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佑延找位置坐下, 表情若有所思,“此话怎么说?”

裴淮止将今日看到的一幕尽数道来。

傅佑延:“我会派人在路口暗中看着,总能找出问题。”

“若可以, 傅将军让那些人看一看魏沉璟的模样。”

“可我没有他画像, 如何让那些人认识?”

裴淮止垂眼,“无妨, 我会作画。”

一夜过去,众人心事皆不同, 裴淮止连夜画出了魏沉璟画像, 不说一模一样,神韵能有六七分相似。

傅佑延拿着画找了两个自己人, 让其在城外那个分岔路口看着点, 还道:“若看到画中之人切莫打草惊蛇,偷偷跟着他, 看他究竟去了哪儿。”

城外院中。

赵栀虞今日见了魏沉璟没有给他好脸色,好像在生闷气一般,魏沉璟为了请罪, 特意揽了竹言的活,在她洗漱完后就来为她梳妆,可惜不论魏沉璟如何乖乖讨好, 她始终冷着一张脸。

这般做法,反而让魏沉璟笑出了声。

她坐在梳妆桌前,听着身后低沉地笑声,蹙眉:“笑什么?”

魏沉璟站在她身边,拿起桌上的梳子给她梳头, “公主这般与我耍脾气, 着实令我开心。”

依公主的性子, 是不会跟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耍性子。现在这做法,无疑是在提醒,他在公主心里的位置有了变化。

赵栀虞张了张嘴,想说他几句,想了又想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不论她态度如何,这人都会自欺欺人。

魏沉璟梳头梳的并不好,勉强能看,画眉时他紧皱着眉头,越画越歪,压根不能看。

赵栀虞从他手中抢过画眉的笔,“我自己来。”

魏沉璟不说话,站在一旁看着她画眉。

早膳是两人一起用的,桌上摆着的全是赵栀虞爱吃的,杨厨子还未回来,这些都是竹言这两日练出来的厨艺,味道已经很相似了。

“今日我要进京一趟,公主与我一起。”魏沉璟抬起眼,说道:“我们乘坐马车进京。”

下了马车,被旁人认出就不好了。

赵栀虞弯唇:“你怎么舍得让我出门了?”

以前院子里有五六人守着,这两日守院子的人也少了,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魏沉璟:“我想让公主开心。”

四殿下说的没错,三公主向来爱玩,长久在院子里憋着对她来说太煎熬,趁着这个机会,带公主转转。

赵栀虞起了逗他的心思,放下筷子,两手拖腮,眼底早就没了梳妆时的嫌弃之意,有的只是调侃:“你就不怕我趁机逃了?”

魏沉璟点头:“怕,但公主必须要去。”

今日要办的事与公主有很大的关联,公主一定很感兴趣。

带公主出去也能试一试公主到底会不会逃,若没有,他今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公主一走了之。

“你都提了,我当然要去。”赵栀虞想看看魏沉璟平日里究竟在忙些什么。

用过膳,大块头已经备好了马车,见公主也进了马车,眼中露出惊讶,他不知道公子要去办何事,只是没想到公子会带公主一起去。

赵栀虞适才坐下,魏沉璟就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包糕点和一个睡袋,把东西放好,与她同坐在马车。

“你拿这些做什么?”

“听说公主喜欢午膳前吃些糕点垫肚子。”魏沉璟全是从竹言那打听来的,他不在府里时,公主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全都要打探清楚,就这样开始慢慢了解公主的喜好。

马车出了院子,转了个弯,朝着京城的方向行去。

赵栀虞打开窗子,冷风吹在脸上,忍不住眯起双眼,感叹道:“真舒服啊。”

“公主小心受凉。”

“不会,我哪有那么弱。”她喜欢吹风,喜欢冷风拂面的感觉。

魏沉璟对上次淋雨的事一直心怀芥蒂,不想再看到公主如上次那般,脱下身上的斗篷,一言不发的给身旁的人盖上。

赵栀虞感受到温热,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看风景。

前方经过一条路,她觉得很是眼熟,细细想了一下,这才想起她曾走过这条路,前面是个岔路口,一条路是奔向京城,另一条路则是去一个破旧的庄子。

那时她被四皇兄喊上一起前行,还遭遇刺客,是魏沉璟解决了那人。

垂着眸,想起那日与魏沉璟单独相处时,这人竟胆大碰了她的腿!

