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父意识到自己失态, 轻咳一声,捋了两下白花的胡子,沉吟道:“老夫斗胆问一句, 二位如今是何关系?”

魏沉璟黑着一张脸, 没作声。

什么关系也没用,人都是他使了卑劣手段偷来的。

赵栀虞见他这般沉默, 笑眯眯回道:“没有关系。”

老师父毫不意外,故作深奥地闭上眼, 脑袋微微点着, “公子你戾气太重,原有的桃花都被你自己斩断了, 而这位姑娘命中桃花甚多, 一辈子都斩不断。”

赵栀虞挑眉,选择继续往下听。

老师父睁开浑浊的双眸, “桃花虽多,但你命中本无姻缘这条线,你手上那个镯子却阴差阳错给你带来了姻缘。”

魏沉璟抬了抬眼皮。

老师父:“据老夫所知, 镯子已经摘不下来了吧。”

赵栀虞左手摸上右手手腕上的镯子,神情恍惚,她试过几次, 无论如何都摘不下来,试多了还会磨的皮肤痛,再说这镯子也不丑,索性就戴着了。

但是姻缘和命格相同,她自己不想, 谁都强迫不了。

“依你的意思, 她姻缘的另一半是给她套上镯子的人?”魏沉璟黑眸发亮, 近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出这句话。

于他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话是这么说,但世间变化不定,今日有镯子改姻缘,明日说不定就有别的物件影响。”

一句话既肯定了,又否认了,成与不成老师父都占了理。

赵栀虞弯起唇角,问:“那么师父觉得,我与他何时才能有结果?”

师父摇头:“一切都要看二位施主的造化。”

答了跟没答似的。

赵栀虞轻呵了声,站起身,低头对身旁的人说:“我很期待日后的结果。”

来月事的那两日是对他有些满意,也仅仅是满意,心里的其他感觉代表不了什么。还是那句话,心事未了,成亲是不可能的。

撂下一句话,在众人的注视下逐步离开,她仪态很好,气质矜贵不失淡雅,哪怕脚步走的快,也看不出急躁。

魏沉璟放下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子,道:“这是赔礼,方才多有得罪。”

袋子不小,单手提起来都觉得重,其余人都盯着那袋银子,有些人在心里鄙夷这种无耻的做法,有些人则在感叹财富傍身就是好。

他大步追了过去,无论身后的老师父如何说拒绝的话,他都没有再回头。

直到两人都没了身影,老师父无奈摇头,拿起那袋银子放到一旁,方才被威胁性命的小和尚走过来,红着眼问:“师父不是最讨厌这些行为吗?为何还要给他看姻缘。”

老师父瞪他一眼,“难不成我要死在他手里?”

小和尚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泪,“这么多人看着,他应该不敢动手。”受伤肯定在所难免,不至于丢了性命。

老师父摇头叹气:“傻徒儿,有些人天生就是为杀戮而生,这些人往往都是咱们惹不起的存在,该听话时就听,真把性命搭了进去,说什么都晚了。”

财富和权贵终究是有差别的。

老师父看向之前被打断姻缘的姑娘,笑道:“姑娘不妨再坐下,老夫继续帮你看。”

那位姑娘眼神直盯着门口,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罢,便走了出去,出了寺庙就加快脚步。

她一路跑起来,跑的很快很急,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衣上了马车,最终在她的视线里缓缓离去。

一袭布衣的白薇凝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三公主不是去林安寺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且不说三公主跟一位男子走在一起,二人还一同来算姻缘!若是没有看错,进寺庙时,三公主和那男子的手是牵着的。

上次跟三公主在猎场比了箭术,她回府后就狂练箭,还想找机会与公主比试一场,却只等到了公主前往林安寺的消息。

方才在庙里看到公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公主的模样,就在旁边观察,越是观察越觉得像,连说话的口气和举动都一模一样。

反应过来的她瞬间就追了出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白薇凝眉头紧锁起来,有些无措,公主不在林安寺反而在京城,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呢?毕竟这消息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她常听一位好友提起这家算姻缘的寺庙,打听了几日,来过的百姓都说很好,她就来试一试与心上人的姻缘,怕被熟人认出,特意换了平日里绝不会穿的衣裳。

没想到会碰到三公主,三公主也没认出她。

马车里。

赵栀虞又试着摘了下镯子,怎么都摘不下来,她曾试过把镯子碰碎,有一日将手放在石头上,另一手拿着石头上去砸都没有砸碎,硬度非同小可。

难不成她真要戴一辈子,最后嫁给了魏沉璟?

