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一个晓新姐叫着,恨不得跟人家义结金兰,只可惜人家大老板没心思和她结拜。
施璟在网上联系了两个车主。
一辆大众-途昂380TSI,车主自己把车开到这里的二手车交易中心,让施璟赶紧来看车,催得火急火燎,说施璟再不来看车,他就转给别人了。
还有一辆是奥迪Q7,上牌两年了,车主在城南区,让施璟自己到城南看车。
施璟去看车之前,陈晓新担心她吃亏,于是派了店里的一个中级二手车鉴定评估师跟她一起去。
施璟刚到东徐市时,也想考一考这个二手车鉴定评估师。但是要考的话,起码得有两年以上的汽车相关工作从事经验,她现在还不满足条件。
东徐市的这个二手车交易中心,占地7万多平方米,有超过6000个车位。施璟在车场里开着小电驴,带评估师孙明文找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车主。
找到车主时,她忙上前道:“胡虎先生是吧,我是施璟,来看车的。”
胡虎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他一拍车头,对施璟道:“我这辆车买的时候落地价40万!上牌还不到三年,里程数才8万公里。一口价,20万,怎么样!”
施璟道:“先别急着讲价,我们先验车。”
胡虎抬起圆钝的下巴:“尽管验,我这车啊,底盘稳得要命,各个零件都齐全,好得很!你随便验!”
虽然带了孙明文这个评估师,但为了涨经验,施璟决定先自己验第一轮。
按照这些日子废寝忘食学的知识。
她坐到车上去,先转动方向盘,感觉到方向盘偏松,基本能判断出平衡拉杆主轴磨损过大。这不可能是上牌不到三年的车,胡虎在吹牛呢。
接着,检查表盘的各种指示灯、方向灯、雨刮器、喇叭、座椅调节等,这些小部件基本都正常。
施璟试着启动,油门踩下去还算顺畅、踏板没问题。她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在换挡时明显感觉车子在卡壳,震动很大,这说明变速箱机脚磨损过大。
她把车开回原位,小声对孙明文道:“孙师傅,我暂时能判断出平衡杆磨损过大,机脚垫估计是怀了,上牌肯定超过三年了,您上车去看看。”
孙明文对她眨眨眼睛:“不用叫我孙师傅,太生分了,叫我小孙就行。”
“好。”
孙明文是有证书的专业人员,经验老道,上车后试驾了一小段距离,回来后对施璟说:“你的判断都是对的。”
他带施璟站到车头半米远的位置,蹲下来看车线,细心地教她。
“你注意从这里看,新车的腰线都是用冲压一体的方式冲出的棱线,从车头看上去很流畅。如果说,你看到车的腰线不流畅了,歪了或是断了,说明车子可能发生过大的侧面碰撞。这时候,你就要仔细查看车身的钣金面是否更换过。”
施璟听得认真,从包里拿出笔记本人认认真真记录。
她眯起眼睛看这辆车的腰线,“这腰线是不是有点歪了?”
“对的,咱们再看别的。”孙明文点点头,但没有大声嚷嚷,而是带施璟去看车窗玻璃和前方挡风玻璃。
他指着上面玻璃上的编码,教施璟怎么看编码信息。
“可以通过编码上日期信息来判断玻璃是否更换过,你看,车窗玻璃和车子发动机原厂生产日期基本对得上,但挡风玻璃的日期差距很大,说明挡风玻璃被更换过了。”
他也拿出自己的验车单,在上面记录了几条信息。
继续对施璟道:“车线不够流畅,有断掉的痕迹,挡风玻璃被更换过,所以......”
施璟脱口而出:“所以这是一台事故车?”
孙明文点头:“对的,而且发生事故时,撞击力度应该不小,车主才把挡风玻璃和侧身钣金面给换了。”
施璟又问:“那这样的车可以收吗?”
孙明文:“收是可以收,但不能超过十万。而且得看车子维修和保养记录,如果更换的零件太多了,那车子就不能要。”
两人正交头接耳,这时陈晓新来了。她扯了扯孙明文的衣袖,示意他退后,鼓励施璟上前:“你去试着跟他谈一谈。”
施璟对她点点头,站到胡虎面前,先是问:“先生,您这车是要20万才出手?”
胡虎看施璟这模样,想了想道:“再降几个点也行,我现在急着用钱,想赶紧出手。”
施璟:“这车出过事故没,我们不收事故车。”
胡虎一拍车头:“怎么可能是事故车,我这车好好的,就没出过什么事!”