那时她就确定魏沉璟胆子很大,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胆大的,竟敢把她关起来。

赵栀虞回头看一眼身旁的人,措不及防对上魏沉璟深沉的眸光,怔了怔,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红唇微抿,转过身当做无事发生。

本来这件事可以轻易翻篇,魏沉璟偏不这样,他很认真地盯着赵栀虞,道:“公主国色天香,叫人移不开眼。”

赵栀虞觉得他又要发疯了,干脆当做没听到。

魏沉璟低头,帮她整理衣摆,指尖滑过清凉的丝绸面料,“应该早点把公主关起来,这样谁都看不到公主容颜。”

赵栀虞伸手捂住耳朵。

“那么多人都见过公主,真想把他们的双眼挖下来。”

“尤其是傅佑延,他见过公主幼时的模样,最该死了。”他真的好嫉妒,为何这些都不是他与公主之间的相处呢。

“公主一开始就想嫁得人是谁呢?”真的会是傅佑延吗。

魏沉璟想了一路,期间一直在喃喃自语,说了许多让人心惊的话。

前面还好,说到最后,赵栀虞忍不住皱眉。

“我会好好练画眉,往后我日日为公主画眉挽发。”

“不知你我的孩子会随谁,若随了我,公主会喜欢自己的孩子吗?”

“你够了,再胡说我现在就走。”

魏沉璟闭上嘴,嘴上没说,心里还继续想着。

进城后,赵栀虞开着窗子往外看,根本不担心会被熟人发现,魏沉璟还在想将来的事,没有注意窗子开着。

不知要去哪儿,马车进京后就换了一条小路继续行,那条路偏僻,避开了人群,路上只能看到寥寥几人,还都是些灰头土脸的老人。

赵栀虞知道,安国中有许多吃不饱饭的百姓,这件事每年都会成为朝中大臣吵起来的点,她见不得百姓受苦,每年都会叫人去庄子里发放碎银子,能裹住一家是一家。

京城的角落里也有许多吃不饱饭的老人,但这些人中会藏着一些抱有其他目的的探子。半年前,赋宴楼就在此处行善,无意抓到了一个可疑之人,审问之下,那人竟服毒自杀了。

后来仔细调察,才知道那人是其他国派来的探子,在安国已经潜伏了多年,那之后,她与四皇兄商议,特意派人清查了这一片。

到如今也有许久没有查了,不知还有没有可疑的人。

这么想着,马车停了。

魏沉璟:“公主请吧。”

两人一同下去,赵栀虞随魏沉璟进了家院子,屋里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对着魏沉璟拱手作礼,眼神在赵栀虞身上停了一瞬,随后带着二人进屋。

屋里的正位上,坐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驼着背,满头的白发,手里拄着拐杖,老人看到赵栀虞的时候,神情蓦然怔住,过了许久都没用反应过来。

慢慢地,老人竟开始热泪盈眶。

赵栀虞拧眉,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听到了魏沉璟的声音:“尹老,这位就是三公主,萱贵妃的亲生女儿。”

她思绪顿住,脑中有些空白,这么久以来,旁人介绍她从来都只是‘三公主’三个字,从没人提过她母妃。

偶尔会听父皇怀念母妃,除此之外再没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她望着魏沉璟的目光复杂,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魏沉璟感受到她的目光,道:“给三公主介绍一下,您面前这位是常府当年的管家,也是跟了常老将军半生的人。”

赵栀虞还没从刚才的那声萱贵妃缓过神来,又听到这话,只觉得周围都安静了,满脑子一直持续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老奴见过三公主!”

愣神的功夫,白发老人已经颤巍巍地跪了下来,泪水从眼角滑出隐没于白胡子中,激动到说话都在颤:“十七年了,老奴终于见到了三公主!”

赵栀虞回过神,心里是难言的陌生感,手指蜷缩起来,细细捋着思绪。

她听人说过,母妃是常府的管家看着长大的,感情颇深,当年母妃被残害,那些官兵搜查常府,是常府管家挨个带的路。

可惜没有找到人,并且在那日之后,常府就传出管家离世的消息。

只是一个管家而已,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位尹管家在赵栀虞的记忆力就是一个死人而已,全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能与其见面,而且是魏沉璟安排的。

魏沉璟醉酒那日,她问过关于桉阳常府的事,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说过,如此看来,魏沉璟将她那日的话全记在了心里。

