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夕是喜欢烟花的。

以前过年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对烟花管制得很严。一到节假日的当口,小小的县城里就会此起彼伏地燃起烟花。家家户户,像春日里争奇斗艳的百花。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就好像全世界都亮了起来。

她不喜欢太大的声音,很怕鞭炮的热闹,胆子也很小。所以每次,她都会捂着耳朵站在窗边,看万千烟花盛放,染红整片夜空。心里又欢喜,又紧张,恨不得把所有绽开的美好都印进眼睛里。

可惜这次是看不到了。

孟朝夕心里觉得有点可惜,她从沙发上直起身,朝向烟花的方向,又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挪了挪。

谢南风和从欣通了电话,得知孟朝夕可能是一个人在家以后,他就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孟朝夕现在这个状况,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简直是胡闹。于是吃饭时谢鹤和父母说的话他半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着赶回公寓。好在他家素来由他,说了情况以后也就放了。

也是知道就算不放,谢南风翻墙也要跑的。

想着孟朝夕可能在休息,谢南风进门的时候特意轻了些。只是没想到,一进门看见的是一片黑暗中,孟朝夕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侧身定定地向外望。

窗外的烟火接连不断地绽开,眩目而辉煌。所有缤纷的色彩,都前仆后继地涌向夜空。

可谢南风注意的却不是这些。

烟花绽放辉应出的绚丽光芒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唇微微张着,白皙的侧脸有烟花的投影。白色的纱布将她的眼睛缠了个严严实实,此时却明显得映出焰火的色彩来。

孤寂又美丽。

谢南风握着屏风的手指紧了紧。

他换了拖鞋,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

烟花连绵不绝地炸开,孟朝夕似乎听得很专注,脸上有些憧憬,也有点儿失落。

直到谢南风把包丢在另一张沙发上,孟朝夕才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

“师兄?”

谢南风的脸黑了。

孟朝夕只知道其他人都回了家,连昭却是不知去向的,本能地以为是连昭回来了,才喊出的口。然而听得半晌对方都没说话,她也有些慌,担心是不是家里进贼了。

“孟朝夕,你可真是只白眼狼。”谢南风低低地说话,声音已经隐隐带着火气了,“我心急火燎地跑回来看你,就怕你在家出什么事。你心里却想着连昭?”

“我没……”

孟朝夕没能说出后半句话,因为已经被谢南风的唇堵住了。

少年倾身下来,垂落的碎发映着烟火的光。他单膝跪在沙发上,手在微光中准确地抬起了孟朝夕的下巴,唇很轻车熟路地吻了上去。

孟朝夕的眼前就像是也炸开了烟花。

明明是一片黑暗,可她看到的这场烟花,更为盛大,更为华丽,更为不讲道理。

漫天的焰火声中,谢南风仿佛食髓知味般伸手扣上了她的腰,从从容容地把她锢在身前。

孟朝夕完全预料不到这样的展开,她既羞又恼,提腿就要踹过去。

却被谢南风未卜先知般地挡住了膝盖。他把手移到她膝上握紧,然后撤开了唇。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孟朝夕提高了声音,想要伸手打过去,到底只是握紧了拳。

谢南风陈述:“在亲你。”

“我说的是感叹句不是疑问句!”

“我知道。”谢南风上头得快认错也快,“对不起。”

孟朝夕就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憋屈。

“你说过你不会趁人之危的……”

“朝夕。”谢南风忽然沉了声音,好像有点委屈,“我吃醋了。”

孟朝夕下意识地解释:“我以为你回家了……”

“孟朝夕,”谢南风打断她,“和我在一起吧。”

窗外,巨大的一朵金色烟花砰然炸开。

孟朝夕愣愣的,像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南风继续说:“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从来没有。孟朝夕,你喜欢我。”

孟朝夕没找到别的反驳点,应道:“你凭什么说我喜欢你?”

“因为我是谢南风。”

孟朝夕的眉皱得很紧,想怼他的本能又上来了:“谢南风,你未免也太自信了。虽然我喜欢你,可你狂妄自大自以为是,还总是自作主张地闯进别人的生活里,根本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谢南风安静了很久,忽然好看地扬起了嘴角:“虽然……喜欢我?”

孟朝夕的脸飞速飙红。

谢南风的手落在她头发上,很温柔地摸了摸:“这不是承认了嘛。”

孟朝夕抓起手边的一个抱枕就砸了过去:“你走开!我那是口误!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想得美。“谢南风笑着一把抱住她,在她颈后蹭了蹭,“说了还想赖账?落子无悔懂不懂?”

“谁跟你在下棋了!松手!”

