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烛火下秦正言睡得很沈,气息羸弱,眉头微拧著,一张本来俊朗的脸因著伤痛而苍白如纸,消瘦了许多,眼下一片黑影浮肿,又多日未曾好生收拾,更显得有些狼狈邋遢,不复往日风光。

苏子墨站在床边看著他,心里甚是平静;

是真的不再恨了,在恨得最深的时候曾无数次想过要杀了秦正言,後来却无奈选择了避开;可如今真的动手了,亲眼看见这人真的险些死了,却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轻松下来,反倒更沈,说不清道不明的,该是如何,倒真是不明白了。

心里又烦乱起来,苏子墨有些恼怒,转身就要走开,却被秦正言拉住手腕:“子墨,再待一会,不说话也好,陪陪我,成麽?”

他眼神诚恳又带著些哀求之意,手上也没力气,苏子墨有些微心软,可又实在不想这样面对他,将他的手拂下去道:“你好生歇息,明日伤好些了,我便让你府中的人来接你。”言罢转身便走。

秦正言见他脚步匆匆头也不回,面上尽是失望,他一早便醒了,苏子墨来了多久他便装睡装了多久,只要苏子墨在他身边待著,他就满足了;直到察觉到苏子墨要走,他才伸手拉住他,可到底留不住;可是已经好很多了,秦正言想著,至少子墨愿意来看看他,再不那般排斥他,慢慢来,他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明日让人来接自己回去麽?秦正言眉又拧起来,想了想,他吃力地从**坐起来,喘了一会气,又慢慢扶著桌椅一步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然後坐下来,对著月亮,吹夜风。

到第二日苏子墨要去秦府找人来接他时,便发现他受了风寒,伤势也恶化了,额头滚烫,人烧得昏昏沈沈,比前一日还要凶险。

苏子墨心下有些慌,苏伯也吓了一大跳,忙著去请大夫。

大夫看过自然是说要好生休养,不宜受风云云,苏子墨只得让他继续养著。

可秦正言这伤病却总是眼见著好些了又会突然恶化,弄得那大夫成了苏府常客,头痛不已;

苏子墨渐渐的担心起来,来看他的次数也多了些。

但是总这样折腾,便是身体再好也吃不消,更何况他本就伤病未愈,没几日真的病得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能清醒著与苏子墨相处的时间也跟著变短,秦正言想著,要是真要病死了,还得回自己家去,别连累了子墨。

这一晚苏子墨刚走,秦正言蒙胧昏沈间突然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迟疑著睁开眼,却见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正忤在面前,两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神色间却又带著些担忧,他咧开嘴无声地笑声来,可因著今日没怎麽喝水,嘴唇干裂,疼得他一皱眉;夏雪与苏婶自是不喜他的,苏伯亦然,张大山整日在船运行,又粗枝大叶的,自然不懂照顾人;苏子墨早间来时他醒著,曾喂过他一些水,方才却又忘记了。

秦正言收起笑,玉麒却已经开口道:“大叔,你嘴上出血了,疼不疼?”

秦正言道:“不疼。”

玉麟撇嘴道:“羞羞,你说谎,本大爷上回被竹签戳到手出血了都好疼,你不乖,明明就很疼。”

秦正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麟儿说得对,是很疼;那麟儿,可不可以帮爹````大叔拿杯水?大叔喝了水就就不疼了。”中途改口,他险些失言。

好在两个孩子也没听清楚,玉麟鼓起腮帮子道:“本大爷为什麽要给你拿`````。”话没说完,被玉麒一瞪:“你忘了刚才听到的吗?”

玉麟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爬上凳子去拿水,秦正言看他跪在凳子上去够那水杯,凳子被他弄得摇晃了两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忙道:“麟儿别拿了,当心摔著。”

玉麒也看见了,忙跑过去帮玉麟把著凳子,玉麟把杯子递给玉麒,然後从凳子上爬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秦正言伸手想去接那杯子,却发没有半分力气,便对玉麒道:“麒儿,可不可以把杯子递到大叔嘴边?”

玉麒嗯了一声,两捧著杯子,递了过去。

喝完了水,秦正言总算觉著好受一些,力气仿佛也恢复了一些,问立在床边的两个孩子道:“你们是不是要跟我说话?”

玉麒点点头,小脸上尽是严肃:“我们听见苏爷爷的苏奶奶说,你要是再不好就要死掉了,那样爹爹就会不好,会有官大爷要来我们家找爹爹,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玉麟也拿小手叉著腰道:“嗯嗯,就是,本大爷都给你拿水了,你要好起来,不然就不给你喝水了。”

秦正言笑起来:“那你们答应大叔,以後常来陪大叔说说话,大叔就会快快好起来。”

玉麟看看玉麒,玉麒歪著脑袋想了想,认真地点头道:“嗯,可是你不能告诉爹爹和苏爷爷说我们来这里。”

玉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不然本大爷揍你!”

秦正言先应玉麒道:“我一定不告诉他们。”又端著脸对玉麟道:“小孩子家不能说本大爷,这不是好话,知道吗?”

玉麟把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就要说!本大爷~~本大爷~~本大爷`````````”没念两下,被玉麒一把捂住嘴小声训道:“你想让爹爹听见吗?走啦,回去了。”

玉麟挥著小手被强拉了出去,秦正言看著门被轻轻合上,虽是无奈,可更多的却是喜悦,慢慢的,都在渐渐接近,不论怎样,总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秦正言的伤病慢慢好起来,苏子墨看在眼里,便去秦府找人,伍成还认得他,便带著几名家西抬著软椅过来,却不知秦正言跟他说了什麽,苏家人只看见他们又飞快地把空椅子抬了回去,关上了秦家大门,怎麽敲也不开了。

苏子墨大怒,指著躺在**的秦正言道:“秦正言!你做什麽?”

秦正言病著这些日子也没人伺侯著梳洗打整,衣服都没得换的,此时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用仍有些虚弱沙哑的嗓音道:“子墨,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走。”

苏子墨一怔:“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秦正言看著他道:“子墨,你说了,咱们这回算是扯平了,可是我觉得远远不够,我欠你的,欠麒儿和麟儿的,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我不会离开,我这辈子守著你和他们,死也不变了!”

苏子墨气结,看著他半晌不语,最後扭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