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像一尊石像。

张至榭怕他受不了,也怕自己以后会受不了每天劝两个崩溃的人吃饭睡觉的苦日子,快步走下台阶拉着他离开。

“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屋躺着去吧。”

平时文文弱弱的张寻辰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任凭张至榭怎么拉都不肯动,只是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正堂。

他平素经常挑灯夜读,眼睛看得远了便有些模糊。刚刚站在门口,还看见正堂香案上摆放着灵位,灵位前有果品、香炉,两边有燃烧的白烛,烧的时间久了,蜡油沿着柱身滑落,一道又一道。

看得久了,灵位渐渐模糊成一个松烟色的色块,两根白烛摇曳的火焰变成两团亮白,眼前的张至榭是一道蓝色,远处的张北辰是一团象牙白。

世界在眼前模糊成驳杂的色彩。

张至榭惊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张寻辰。

他的两道眼泪源源不断,沿着两颊滑落,在下巴尖汇合,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像是屋檐上滴落的雨珠一样迅疾。

可是,更叫张至榭担心的是,张寻辰神色平静,毫无波澜,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

“寻辰,你还好吧?”

听到张至榭的呼喊,张寻辰似乎刚刚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他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正堂里去。

门口站着的唐沙、暮归等人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张寻辰进了正堂,堂中只有他和张北辰两个人。

“三爷,他们两个……没事吧?”

“随他们去吧。”张至榭摆摆手,“管不了了。唐沙,你们还饿着吧?我们先去吃饭。”

正堂之中,香案上摆着南河的灵位,袅袅烟雾后依稀看见灵牌上写着的一行字:先室常氏闺名南河之位。

香案下摆着三个供人跪下的蒲团,呈“品”字状排列。此时并没有人来祭拜,蒲团都空着,张北辰却盘腿坐在旁边的地上,抱着一个空着的牌位。他先用炭笔描了字,再拿着小刀沿着炭笔的痕迹一点点削出字来。

这个牌位他已经做了两天了,才做到一半。他动作十分细致,废寝忘食,等到将这几个字雕出来,还得用黑漆描上一遍,等晾干之后上一层防水的树胶,才能摆上香案。

他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连张寻辰进来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张寻辰进门,先是在中央的蒲团下跪下,给南河上了三炷香,而后转向张北辰,一拳将他打翻在地。

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张北辰歪倒在一边,怕刀子划坏了牌位,他的手在最后一刹那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割到了自己的手指,血渗出来,聚成珠子滴落,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仔细检查着牌位有没有被划坏。

张寻辰收回打他的手,问道:“张北辰,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自以为可以照顾好南河,自以为命运之神会一直眷顾,自以为在乎的人永远都会陪伴在左右。

自以为老天厚待,自己就永远尝不到“失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