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栀虞眼底染上笑意, 轻声道:“可我不想告诉你。”

魏沉璟神情没变,抓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公主开心就好。”

不论是什么, 他现在都得到了公主的心, 其他人没机会了。

赵栀虞感受着他手上的温热,手指挠了下他掌心, 笑着问:“最近怎么不发疯了?”

脾气那么好,像条听话的大狗狗, 真讨人喜欢。

魏沉璟对上她审视的视线, 但笑不语,当发现公主心里有他的那一刻, 什么情绪都不重要了, 傅佑延幼时与公主认识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只留了个‘表兄妹’的情分。

他好喜欢昨夜的公主, 若公主每日都能那样对他该多好啊。

这么想着,不免在心中叹声气,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公主结亲, 当真是等不及了。成亲那日,定要给傅佑延和裴淮止递帖子,让二人来吃酒。

事情还没发生, 魏沉璟已经想很远了。

赵栀虞见他似笑非笑,知道他又在酝酿坏心思,将手抽出来,嘴边弧度收了些,“不与你说了, 你去办自己的事儿吧。”

“我夜里可能回的晚, 公主莫要多等。”

“想什么呢, 我才不会等你回来。”

不多时,魏沉璟拿着写好的奏折走了,他孤身一人骑马离去,院子里的其余人都还在位置上守着,即便公主对公子的态度变了,他们也不会因此懈怠。

赵栀虞半倚在门前,双手环抱,眼神盯着远处想事情,表情略有些严肃。

过了许久,她转身回屋,关严了门。

来到梳妆桌前,打开放发饰的盒子,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那跟尖锐到能杀死人的银簪,拿出一块帕子将簪子裹起来,放入怀中。

又在屋里转了转,喝了口茶,来到窗前打开窗子,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况。

等到外面巡查的人离去,她抬起腿从窗口跳了出去。

京城。

今日有早朝,且朝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意味着傅佑延真的没有将三公主的事情说出去。

魏沉璟从赵川爻这儿得知,退朝后,傅佑延走的很快,谁喊他都不理,脸色不怎么好看。

说起这个,赵川爻面露担忧:“你和我三皇妹的事情,不会已经被他知道了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好瞒着的,魏沉璟颔首道:“昨夜他带人闯入了我那儿。”

赵川爻看向他,满脸兴趣:“你和他打起来没有,你们俩谁更胜一筹?”

魏沉璟斜他一眼:“打起来了,分不出胜负。”

“那我皇妹是什么反应,还在你院子里?”

提起这个,魏沉璟可就有的说了,唇畔勾起浅笑:“公主当着傅佑延的面儿护着我,如今自然还在我院子里。”

“她都当着傅佑延的面儿护着你了?!”赵川爻当真是惊到了。

要知道三皇妹性子有些冷淡,在外人面前与谁都不亲近,如今竟然会这么做,看来是真的把魏沉璟放在了心上。

“我皇妹对你这般好,你可要好好待她,若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了,我把你刺成窟窿!”赵川爻后半句近乎咬着牙。

再说另一边,赵栀虞到了赋宴楼,温公子向她禀报这几日发生的事。

如今朝中站队非常明显,太子身后势力较弱,已经在想办法对二皇子这边的人动手,前阵子四皇子接连两次受伤,四皇子没有向皇上特意说明不对劲的情况,还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实则是在给太子下套。

太子中套过一次,被抓住了一些把柄,那以后老实了些时日,如今眼见着二皇子被众人拥戴,逐渐坐不住了。

“四皇兄那边我不担心,担心的是白太傅一家的态度如何?”

温公子:“白太傅自选择站在太子背后,听说前几日上朝,太子犯了错,白太傅特意帮太子说话。”

赵栀虞点点头:“白太傅嫡子你可知道,这人没有那么简单,听人说他手段一向阴狠。”

她皱起眉头,有必要和二皇兄见一面提醒一下,如今太子哥哥背后唯一让人忌惮的就是白太傅和白聿风,这二人指不定会出什么法子来帮太子哥哥夺位。

放在以前,她还没那么在意。

但是太子哥哥还没到那个位置就能对自己亲兄弟动了手,等到真坐上了那个位置,指不定会怎么对待他们。

她和皇姐还好,就怕皇兄皇弟他们被打压。

赵栀虞叹了声气:“父皇身体还好好的他就敢那么做,胆子很大。”