“不松。”

孟朝夕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挣扎得也厉害,谢南风到底还是松了她,无奈道:“好了。你别乱动,你当心眼睛。”

孟朝夕赌气,不说话。

谢南风又黏过来,问:“和我在一起,有这么没面子吗?”

孟朝夕还是不说话。

谢南风开始自我推销:“你想啊,第一,我长得好看,带得出去;第二,我棋下得好,能陪你下棋,比赛还不给你丢脸;第三……”

孟朝夕本来就在专心听他讲话,听他停下来,不由得板着脸问:“第三什么。”

“第三……求你了。”

谢南风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带着点强行低头的僵硬,手还扯了扯她的衣服。

孟朝夕被他弄笑了,谢南风凑到她耳边:“好不好?”

那个幼时被欺负的小男孩,终于成了没有任何人能忽视的天才棋手。

那个体弱多病无意撞进楚河汉界里的女孩子,也终于成了执掌棋盘春秋的将帅。

孟朝夕失了片刻的神,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笑了笑,问:“就这么想和我在一起吗?”

“想啊。”

谢南风站在窗前。烟火已经结束了,凉凉的月光寂寂地落在他脸上。他低下头,笑了一声:“我等了你很久了。比你以为的还要久很多。”

孟朝夕说:“我知道。”

谢南风回过头,怔愣地挑了挑眉:“你知道?”

“嗯……谢南风,我可能……是喜欢你。”

静谧至极的黑暗中,孟朝夕的声音如琳琅落地,动听得谢南风屏住了呼吸。

一个更为猛烈也温柔的吻。

孟朝夕猝不及防地接受了,唇齿间溢出责怪语气的轻唤:“谢南风……”

谢南风停下来,将她使劲地抱紧了,细细碎碎的笑声伴着柠檬香,熨着孟朝夕的耳廓。他像是开心极了,手也伸去和孟朝夕十指相扣。

“那你是答应了?”

“你说呢?我不答应,你今晚是不是不让我睡觉?”

谢南风不知道想到什么,清咳了两声。

他忽然沉默下来,下巴搭在孟朝夕的肩上,像叹息一般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啊。”然后,他猛地把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鼻尖像是小狗一样在她鼻尖上蹭了蹭。

突然被抱得悬空,孟朝夕吓得环住了谢南风的颈项,斥道:“喂!”

“我抱我女朋友怎么了?”谢南风显得再理直气壮不过,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把她放下来,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孟朝夕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他的脸:“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不想回去。”谢南风把她拉到自己肩上靠着,“我就想和你呆在一起。”

孟朝夕伸手去揉谢南风的头发:“以后时间还长。”

谢南风静了静,笑着说:“是。还很长。”

因为眼睛看不见,孟朝夕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虽然她很想让谢南风陪她练棋,但又觉得下盲棋对谢南风而言并没有太大必要,也就忍下不说,打算回房间去听书。

谢南风不顾孟朝夕拒绝抱她回了房间,孟朝夕不让他在身边多留,生怕因为她耽误了他训练——就算谢南风向来也没那么要训练。谢南风倒也听话,放下她黏了一会儿就走了。

只是回去还不到二十分钟,谢南风就又敲响了门。

孟朝夕刚勉强换完睡衣,闻声拿被子把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裹了起来,才问:“怎么了?”

谢南风说:“我房间漏水了。待不了。”

孟朝夕的第一反应是:你骗鬼呢?

于是孟朝夕正色:“谢南风,你是不是当我傻?”

谢南风语气十分无奈:“真的漏水了。不信你明天让从欣看了跟你说。”

孟朝夕更狐疑:“你拿什么捅漏的?”

谢南风:……

谢南风咬牙切齿:“孟朝夕,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

孟朝夕思考了一下:“那你去宁非凡房间睡呗。”

“他房间锁了。”谢南风说,“再说,他不会愿意我跟他一屋子老婆待在一起的。”

“老婆?”

“手办。”谢南风也懒得多说,直接开了门,“我进来了啊。”

因为现在孟朝夕情况特殊,她一般都不锁门。谢南风卷着铺盖就把门拧开了。

孟朝夕也是没什么拦的本事。

“你放心。我睡地板。”谢南风看了满身戒备的孟朝夕一眼,把被褥在地板上铺开了。

你可以睡客厅啊?孟朝夕这句话在喉头滚了两滚,知趣地没说出口——反正谢南风还会有一万个理由反驳她。

算了,由他去吧。

孟朝夕靠在**,听得谢南风在一旁噼噼啪啪地敲键盘,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如坐针毡。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是不希望他走的。好像在一片黑暗里找到了支柱,整个人都安心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谢南风忽然停下来,问:“吵到你了么?”

孟朝夕摇头:“我没那么早睡。”

“那你要睡了告诉我。”谢南风把笔记本合上了,声音很淡定,“你的电脑借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