“尹老是想说关于我母妃的事儿吗?”捋清楚一切,她声音还算平静。

如今见面,能说的只有关于母妃的事情。

赵栀虞俯身,亲手将尹老扶起来。

尹老抹了把泪,“没想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公主,真是多谢魏公子帮忙。”

赵栀虞闻言,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魏沉璟衣袖,算是谢谢他帮忙。

魏沉璟:“尹老和公主慢慢说,我与尹公子去外面等着。”

带他们进来的年轻男子是尹老的养子,此刻他点了点头,跟魏沉璟一起出去了。

尹老:“我知道公主要问什么,帮着将军瞒了那么多年,我心里当真愧疚,可惜我进不了京,没办法找公主谁出真相。”

他这些话,相当于把赵栀虞调查的事情全都认定了一遍。

尹老继续说着,期间一口水都没用喝,事实就是常嫣蓉毒害了母妃,常老将军不忍再失去小女儿,违背着良心护住小女儿,还将其带去了桉阳躲避。

常老将军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尹老作为常老心腹,没少帮着常老做这件亏心事,出了京城,常老就带着女儿前往桉阳,他想返回去进宫跟皇上禀报此事,却被人拦着。

拦住他的人是常老的一个部下,对常老忠心耿耿,常老早就对他有防备,不会杀他,却用各种法子阻止他进京。

后来尹老托人往京城送信,连署名都改了,还是送不进去。

十七年了,如今终于在魏沉璟的帮助下成功进京。

尹老说完,叹息道:“老奴当年的命是老将军救下来的,当时老奴就想,再助将军最后一次,就彻底与将军断了往来。”

赵栀虞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有些心冷。不过她没忘了其中一个关键人物,就是一直拦着尹老进京的那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在城门当守。

她应该知道是谁了。

外祖父为了保一个杀人犯,竟做了那么多滥用私权的事,不敢相信这些都是那位和善慈爱的外祖父所做。

“公主与贵妃娘娘长的极其相似,您进来的那一刻,老奴都要以为是娘娘来了。”

赵栀虞深吸一口气,嗓音发冷:“问尹老一句,如果我想对外祖父动手,你会觉得我心狠吗?”

尹老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不答。

半晌,赵栀虞换了个问题:“尹老确定常嫣蓉就在桉阳吗?”

她就怕自己的人扑了一场空,最后还惹得外祖父怀疑。

尹老点头:“老奴确定那个畜牲在桉阳,但是不知道她人究竟藏在哪儿。”

“尹老能不能把她的模样画出来?”赵栀虞派去的人很多,唯一的难处就是全都不知道常嫣蓉长什么样。

尹老颔首:“老奴这就给公主画出来。”

等尹老画完已经过了午时,魏沉璟准备的糕点没用上,赵栀虞急着走,拒绝了尹老让她留下用膳的好意。

等上了马车,她扬声道:“去赋宴楼!”

外面的大块头为难看向正准备上马车的公子,只见公子点了点头,他立刻应了声。

魏沉璟上了马车,看到赵栀虞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坐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

公主越是这般,他越想将公主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公主乃天之骄女,不该被这些琐事困住。

马车到了赋宴楼,赵栀虞起身,对身边的人道:“你不用跟来,我很快就出来。”

魏沉璟这次很听话,从她下马车再到进去,都没有起身追过去。

温公子见赵栀虞这个时辰来了,不免吃惊,还未说什么,就看到公主往桌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人。

“这是常嫣蓉当年的模样,你找人多画几张,送到桉阳去。”

温公子拿起那幅画,虽不知道公主从哪儿弄来的,却没有多嘴问一句,“明白了。”

赵栀虞轻嗯一声,这就离开了,走的很快

温公子往前跟了两步,看到她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外的马夫是个很陌生的面孔。

赵栀虞回到马车里,觉得有些筋疲力尽,半靠着窗子闭上了眼睛。魏沉璟看她这般,没有打扰,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大块头驾着马车向城门外走去,街上人太多,根本没有注意马车已经被人盯上了。

出了城门一路向南,来时马车里有多吵,回去时就有多静,拿的糕点一块没少,水同样如此。

赵栀虞睁开眼,姿势未变,轻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马车里就两个人,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魏沉璟:“为公主分忧,是我该做的。”

寻找尹老当真是废了他不少人力,常老将军把尹老曾经的一切都抹的干干净净,寻常人很难查到。

路很平,马车微微的摇晃并不会影响什么。

赵栀虞转过头来看他,看了很久很久,眼神里有欣赏,唇角扯出浅笑,柔声道:“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谢谢你。”

帮了她大忙,语气都不同往日了。

魏沉璟沉浸在她的柔声细语中,黑眸中多了分柔情,问:“所以公主要如何表达谢意呢?”