皇后娘娘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太子这样的儿子。

赵栀虞猛然想起皇后娘娘背后的家族,杨氏一族向来嚣张跋扈,仗着宫里有位娘娘,有几年里没少做坏事,有一阵子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街上讨论杨氏一族的声音。

后来这件事闹大,父皇出面罚了杨氏一族五年的俸禄,皇后娘娘的胞弟被赐了五十大板,在**躺了许久。

那之后,杨氏一族就低调了许多。

听闻皇后娘娘嫁给父皇之前,皇后娘娘的父亲在当时的朝中很有威望,可惜好景不长,在皇后刚被封后的第五日就突发疾病而走。

皇后娘娘的胞弟无人管束,做事愈发的不计后果。

都说外甥肖舅,如今的太子的确像皇后娘娘的胞弟。

杨老虽然走了,但曾经与杨老交好的大臣都还在,那些人看在杨老的面子上,都会帮衬着太子。

“太子心急,二皇子就稳重许多,近日来做什么事都恰到好处,每次都能让皇上夸赞几句,就怕皇上没有废太子的心。”温公子也不在意这个位置谁来做,但他一心为三公主效力,三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公主要帮二皇子,那他就惟命是从。

“父皇会是明事理的天子,本宫相信,不论几位皇兄做了什么,父皇心里都有数,日子还长,很多事急不得。”赵栀虞看了眼桌上的葡萄,唇角牵起一丝弧度:“这是他送过来的?”

“是,世子还在信中提到,再过不久燕国使臣就会到安国,同行的还有燕国郡主。”

燕国六公主,今年当有十六。

赵栀虞拿了颗葡萄送入嘴中,道:“是为结亲一事?”

燕安两国交好百年之久,每隔多年,燕国那边都会送来一位公主前来结亲,视为两国交好,这已经成了规矩。

上一任前来安国结亲的郡主,正是当今六皇子的生母元妃,六皇子年幼,被元妃护的很好,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属于中立。

“让我猜猜,这位郡主的亲事会落在谁身上呢?”赵栀虞想着,突然笑了。

与郡主年龄相仿的人只有五皇弟,但她四皇兄可还没结亲呢。

温公子命人准备了午膳,桌上多了几道新菜,“厨房里多了位新厨子,这几道是他的拿手菜,公主尝尝。”

赵栀虞夹起一筷子尝了尝,点头:“不错。”

吃了几口,想起一件事,问:“你可知杨厨子家在何处?”上次听竹言说,杨厨子有事回家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突然提起杨厨子,温公子愣了一瞬,道:“知道是知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你告诉他不用回之前的地方了,继续来这儿,本宫今后不会在那里继续待着。”

赵栀虞知道杨厨子是专门为她做膳的,其余人吃不惯这样的口味儿,她都决定不回去了,杨厨子留在那儿反而是浪费了好厨艺。

温公子了然,这才知道杨厨子之前是被谁挖走了,笑了声:“还以为公主在那里会吃不好,如此看来魏公子对公主很是上心。”

怪不得公主愿意留在那儿,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公主对魏公子也有感觉?

“他是不错,可惜……”赵栀虞轻笑一声,没接着往下说。

可惜魏沉璟太阴晴不定了。

温公子在一旁站了许久,蓦然反应过来公主方才说了什么,眼神讶然:“所以,公主今日就回宫了?”

她摇头:“过几日再回宫。”

还想再多清净几日,回宫后该逃的势必逃不掉,这次她也没想着逃,只是父皇给的画像中应该没有她想要的那个人。

若她亲口说出来,父皇会不会不高兴?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刻就消散,如果按照父皇的意思挑选驸马,到最后不高兴的就是她了。

二皇姐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她不能再步后尘。

午膳后,赵栀虞坐在窗前看风景,瞧着街上人来人往,心思早就飘到远方。

等回宫了,再让人去接竹欣竹言。

她在这边悠闲,殊不知远在城外的院中已经乱成一团。

竹言知道公主有时口味不佳不会用午膳,通常都会提前说一声,这次没说,以为公主会按时用膳,等她端着膳食进屋,却发现屋中空无一人。

在院子里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公主,顿时慌了,红着眼去找大块头。

大块头派人四处寻找,附近十里全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公主。

竹言慌道:“难不成公主被傅将军的人带走了?”公主说了过几日才会走,现在突然没了身影,会去哪儿呢。

大块头注视着屋里开着的窗户,神情有些恍然,“一切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公主是消失还是走了,他们不敢妄加揣测,只肯定在公子走后,公主绝对没有从屋里出来。

魏沉璟回来已是深夜,一整日里他心情都不错,回来时还在街上碰到了傅佑延,对方瞪了他一眼,他难得没有脾气,全当没看到。

刚牵着马走进院子,就见院里的所有人朝他跑了过来,最终在他面前跪下,一个个神情忐忑。

魏沉璟想到了铱嬅一个可能,眼眸微沉。

“公子,属下办事不利,公主失踪了!”

