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未多巨巢崩塌的瞬间，阿瑞尔就觉得有一股澎湃的能量不断地往自己身体里涌。
一浪浪记忆仿佛无尽的波涛，拍击在他这块礁石上，留下无法消磨的痕迹后，波涛就成为了礁石的一部分。
眼看涌入体内的能量越来越多，大脑里的记忆也越来越多，阿瑞尔惊恐地把手抽回来，左手攥出一把长刀，毫不犹豫地切断了他和崩溃的巢之间的联系。
他跌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盯着似乎是融化进土地中的依未多残余……
晃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刚才的巨巢已经被他吸收了一大半，他印象中的“瞬间”，在旁观者眼中居然是足足十分钟。
体内汹涌的力量几乎让阿瑞尔忘乎所以，在缓和半晌后，他才想起刚才吸收能量的过程有多么愉悦。
赫伯走到他身边，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没想到你居然能主动切断连接，是什么让你放弃剩下的那些力量呢？”
其他人听不懂她的意思，但阿瑞尔一清二楚。
他轻轻拍开赫伯的手，努力平复情绪：“为什么要让我吸收它们？因为我是【种子】？”
“唔……”赫伯手指轻点下巴，看起来更加清纯可爱，“是，也不是。这个先放一边啦，一般的异乱体可没法拒绝这份力量，当年我不小心进入【方塔苏斯】的时候，可是足足吸收了好几年都没缓过神呢——你在顾虑什么？”
顾虑？
阿瑞尔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个洞的气球，某些被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忽然从破洞里倾泻而出。
极度的惶恐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脑中不断地闪过一张张死于依未多的绝望而恐惧的脸庞……
他在顾虑什么？
当然是顾虑自己变成某种没有人性、掌握着绝对的力量的……怪物。
赫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右手轻轻贴在他的脸上，微笑着低语：“记得吗？从一开始……你就不是人类哦。”
这句话戳中了阿瑞尔最不愿示人的弱点，他烦躁地推开赫伯的手，不悦地看向γ：“管好你的人，烦死了。”
这句话可把列昂节夫吓得不轻，他可没胆量得罪最原初的异乱体之一：“阿瑞尔！注意语气！你……”
他正想继续说教，可依未多巨巢就这样完全消失在地表之上，土壤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而深藏在巢中的人们，也终于显露了身形。
原本辛苦建成的临时据点毁于一旦，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几千人惊魂未定地挤在一起，警戒着周围的一切，不少断肢的伤员被围在中间，外围的人们大多握紧了冷兵器或者枪管，看上去早就弹尽粮绝了。
而站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和玥言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
持明。
他脖颈上的晶体里满是红色的杂质，倒不如说，那更像是一颗红色的晶体，里面掺杂了一些蓝色的杂质。
持明全身沾满血污，双眼布满血丝，还因为持续的战斗而身躯形变，但他依旧挺着胸膛，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弯腰。
看到依未多巨巢消失，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众人，敬了一个反攻军团的军礼。
随后，他抬起头，朝着无人机敬了个礼。
托尔曼的声音再度出现：“持明将军一如既往的有礼貌嘛，有空咱们喝一杯……不过现在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各位都打开局域网吧，我把指挥机的监控图像发给你们。”
夏淼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连接局域网后，她立刻把图像抛到空中，好让所有人都看清。
起初，所有人都盯着那张红色的地图发愣，都没有看出这到底算哪门子的监控。
直到夏淼试着把图像放大，那些红色迅速被分割开，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点……
在如今这个时代，作战系统里的红色圆点只代表着一个东西。
侵蚀体！
“戒备！”
持明一声大喝，把所有人的冷汗都激了出来。
阿瑞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向四周，试图寻找这些红点的位置。
可视野里，只有被轰炸得焦黑的土地、倾倒的树木，和迷茫惊恐的人们。
按照那张地图显示的，他们现在要么是踩在侵蚀体的头上，要么就是被侵蚀体踩在头上。
但阿瑞尔感受不到依未多的存在，更没有面对强大侵蚀体所产生的恐惧和恶心感……
他抬起头，看到了刚刚被驱散的乌云，和巨大的空间站浮影。
没有侵蚀体。
如果侵蚀体没有学会隐身或者进入另一个次元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地下！”
阿瑞尔大吼一声，然后立刻转头看向γ。
“帮忙！”
他已经知道γ是什么样的人了，这个家伙并非是铁石心肠，更像是麻木了。
如果没有人向他求助做什么的话，这家伙就算明知道危机临近，也什么都不会做的。
