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灵
1
“求萧萧姐姐帮我推理一下妹妹的名字吧!”
正准备出门的我恰好听到了门铃声,在那莫名其妙的音乐进入**前开了门,却看到我那个堂妹荀清晓正站在门口泫然欲泣。
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且……我回过头去看了眼走廊一侧那紧闭的房门,妈妈正躲在里面和荀清晓的爸爸或是姨妈通电话,内容无非是关于荀清晓离家出走一事,他们现在正焦头烂额呢。
而他们烦恼的源头,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用那哭红的眼睛带着希望的光芒仰视着我。
该怎么办呢?是将她带进屋,交给妈妈处置?还是……交给妈妈当然是最容易的,可是说话一向拐弯抹角的荀清晓,第一次以这么直接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难免让人怀疑荀清晓是不是真的碰到什么麻烦事了。
我朝着屋内大喊了句“我走了,晚上再回来”后,也不管妈妈有没有听到,就快步往前走去,同时轻轻地将荀清晓的身体推向外面,随后转过身去关上了门。
接着,我无言地将她带到了楼下,穿过一条小马路,去了隔壁小区的一个专门开辟出来供中老年人锻炼健身的地方。确定这地方不会被家里看到后,才安下心来。
这一路上,荀清晓好几次想要开口对我说些什么,但每次都止住了。回想起开门时她说的那句话以及当时的表情,我本能地意识到,她离家出走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应该不是孩子气的原因。
荀清晓一家的近况我也是在饭桌上听说的。
先是一个多月前荀清晓的外婆住院,据说这次病得很厉害,连医生都说情况很凶险,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当然最后手术很顺利,外婆已经醒过来了,现在正在进行后续的治疗。
由于荀清晓的妈妈怀上了第二胎,马上就要临产了,这一个月外婆的看护工作只能交给荀清晓的姨妈和外公。虽然大家都劝外公,不需要他一个老人家三天两头地待在医院里,但他执拗得很,硬是每天都去一次医院,陪在老伴身边。
结果就在两天前,荀清晓的外公在医院走廊上突发脑溢血昏倒在地,虽然第一时间送进了抢救室,但依然无力回天。
2018 年11 月14 日凌晨3 时54 分,荀清晓的外公去世了。
就在噩耗传来的两天后,也就是昨天晚上,荀清晓的妈妈腹部疼痛,于当天晚上被送往医院。
就算是再不听话的孩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家出走吧?更何况据我对荀清晓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子。
我踏上了左边那台太空漫步机,荀清晓也学着我的样子站上了另外一台。
虽然以她的身高,还做不到将双手搭在前面的把手上,不过至少也能抓住一旁矮一截的把手了,不至于让我担心她的安全。
“我先声明一下,”见她一直不说话,我便主动开了口,“如果你离家出走的理由只是因为和你爸爸吵了一架什么的,我就立马带你回家,知道吗?”
我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严肃了,不过能不能达到震慑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达到了吧,我能听见她小声地“嗯”了一下。
“萧萧姐姐,能请你推理一下我妹妹的名字吗?”
她口中的妹妹,应该是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吧。可是推理她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将脑海中的问题问出口,荀清晓这才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明。或许是情绪有些激动的原因,她的解释语无伦次前后颠倒,幸好我是她的姐姐,知道一些背景,才好歹听懂了她的话。
简单概括一下。一个月前,他们一家去了外婆家探望老人。当时外婆已经住院,于是家里就只有外公一人,那天刚好是他从医院回来在家休息的一天。
一家人聊起了肚子里的小宝宝,荀清晓的妈妈说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觉得可能是个女孩。听了这话,外公一下兴奋起来,说要给这个孩子起名字。
荀清晓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婶婶,觉得荀清晓的名字是由男方那边起的,那么第二胎的名字由女方来起也没有关系,荀清晓的爸爸也没意见,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大概一周前,因为外婆想外孙女了,外公便带着荀清晓一起去医院看望。
就是那次探望,外公告诉她,他已经想好名字了,还把写有名字的那张纸放在了一个盒子里。不过这个名字要暂时保密,等到荀清晓的妈妈顺利生出小宝宝后再把大家带到这里,一起揭晓这个名字。
据荀清晓说,当时外公看上去很兴奋,也很期待,就像是即将迎来婚礼的新郎一般。
然而,在外公去世后一家人收拾他的物品时,却没有找到那张写有名字的纸。由于外公的去世以及妈妈的临产,姨妈和爸爸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这个名字的确凝聚着外公的心血,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完全可以再取一个。
不过荀清晓可不这么想。
当时外公那张满怀期待的脸,终日浮在她的心头,怎么也忘不掉。最后,她因为跟爸爸谈不拢,只好一个人跑了出来,找我求助了。她觉得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就能推理出外公给尚未出生的妹妹起的名字。
听完了她的话,我从漫步机上下来,退到了树荫下的长椅边上。荀清晓也跟着我过来了。我们两人都只是站着,没有想要坐下的意思。
我深叹了口气,向家的方向瞥了一眼后,才半蹲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地问道:“你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做过那种题目吗?就是写出名字的意义这类的。”
她点点头。
“做过。‘清晓’是天刚亮的意思,我是在天刚亮的时候出生的,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那你知道姐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我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做过类似的题目,当天我拿着问题回家问爸妈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猜他们是怎么说的?我爸说,关于我的名字他们始终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最后还是在我出生之后,实在没有办法了,爸爸才一拍脑袋说‘就叫荀萧萧吧,这个名字听上去不错’。于是,我的名字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确定下来了。第二天我把这个当成答案交了上去,还被老师骂了一顿,说我是在应付作业,真是有苦说不出。
“所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不是什么名侦探,也不是心理学家。起名这种事,真的很主观很没有规律,绝不是你说一句‘拜托帮我推理一下吧’就能得出结论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荀清晓的脸色便黯淡下去,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薄薄的嘴唇也紧紧地抿起来了。
荀清晓的想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个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换作是别人也会拒绝吧。平时我自称名侦探多半也是在开玩笑,这么严肃的事情,如果搞错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可是,看着矮我一个头的妹妹,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外公对新生的小宝宝的期望,那个满载着爱的名字,以及对这个名字无比期待的荀清晓,如果我就这么直接地拒绝的话,会不会太过无情呢?
我的朋友总是说我性格太软不会拒绝,可能真的是这样吧。
“不过呢,仅限今天一天,我会尽全力帮你去找到答案的,好吗?时间就截止到晚上六点吧。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会送你回去,你看这样可以吗?”