派了十几个人守着院子,连个人都看不住,可不就是办事不利,大块头额头冒出细汗,不知道公子这次会怎么罚他们。

魏沉璟许久都没有说话,眼底的戾气非常有压迫,这种静默比不说话还要吓人。

竹欣跪在地上,腿都抖了。

大块头声声有力:“请公子责罚!”

魏沉璟绕过他们走向屋里,嗓音夹杂着寒意:“每人五十大板。”

竹言和竹欣对视一眼。

大块头跪在原地没动,道:“公子,竹欣竹言她们……”

“二十大板。”

“是!”

若不是她们二人伺候过公主,今日也要跟着挨五十大板,她们知道,此次已经是主子开恩。

魏沉璟一人待在屋中,坐在赵栀虞常睡的**,脑中全是公主这几日对他的柔情,他拆穿公主,公主还委屈的哭泣,他帮公主暖肚子,公主欣然接受。

本以为这样的一幕还会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走了,就不能……多待一些时日吗。

怎么就走了……

越来越多的一幕在脑中重现,他手掌紧紧攥着,浓烈的不甘在眼中浮现。

竹言竹欣都挨了板子,瞧着没什么事,大块头几人亲自来打,特意放轻了力度。

深夜。

竹欣趴在**,轻轻啜泣着:“公主真是的,她走之前定然想过我们会受罚,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她就没把我们放在过心上。”

她声音很低,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了。

竹言整张脸埋在臂弯中,一声不吭。

“还说要带你我进宫,全都是骗人的。”

“还以为公主真的是菩萨心肠,这算什么,一个举动害的我们所有人都要受罚。”

“你我今后又要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宅院里,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眼见着她越说越来劲,竹言道:“姐姐别这么说公主,公主本就是被主子绑来的,她心里也会有气,若是换做我,我也会走。”

竹欣:“我们伺候她那么些时日,她就不知道可怜可怜我们?”

竹言忍着痛从**坐起来,看向她,眼神渐冷:“姐姐在公主身旁自在惯了,是忘记当初在侯府的日子了?”

她们俩是主子院子里的人没错,但主子在侯府相当于一个不存在的人,别院的人见到她们都能嘲讽几句。

侯府二姑娘更是尝尝折磨她们,有时一个月里身上都带着青紫伤痕。

她们是奴籍,身契都在侯府夫人手里,在根本意义上算不得主子的婢女。

上个月,公子忽然问她们愿不愿意出侯府做事,她们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这才有了伺候公主的机会,公主待她们很好,在这儿待的太好,差点忘了曾经的日子有多苦。

竹言:“公主说了会带我们走,就一定会的,我们再等等不好吗?”

竹欣:“要等你等,公主不在了,主子不会再继续留在院子里,到时我们都要回侯府。”

竹言撇着嘴,不理她了。

*

赵栀虞在赋宴楼里待了几日,赋宴楼后面是个很大的院子,院中有各种长剑武器,她常待在这儿练剑。

今日也一样,练完剑后总觉得那里不对,很想找人打一架。

赵栀虞揉了下手腕,喊来了一人。

那人小跑过来,低着头:“公主。”

“知道傅将军府怎么走吗?”