这时,陈晓新直截了当道:“八万,八万我们现在就收。”
“八万?你们真当我不懂车呢,这车之前一直是我儿子在开,就没出过毛病!他自己跟我说的,买车时落地价四十万,四十万的车,你们才给八万,坑老实人呢!”
胡虎用力挥手,打开车门坐进去:“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谈了,我找下一家去!”
等胡虎开车走后,陈晓新才对施璟道:“以后不要直接问人家车子有没有出过事故,这种事情咱们心里知道就行,别把窗户纸捅破。这样的人也是潜在客户,说不定他找不到下家,又回来找我们了。”
施璟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下午,施璟又和孙明文去了城南区,找到奥迪Q7的车主。
这次都不用孙明文出手,施璟自己上车试驾,感觉到换挡时顿挫感明显,车子行驶时还会打滑——这是车辆泡过水的后遗症。
二手车车行里有自己的行规,事故车和泡水车的收购得谨慎再谨慎,很多车行干脆直接不收这两种车。
事故车的性能就先不论,车主遮遮掩掩不坦白,车子肯定是撞过人见过血,收这样的车子可能会惹上麻烦。
而泡水车,泡水车后遗症很多,买回来基本要大修,修过后车子的寿命也不长,不划算。进过水的电子元件会有短路的风险,有可能引起汽车自燃。
施璟本来信心十足,以为今天就能收到合适的车,明天办好手续,后天就开始改装翻新。
没想到,一连去看了两辆车,一辆是事故车,一辆是泡水车。
陈晓新安慰她,收车本来就是个难事,大部分车主为了提价格,基本上不会把车况全部告知,得靠自己去验车才行。让她别着急,慢慢来。
施璟晚上回到家里,继续联系新的车主。
蒋献动不动就给她发消息,她拍了一张板着脸的自拍照发过去:“我现在很忙,别逼我回去抽你一顿。”
蒋献这才偃旗息鼓。
早出晚归看车,跑了一个星期,施璟总算是找到一辆合适的大众-迈腾,上牌时间刚好两年,里程数3.2万公里。
施璟自己验了一遍车,又让专业的孙明文验过一遍。除了一些磨损,没太大的问题。
查了车子的维修保养记录、购车票据、缴费凭证、登记证等相关证件信息,保证车子来源的合法。施璟和车主来回压价一番,谁也不想让。
施璟搞二手车生意,自然是想贱买贵卖;车主出售车子,肯定是想卖得越贵越好。
两人反复谈了两天,最终以15.3万的价格定下。
施璟一步不落地跟着流程。
自己出钱复印车主行驶证、原购车发票等,带车主去车管所填写车辆转移登记申请表,等待车管所回收旧车牌,再核发新的号牌。整个过户费600元,她全部自己出了。
折腾了半个月,总算是把车按照东徐市二手车收购流程给买下。
她马不停蹄,紧接着敲锣打鼓对车子进行翻新。有了上次在江州市改造桑塔纳的经验,这次翻新这辆大众,熟练了许多。
把有磨损的刹车片、轮胎、喷油嘴都给换了。内饰全部翻新,该补漆的补漆,方向盘的皮套也换新了。车头两个大头灯都换新,空调系统找专业的人来检测和清洗,把冷凝器的小部件换新。
给车安装了一个新的报警器,养护了一遍底盘,整个车子进行精洗。
车子的漆面没有明显破损,只是染了些发黄的污渍。最后她花了700元带车去抛光打蜡,给车灯贴膜,里里外外做了个汽车美容。
总共花了差不多两万把车子翻新。
这么一遭下来,车子焕然一新,再没了之前的粗糙感。
陈晓新问她:“有联系买主了吗?”
施璟用力点头:“有了,是我朋友想要的,我明天带他来看车。”
陈晓新给了她一个指导价:“这车子,你可以卖个21万往上,至于往上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谢姐,我心里有数呢。”
施璟晚上给贺临打了电话:“小贺,车都翻新好了。你可以明天有空吗,过来二手车交易中心这里看车。”
贺临很爽快:“可以啊,我下午五点过去可以吗,白天还得上班。”
施璟忙点头:“可以可以,到时候我去动物园接你吧?”
