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武唐神色缓和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既然是我们提出的意见,自然是由我们去赴死,重新开启两千年前的血祭,祭祀鬼神,祭祀星辰。”

“也许你会觉得靠着这样屈辱的方式活下去,让你感觉到我们的自私和残酷,还不如大家在战场上用生命搏出一个未来,光明磊落地战死沙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你就当我们是懦夫,是战场上逃兵,如果这么想的话能让你或者你们好受一些的话,那就是如此。”

“在这样危险的世界,种族的生存永远大于个人的生命,文明的存续高于任何,包括我们的生命,我不过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拯救我们的文明,种族。”

“我不觉得我是一个英雄,反而我觉得我就是一个自私,残酷,拥有最恶心的人性的人,我不过只是厌倦战场上的厮杀,讨厌看着在乎的人在血肉磨盘失去生命。”

“可是在这样的战争下,最多不超过十年的功夫,朝歌将彻底变成一座死城。一座满城白旗的死城。如果我的尝试是有效果的,那么至少在未来,我们的后人还能够在历史中评判我们的功绩罪过,还能够出城与异族异兽一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毫无活力。”

“这才是我觉得真正珍贵的东西。”

——--

目送着好友坦然离去,而知道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是古籍上记载着古代祭祀时间,安宇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武唐所说的都是对的,文明的延续高于一切。

而他们历代相传的法门都基于神星祭祀,而神星祭祀必然是以血祭。

心中痛苦万分,安宇在迷茫之间来到祭祀之处,这里虽然许久未动用,可还是有人经常过来清扫,向鬼神和北辰献上自己的敬意。

他早已经不再相信上下帝和北辰很多年了,好像在他第一次上战场后,看着自己的伙伴,看着自己的前辈死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失去对上下帝和北辰的敬仰。

但是现在为了朝歌的未来,未来自己好友的牺牲有意义,他却不由自主地祷告着鬼神和星辰,因为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样做才能够让他心安。

安宇抬头看着代代所传说的祭坛,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期许和微弱的希望。

然而看到只有没有生命没有回应的石头。

他沉默了很久,自嘲一笑,转身踉跄地离开祭坛。

仿佛在这一瞬间这个纵横战场的老兵苍老许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

一声清脆的,像是手指轻轻敲击玉石的声音,从背后祭坛最高处,缓缓**开。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朝歌城中那象征战争的青铜钟传遍整个朝歌城,安宇知道战争又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祭坛最高处,他不知道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那道清脆的声音,像是在心中久久回**。

“鬼神,星辰,这是你们信徒最后的期望,让我们赢得这场战争吧。”

这位早已经不再信仰的老兵为了自己的城市再一次以信徒的方式向自己最后的信仰祈祷。

但这一次,他的信仰并没有背弃他,耳边再一次响起清脆悦耳的玉击声,余韵不绝。

安宇不敢置信地向后看去,他屏住呼吸,看向那至高之处,不知何时在那殷商之民代代相传的古代祭坛上,浮现一片虚影。

虚影身后一片黑暗,而黑暗之前有一个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照耀黑夜的身影,其手中握着纹有丹鸟文的古朴小鼎。周围环绕着一条真龙,如同凝视凡间的神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还是因为自己早已经不再信仰的神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震惊,安宇一时间有些愣神,当下的不敢置信甚至超过了狂喜,过了好几个呼吸,才呢喃道:

“您是‘帝君’还是‘帝星’?”

夜渊疑惑着看了安宇一眼,若有所思,于是语气坦然平和地解释道:“我不是你们所信奉的帝,也不是你口中的星。”

“我只是一个自我放逐的……人,能够和你沟通应该算是一个例外。”

不是吗?

安宇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一次冷却,但是看着如同天上最亮的星辰一般的人,手中那流传已久的古籍上记载着的小鼎,心中依然有些狐疑。

夜渊现在并不清楚这些殷商的子民对于人间的态度如何,对神州有怎样的看法,所以并没有说出自己来自人间的身份,而是说自己只是自我放逐的凡人。

“你们是不是要重新开启血祭和人祀?”

夜渊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能够熟练地使用殷商的语言,但是能够和其交流倒也是一件好事。

这位,对于血祭和人祀有兴趣?