对于此刻的荀清晓而言,我的话应该是莫大的安慰吧。只见她那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顺着脸颊落到了上扬的嘴角上。
荀清晓笑了。这个爱笑的孩子今天还是第一次笑呢。
如果我能守护这个笑容就好了。
2
荀清晓的外公放在医院里的东西已经基本被搬回去了。本来外公打算长期照顾外婆,因而将一些有用的东西带了过去,没想到外婆一直嫌烦,每天都嘀咕着要让外公把东西带回去,可外公一直不肯。现在外公去世了,不会再有人阻拦她了。
“上次我跟着外公去看望外婆的时候,外婆还骂了外公,说他根本不会照顾人,这一个礼拜让他整得全身都疼,还吵着要把他赶回去,让女婿来照顾。”
在我们乘公交车前往荀清晓外婆家的时候,她神情黯淡精神不振地说道。
不过,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据说荀清晓的姨妈去拿外公的遗物时,外婆一直背对着她,嘴上说着让她快拿回去,声音却带着哭腔。
外婆从来没有嫌烦吧,她只是担心外公会因为照顾自己而弄坏了身子,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想把他“赶”回去。
我大概有些明白了,那两位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下午三点半刚过没多久,我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条从主干道上分出的泥路,泥路一旁是一个泛绿的池塘,池塘边上长满了绿苔和像是芦苇的草。顺着泥路绕着池塘右拐后才见到了外婆家的大门。
透过大门的栅栏,我能看到里面的小池塘,这应该就是以前婶婶向我介绍过的那个鹅卵石做成的小池塘。
“这里以前还养了好几只鸡,”在我用荀清晓带着的钥匙打开大门,探头探脑地张望的时候,她指了指池塘边上的那块空地说道,“不过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没有了,那个时候外婆已经住院,外公也留在医院里不经常回家了。”
好多年前听说她在外婆家抓过鸡,那时候我也才刚上初中,对我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女孩来说根本想象不了这种事。可能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的心理,我还故意嘲笑她抓鸡抓得浑身是泥,又臭又脏。那个时候的荀清晓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鼓起了嘴,接着就一整天没再理我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属于荀清晓的珍贵回忆。
然而联系这份回忆的纽带,却因为今年的各种变故而被扯断了。如此考虑的话,我也有些体会到这个小家伙的心情了。
池塘、家畜、瓦片房……这些就是外婆家的全部了。对我来说这里不过是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而已,然而对于荀清晓的外公外婆来说,这里可能就是一个世界。
曾经听小家伙说过,外公外婆安居在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当然这番话她也是从她妈妈或姨妈那里听来的。
房子的门没有锁,不过可能是有些陈旧了,想要推开这扇门需要费一点劲才行。缓缓开启的大门搅动了里面的腐旧空气,一股说不上来的带着点臭味的气体扑面而来,刺激着我的鼻腔。我们的闯入打扰了在这里沉睡的幽灵,他们的使命是守护过去的秘密,我们的到来想必让他们慌了手脚,正在空中四处乱窜。
推开门后,眼前就是一个偌大的客厅。客厅空****的,只有两旁象征性地摆了两张沙发。在一个角落还放了一张红木桌子,上面放着几个热水瓶和一些像是放月饼的盒子—— 里面可能放着一些小零食或是糖果之类的东西,据说荀清晓的外婆最喜欢吃甜食了。
“你外公的房间在哪里?”
荀清晓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一个人往前走。她完全没有等我的意思,于是我只好加快步伐跟上她。
客厅左侧有一条走廊,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就会看到一间大厨房—— 和客厅一样空****的,真正可以利用的只有一小部分。从走廊来到厨房后,转过身就能在左前方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狭小而陡峭,很难想象两位老人平时是怎么在这里上下楼的。
楼梯前放着两双棉拖鞋,不过从楼梯上的鞋印就可以看出已经有人不遵守这条规则了。这人或许是荀清晓的妈妈,又或许是她的姨妈,甚至可能是外公自己。
我看了眼自己的红色板鞋,两侧已经能隐隐看出一些泥土的痕迹了。我可做不到视若无睹,便脱下了鞋子,直接踩上了楼梯。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这也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尊重了吧。
我和荀清晓一起上了二楼,二楼只有一间大房间,甚至连厕所和浴室也没有。大房间里靠墙摆着两张床,床的两旁分别放了两个床头柜,其中最靠近外侧的那个柜子上还摆着一个精致的蓝色花纹台灯。
床脚的正对面是有些年头的梳妆台和一个写字台,两者的中间则是一台我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像箱子一般的电视机。写字台的外侧是一个衣柜,衣柜上还画着两只可爱的小动物。梳妆台的内侧是一把竹编椅,也是我很难在家里看到的东西。
电视机的一旁放着几本像书一样的记事本,远远地就能看到第一本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易安词集”四个字。或许这是荀清晓的外公自己摘录的。下面一本的书脊处写着“柳永词集”,应该也是一样的。再往下是别的诗人或词人的摘录,有些我在课本上见到过,有些则没有。
记事本的前面还有两个杯子,看起来有一些年岁了,至少比我的年龄要大。
白色的搪瓷杯上各写着两个大字,其中一个是“孝忠”,另一个是“易安”,不过后者的杯子似乎比前者白,字的周边还点着一些黑点。
“写着名字的纸条就放在那里面。”
身后的荀清晓忽然开了口,惊得我身子一抖,差点把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
我不禁有些恼怒地转过身去,可她却无视我的反应,绕到我的身前,径直走向了写字台。那上面摆着一个搪瓷托盘,托盘上则堆了两层的小盒子,一层有四五个,大小不一,色彩缤纷。
算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将杯子放回原处,来到了荀清晓的身旁。
我随手拿了最上层的一个,翻来覆去地打量了一番后,觉得应该是个放糖果的盒子。不过从声音来判断,里面应该不是糖果,而是别针之类的东西。
她将上层的其他两个盒子拿下来后,伸手抽出一个绑着紫色缎带的粉色心形盒子。她将盒盖打开后,右手托着盒子伸到了我面前,用萎靡不振的声音说道:“本来在这里面的。”