“好的。”
四点半,施璟就开着自己的卡宴来到动物园外面等着。时间没到,她也没进去找贺临,坐在大门口的保安室和上次的老保安聊天。
五点一到,贺临准时出来了。他换了兽医的工作服,穿着板正的白衬衫出来,戴着眼镜,斯文清隽,像个大学生。
施璟不禁多看几眼,她喜欢这样扑面而来的清爽感,这是蒋献身上没有的,蒋献身上全是铜臭味。
“你下班啦,我们去看车!”她小跑过来道。
贺临柔和的目光至始至终放她脸上,“好,走吧。”
贺临对车子很满意,爽快地要付款。
施璟眉尾都要飞起来,笑着道:“我跟你说,买二手车不能这么爽快,你得仔细验车。”
贺临也笑了:“我信得过你。”
“虽然你信得过我,但我还要赠送你一个第三方检车!”她得意洋洋告诉贺临这里头的门路,“买二手车呢,一定要注意付款之前来一次第三方检测,如果商家不同意第三方检测,说明车子有问题,绝对不能入手。”
现在这辆车已经有核验通过的证明,但都是施璟背靠的公司自己出具的核验证明。要想让客户安心购车,就得找个第三方检车机构来进行第二轮验车。
第三方检车机构不参与卖家和卖家之间的议价,只负责全方位的检测,这样也给买家购车提供一定的保障。
第三方检测是施璟免费送的,她花了499元,开车去具备检测资质的正规机构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测,检测结果完全符合机动车行驶安全标准。
这下子,她也彻底放心把车子卖给贺临了。
在车行里的宗旨都是“低价买高价卖”。但施璟思来想去,贺临是她的第一个客户,她不打算赚太多,只是图个吉利,给了贺临一个18.8万的价格。
这个价格,她还能赚一万块。辛苦一个多月,赚个一万块,很满足了。
贺临道:“之前说好的二十万,怎么才18.8万啊?”
施璟拍他的肩头:“这是我第一次开业,给你个友情价了!”
“友情价,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施璟笑颜如花:“肯定的!”
她亲自领贺临去上牌入档,申请新的登记证,办理好过户手续。
那天晚上,迫不及待给家里打电话:“妈,我赚钱了,赚大钱了!这一个多月来,我转卖了一辆车,赚了一万块呢!”
施曼容毫不吝啬对女儿的夸赞:“太棒了,我家小璟怎么这么厉害。这刚毕业没多久,就自己创业,还开单了,太厉害了。”
施璟嘿嘿直笑:“我学到好多知识呢,妈,等我再开几个单子,攒点钱,以后我自己开个二手车公司。”
施曼容:“好好好,妈都支持你。”
她又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婉和焦霏,两人都为她高兴,打算周末一起约个饭。施璟说等她开第二单了再约,到时候她这个大老板请客。
*
一个星期后,她还在找新的客户,却接到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施曼容慌里慌张给她打电话:“小璟,不好了,村里的桥塌了!从中间塌的,太可怕了,妈都要吓死了。”
施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我捐的那座桥?”
“是的,刚有辆化肥车开过来,桥就塌了!有几辆车都掉水里了,消防员正在救人呢。”
她手都在抖,冷汗直冒,站都站不住,“我现在回家。”
东徐市距离镇上有三个小时高铁的路程,她买了最近的车票回来。
桥头桥尾两个桥墩随着地基塌陷,歪斜了大半,混凝土钢筋板桥从中间裂开。一辆运化肥的货车,三辆摩托车、一辆面包车都还栽在水里,水面很混。
一共七人受伤,施璟到村里的时候,伤员都被送到县上的医院去了。
她头重脚轻,一步一步踩着泥沙走过来,镌刻着“捐桥人:施璟”的纪念碑还稳稳当当立在桥头位置。她几乎站不住,一只手撑在碑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施曼容和于东祥打着手电来扶她。
“小璟,妈刚打电话问过了,七个伤员都是轻伤。最严重的一个是小腿骨裂,都没生命危险。”
施璟眼睛涩得发痛,嗓子干哑,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头还围着好多人,手电光打在各处。众人议论纷纷,嘈杂声和河里的水流声混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村长也打着手电过来了,左顾右盼,面色怪异。
施璟瞥见了他,冲过去扯他的衣领,“67万块钱修的桥,才通桥一个多月,怎么就塌了!”
村长扭头闪躲,肩膀瑟缩着抖动:“小璟,你冷静,这,这......”
