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雪炀轻手轻脚地起床,顾不上洗漱,直奔院子。

她先是拿出一根小针,小心翼翼放在昨夜静置了一晚的那碗水上。

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水衣,小针能浮在水面,她则从侧面观察水底的针影。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谢玉轩突然从后面抱着她的腰,头枕着她的香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说话的时候是,谢玉轩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垂,李雪炀浑身一颤,满脸羞红,闭眼倒入谢玉轩怀中,嘤唔低语:

“谢郎……”

谢玉轩心里一**,轻笑道:“早上的功课还没做,怎么就跑出来了呢?”

“要乞巧呢?你看,这针影纤细,说明我得了巧呢?”

“是吗?”

谢玉轩探过头,仔细看着水底的针影。

这种唯心主义的事,他是从来不信的,但现在得配合李雪炀。

“当然,针影如果似杵形,则为拙,如果为细棍则为巧。”

“我娘子自然是心灵手巧的。”

李雪炀牵着谢玉轩的手:“再去看看蜘蛛盒。”

“这又有什么说法?”

“看蜘蛛网织得密不密,圆正不圆正?谢郎,你觉得这蜘蛛网织得好不?”

谢玉轩握着李雪炀的纤纤玉手,微笑着说:“织得好,又圆又正又密,我娘子巧捷万端,天下无双。”

“下次我给你织个钱袋,愿谢郎日进斗金,八方来财。”

“那这个钱袋得大一点,深一点。”

跟往常一样,用了早膳后,谢玉轩先去了临安府治。

刚到净因寺,就看到戴着四方巾穿圆领窄袖袍着黑靴,薄唇小眼的麻天,正盯着所有进入府治的人。

见到谢玉轩后,麻天马上朝他走来。

“谢押司,借一步说话。”

麻天还是那么高傲,朝谢玉轩抱了抱拳后,就走到旁边。

“麻亲事官有何指教?”

“许干办有请。”

“许干办?”

谢玉轩对皇城司的官员并不熟悉,他只知道干办是皇城司的官,上面还有提点和提举。

麻天解释道:“六品内侍许智澜许干办皇城司主事。”

皇城司有一员提举,六员提点,十员干办,别侦探干办只是六品,可因为经常能见到皇帝,而且深得皇帝信任,可谓见官大三级,更遑论谢玉轩这种没品没级的押司。

“我到押司房交待几句就走。”

谢玉轩并不是要交待差事,而是向肖云禀告。

皇城司再牛逼,那也跟他没有关系,他是临安府的人,跟着肖云办案,他只向肖云负责。

麻天虽没说明那个许智澜的来意,可谢玉轩已经猜到,必然与皇城司在办的案子有关。

昨天麻天其实就说了一嘴,只不过谢玉轩把他的话堵上。

皇城司负责周庐宿卫,在皇宫周围有不少办事机关。

麻天带谢玉轩去的,正是距离皇宫只有几百步的一处皇城司据点。

谢玉轩走进去,就看一个戴幞头,身穿窄袖长衫,三十多岁,脸有点尖男子坐在长条桌后。

麻天收起满身的傲气,行了个礼,谦卑地说道:“许干办,这位就是临安府的谢玉轩谢押司。”

“见过许干办。”

“谢押司请坐,看茶。”

许智澜的声音有些尖,语气倒很平和。

“不敢。”

“请谢押司过来,是有事相求。”

谢玉轩连忙说道:“许干办直接吩咐就是,谢某可当不起一个‘求’字。”

他的性子随和,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只要不是违反自己原则和底线的事,都不会在意。

“听说谢押司深谙仵作之道,断案如神。”

谢玉轩没有皇城司这些人身上的张狂,年纪轻轻,如此沉稳,实属难得。

“略懂些许仵作之术而已,至于断案如神,更是不敢当。”

“谢押司谦虚了。”许智澜转而吩咐麻天:“把案卷拿给谢押司。”

麻天送来案卷,谢玉轩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桩失踪案:近日,皇城司的逻卒接二连三的失踪,到目前为止,已经失踪八个人了。

谢玉轩随口问道:“这些人有共同的特征吗?”

麻天在旁边冷声说道:“不是让你查案,而是验尸。”

许智澜沉吟道:“既是查案,也是验尸。”

他一开口,麻天不敢再接话,只是望向谢玉轩的目光更是阴冷。

皇城司本来就有刺探情报的职责,查案也是刺探凶手的情报,如果要找外人帮忙,心里自然不服气。

谢玉轩接着看案卷,后面有一份尸检报告,发现了一具逻卒的尸体。

只不过,这具尸体的死者,在生前受到过酷刑:手指全部被敲碎,眼珠被挖了出来,鼻子和耳朵被削掉,而他的脑袋,更是坑坑洼洼,布满了一个一个的小洞。

谢玉轩问:“能看看尸体吗?”

这份尸检报告写得很简略,想要更多线索,必须看到尸体。

麻天带着谢玉轩见到了尸体,全身发生了尸僵,死亡时间超过了两天。

这具没有眼珠、鼻子和耳朵的尸体,哪怕是对谢玉轩这个见惯了死尸的人来说,也觉得有点恐怖。

谢玉轩问:“他的外衣呢?”

这具尸体只穿着内衣,而衣服包含大量涉案信息,比如衣服是否整齐、有无反穿、层次有无穿错、纽扣有无缺损等。

还有衣着的件数、式样、类型、颜色、新旧程度,以及纽扣、裤带、腰带的形状太颜色。

另外,衣着服饰上要仔细检查,是否有血痕、毛发、泥土、杂草、油迹、火药、呕吐物以及衣服有无擦痕、褶皱、变形等。

没有外衣的尸体,等于一大堆证据跟着一起消失。

麻天说道:“发现的时候就没穿外衣。”

谢玉轩问:“失踪的时候呢?”

“身着全套军服。”

“要找到他的军服。”

麻天没好气地说:“找了两天,一直没有发现。”

他对谢玉轩嗤之以鼻,谁不知道要找军服呢?如果能找到军服,还要找谢玉轩干什么?

谢玉轩又问:“鞋子也没吗?”

这具尸体是赤足的,不但没穿鞋,袜子也没有。

麻天冷笑道:“让你验尸,你看鞋袜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