我从她的手上接过这个小盒子,发觉里面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空空如也,而是放着一些东西。里面躺着几张白纸,隐约还能看到旧版人民币的一角。掏出几张来看,才发觉上面写着一些熟人的电话号码,其中甚至有我家的号码,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给的。
不过当务之急可不是找那个消失的纸条,而是要找到关于那个名字的线索。
于是我将荀清晓放在写字台上的盒盖盖回去,将盒子放回了原处。
扭头一看,荀清晓已经跑到梳妆台那里了。她正低着头专心翻着梳妆台的抽屉,从她低落的情绪中还能看出一丝坚毅。
真是一个执着的孩子。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也蹲下身子,拉出了抽屉。
最底下的抽屉放的是一些生活用品,第二层则是一些水电煤的账单,直到第一层才有了收获。
那是很厚的一叠纸,而且没有好好整理过,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但实际拿起来后,才发现不是主人没有整理过,而是这些纸张本身就大小不一。
最上面的那张看起来是海报,而且还是一张有年代感的海报,估计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产物。整张海报以红色为底色,偏左上的区域用毛笔写下了“凤栖梧”三个字,右下方的区域则画了一个舞台,舞台周围被一圈珠帘围着,外面是一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有的人站起来举杯相碰,有的人向舞台方向张望喝彩,光是看画面就能领略到其中的热烈非凡。在画的下方还写着三行字——
今晚曲目
洞仙歌
柳永
我将整叠纸拿起来,除了最后一张是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剪报外,最后的倒数几张都是类似的海报。我将那些海报一字排开,发现风格出奇一致,仅有“今晚曲目”部分略有不同。看来“凤栖梧”是这个节目的名字,具体的表演内容应该就是唱词吧。至于怎么唱,我就全然不知了。推算一下宋朝也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唱法会留到现在吗?或许有也说不定。
再往前,就是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选民证和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剪报,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将这叠纸按原来的样子整理好,继续翻上面第二张。
这张也是海报,不过显然就是最近的了,是荀清晓就读的那个小学举办的儿童节活动的海报,大概是每个班级推出一个游戏,然后每到一个班级就能在自己的手册上敲一个章这种游戏形式。游戏还邀请一位家长参加,在海报的下方还有一行家长签字。我想既然这份海报出现在这里,说明陪同荀清晓去的就是她的外公了。签名一栏用苍劲的字体写下了“秋孝忠”三个字,想必是他的名字了。背面还列着各个班级的活动列表和样章,真是热闹呢。我特意找了找荀清晓所在的班级,发现他们班的活动居然是“知识大爆炸”,放在这些千奇百怪的活动里真是有点无趣呢。说起来,我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活动,怕是只能在小说中体会了。
就在我打算看第三张的时候,却听到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哭声。扭过头去,只见荀清晓一只手扶在竹编椅的把手上,另一只手正在粗暴地抹眼泪。抹眼泪的速度终究比不上流眼泪的速度,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灰色的地板上,晕开了一片阴影。
我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快步上前,搭上了她的肩膀。见我来了,还没等我停下脚步,她便一下扑进我的怀里。
“我上次来的时候,外公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她的话因为止不住的哭声时断时续,声调也高了起来,“本来我们好好地吃着饭,外公还很高兴地说要起名字,然后吃着吃着就哭了。我们问他怎么了,他没说,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他离开饭桌,拉着这把椅子去了外边,对着门口的池塘哭。我问妈妈外公怎么了,她说我还小,就不告诉我。”
那天,荀清晓一家陪妈妈从医院做完产前检查回来,刚好外公在家,就顺路去看望一下,问一下他和外婆的近况。因为这次来得比较突然,外公没有准备,他一边兴奋地泡茶烧饭,一边热切地询问孩子的事情。荀清晓的妈妈说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又说自己在网上看了些资料,结合当初生下荀清晓的经验,觉得这一胎应该是个女孩。
外公一听,高兴坏了。他把饭菜端上餐桌后,笑眯眯地说,要给这个孩子取名字。荀清晓的妈妈也答应了,问他起什么样的名字比较好。外公不假思索地说他已经有想法了,而且刚好和荀清晓的名字搭配。不过再细问的时候,外公又绝口不提,只是笑着说到时候会告诉他们的,现在要保持神秘感。
见他怎么都不愿说,荀清晓的爸妈只好放弃了,就随便聊了点近况。最近外婆的身体渐渐好转了,外公相信很快就能出院了,还说等外婆出院后,一定要给她做一顿好的。
平日里都是外婆在做菜,就算外公想帮忙也不许,说是外公只会给她添麻烦。偶尔也能听到外公抱怨说外婆烧的菜已经吃腻了,想要自己烧一顿。这么说的结果,当然是被外婆狠狠骂了一顿。
那天自然没有聊这件事,这是荀清晓想起来后补充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刚还在笑的外公没有征兆地哭了起来,起初只是眼角挂一两滴泪水,发觉其他人在看着自己时也只是笑着说没事,可他的话音还没落,泪水便如决堤一般从眼眶中涌出。他说着“没事没事”,让大家继续吃饭,一个人拉了把椅子,坐在了门外,在阳光下默默地抹着眼泪,留下一个孤独瘦小的背影。
如果我也是荀清晓那个年纪的话,可能只是觉得外公很伤心,进而感觉到同情。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渐渐能理解荀清晓外公的悲伤。
那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在撑过了人生中最低落的一段时期之后,所暴露出的短暂的脆弱。
这份悲痛压在了我的心头,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我一向不喜欢沉重的话题,于是便将注意力从外公的情感上生硬地拉开了,转而去关注与谜题相关的那个部分。从刚才荀清晓的叙述中,我好像听到了一样至关重要的线索。
“荀清晓,刚才你说,听到孩子可能是个女孩后,外公就提出了起名的建议,并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一个名字了?”
哭声渐渐止住了,可她还是没法开口,只是呜咽着“嗯”了一声。
“而且,是一个与荀清晓搭配的名字?”
“嗯。”
“之前你说你名字的含义是什么来着?清晨?”
