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哭泣的魔女

把女儿的生死安危,交给一个尚算不得亲密的人,原本应该惴惴不安,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把女儿交给邵煜霆,比交给自己还要安全。

她一向喜欢对人设防,哪怕最亲密的人也不例外,但云锦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只有完全信任他人,才会得到相对应的回报,她相信邵煜霆,所以,他一定会将女儿平平安安带回自己身边。

警铃声依旧急促,落在耳中一阵阵的鼓噪,轩辕梦捏着袖口,脸色沉冷:“月影山庄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闹事?”不但如此,还突破了她布下的防线和陷阱。

云锦神色同样沉郁,清浅的黑眸,频繁闪过几道冷光:“有奸细。”

轩辕梦心头重重一跳:“有奸细?”

云锦眼波幽幽,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半晌后,他重重点头:“是,有奸细!”

能让云锦百分之百肯定,那一定错不了:“奸细……”能在她眼皮下混入军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军寨上上下下几万人,她到哪里去找这个奸细?

云锦提醒道,“往往最不可能的,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最不可能的?一个身影,在轩辕梦眼前掠过——甜美的笑意,天真的表情,热情的性格。

一个才失去父母姐妹不久的女孩,在短短几日时间,就能将所有伤痛抚平,试问,这种事,谁能相信?

起码,她就不会信。

之前一直在为云锦的病情担忧,情之所至,故而没有察觉那珠的异常,此刻一想,她的言行举止,的确很不对劲。

为什么全村的人都死了,偏偏只有她活了下来?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之事。

再者,她既然生于穷苦人家,经常砍柴劳作,那双手,又怎会细腻平滑,连茧子都没有?别说她是什么特殊体质,这种狗血又坑爹的解释,只有脑残才会相信。

更诡异的时,那珠的手臂颜色和手背颜色不同,当时她并未注意,现在才恍然明白,那根本就是常年戴着手套,不见日光的原因!

手套?

轩辕梦脑中某根弦“铮”的一响,顿觉不妙。

“云锦,你看到血瞳了吗?”

云锦是何等聪慧之人,听她问起血瞳,也立刻察觉不妙,“难道你怀疑……”

轩辕梦一脸焦躁:“他中了傀儡术,我怕被人利用……”说到这里,她猛地脸色一变,却硬生生将眼底的异样掩下,对云锦道:“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找倚楼,让他守住大门,以你之能,指挥全局应当绰绰有余。”

“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云锦目光熠熠,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异常。

轩辕梦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嘿嘿,一下就被你看出来了……”她左右看看,附身在他耳畔:“女人的私事。”

云锦却不信:“到底在瞒我什么?你不是说,我们之间要坦诚相待吗?”

轩辕梦无辜:“真的没事,我就是担心,小湉儿被月影山庄的人带走,虽然我相信邵煜霆可以平安将她救回来,但还是未免紧张,加上现在内力尽失,军寨又被敌人入侵,伤亡未知,你觉得我还能保持从容淡定吗?”

云锦狐疑地看着她,远处警铃声一阵急过一阵,云锦知道再也拖不得,只好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她内力尚未恢复,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云锦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才放心离去。

轩辕梦目送他的身影走远,直至看不到,才猛地一口血吐出。

胸腹之间有一股气不上不下,横冲乱撞,如果内力尚在,她可以在丹田积聚炙热真气,将这股躁乱的气息压下去,可现在那股气失了束缚,开始在体内游窜,疼痛之余,寒心彻骨的冷,一同包裹了身躯。

她知道,这是自云锦吸出的那股寒气,开始反噬了。

寒气已被她化去大半,可还有一部分,藏在命门处,怎么都化解不掉,原以为等内力恢复,就可以运气抵制,再排出体外,可没想到,寒气的反噬竟这么快。

不是她故意瞒着云锦,而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不适合道出真相。

寒气冲撞五脏,冷得四肢都开始僵硬,不过幸好天气炎热,在最初的痛苦过去后,寒意被慢慢压制,回归胸腹。

必须找到血瞳!

这是此时此刻,比抵御敌人入侵还要重要的一件事!

……

后山。

女孩笑意天真,那双剪水双瞳里,根本看不到任何邪恶的东西,天使与恶魔的完美结合。

“嘻嘻……”她抬起手,眼神一瞬不瞬盯着血瞳,嫩葱般的指尖,慢慢变黑,直到整双手都变成浓墨一般的黑色:“血瞳哥哥,你一定跟我一样,痛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他们把我们当成怪物,用最恶劣的话语辱骂我们,用最残忍的手段对付我们,他们都该死,对不对?我知道,你一定跟我想的一样,让我们一起把他们都杀光吧,那些讨人厌的话,还有那些歧视的眼神,我们再也不必忍受。去,杀了他们,杀了所有把我们当怪物看待的愚蠢之人!”