事实证明，也多亏了阿瑞尔的喊叫，γ立刻在地面上跺了一脚——
依未多瞬间从他体内涌出，黑色的蛟龙游进地下，地面立刻隆起。
监控画面上，他们身边的红点被迅速吞并，包括整个临时据点在内的区域，都被迅速清理成安全的白色区域。
几乎是在γ清理完的瞬间，周遭的地面寸寸龟裂，一坨坨黑色的不规则固体迅速钻了出来。
它们迅速扭曲成人形，不顾一切地朝着众人冲过来——
“侵蚀体！”
不知是谁先喊了第一句，瞬间引燃了几千人的恐惧和愤怒。
这些精锐似乎已经被先前的战斗扯断了神经，疯了似地喊叫起来，逃命的逃命，厮杀的厮杀，眨眼间就被海量的侵蚀体包围。
好在托尔曼的武装并没有撤离，无人机迅速分割了战场，勉强挡住了侵蚀体的进攻。
阿瑞尔他们当然不可能愣在原地，他们迅速和持明汇合，然后朝着黑色的怪物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击——
“弹药不足！我们需要物资！”夏淼朝持明喊着，同时开始手动构建能容纳更多拟合体的认知地图。
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不少远眺位拟合体牺牲了，无法连接认知地图的拟合体需要承受巨大的精神负荷。
夏淼此刻能做的，就是构建一张足够巨大的认知地图，把尽可能多的拟合体连接进来，减少他们的负担。
但这样终究不是办法，但从数量上看，往这里袭来的侵蚀体甚至超过了一万头。
哪怕有阿芙狄洛忒的队员和异乱体坐镇，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清理掉。
但其他人的弹药在之前就已经消耗干净了，不然他们也不会攥着枪管肉搏。
“十分钟！朋友们！我立刻让运输机运送物资，你们最好也趁机撤离！”
托尔曼的声音传来，哪怕他现在远在空间站，也开始慌张了。
持明握着根长矛，在接连粉碎三头侵蚀体后，扬声说道：“冷静！这些新形成的侵蚀体很弱，我们并非没有胜算——锦，联系达摩克利斯空间站，先让受伤的同志们撤离！”
阿瑞尔现在把自己变成了一头“章鱼怪”，攻击范围足有三十米：“先清理出开阔的地方！不然运输机来了也没地方停！γ！γ呢？！楚靖尧！”
面对阿瑞尔的嘶吼，γ只是远远地站在那里，他握着赫伯的手，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迟迟没有发起攻击。
“妈的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阿瑞尔骂骂咧咧地厮杀着，“都离我远点！”
他也没有给附近的同伴太多撤离的时间，屏住一口气后，拼了命地把体内的依未多往外倾泻——
滔天的黑色海啸瞬间吞没了上百头侵蚀体，再把它们尽数吞噬。
虽说这样的确能迅速开辟出一块空旷的场地，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大脑，阿瑞尔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
怎么回事，以前吞噬侵蚀体的时候可没有记忆涌入……
难道说只有新形成的或者足够强大的侵蚀体才保留有以前的记忆？
就在他们打得乱成一团的时候，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大型空天飞机忽然悬停在战场上空。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所有人的终端中：
“咳咳，安静。”
短短几个字，阿瑞尔突然觉得有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逼得他跪在了地上。
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恶心感充斥在体内的每个粒子中，就连γ都是微微色变。
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侵蚀体，此刻也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趴在了地上。
就连拟合体和其他一些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按在了地上，茫然地看向四周。
阿瑞尔还辨别了一下那些非拟合体的人……冥河？还是什么人？
无论被影响的人是谁，毫无疑问的，他们体内一定或多或少的含有依未多物质。
但更让人惊讶的还是这声音，阿瑞尔只听到过一次……不，是他的记忆中只有一次。
那还是名为扬艮的衍生体听到的。
个体α，乔亦涵！
“咳咳，抱歉啦，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只能在飞机上和大家对话。感谢各位的辛勤付出，才让这场战斗有所收获。在我收尾之前……老楚，好久不见。”
γ抬头看着空天飞机，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最后似笑非笑地点点头。
“赫伯，那个……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一直以来都不是，亦涵。”赫伯自然地笑笑，“该道歉的……不是你。”
“你就当我是一厢情愿吧。还有，麻烦不要告诉良卿任何有关我的事——闲谈结束，最后，请允许我为这场牺牲巨大的战争收尾。”
空天飞机机舱打开，忽然飞出四个小小的无人机，在侵蚀体最为密集的四个地方，各投下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
“让我们掌声有请人类有史以来杀伤力最大、最为清洁的武器……【无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