“是的。”
这么说来,这个问题或许就有解了。
从外公的态度来看,他一开始并没有起名的打算,但是一旦有这个打算他就立马想到了某个名字。这就说明作为名字的词语或组合,对于外公而言一定有意义,而且是非同一般、张口即来的意义。
此外,这个名字还和时间有关。正常来想,应该是与清晨或是夜晚相关,但说不定也会有中午、午后之类的意思。但这不重要,因为范围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住了。
具有某种意义的词语或组合,这个发现确定了这个谜题是可解的;而和时间有关,则是确定了我们有解开这个谜题的希望。
我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发现说出了口。说着说着,我才意识到此刻的我竟比荀清晓更加投入,更加兴奋,或许我真的是一个不习惯悲伤的人吧。
听我说完之后,她在脸上横擦竖抹的手停下了,放下来,露出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
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在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的这段时间,似乎有什么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想起了楼下那扇沉重的木门,想起了推开门时的吱呀声。
难道说有人进来了?可是除了我们之外,还会有谁来呢?该不会是幻觉?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告诉我这不是幻觉,确实是有人来了。
我赶紧捂着荀清晓的嘴巴让她不要出声,然后松开手让她留在这里,自己一个人下楼去看看情况。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能听清对方的话了。那是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她也在试探性地询问是不是有人在这里。
就在我走下楼梯,准备穿上鞋的时候,那个人转过身来,和我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胸前还别着一个名牌,应该是在下班之后立马赶来的。
名牌上标注着她的工作编号,以及名字—— 秋夜月。
3
我和这位名叫秋夜月的阿姨对视了几秒之后,连忙移开视线。她大概也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人吧,许久都没有开口。
“我叫荀萧萧,是—— ”
“哦。”
阿姨对我的自我介绍根本不感兴趣,还没等我说完来此地的目的,她就从我的身旁挤了过去,噔噔噔踩着楼梯上到二楼去。
真没想到荀清晓的姨妈这么急躁,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不近,但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呀。很难想象这位姨妈冲上去只是为了和荀清晓好好谈谈,于是我也赶忙跟了上去。
上到二楼之后,果然看到阿姨正抓着荀清晓的肩膀,蹲下身子质问她,而荀清晓则躲开了她的目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有多担心,他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让我想想办法,你知道姨妈今天要上班,是在正忙的时候被叫出来找你的吗?”
虽然她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了,但是说出来的话依然充满了责备的语气。
“你妈妈今天去医院了,知道吗?这种关键时候,你还给家里添乱。你说,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荀清晓还只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一碰上火冒三丈的大人,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见此情景,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到姐姐的责任,帮这个可怜的妹妹解围。
然而我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余地,阿姨只顾自己说,根本就听不到我在叫她。
不,或许听到了也说不定,只不过我是个外人,她兴许不想理我。
“阿姨。”我提高了些音量,这才让她转过头来看着我,不再针对荀清晓一人了。
“我是陪荀清晓来的。事情有点复杂,很难解释—— ”
“那就不要解释了,”阿姨冷冷地回道,她直起身来,抓起荀清晓的手,“我把她送回去,你也早点回家吧。”
说罢,阿姨就拽着荀清晓往楼梯方向走。荀清晓大声哭嚷起来,想要扒开阿姨的手,但苦于自己还是个小孩,完全没办法挣脱。
“阿姨,请等一下,先听我说完吧。”我连忙挡在阿姨的面前说道,现在事态紧急,比起让她去理解荀清晓这么做的原因,不如直接抓住重点好了,“现在最困扰荀清晓爸爸的问题,是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吧?可是现在已经找到她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就不用担心了呢?”
在她打断之前,我几乎是抢着说了下去:“荀清晓没有离家出走的打算,也想着等这件事完成后就回去。而且她也没有一个人行动,而是一直和我一起,不是吗?我会看好她的。以前每逢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们都会把荀清晓交给我,让我带着她玩。他们对我是很放心的,这一点我绝对敢保证。阿姨不如就当作是荀清晓来找我玩吧,只是很抱歉没能提前通知而已。”
“另外,现在荀清晓的妈妈正在住院,比起让荀清晓在医院里无聊地等,分散她爸爸的注意力,还是让我带着她出来玩更加让人放心吧?”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阿姨信服,于是我接着说道:“我知道最让大家焦虑的是找不到荀清晓,那么就请麻烦阿姨去通知一下荀清晓的爸爸,说她现在正和我在一起,我晚上六点就会送她回去的,你看这样可以吗?”
阿姨低头看了眼正在啜泣的荀清晓,后者轻轻地点点头,喃喃道:“萧萧姐会陪我的,我会回去的。”
这下,阿姨总算放开了荀清晓的手,她面带愠色,一言不发地回头走向房间深处的衣柜,在里面挑出几件衣服叠好后,从我们俩的中间穿过,往楼下走去。
看来我和荀清晓暂时渡过了危机。不过我还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阿姨,于是我向荀清晓打了个招呼,拜托她在不弄乱的前提下找一些关于时间的资料后,立马跟了下去。
下楼后,却始终找不到阿姨的身影。我沿着走廊跑到客厅,才听到屋外有些动静。透过窗子往外一看,原来阿姨回到了车上。我本以为她这是要离开,可没想到她又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袋子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塞了不少东西。
我连忙离开窗口,往走廊方向退去。待我退到走廊口时,恰好阿姨推门进来了。她见了我之后也没说什么话,就拎着袋子从我身旁走过,往厨房那边去了。在她经过后,我偷偷瞥了眼,才注意到袋子里装的是苹果。
跟在阿姨身后,我不禁在想,为什么这个场景那么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跟在妈妈身后呢?可是我明明已经过了这个年龄了呀,如果是荀清晓倒还有点可能。
来到了厨房后,阿姨将袋子放在一个八仙桌上。从中挑出两个苹果,转身走向厨房的水斗处。将苹果冲洗一番后,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把水果刀,整个过程没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就像这里是她自己的家一样。或许这位阿姨平时没少来帮忙吧。
“有事?”她右手持刀,将刀尖抵在苹果的底部,在开始挖之前,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个……刚才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想要顶撞您的……”
“别放在心上,你没做错什么。”她又补上一句,“像你这样还会和长辈道歉的孩子已经不多了。”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我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明明平时怎么自夸都好意思的我,怎么会因为这种称赞而慌了神呢。
阿姨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窘迫,继续说道:“晓晓这孩子真的固执,跟爸一样。”
“欸?我?”
“不是,我是说荀清晓。”
原来是听错了,不知为何我居然为此松了口气,看来我是真的很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固执’这个词是说……名字的事情吗?”
“是啊,不就是个名字嘛,再起一个就行了。可是这孩子就是在闹,真让人心烦。”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今天来是把爸剩下的东西从医院带回来,顺便来拿妈的衣服的,没想到正好撞见她。”
说起来,荀清晓的外公在医院去世之后,他的一些东西还留在外婆的病房里。
“所有东西都是阿姨陆续带回来的吗?”
“荀学武忙着照顾我妹妹,哪有空管我们这边的事。爸走之前,都是我们家在负责妈的事。”
荀学武是我叔叔,荀清晓的爸爸,也是秋夜月阿姨的妹夫。
削完了一个后,她从旁边拿来一个盘子,将苹果放在里面并切成块。这个过程中,她看了我一眼,随口问了句:“吃苹果吗?”