摇了摇头,停止了接下来的想象,不论怎么样,她想嫁给谁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最后真的嫁给了魏沉璟,那也是因为她对魏沉璟动了情。

既动了情,嫁给心上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赵栀虞想通了这些,心里舒畅不少,紧皱的眉头缓缓展平,总之她现在对魏沉璟的感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沉璟没和来时那样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正在琢磨那位师父的话。

任何一件不起眼的物件都能改变姻缘,如此看来,他要防止旁人给三公主送礼,尤其是傅佑延和裴淮止这二人。

其余人他倒没放在心上,这二人占了挺大优势,不好防着。

魏沉璟眸底划过一抹杀意,很快就被他遮掩起来,再抬眼时,眼神无波无澜,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一旁软若无骨的细嫩手指。

赵栀虞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挣开。

男人粗糙的手指滑过娇嫩掌心,手指强硬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指缝紧贴,扣的非常牢固。

她常年练剑,手指并没有旁的女子那般娇嫩,上面不仅有茧,各别部位还留了疤痕,但这些与魏沉璟粗糙的手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马车里无声,长久以来的寂静反而让气氛愈发燥热,马车的摇晃时不时让他们腿脚碰撞,衣物擦在一起,这个燥热迟迟不散。

魏沉璟喉结微动,眼神暗的不可思议。

赵栀虞倒没意识到不对,她的思绪全在姻缘上面,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都被牵着手。

*

白薇凝从城外回来后总是出神,这次就因太出神,走路差一点点撞到了柱子,还是被人拉了一把才躲过去。

耳畔是一道关心的男声:“二妹怎么了?”

她抬眼,看到眼前的男子,轻轻摇头:“无事,大哥才从宫里回来?”

白聿风轻‘嗯’一声,目光阴沉,道:“太子殿下最近屡屡受挫,我总要帮着些。”

白薇凝眉眼略带忧愁:“姐姐还好吗?听说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总是冷落姐姐。”

太子妃白薇茵嫁给了太子,的确是有了个体面的身份,但是在太子面前卑微到尘埃里,平日里和太子圆房的日子都少。

即便这样,白夫人还是会劝女儿多忍耐,毕竟等太子登基,这个皇后一定会是白薇茵的。太子侧妃的出身受众人奚落,是个明智的人都知道她不堪为皇后。

因太子的身份摆在这儿,白太傅再怎么不看好太子,也会尽全力为太子谋一条路,身为白家嫡子,白聿风整日里都在为太子出谋划策。

“一切安好,你不用操心。”白聿风说罢就走了。

白薇凝嘴角翕动,终究是还没有把今日的事儿说出去,三公主如何是三公主的事儿,和兄长说又有什么用。

她当然不知道,今日无意看到的人,是傅佑延与裴淮止正在极力寻找的人。

白薇凝正准备离开,又被叫住了。

“二妹等等。”

她回过头,见兄长折了回来,“明日你进宫陪太子妃说说话。”

白薇凝垂眸,通常这种时候,都是姐姐受委屈了,想找人倾诉,她点点脑袋:“我晓得了。”

白聿风这才离开。

翌日。

白薇凝被太子妃留下用膳,期间一直在听姐姐诉说这几日的委屈,太子妃哀叹道:“太子总让我去讨好三公主,可我与三公主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怎么都聊不过去。”

白薇凝想起三公主的箭术,眼神有些亮。

“我昨日无意听到,太子让阿风注意着刚回来的傅小将军,还说傅小将军近几日在调查什么事,务必让阿风把傅小将军查的事弄清楚。”

“傅小将军跟四殿下是表兄弟,也算是二殿下那边的人,我只觉得处处都是敌,想找人说话都不知道找谁。”

白薇凝听着姐姐的碎碎念,没有接话。

与此同时,赵栀虞正坐在赋宴楼里听温公子讲述这两日所发生的事,得知傅佑延找上了裴淮止,眼神透着惊讶。

“他们二人怎会待在一起?”

温公子:“前两日,裴大人还来过这儿,似乎是要问些事情,那日我让小二将人应付走,并未见他。”

赵栀虞笑着:“见一见倒也无妨,若你不小心说漏嘴了也没关系,不如意的是魏沉璟,又不是我。”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被魏沉璟关起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

另一边,傅佑延这次很确定三公主失踪了,魏沉璟也有问题,可魏沉璟不是寻常人,想调查起来不容易。

为此,傅佑延特意去四皇子府拜访四皇子,很不巧,又碰到了魏沉璟。

他看出来了,四皇子与魏沉璟关系颇好,他很好奇关于三公主失踪的事情,四皇子知不知道。

赵川爻见到傅佑延很是意外,要知道幼时这人来找他,都是奔着三皇妹所去,就连出征归来,傅佑延也只在回来那日找过他,现在忽然找过来能不惊讶吗,三皇妹在林安寺不在他这儿。

“你找我?”

傅佑延比赵川爻大了两个月,后者应喊前者表哥,但赵川爻从小就没那么喊过,见到人就喊名字。

傅佑延盯着坐在那一脸平静的魏沉璟,眼中波涛汹涌,似有杀意,冷声道:“四殿下这些年就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

他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三公主失踪与魏沉璟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魏沉璟是主谋还是帮犯。

赵川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魏沉璟,唇畔客套的笑容收了些,“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被两人注视着的魏沉璟一脸镇定,未将傅佑延的杀意放在心上。

傅佑延想杀他,他何尝不想杀了傅佑延?

傅佑延周身围绕着一股寒意,大拇指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剑柄,扬声道:“四殿下真的相信三公主如今在林安寺?”

作者有话说:

赵栀虞:好无聊,想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