“我看你才是愚蠢之人!”一个声音猛地从身后传来。

那珠先是有些吃惊,随即开心地转过身,对匆匆赶来的轩辕梦绽出一抹灿烂的笑:“梦姐姐,你怎么来了?”

轩辕梦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如果不是知道她就是那个灭绝人性的傀儡师,这样灿烂如虹的笑,真的会让人打从心眼里觉得温暖,“解了血瞳的傀儡术,立刻离开军寨!”

那珠嘟了嘟嘴,就像个被大人拒绝买玩具的孩子:“梦姐姐是在命令我吗?可你现在武功尽失,不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很没有气势吗?”

气势?这小姑娘还知道什么叫气势!“我内力虽尚未恢复,但一招一式,却牢记在脑中,用体术来对付你,也是绰绰有余。”

那珠笑了笑,依旧是那种灿烂的笑:“我不会武功,所以不会跟梦姐姐打架。”她原地转了个圈,裙裾飞扬,灵动如蝶,却是一只被罪恶浸染的黑蝶:“但血瞳哥哥可以,我看过他打架,一下子就把人的胸膛剖开,吸干血液,真的是厉害呢!”

这个疯女孩,简直就是变态!

轩辕梦看向被傀儡术魇住的血瞳:“血瞳,你给我醒醒,别听这小恶魔的怂恿!”

“梦姐姐,你不知道被人当成怪物看待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只有我才了解血瞳哥哥,只有我们,才是同类。”那珠停下旋转,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认真。

轩辕梦眉头轻蹙:“我没有把他当成过怪物看待。”

“是吗?”那珠又开始欢快地转圈,笑声洒落林间:“那你为什么把他像栓狗一样拴在黑漆漆的石屋里?其实在梦姐姐的心里,血瞳连一只狗都不如吧?”

轩辕梦眉头拧得更深,这女孩,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那珠欢快道,“我已经及笄了,和梦姐姐一样,是真正的女人。梦姐姐十五岁的时候,位列百官,高高在上,是龙华除了女皇以外最尊贵的人,那时候的你,在想什么,再做什么?有没有像我一样,从五岁开始,就四处奔逃,只因为大家说我是怪物,说我不祥,要杀死我?”

轩辕梦沉默,这具身体五岁的时候是怎样一副光景她不知道,但自己五岁时,貌似正在父亲嗜酒后每日一次的毒打中煎熬。十五岁时,终于有机会离开家,独自闯**。

在她的童年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永远,永远,永远离开父亲。她在这样的愿望中渡过了十几年,当终于愿望成真时,却觉得人生真是空虚。她后来会去当警察,完全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所制,但后来她发现,有些事情,想象中是一回事,真的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小片警的生活很无聊,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偶尔审讯几个犯人,都是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型的。

总之,她的前世,就是一个纯屌丝碌碌无为一生的真实写照。

日光被茂密的树枝分割成零散的一片片,落在地上后,失去了原有的明烈温度,而变得破碎寒凉。那珠在说着自己经历的时候,一直在笑,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觉得难过,从五岁开始,便明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个道理的女孩,早已经丢弃了人性中温暖的一面,她可以笑得明媚,但下手杀人时,却永远不知明媚为何物。

“梦姐姐,你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那珠手指上的黑色越来越浓,她绽放着笑意的脸上,突然涌上一片深深的落寞:“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就只能逼他们做我的朋友,可他们心里其实是不喜欢我的,就算有傀儡术控制,他们也不喜欢我。哼,不喜欢我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它。”那珠盯着自己的手指,黑色渐浓,连眼睛也变得深浓一片:“我不想杀他们,是他们逼得我不得不杀。”

轩辕梦突然感觉心口一痛,毫无防备下,血瞳转过头来,那双血色的眼睛正对着她。

那珠扬起脸,脸上有甜美的笑意:“梦姐姐,我想让你做我的朋友,但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只能毁了你。”

听完女孩最后一句话,轩辕梦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去,彻底失去意识。

在前来找那珠和血瞳之前,她罗列了几种可能,有成功劝服,有劝说失败,有一言不合,拳脚相向,也有还未发言,就拳脚相向,总之,她罗列的这些可能中,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劝说失败,自己被俘。

但这种结果,总比血瞳被控制大开杀戒要好。

当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血瞳双双被关押起来时,她认为自己的这个选择,真是太正确了。

“这是哪?”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既没少胳膊少腿,也没有断胳膊断腿,嗯,不错不错,是个好开头。

血瞳已经恢复意识,看到她醒了,眼神一亮,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你先告诉我,这是哪?”地牢不像地牢,房间不像房间,倒像是个大溶洞。

“我也不知道。”血瞳老实道,当他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处这个鬼地方了。

“那珠呢?”