“不用了,谢谢阿姨。”
“吃一点吧,反正晓晓也吃不了那么多。”
阿姨继续像刚才那样背对着我,但那背影比刚才少了几分抗拒,现在或许是追问下去的最好机会。
“关于名字的事……”我想了一下该怎么说明比较好,却想不出合适的说法,只好放弃,“因为我对荀清晓家不太了解,对她的外公也不了解,所以想问一下阿姨关于她外公的事。我想外公给她妹妹起的名字,可能和他的过去有什么关系吧。阿姨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很怀疑她会拒不回答,毕竟我和她不是什么熟人,这样提问总有种在打探别人家隐私的感觉。
幸好,阿姨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开口。她挖去苹果底部的一圈皮后,开始对着水斗削苹果皮,这一过程中始终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能催促,我只好怀着她会回答的希望,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等着。
许久之后,她才开了口。
“爸真的很辛苦。”
这句话飘进了我的脑中,如同墨水一般在我的脑海中晕开,成了一幅黑白的画。画面中的老人就像荀清晓所说,端着把椅子,默默地坐在门前抹着泪。
阳光下,他的背影是那么孤单……“再早的事情我就没有听爸说过了,我只知道,爸妈都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文革’知道吗?”
“嗯,历史课上讲到过。”
“那时候爸妈好像和什么人结了仇,那人借着‘文革’,想要找爸妈的麻烦。
然后爸妈就一直逃啊逃,跨过了大半个中国,总算在这里安定下来。在这个地方,一住就是三十多年。”
那个时代的疯狂,可能是我这个年纪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我依稀记得在初中的时候,老师给我们放过那时候的影像资料,我们看了之后只觉得好笑。
啊,说起来,当时上课的老师也是七八十岁的样子,当时他似乎也陪着我们笑,但现在想想,那苦涩的笑容似乎还暗含着一些别的含义。
“住的地方是定了,但麻烦还不少。你们来这里的路上看到对面的那户人家了吗?就是马路对面的。”
我摇摇头,坦白地说自己没有注意到。来的时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里了,完全没有发现对面也有一户人家。
“现在那里已经没人了,以前的时候,那家人隔三岔五地来找爸妈的麻烦。”
说到这里,阿姨暂时停了下来,将已经削好皮的苹果放在盘子里,用水果刀切成了块。
“为什么要找他们的麻烦呢?就因为他们是外乡人?”我忍不住问道。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阿姨直起身子来,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看着眼前已经锈住的纱窗,仿佛从那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这件事是在我小时候发生的。爸领着我去什么集会,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弄错了,那家人的当家把爸的名字念错了。念错之后还嬉皮笑脸地跟爸道歉。结果爸当场就翻脸了,我到现在还记得爸当时说的话——“‘你知道名字有多重要吗?’”
我听见阿姨似乎轻声笑了一下,这笑声过于突然,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当我想要确认的时候,阿姨却已经低下头去,继续用水果刀切苹果块了。
“从那以后,爸就再也没有和那家人来往,那家人好像也因为爸开不起玩笑,就断绝了往来。偶然在路上碰到,还会来损几句。后来没过多久,那家人就搬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阿姨重又抬起头来,端着一盘苹果转过身,递到我面前。
“给晓晓送去吧。聊得有点久了,我也该走了。”
听阿姨说完之后,我非但没有心情舒畅的感觉,反而觉得有点沉甸甸的。
一位老人在门前落泪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中,和这画面一起出现的,还有荀清晓的请求。
—— 求萧萧姐姐帮我推理一下妹妹的名字吧!
这个平时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小家伙,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希望,第一次对我用了“求”。她是见到了外公怎样的一面,才会如此执着于这个名字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已经有点眉目了。
我接过苹果,向阿姨郑重地道了谢。我回到楼梯前,脱下鞋子往上走了几步后,忽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过于重要和紧急,生怕阿姨已经开车离开的我赶紧将苹果放在楼梯上,飞奔下楼,顾不上穿鞋就往外跑去。
当我穿过走廊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关上车门的声音,便连忙加快脚步,冲出了大门。
“阿姨等一下—— ”
马上就要加速开出去的红色汽车停了下来,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阿姨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是我之后,抬高了音量问道:“又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关于那些盒子的事情,阿姨把它们拿回来的时候,没有打开吧?”
“打开?”阿姨似乎很不解,“爸总是喜欢收集这种破烂小玩意儿,是我早就扔了。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就是—— ”想了想,这个问题是肯定不会得到答案的,我便干脆放弃了,“没什么了,谢谢阿姨。”
阿姨向我挥了挥手后,便回到车内,发动车子径直离开了,连最外面的大门都没有关。我走过去将大门关上后,才猛然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穿鞋,低头一看,白色的袜子上早已沾满了泥。
算啦,比起这个,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马上就能给荀清晓一个满意的答案了。
4
我重又回到楼梯口那边,往上看去还能看到那盘被我暂时放在地上的苹果。
如此一想稍微觉得有点对不起荀清晓,把她晾在上面那么久,还把放在地上的苹果给她吃。
不过,只是这么一会儿,大概也没有关系吧?
我把袜子脱了放在鞋子里后,才安心上楼。**的脚踩上冰冷的地板,有种奇妙的感觉。但当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尽可能不去注意脚下的感觉,端起那盘苹果回到了楼上。
轻轻推开门,发觉荀清晓正认真地趴在桌子上研究那几份资料。她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便又一声不响地继续埋头研究。
“阿姨给你削了几个苹果,需要牙签吗?”
问完之后我才想起来,自己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牙签放在哪里。
好在荀清晓也没有特别的要求,还没等我把盘子放下就把手伸了过来。想想或许是她没有吃午饭就来我家了,现在正饥饿难耐。
于是我将盘子放在一旁,自己顶替了她的位置,看到桌上摆着一排的海报,其中有几张还被往上抽出来一点以示区别。最右面那张是大红色的“凤栖梧”,看来这就是我找到的那叠东西了。
“没有弄乱吧?”