安宇心中微微一惊,然后大脑迅速运转,许久之后,才道:“是……,帝……,不,您是对血祭和人祀感兴趣吗?”他很想大声质问这位来历不明的神,可是之前好友的话句句戳心,在他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安宇最终还是低下头,为了殷商,为了朝歌,他道:“我们会以鲜血祭祀您,希望您能够注视我们,回应我们。”

安宇知道他这番话已经有些大言不惭,甚至以下犯上,激怒这位陌生的“人”,他低着头等着怒火的降临。

“我不需要你们的祭祀,相反我是来阻止你们的。”夜渊神色平和宁静,道:“我对你们的祭祀没有什么兴趣,你们也不用对我使用什么血祭和人祀……至于你们需要的帮助,北辰很快就会降临你们的世界。”

夜渊最后那句话也不是瞎说的,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被那古老而又纯粹的人族气运吸引,要不了多久自己将降临那个世界。

“那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安宇听到北辰将会降临,心中狂喜,他知道希望终于来了,但是他在最后关头还是保持一丝清醒,询问代价。

“如果可以那就告诉我,你们的历史,当年帝辛究竟做了什么?你们又遇到什么麻烦?”

夜渊对于先秦以前的历史尤为关注,特别是神代历史。

帝辛.......

如此勇的吗?居然敢直呼人皇之名!看来这位“人”并不简单。

安宇也没有想到代价如此简单,徐徐吐出一口气后,整理自己僵硬的思绪,许久后,答道:

“那是很古远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我口中的是否真的是当时的历史。”

“当年商已经内外交困,姬发在异族的帮助下军临朝歌城,他们军队中自然包含一些异族的伪神,王决定要为殷商为人族留下一些种子,于是打开禁忌的地宫从中获得不为人知的秘法,相传那是禹王所留下了的方法。我王用自己的一半生命为代价,将真正的朝歌城送出人间界,等待后世帝星带回人间。”

“而王和恶来将军并没有离开,反而一起断后,为没有离开的人族子民搏出一个未来,抵挡住姬发的军队,九天九夜的时间,先辈们并没有等到王和将军的回来,他们知道战火已经熄灭,王和将军已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只好让朝歌城远离此刻的人间,避开战火。”

“我们要继承先命,休养生息,终有一天我们会打回人间。”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做了无数的准备,甚至节省些,朝歌城里面剩余的物资支撑百年也是可以的,可是百年时间过去,我们却发现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安宇神色痛苦,似乎回到当时失去回家之路时的绝望。

“我们在这漫长的百年旅途中迷失了道路和方向。”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食物和水源已经不够我们生存的需要,我们不得不向外探索,最终在鬼神的努力下,我们在苦苦支撑两百年后,终于让朝歌城能够和另外的土地接壤,我们重新寻找到土地和水源,能够赖以生存,也是在那个时候,祭坛祭祀突然出现异样,我王的声音告诉我们,帝星北辰能够带我们回家。”

“我们得知回家的办法的喜悦还没有过多久,山海经中的凶兽出现了。”

“那个时候我们才得知我们来到更加危险的地方,这里是禹王当初流放山海世界的地方,那是蛮荒古老的时代,甚至有着和鬼神一样存在的妖兽,我们是当初流放他们的人的后裔,它们自然对我们有着无与伦比的仇恨。”

“我们经历无数次战斗,折损数名鬼神,这才勉强在这里建立屏障,立足在这里。”

安宇脸上浮现出悲伤无力的神色,道:

“但是那个时候,另一个矛盾越来越凸显出来,我们的高阶战力在一次次战斗中减少,而我们需要获得力量就需要祭祀,祭祀是需要鲜血的,一开始我们还可以用仅剩的奴隶来勉强,到后面已经没有奴隶来取悦祭祀鬼神,难道要用自己同胞的鲜血?可是我们都是我王送出来的,是商最后的种子。”

“于是在当时大家分成两个部落,一部分支持继续血祭,以繁衍生息,另外一部分决定要大家彼此扶持,废除血祭这种蛮荒的祭祀,双方经过很久的斗争,于两千年前终于决定废除血祭。”

“当然支持血祭的部落能够妥协是因为血祭并没有完全废除,只不过转为以杀死的山海凶兽进行血祭,经过不断的改良这才成功。但是后来我们发现祭祀带来的力量越来越弱小。”

“即使不断锻炼,修行的结果也无法和原本的效果比拟,这些变化,一年,十年可能看不出来,可是百年千年过去,两千年的时间告诉我们,山海凶兽愈发狂暴,而我们却愈发弱小。”

“不说跟古代的先祖媲美,现在已经连三代前的人都比不过了。之前还能靠着青铜机关兽和山海异兽抗衡,现在凶兽越来越强,我们的收获越来越少,质量也越来越差,祭品不够,就更不能够去取悦鬼神,导致下一代的资质也越来越差。”

“如此循环下去,可能不出百年,我们殷商子民就要死绝了。”

安宇满脸痛苦和不甘,夜渊也终于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血祭。

这是已经被逼迫到绝境之下,不得不做的最后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