“不清楚。”

“军寨情况怎样?”

“不晓得。”

轩辕梦差点呕血:“你是猪啊,一问三不知!”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通晓!”血瞳表示很无辜。

算了,不问他了,毛主席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还是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好了。

东敲敲,西摸摸,真诡异,浑然天成的溶洞,竟然连出口都找不到?这太不合常理了!

“你们不用看了,我用傀儡术织就的幻境,没有人能看得出。”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大溶洞中显得异常清晰。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诡异的情形,轩辕梦也骇了一大跳:“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那珠既然为轩辕慈做事,没道理不立刻杀了自己。

“我想和梦姐姐还有血瞳哥哥做朋友,你们愿意吗?”

做朋友?那珠再搞什么鬼!

“可以啊,我最喜欢交朋友了,不过你要先把我们放出去,我们都看不见你,怎么做朋友?”血瞳抢话道。

那珠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研究血瞳此话的真假,好半天后,道:“不行,我不能放你们出来。”

“为什么?”

“因为梦姐姐太狡猾了,我怕不是她的对手。”

轩辕梦干笑两声,她可以把那珠的话当成是对自己的赞赏吗?

“不过,我虽不能放你们出来,但我可以进去见你们。”话落,那珠从看似严丝密合的石缝中走了进来,依旧满脸灿烂笑意。

轩辕梦立刻跑到她进来的地方,用力往外挤,可显然,没有作用。

她知道,其实这就是普通山洞,但那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落在自己眼中的普通山洞,变成了一个严丝密合浑然天成的大溶洞。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有妖你也看不出!

她索性盘腿坐地上,“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轩辕慈到处杀人,你还有理了?”

那珠柳眉一竖,生气道:“谁说我跟着她到处杀人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那天晚上,被你操控集体自尽的人,难道不是你杀的?”

“是我的杀的。”

“你看,你自己都承认了,我没有误会你。”

那珠绕着胸前一束头发,不觉惭愧,反而露出高兴的神色:“我想杀人就杀人,谁也阻止不了,那些人我看不顺眼,谁让他们骂我是妖怪!”

女孩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是嗔怒,可轩辕梦感觉不到一点可爱,“骂你是妖怪,你就要杀人?”

“他们骂我,难道不该死?”理所当然。

轩辕梦顿时无语,“你这个样子,一辈子都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女孩脸上怒色更重,却故意假装面无表情,“只要不阻止我杀人,也不把我当怪物的,我就把她当朋友。”

“你认为可能吗?”

“女皇陛下就不阻止我杀人,也不把我当怪物看,不但不阻止,她还主动让我去杀人。”

变态!统统都是变态!

这时,血瞳插了一句:“那些把你当怪物看的,你杀了他们,他们就不当你是怪物了吗?”

嗯?轩辕梦若有所思地瞥向血瞳,这话问的……真是小儿科啊!人都死了,还怎么表达心意。

那珠不甘示弱地回道:“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再骂我是妖怪了。”

“他们不会骂你,也不会再跟你做朋友,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有没有朋友我不在乎,但骂我是妖怪,我就绝不能忍受!”

血瞳继续锲而不舍地道:“既然你不在乎有没有朋友,那你就把我们放了吧。”

“不行。”

“你留下我们是为什么?”

“我要你们当我的朋友。”

“你不是不在乎朋友吗?”

“闭嘴!”

轩辕梦冷眼旁观,数度想要站起身来鼓掌,别看血瞳呆呆的,傻傻的,好像特容易被骗,但其实他心里门清儿,他相信你,那是他愿意相信,就算看出你在骗他,他也愿意充二愣,但如果他不愿意,甭管你怎么舌绽莲花,不信就是不信,钢刀架脖子上,也要做响当当的梁山好汉。

估计是血瞳的胡搅蛮缠惹怒了那珠,原本一脸天真的女孩,突然间杀气大盛。轩辕梦现在内力尽失,自然感觉不到,但从她突然变黑的指尖就能猜到一二。

果然,她转向血瞳,随着指尖黑色渐渐变浓,血瞳脖颈上的深红图案,突然间开始躁动起来,一跳一跳的,感觉马上就会冲破皮肤爆裂开来。

糟糕!

“杀了她!”浓黑的指尖,刷的一下,只想盘膝而坐的轩辕梦。

她就知道,那珠这疯子恼羞成怒后一定会报复自己!