“没有,我按照顺序排的。”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姐姐说的那种,找不到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那么这些呢?”我指着其中一张被抽出来的像海报一样的东西,最上面贴了一个大大的红双喜。
荀清晓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歪了歪头。
“觉得可能会有用。”她快速咬碎了苹果,含混不清地答道。
她抽出来的从海报到邀请函无一例外都是与婚事相关的,其中只有一样和丧事相关,不过我也看不出名堂就是了。
太过遥远的关系就没有探寻的必要了。于是我在没有打乱顺序的情况下,将荀清晓的劳动成果又精简了一下,只留下三张看起来和我们密切相关且不重复的资料。
从左往右数的第一张是当地另一户人家的婚事,上面的日期是1984 年7 月1 日。第二张是2003 年8 月24 日,成婚的是那位名叫秋夜月的阿姨,她的丈夫名叫奚新语。第三张是2009 年1 月10 日,成婚的是荀清晓的父母,也就是我婶婶秋黄莺和叔叔荀学武。
虽然荀清晓的工作到此为止,但是这给了我一点启发,于是我在余下的纸张里找到了两个与出生有关的照片和记录。荀清晓的生日我记得是2009 年10月12 日,和手头上找到的资料相吻合。那上面居然看到了我爸的字迹,好像是在解释名字的由来。不过他的字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看不懂,就不用提荀清晓他们能不能看懂了。
另一位就是秋夜月与奚新语的儿子,名叫奚江月,出生日期为2004 年12月24 日。不过这上面除了有父母的名字之外,还写了外公外婆的名字—— 秋孝忠和李易安。
外公的名字叫秋孝忠,我已经从儿童节海报上了解了,不过外婆的名字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想,记事本前的两个杯子上的名字就是外公和外婆的吧?
啊,我真是笨,那时候我就该想到了。住在这里的只有两位老人,那上面的名字当然就是他们的了。要是连这点都想不出来,我还是别自称名侦探了。
一旁的荀清晓一口气把盘子里的所有苹果都吃完了,真是完全没有想过要给我留一点。
“姐姐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唔……算是。”
一听这话,荀清晓忽然就兴奋起来,她紧紧抓住我的手,那双小眼睛充满希望地仰视着我。
“是有答案了吗?真的是吗?”
“呃……”虽然确实是有点想法了,但是该不该将这个想法告诉她呢?
就在我全神贯注地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吓得我全身抖了一下,赶紧有些慌乱地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爸爸打给我的。他现在不是在上班吗?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爸爸略带怒气的声音。
“萧萧,你现在是不是和小清在一起?”
“是的,我说过晚上会把她带回去—— ”
“现在就把她送回去!”爸爸严厉地命令道。平时随和的爸爸竟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可见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但即便如此,我也有我必须要坚持的东西,所以此时我必须明确地拒绝爸爸的命令。
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小清的妈妈被送进去了,你还想添乱吗?”
欸?那……那就是说……
不用爸爸多说,我一口答应之后便干脆地挂断电话。简要地向荀清晓复述了电话的内容后,她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可是……可是……”眼看她又要哭出来了,“妹妹的名字—— ”
“没关系的,”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捧住她的脸,“没关系的,我已经推理出你妹妹的名字了。现在我们时间紧迫,等我们路上再说,好吗?”
荀清晓哭丧着脸盯着我看了几秒后,才缓缓地点起头来。
“我相信萧萧姐姐!”
这句话,就是本次委托最好的报酬了吧。
5
白色长廊的一端是一扇紧闭的门,门上亮着的灯成为连接内外的纽带。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呢?婶婶她怎么样了?荀清晓的妹妹如何?所有的这一切,都只能借那盏灯来想象。
静悄悄的走廊上,只有我和荀清晓在尽力奔跑。明明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荀清晓却依旧奋力跑着,远远地跑在了我前面。
我瞥见原本垂头坐在长椅上的叔叔听到声音后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看到荀清晓的身影后,他猛地站了起来,那双憔悴的眼睛凝视着我们的方向。
荀清晓在叔叔面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稍微恢复一些后,她便连忙从裤子口袋中拿出那张折叠起来的白纸,想要将其展开,然而那双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开。
“这是……妹妹的名字。外公给妹妹起的名字……”
叔叔沉默着从她的手上接过那张纸,轻轻展开。白纸上仅写了三个字,那是荀清晓所说的妹妹的名字——
荀晚歌
6
好不容易挤上了公交车,在后排找到个座位坐下来,荀清晓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关于名字的事情。
“关于名字,我想一开始我也解释过了,一般而言名字是非常主观的东西,基本很难找到逻辑去推理某人会起哪个名字,这纯粹是一个心理学上的问题。
但很幸运的是,你的外公起名字是有规律的。”
她饶有兴趣地听着,认真地提问道:“规律是不是姐姐说的那个什么与时间相关或相对?”
“唔……这个也算是一个,不过目前先不管它,因为还有另外一条规律。”
其实最初在看到阿姨胸前的名牌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因为这个名字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再看到这个家其他人的名字之后,这个答案才从脑子里跳出来。
“秋夜月是词牌的名字,而你妈妈的名字是秋黄莺,对应的词牌是黄莺儿。
另外还有一个人,虽然给他起名字的还不确定是谁,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名字也符合这个规律,那就是奚江月,对应的词牌是西江月。”
我用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好让荀清晓明白其中的差别。对于没有系统学过词牌的荀清晓而言,这可能有点难以理解吧,所以我又附带说明了一下词和词牌是什么。
“还记得外公房间里的那几本笔记本吗?都是外公或外婆自行摘录的,其中有两本还命名为‘易安词集’和‘柳永词集’。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们对词有着极大的爱好。”
就算我进行了说明,荀清晓也依旧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好在她还是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那么,外公给妹妹起的名字,也和词牌有关?”
我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接着说道:“我们来看一下规律。首先第一个起名的一定是阿姨,她是你妈妈的姐姐,所以在给她起名时,利用了‘秋’姓起了‘秋夜月’这个名字。而当你妈妈出生时,‘秋’字已经限定了。或许还有别的带‘秋’字的词牌,但就结果而言外公应该是放弃了这种直接套用词牌的方法,而是进行了一定的变换。”
“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取了‘黄莺儿’这个词牌的前两个字,作为你妈妈的名字。”
荀清晓歪着头想了一阵之后,自言自语般问道:“那么那位哥哥也是……”
“‘奚江月’这个名字也有套用词牌名之嫌,不过与‘秋夜月’不同,仅是读音一致罢了,并不完全符合。”
待我全部理清之后,荀清晓才郑重地点点头。
“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找给妹妹准备的词牌?”
“没错,正是如此。不过词牌名有那么多,为何外公偏偏选了‘秋夜月’‘黄莺儿’‘西江月’这几个词牌给孩子起名,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不过我想,我大致能猜到这个逻辑了。
“还记得那叠资料吗?好几张海报、邀请函和一些别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在里面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中的规律呢?”
“规律?”
啊,这里说“规律”这个词是不是有点太装了呢?
“也算不上规律啦,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如果你有一个小盒子放明信片,肯定是越晚收到的越放在上面吧?”