本是随意一问,却见眼前人认真思考起来,过了片刻,轻笑一声。

赵栀虞没有任何废话,忽然朝他俯身而来,手掌攀上了他肩膀,整个人凑近,令人着迷的清香萦绕在魏沉璟鼻尖,他没有动,就这样亲眼看着她凑过来,脸上多了一抹微凉柔软的触感。

只是刹那就消失了。

魏沉璟心跳仿佛停了一瞬,如同被抽了神,傻傻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似的。

公主竟……亲了他?!

亲了他!!!

他放在心里的明月主动亲了他!

赵栀虞坐回原位,撇开脸没有去看他,耳尖慢慢爬上了红,用手挡着的半张脸都红了起来,别扭道:“不得不承认,你的确很会讨人欢心。”

尤其是讨她欢心,那日随口一问的问题,竟记在了心里。

放眼整个安国,有谁能为她做到这般?

她刚才有一瞬间甚至想抛弃之前未了的心事,先不说去战场杀敌的一事,与魏沉璟成亲也很不错。

成了亲,这样会讨她欢心的魏沉璟就是她的驸马,名正言顺的夫君。

方才的亲吻是临时起意,她在这件事上脸皮薄,不想那么做,但是身体跟不受控制了一样,不自觉的就上前,最终亲了想亲的人。

魏沉璟呼吸愈发重,眼神发暗,伸手摸了下刚才被亲过的左脸,明明已经过去了,脸上好似还有柔软的感觉,勾的他心里痒痒的。

“公主的意思是,您愿意接受我了?”

赵栀虞嘴角扬起,开口否认:“我可没说要接受你,不要随意误解。”

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等母妃的事处理了再说。

魏沉璟不管,就当自己是被接受了,一路上都兴奋难耐,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阴郁的模样。

赵栀虞瞥到他嘴边的弧度,在心里轻哼一声,道:“此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你不准和别人说。”

不知道她说的是尹老一事还是刚才的事,不论是哪件,魏沉璟都不会往外说。

更何况,与公主之间有了不能往外说的秘密,想想都觉得刺激。

魏沉璟低声应是,语气带着浓重的愉悦。

赵栀虞很少听到他这样的声音,觉得很好听。

回到院子,赵栀虞心情不错的下了马车,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咬了两口,觉得干巴巴的糕点都变好吃了。

魏沉璟紧跟其后,唇边似有似无的弧度让大块头看呆了眼。

回来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公子笑的竟这般高兴!

对魏沉璟来说,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本就不困,白日因为公主那一吻,愈发的兴奋,任他怎么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与他相比,赵栀虞很快就睡了,今日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睡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沉。

唯一不好的事,她夜里又做了梦。

这一次不是噩梦,而是……不可说的梦。

一觉醒来,她撑起身子坐在**,脸颊酡红,神情复杂,不敢相信这是她能做出来的梦。

不应该啊,只是亲了脸颊一下,就做了那样的梦境,梦中内容,与她之前所看的画册一模一样。本来是无聊当乐子看,谁知道套用在自己身上了。

赵栀虞不由扶额,蓦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没那个心思都做了那样的梦,魏沉璟呢?

会不会也因为一个吻……

想想就觉得没脸见人,昨日之事还是太冲动了,以后一定会多加思虑,这种事万不可再发生。

赵栀虞想清楚,掀开被褥下床,喊外面的竹言进来伺候洗漱。

竹言看了眼天色,好奇公主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魏沉璟是丑时后才入睡的,他很少做梦,偶尔做梦梦到的只有公主。

昨夜,他又梦到了公主。

以前这种梦境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醒来,这次却不一样,他梦见公主捧着他的脸亲,还……

梦里什么过程都有,以至于他今日起晚了。

他起来后,出门看到在外面忙活的竹言,问:“公主醒了吗?”

竹言点头:“公主早就醒了,且已经用过膳。”

魏沉璟眼神微顿,他记得公主从不早起,除了做噩梦的时候,难不成昨夜又做了噩梦,还是说……做了其他的梦?

作者有话说:

魏沉璟:高兴到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