“当啷”一声,一把精巧的匕首,被扔在血瞳脚边。

靠之!还有匕首!她真想问问那珠,你是不是哆啦a梦转世,或者你跟人家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千丝万缕的远亲关系!

血瞳的瞳仁突然间由清透的暗红,变为混沌的深红,一片红色中,再也看不到半点属于人的理智。

他捡起地上的匕首,缓步找轩辕梦走去。

逃?能逃得出去吗?这小小的空间内,只怕她没跑两步,就要惨死在血瞳的刀下。

他当真,半丝理智都不存在了吗?

轩辕梦没有起身,依旧如常的坐着,看似泰然自若,脸色却绷得紧紧的,眼底的光芒,如厚厚积雪中深埋的冰刺,直射向对面的血瞳。

他举起了手中的匕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血瞳,要解除傀儡术,只能靠你自己,我相信,这一刀,你必然不会刺下!”她望着他,轻启双唇。

明明那么轻的声音,却让举起匕首的男子,霎时冻结在原地。

那珠一愣,更加疯狂的催动傀儡虫:“我让你杀了她,你反抗我的结果,只有死!”

颈间图案在不停翕动,可以看到被激发到极致的傀儡虫,血瞳双眸的颜色,从深红变为浅红,再从浅红变为血红,他在拼命抵抗傀儡术,很痛苦的过程,但她不能让他放弃。

“血瞳,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谁?”傀儡术再厉害又如何,她相信,既然血瞳有能力抵抗,就一定可以摆脱傀儡术的控制。

那珠急了,她指尖的黑色越来越浓,藏在她胸口的母虫,也开始疯狂躁动。

轩辕梦看着她渐渐青黑的脸色,才明白那珠也是傀儡术的牺牲者。听白苏说,傀儡术不像摄魂术,也不像南宫灵沛的感知术,操控傀儡虫并非天生技能,而是要在婴儿时期,于体内种下傀儡虫的母虫,这个母虫,如同母蜂和工蜂的关系,被母虫寄生的寄主,可以随意操控其他傀儡虫,母虫一死,傀儡师将再也不能使用傀儡术。

如果杀死母虫……轩辕梦立刻否定了这个计划,自己现在功力受制,根本无法近她的身,杀死母虫一说,只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罢了。

而且,体内那股寒意,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洞中寒凉,她现在有种全身都快冻僵的感觉。

“血瞳哥哥,杀死她,我命令你,立刻杀死她!”那珠似乎也已经支撑不住,每操控一次傀儡虫,对她自身的精神,也是一种消耗和折磨。

匕首,高高扬起,轩辕梦直直盯着他的眼,那是一双被遮蔽了所有情感的眼,一片血红的覆盖下,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固执的看着,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杀了她!”那珠发出痛苦折磨下,略显尖利的声音。

寒光闪过,匕首的刀刃,直直朝着轩辕梦的头顶刺来,又快又准!

“血瞳!”她依然看着他,口中道出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血瞳……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那么清晰,那么有力。是的,他叫血瞳,不叫怪物。

刀尖,在离她额头只剩分毫的距离停下,“我……我叫血瞳……我不叫怪物……不是怪物……不要丢弃我……我不是怪物……”

轩辕梦起身,从他手中夺走匕首,倾身缓缓拥住他,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怪物,你是血瞳,是我们大家的朋友,没人会丢弃你,我们大家都深爱着你。”

眸中酷烈的红色渐渐褪去,脖颈上躁动不息的傀儡虫也渐渐平静,那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世上,还没有谁能抵抗得住傀儡术的操控:“你们……你们……没关系,马上就要到月圆之夜了,傀儡虫即将苏醒。到时候,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剖开你的胸膛,挖出你的心脏。”

轩辕梦抱着血瞳,淡淡微笑:“好啊,那让我们拭目以待。”

那珠瞪着她,肩膀簌簌颤抖,像是要哭出声一样,眼眶都红了。

真是个孩子,可哪个孩子,能做得出这种随意杀人的事来?