荀清晓很快便夸张地点头表示同意,看来她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专门放明信片的小盒子。
“所以,就结果而言,这些明信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吧?”
相信荀清晓应该很容易理解这一点,因为在没有打乱顺序的情况下,她找出来的资料也都是按照时间排列的。果然,她认同了这个推理。
“既然如此,那么第一张不就很奇怪了吗?第二张显然是最近才放进去的,而第一张却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产物,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
“这是最近才被拿出来的?”
不愧是我的堂妹,都学会抢侦探角色的发言了。
“如此一来,范围就确定了,那上面只有两个词牌,其一是‘凤栖梧’,其二是‘洞仙歌’。究竟是哪一个呢?
“在仔细看过那张海报后,我才终于确认了答案。你可能没有看过,我来简单描述一下正面的场景。”
靠着回忆,我在空中比画着海报的大小,和其中各个元素所在的位置。好在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应该能保证将海报上的所有元素都表现出来了。
“凤栖梧是柳永写过的一首词,其中首句是‘帘内清歌帘外宴’,这里是在暗指这种表演形式,即以珠帘为分隔,歌手在里面不用伴奏清唱,而其他人则在外面一边享受音乐,一边把酒言欢。”
“唱什么呢?”
“当然是词咯。词本身就是配合宴会乐曲所写的,虽然不知道海报上所说的是原来的唱法,还是改编之后的,但无疑是可以唱出来的。而这位歌手,就是外婆了。”
这个结论对于荀清晓而言冲击力过大,让她好久都没法接受。
“我听阿姨说,外公外婆是在距今三十多年前,差不多1980 年的时候安居下来的,实际上留存的资料中确实在1980 年之前就断了档。你可能不知道,第三届人大是在1964 年召开的,第四届则是1975 年,中间隔了11 年,这段时间差和阿姨所说的外公外婆的经历相吻合。第四届之后的资料比较齐全,从婚事到丧事都有,可第四届之前只有人大相关的资料和那些海报,想必是在中途搬迁过程中丢失了。能留下来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与人大会议相关的资料保存至今可以解释为老一辈人的情怀,但那几张五六十年代的海报为什么留存下来了呢?你觉得原因何在?
“当然,从心理学角度也能发掘出更多佐证,比如说外公与外婆之间跨越三四十年的爱情;比如说最近外婆生了场大病,最初的那段时间甚至让人觉得她快撑不住了;比如说外公想利用给外孙女起名的方式,来纪念他们最初的相遇。”
说着说着,荀清晓的外公那双颤抖的手从抽屉中翻出那张海报时的样子清楚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当时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如此一来,也就明白其他词牌的意义了。这些词牌可能都是在‘凤栖梧’这个栏目或是什么店铺内表演的曲目,而且很可能都是柳永的作品。既然如此,那么‘凤栖梧’这个大标题就不太可能出现在妹妹的名字中了,更有可能的是他们相遇时的曲目,也就是洞仙歌。”
荀清晓连连点头,左手拉着我的袖子催促我快点说下去。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卖关子好享受名侦探的感觉,毕竟这对她来说是一件严肃而重要的事,我必须尽快将我的解答告诉她。
“于是,下一步需要考虑的是,‘洞仙歌’这个词牌应该进行怎样的变换?
首先,如果要拆分的话,‘洞仙’是一个词,‘歌’是一个词;其次,正如我们最初探讨的那样,要和‘清晓’相对应。那么‘洞仙’首先就不可能了,于是剩下的就是‘歌’与某个字的配对,而且这个字一定和时间有关。
“那么下一步,就是要寻找这个时间。从两个方面的推理可以得出同一个结论。第一种是根据词的内容,以洞仙歌为词牌、柳永为作者的词描写的是晚上的场景,因此就是‘晚’了;第二种,则是演出的时间,海报上也说了是‘今晚曲目’,也就是说,时间是在晚上,也是一个‘晚’字。”
听到这里,荀清晓的眼睛已经瞪得大大的。难以想象,她曾经如此期盼却又以为再不能知晓的名字,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么妹妹的名字就是……”
“没错,就是荀晚歌了。”
说出答案之后,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7
“就这样,事件顺利解决了。”
话虽如此,可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没有精神的我将头撑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无聊地晃着手中的热果汁。
“为什么萧萧这么没有精神呢?能够按时把谜题解开,不是很好吗?”坐在我对面的好朋友盛秀琴如此问道。我们同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在某次推理讲座上结识之后,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现在正值寒冬,要不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说漏了嘴,也不会在这种天气下被她拉出来喝露天咖啡了。这个脑子里缺根筋的家伙可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会在大冷天坐在室外喝冷咖啡的。
“就是因为这件事的真相,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头,让我胸闷了好久。既然你想听,我就跟你说好了,再不说我就要憋死了。”
调整好坐姿后,我问道:“你来评价一下我的推理吧,你觉得如何?”
“很厉害!”
“拒绝捧杀。请老实说出你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太可能,尤其是在最后那个环节,有点随心所欲的感觉?”
秀秀—— 我这位朋友的昵称—— 一副想破了脑袋的样子,却仍然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凭什么是‘晚’而不是‘夜’呢?明明都是表示晚上的字。”
在我说出来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当然,真正的名字不会那么模糊,只要把问题想清楚就明白了。本案的关键不在于推理出名字,而在于,推理出那个偷走名字的‘犯人’!”
“‘犯人’?”秀秀如同鹦鹉学舌一般重复道,这个从推理小说莫名跳到现实中的词引起了她的注意,“萧萧难道是说,写名字的纸是某人故意拿走的?”
我赏了她一个白眼。
“不然呢?暂且不管小橡皮掉到地上就再也找不到了这种困扰人类的千古难题,一般而言很难想象会有什么意外只让盒子里的纸条丢失吧?要知道盒子里还放着其他一些旧版人民币之类的东西,要丢就一起丢,要在就都在。”
“那会不会是盒盖打开之后,被风吹走了呢?”
“不会,因为盒子在第二层,而且秋夜月阿姨说她是全部一起拿回来的。而且这个盒子是那种喜糖盒子,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自己打开的。”
秀秀找不出反驳的话了。
“那么偷窃的可能性呢?如果我是外人,首先我会看最上面那层,就算最上面一层看完,看到了那个盒子,也会拿走旧版人民币,而不会拿走没什么用的写着名字的白纸。反之,偷走白纸的人就是和荀清晓家有关的人。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条件,就是这个人必须要知道写有名字的纸条藏在哪里。荀清晓的外公有那么多收藏的盒子,每个盒子里或许都有好几张纸卷在一起,要想一一翻找确认未免太麻烦一些。并且,荀清晓的外公只给荀清晓一人看过,但他们两个都不是拿走纸条的人。不过我们可不能忘了环境,当时他们两人的交谈是在外婆的病房里发生的,因此还有一人知道那张纸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偷走名字的人,就是外婆?”