施曼容过来抱住施璟,拉开她和村长的距离,“小璟,先冷静,已经把情况上报给县里了,交管站的人明天会派人过来的。”
施璟蹲看向雕纹精致的纪念碑,眼睛又疼了。
她被施曼容带回家,半睡半醒休息了几个小时。
清晨,施曼容端着水来到她房里,握住她的手,惊讶地告知她最新消息。
“小璟,村长去自首了,原来施工队的队长就是他儿子,工程管理队的经理是他弟弟。他还有个侄女,是交管站的副站长呢。”
施璟强行撑起身子起来,“妈,我先吃点东西,然后去一趟县医院看看伤员。”
“要不你再休息会儿吧,妈都问过了,伤员没大碍的。”
施璟脸白得像纸,“医药费该我来出,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我要是不捐桥,哪有这些事儿。”
看她神情不对,施曼容不敢刺激她,扶她下楼,给她弄了点吃的。
她坐着家里的皮卡车,来到河边时,不仅是县上的人,市里工程监管队的人也来了。邻家大婶跑来拦住皮卡车:“小璟,小璟,你来了!这几个同志正要找你呢!”
施璟从车上下来:“我就是施璟。”
一个三十多岁女人走来,问道:“这桥是你捐的?”
施璟点头:“我捐的。”
女人看出她神色异常,抬手揉揉她的肩膀,“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施工方的问题。对了,我们找你,是想找之前捐赠时的合同,还有估价单等。我们得重新调查捐款的去处,这些文件当时县里应该给你发了吧?”
施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嗯,发了,不过是我一个朋友帮忙处理捐赠事宜的。那些文件也在他那里,我去找他,让他过来一趟吧。”
“好,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在村里等你。”
施璟:“下午,下午估计四点左右。”
“好的。”
施曼容和于东祥开着车,带施璟先去了一趟县里的医院,看过一遍伤员了,施璟这才放心了些。她硬要揽下责任:“医药费我给你们出,你们放心在这里养病吧。”
她离开医院,买了前往江州市的高铁票。
中午十二点半到达的江州市,给蒋献打了电话,“你在哪里?”
“宝宝,我在御兰紫园这边,我爸妈同意我们结婚了。”蒋献语气里都能听出的兴奋。
施璟:“我现在去找你......”还想说什么,手机却没电,关机了。
她一路来到御兰紫园,用现金付了车费。到蒋家别墅大铁门前,跟保安说她要找蒋献。保安明显认识她,直接让她进去。
疾步奔去,主楼客厅里言语声不断,在外都能听到。
她跑到主楼大门前,门大敞着,客厅里蒋献、蒋延、蒋家父母都在。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女,大家在聊着天。
屋里的人注意到她,纷纷转过头看。
施璟风尘仆仆,眼底乌青,面色苍白。脑子一时卡住,语言系统都混乱,思维错位地回落以往多年的模式。
她恍惚之间,不知该怎么叫蒋献出来,鬼使神差脱口而出:“蒋献,你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蒋献胸腔的跳声霎时消停,心口滞停,步伐飞快跑出来,“你,你这是怎么了?”
施璟扯他到一旁的榉树后方,眼底布满血丝。手握拳头,整个人在发抖,带着哭腔骂他:“你只会给钱,你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你只会给钱!”
蒋献彻底慌了,手忙脚乱给她擦脸,“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施璟控制不住,重重擦了一把眼泪,不停抽泣,一句话断成几截,“村长,村长和施工队贪了捐款,修了个烂桥,桥塌了,全都塌了!”
蒋献愣怔,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迫切需要一个发泄口,嘴里还在重复。
“你只会给钱,你就只会给钱!给了钱你就什么都不管,我让你盯着他们修桥,你什么也不管,他们让你给多少钱你就给!你除了给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蒋献搂住她,血液在逆流,一阵兵荒马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施璟还在控诉:“我讨厌你蒋献,很讨厌,你什么都不会做,你只会给钱。你以后不准缠着我,你离我远远的,我讨厌死你了。”
“对不起。”蒋献紧紧搂着她,能感觉到,施璟这次说的讨厌,是认真的。
她说得没错,他只会给钱,他才是个废物,他配不上施璟。
明明在村里时,施璟就说过修一座农村那样的水泥桥,顶天了30万,他居然没放在心上。后来,村长絮絮叨叨给他打电话谈修桥的事,他都没怎么听,看到造价单上要67万之后,直接就打了过去。
桥塌了,风筝线断了。
施璟是飞向天的纸鸢,他用钱编织成的风筝线,终于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