那珠擦了擦眼睛,很快又变回了活泼少女:“梦姐姐,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生气。我把你们藏在这里,就是为了不让女皇陛下找到,她让我杀了你,但我看你挺顺眼的,不想立刻让你死,假如你能向我求饶,再把血瞳哥哥送给我,我或许会放你一马。”

轩辕梦道:“向你求饶可以,但血瞳不能送给你。”

那珠眉间神色立刻又变得愤怒,“只有我和血瞳是同一类人。”她一遍一遍这么说,其实无非是因为寂寞,她说完这样一句话后,看到轩辕梦嘴角怜悯的笑,愤怒立刻消失,随即泪意涌上,她差点就哭出声,却逼了回去,然后恶狠狠地放话:“我要让血瞳亲手杀了你,只有杀了你,他才会知道,只有我,最懂他心里的苦。”

那珠丢下挑衅的话之后就离开了,她或许自己都没看到,在说出那些自以为有分量的狠话时,她脸上的神情是多么的孤凉悲哀,在她跌跌撞撞离开后,一定会找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哭泣,等哭完后,她还会杀人,因为这是她唯一的乐趣,准确说,这是她唯一,能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的方式。

血瞳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心智也恢复正常。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觉得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噩梦,可后来,却有一个人,为他驱散了噩梦,在他奋力奔跑时,停下来,等待他,而不是不顾一切的转身离去,将他一个人丢下。

看到抱住自己的轩辕梦,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紧张:“你……你怎么啦?为什么要抱着我?你身上好冷,是不是着凉了?”

她不想说话,身上的冷意一阵强过一阵,她从不觉得自己坚强,但真正掉泪的时候却很少。

她希望此时此刻,有云锦在自己身边,她这么难受,都是因他而起,她不想说责怨他的话,她只想让他心疼一下,然后抱住她,说些好听的甜言蜜语,那样的话,就算再难受,她也能忍耐。

可为什么,在她如此需要安慰的时候,身边却是血瞳这个愣头青呢!

她觉得老天真是不厚道。

“我冷。”

“冷?那怎么办?”

“抱我。”

“你已经在抱我了。”

“我让你抱我,不是我抱你,你这个蠢猪!”

“你干嘛又骂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废话少说,抱我!”

真是不美好的一天,生平第一次让一个男人抱自己,竟然还是用强的,想想就心酸。

……

清晨的露水很重,衣摆掠过草尖,沾染浓厚的霜露,沉沉欲坠。

邵煜霆站在空茫的蒿草地上,神情间有些茫然。

追到这里,竟然就不见了踪影,明明先前还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

周遭很安静,只有云雀清脆的叫声,回**在空旷的草地上。那平日听来悦耳的声音,此刻却让寂静的氛围,显得更为沉闷和压抑。

他握住腰间软剑,凝神静听,原本就冷寒的面容,更是如冰雪雕成般森寒冷毅。

草丛后有声音——猛地拔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那影子快如闪电,一瞬就躲开了他的攻击,同时伸出两指,夹住他如雷霆出击的剑刃:“煜霆,你不是我的对手,收回你的剑!”

是的,他不是她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

他没有松手,只死死盯住眼前的女人:“你修行禁功?”这只是猜测,虽然殷俐珠刚才那一招,与山庄被禁多年的武功相似。

殷俐珠收回手,不甚在意地一笑:“没有什么禁功,都是人们以讹传讹。”

冷厉的眉峰蓦地扬起,眼角迸出雪珠般的凛然:“那部禁功被锁在山庄禁地,你如何拿到的?”

“煜霆,现在我是才庄主,有些事情,你还是少知道为好。”

“既然如此,那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殷俐珠神色一冷,随即笑出声来:“轩辕梦的孩子,我留着做什么,自然是杀了。”

眼皮重重一跳,邵煜霆侧过脸来,那张俊秀深刻的脸,霎时像罩上了寒霜,失去了温度,“你说什么?”

“我说,轩辕梦的孩子,已被我杀了。”

手一抖,目中厉色更重,“我不信。”

“我知你不信,你当我掳来那个孩子,是准备用她来胁迫轩辕梦,对吗?”殷俐珠的声音很阴冷,听不出感情起伏。

人一旦有所牵绊,就会失去了以往的从容,相比于她,邵煜霆目眦欲裂,愤怒盈满了那双一向淡漠的眸:“我再问最后一遍,孩子在哪?”

殷俐珠不回答,只拍了拍手,立刻有月影山庄的弟子,拖着一个破草席走来

草席被随意掷在地上,席子的一角掀开,露出孩童一截白嫩的小腿。

“这样,总该满意了?”殷俐珠指了指破草席。

望向草席,青衣男子眼中的冷冽,瞬间变为一片灰败,像是骤然熄灭的火焰。

他弯下身,捡起从破草席中掉出的两只木偶,双唇颤抖,痛得似是不能自已,忽地,那目中灰败猛地燃起更猛更烈的火焰,像淬了鲜血。

“殷俐珠,我要你血债血偿!”反手一剑,寒光划过草地,所有人都没料到,一向性子冷淡的人会突然之间发狂,几个反应慢的弟子,被当场削掉头颅,漫天的血花,染红了清晨温煦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