“是啊,而且退一万步说,那些盒子都是放在她的病房里的,只有她有机会偷走那张纸。而且后来在外公去世后,她就连忙让自己的女儿把这些东西搬回去,不是吗?还有一点,我那天碰到荀清晓姨妈的时候,她说是为了把外公剩下的东西拿回来,顺便拿点衣服过去。这就说明,在拿走盒子之后,外公还有东西留在外婆的病房里吧?明明外公的其他东西都还在病房里,为什么要先把这些无足轻重又不占地方的盒子搬走呢?我想目的就是希望让人觉得经过这番折腾后,那张纸在搬来搬去的过程中丢失了。”
到目前为止的结论,秀秀没有任何异议—— 我也不希望她能提出什么异议。
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她的下一个问题非常到位。
“可外婆为什么要偷走名字呢?”
“关于这个问题,还是和名字有关吧。”
“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杯子吗?同样的杯子,外公的那个没什么问题,可外婆的那个周围却有一点黑点,这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本来写着某个人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的写法比‘易安’要复杂,后来改的时候没有改干净呢?
“会是前任妻子的名字吗?不会。一是完全没有找到资料能证明‘前妻’存在;二是,我想就算在当时,也不会有女生愿意用‘前妻’留下来的东西吧?
而且还是这种不彻底的涂改,如果这是真的,不觉得很过分吗?荀清晓的外公当然不是这种人。
“另外,秋夜月阿姨不是说过一件事吗?荀清晓的外公对名字这件事意外地执着。现在让我们来做一个猜测,如果他对名字执着是因为曾经发生过某件事呢?
“在‘文革’时期被人迫害,那人追着他们跨过了大半个中国,为什么能在这里安居下来?外公只是当时的一个观众,而外婆则是登台演唱的人,会不会那人只知道外婆的名字?
“说到这里,还有那张海报,海报上完全没有见到歌手的名字,为什么?”
那张写着“凤栖梧”的海报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上面的所有细节,都还像刚见到时那样清晰。
“‘帘内清歌帘外宴’,我只对荀清晓说了一半。实际上这是一个双关,‘清歌’除了指不带伴奏的演唱,还暗指了歌手的名字。”
提示已经足够了,就连秀秀也认真起来,她推了推只有工作时才戴的无框眼镜,严肃地问道:“也就是说,外婆的真名是……李清歌?”
“是啊,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切都串起来了。荀清晓的妈妈刚说完孩子可能是个女孩的事,外公马上就有了反应,还说什么与‘荀清晓’这个名字相对应。最初荀清晓来找我的时候曾经聊过名字的含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把我的思维框住了,让我只想到了时间的相对应。但实际上这句话的含义更加浅显—— 有一个字是相同的。
“另外,当时外公这么兴奋,随后又忽然间落泪,这种情感的变化也能理解了。正如我之前所说,当时外婆病重,外公也不知道自己的爱妻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当他听说自己能为外孙女起名的时候,应该一下子就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了吧。他想把那个因为逃亡而被夺走的名字传承下去。这是他和外婆的一块心病,他们辛苦了那么多年,终于在困苦中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家,但是不管这个家如何发展,都没办法拿回当初相遇时的那个名字。而现在,这个夙愿终于能实现了,我想外公就是为此而落泪的吧。”
“但是……”秀秀的声音也轻了下来,“外婆不愿意这么做,还要偷走那个名字……这又是为什么呢?”
“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不想让过去的事牵绊住孩子们的未来。自己被夺走名字固然可惜,她也能理解外公想要将这个名字传承下去的动机,但是她无法做到,因为对于这个家而言,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将要被遗忘,随着他们的死而埋于地下的过去了。她不想将这个饱含着他们情感的名字,强加在与之无关的孩子们身上。”
这就是事件的真相吧。两位老人之间的相濡以沫,可能是我这样的年轻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不,说不定能体会到一些他们的心情……我没有说话,秀秀也没有开口。她的心思比我还要敏感,虽然和荀清晓并不认识,但仅通过我的描述,她也能想象出两位老人的内心世界吧。
一位是因老伴多年的心病终于能放下,而在阳光下落泪的老人。
一位是得知老伴去世的噩耗后,躺在病**望着窗外的夕阳抹眼泪的老人。
“那最后……”或许是想调节一下压抑的气氛,秀秀故意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问道,“萧萧的那个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呢?按理说,荀清晓的外公想起的名字是‘荀清歌’吧?”
啊,关于这个问题,确实是我的一大杰作。
想到这里,原本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了些许缓解。
“这个名字我想了好久,因为我必须要满足当事人的愿望才行。其一是荀清晓的愿望,希望得到妹妹的名字,并且她也听外公说了,那个名字会和她的名字相对应;其二是外公,他希望‘清歌’这个名字能传承下去;其三是外婆,她不希望自己原来的名字就这么传到自己的外孙女头上。于是我才取了‘清歌’的‘歌’字,避开了‘清’字,然后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把‘晚’这个字加进去。
第一张的‘今晚曲目’是‘洞仙歌’可真是帮了大忙。”
“可是你说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啊,”秀秀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是‘晚’而不是‘夜’呢?”
“请不要打断我嘛,我刚想说来着。其四就是我荀萧萧了,我的想法很简单,在发现了真相之后,很敬佩这两位老人,也为他们的过去感到悲伤,尤其是荀清晓的外公。所以我想,就算只有我一个,也要尽我所能来替他们抒发这份悲伤。那悲惨的过去,以及没能完成心愿就不幸去世的那位坚强的外公,我想借此机会悼念一下。‘晚歌’音同‘挽歌’,就是这么一个浅显的文字游戏罢了。”
凌小灵,新锐推理作者,曾任复旦大学推理协会第七任会长。认为推理小说创作应该是一个发散的过程,将“自由”作为推理小说创作的宗旨,笔下有数部风格迥异的系列推理作品。短篇推理小说《三色馆死亡陷阱》《永恒之剑》分别荣获第十四届和第十六届全国高校BBS 侦探推理大赛“最佳谜题”;《转世》曾荣获第二届“连城杯”全国高校推理小说征文大赛一等奖,并收入《2019 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长篇推理小说《随机死亡》入围第七届岛田庄司推理小说奖决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