“知道。”

“你去将军府找傅佑延,就说本宫要见他。”

“是。”

赵栀虞想与人打一架,已经等不及了,那日看着魏沉璟和傅佑延打斗,她很想过去插一手,为了不破坏那场好戏硬是忍住了。

赋宴楼距离将军府有一段距离,想要那么快见到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这期间她就去了二楼吃葡萄。

二楼的窗子很低,稍微抬腿就能坐上去,赵栀虞怀里抱着一盘葡萄,坐在窗口前,边吃边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

离开院子已经三日了,不知院中是何情况,更好奇魏沉璟知道她离开的那晚,会是什么反应。

手指捏起饱满的葡萄送到嘴中,红衣被冷风吹着,宽松的衣袖顺着手臂往下滑,露出里面白皙的小臂,刚才练剑,她特意换了身比较单薄的衣裳。

现下吹着冷风,额角的细汗慢慢消失,觉得浑身舒服多了,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一个地方待久了就需要换一换,总是待在一处太腻了。

说起来,她最想去的还是外地,京城各处都早已熟悉,宫里的每个角落都熟记于心,很久之前就在京城待腻了。

可惜并不能和寻常人那样说走就走,曾经还想过嫁到外地,但是想到嫁人后就要在那里待一辈子,立马就放弃了那样的想法。

大皇姐就随夫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已经三年没有回过京城,她不知道父皇想不想女儿,反正她是挺想皇姐。

赵栀虞长叹一声,手里葡萄没拿稳,那颗葡萄直接从二楼掉了下去,刚好掉在了一位男子脚边,葡萄肉还碰到了男子的黑靴。

男子看了眼脚边葡萄,抬起头,霎时就被那抹红衣吸引。

赵栀虞也在看他,保持着坐姿,把怀里的那盘葡萄放到不远处的桌上,扬起嘴角。

熟人啊。

裴淮止认出了她,深邃双眸晦暗不明,此处吵闹,他知道这么说话公主可能听不清,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拱手作礼。

赵栀虞对他笑了笑。

裴淮止没有离去,反而是踏进了赋宴楼的大门。

温公子在楼下看账本,见到眼熟的人进来,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小二走过去,裴淮止却直接忽略他朝温公子奔来,停在了温公子面前,温声道:“在下有事求见公主,麻烦温公子传个话。”

温公子刚要说公主不在这儿,却听他道:“刚才我已看到了公主。”

温公子别无他法,只能前去二楼找公主说此事。

赵栀虞还坐在窗边,没有分毫惊讶,毕竟亲眼看着人进来的,“让他过来吧。”

不多时,温公子来到了屋内,拱手以礼,道:“臣裴淮止,见过三公主。”

赵栀虞看着窗外,淡声问:“你找本宫何事?”

“公主既然逃出来了,为何不回宫?”要不是凑巧碰到,裴淮止根本不知道公主已经从魏沉璟那儿逃出来了。

“逃?”赵栀虞忍俊不禁:“难道傅佑延没有告诉你,本宫是被魏沉璟请过去的?何来逃字一说?”

但是‘逃’这一个字,就很没有面子。

她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出来的,一路都没有躲躲藏藏,凑巧想翻墙出来而已。

裴淮止没吭声,但他明白了傅佑延有事瞒着他。

赵栀虞猜到其中端倪,抿唇笑着,“他一会儿就到了,不如你当面问一下?”

看来傅佑延是一点没往外说,不错,很听话。

“好。”

她吃着葡萄,趁着这个机会说其他事:“我丢失的玉佩多谢裴大人归还。”

裴淮止眼神微怔,想到公主方才的那些话,恍然知道公主从没有被魏沉璟胁迫,一切都是公主和魏沉璟之间的……玩乐罢了。

想到‘玩乐’二字,他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

“这些都是臣该做的。”

“那是本宫自小佩戴到大的玉佩,感情非同小可,你捡了它又归还,理应赏的。”赵栀虞从窗口下来,来到他身前仔细端量他,眼眸微弯,“裴大人想要点什么呢?”

裴淮止不语,他想要的,或许没有机会实现了。

“是要金银珠宝,还是旁的?”

裴淮止嘴角翕动,垂眸轻语:“若可以,请公主允许臣给公主画一幅画。”

“你还会作画?”赵栀虞想看看他能画成什么样,就准许了:“好,就依你。”

很快,温公子找人准备了纸和笔,全都是上好的。

赵栀虞不会站在那儿或是坐在那儿让他画,裴淮止既然想画,就自己想象,反正她人在这里了。

趁著作画的工夫,派去请傅佑延的人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傅佑延。

裴淮止最后一笔落下,盯着画上了人出了神。

回想初次见到公主那日,他在公主宫前路过,无意一瞥,看到了公主练剑的一幕,公主身上有股坚韧的劲儿,和寻常女子大有不同,那一幕至今为止还时常在脑中浮现。

他回去后专门画下那一幕。

只可惜,画丢了。

“画好了?”赵栀虞见他停下笔,想走来看一眼,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公主,傅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