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骗我, 昨夜的事我暂且不计较,你可以走了。”赵栀虞不意外他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看在昨夜后半夜睡的不错的份上, 暂且不计较。

魏沉璟掀开被褥下了床, 捡起半搭在床边的外衣,慢条斯理地穿上, 视线微垂,道:“今日我会进宫, 向皇上禀明公主的去处。”

明日才是最后一日, 早些说出来也无妨。

赵栀虞没有理他,叫来了竹言送件不那么单薄的衣裳, 以前她喜凉, 但现在身子着实有些撑不住,总想再暖和些。

竹言拿着衣裳进来, 正碰到刚穿好衣裳的魏沉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观察屋内两人的脸色, 脚步都放轻了。

魏沉璟出了门,竹言服侍赵栀虞穿衣,嘴唇微张, 好几次都想问点什么,最终畏惧让她闭了嘴,安安静静地伺候公主。

早膳早已备好,就等着人醒来。

今早起得晚了,魏沉璟还非常悠闲地坐在赵栀虞对面用膳, 动作中看不出焦急。

赵栀虞喝了口粥, 夹了个虾饺, 咬一小口慢慢嚼着,问:“你不是要进宫?”

怎么还吃这么慢。

“不急,”魏沉璟抬眸直视对面的人,字字清晰:“以后我会常陪公主一起用膳,希望公主莫要嫌弃。”

清晨一起用早膳,这是他幻想许久的事,前几日太忙,早出晚归挤不出时间陪伴,现下有了,他不会再错过任何一个时辰。

赵栀虞停下筷子,低着眸没有看他,“你是说,你今后不会常出门了?”

既然这样,她待在这儿可就没意思了。等魏沉璟把她的‘行踪’禀报给父皇,她就去赋宴楼待着,之后想去哪儿还是自由的。

魏沉璟筷子停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栀虞眼皮微掀,正对上他泛着光的深邃黑眸,有些意味不明地意思,她不禁皱眉,不理他了,动起筷子继续吃虾饺。

太怪了,这人指不定又在计划什么歪点子,她越来越期待了,魏沉璟究竟还能带来多少刺激呢?

用过早膳,魏沉璟才出门,他人才走了还没半个时辰,暗卫来了。

“公主,属下有有要事要报。”

“说。”赵栀虞闭着眼,神态懒惰地躺在贵妃椅上,双手中握着个小手炉,放在肚子上,整个人舒坦极了。

“傅小将军这两日在调查您的行踪。”

她微睁开眼,单手捧着手炉坐起身,眉眼间透着几分疑惑,问:“他调查我做什么?”

那么久没见面,她确实挺想见见人,但是傅佑延怎会无缘无故的去调查她,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暗卫没有穿一身黑衣,身上套着最常见的麻布灰衣,低着头道:“傅小将军好像发现您已经不见了。”

他被吩咐盯着宫里的事,一刻都不曾懈怠,“傅小将军回来当天去了四殿下府里,之后又去宫里找了您两回,绿弦见了小将军,每次都说您病了。”

傅佑延在战场上那么多年,心思并不粗,反而很敏锐,他与三公主好歹一起长大,对于三公主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怎么可能轻易病倒,还病了那么多日。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就想方设法的打听公主不见人之前那些日子在做什么,得知的消息是,三公主病倒之前在狩猎场待了两夜,两夜后就病了。

但是在病倒之前,三公主还与人比试箭术,一场比试名声大噪,随便一打听就能听人说起三公主那日有多么意气风发。

既然那般意气风发,就更不应该忽然病倒。

傅佑延就从猎场开始查,现在不知查到了哪一步。

暗卫将自己窥到的如实说了出来,因低着头,错过了赵栀虞闪着光的眸子。

不知道傅佑延能不能查到魏沉璟上。

她唇角愉悦勾起,非常期待那一日的到来,希望傅佑延不要让人失望,她可是很想看一看那日的大戏。

魏沉璟的反应,应当会很有趣吧。

“傅佑延的事你不用管了,你多加留意桉阳的事,一旦听到任何消息,不论大小,都要及时告诉本宫。”

暗卫:“是!”

人最后,赵栀虞心情大好,腹部都不痛了,让竹言去杨厨子那里报了几个菜名,难得有了胃口,自然要好好吃一顿。

守院的人来回走动,没有一人察觉暗卫的到来。

皇宫。

魏沉璟将这几日‘调查’的事说了出来。

皇帝听着,眉头越拧越紧,直到听完,神色严肃起来,“朕的女儿,不是不告而别的人。”

魏沉璟早知皇帝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刻着‘虞’字的玉佩,呈上去,“回皇上,这是公主让臣的人带回来的令牌。”

申公公上前接下,拿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仔细端量,点了点头:“是朕送给三公主的那块,可朕还是想不通她为何深夜独子一人离开。”

做了噩梦,白日启程去林安寺烧香祈福也是可以的,夜里就走,只是一夜也赶不到。

魏沉璟:“许是梦太惊人,公主心中不安。”

皇帝叹了声气:“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魏沉璟拱手以礼:“臣告退。”

他刚走到门前,听到皇帝说:“既然找到了,你就派人把那几幅画送去林安寺让公主挑选。”

申公公:“奴才这就找人去办。”

他眼底划过冷意,都到林安寺了,还是要挑选驸马,那他就等着三驸马的消息传来。

魏沉璟走后,皇帝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声气。

申公公笑眯眯道:“不是失踪就好,皇上莫要因为三公主的不告而别感到生气。”

“朕就是心里不舒服。”皇帝有点委屈,但他身份摆在这儿,不能把委屈暴露出来。

他最疼爱的女儿走了,都不来跟他这个父皇说一声,这不是把他当外人了吗。他身为一国之君,还不能随意离京,想女儿了都见不到。

皇帝还没伤感多久,门外有人报:“皇上,裴大人到了。”

朝中姓裴的只有一人,是谁不言而喻。

皇帝收起伤感,咳嗽两声,恢复了往日威严:“让人进来。”

裴淮止一袭蓝衣,进来后拱手作礼,温和道:“臣参见皇上。”

皇帝摆摆手:“免礼。”

裴淮止直起身子,眼神触及到桌上的那枚玉佩,神色微怔,疑惑在心里蔓延。

“朕让你来,是要问你奏折的事情。”

裴淮止回神,开始回禀正事。

夜里。

竹言端着一盆水进来,看**的人还未睡,小声说:“公主,主子说您身子不大舒服,让奴婢端来热水,您泡过脚再睡吧。”

赵栀虞从**坐起来,痛的额头都冒了细汗,有气无力道:“水放下,你让魏沉璟进来,本宫有话和他说。”

这肚子比昨日还要痛,从傍晚开始就痛的站不起身,只怕今夜又要带着痛苦入睡了。

竹言巴不得主子和公主有进展,放下水盆,匆忙出了门,眼里是遮不住的笑。

赵栀虞低头挽起裤腿,双脚跑进热水的那一刻,浑身舒服了不少,眸子微眯,揉了揉小腹,实在想不明白她身体那么好,为什么来月事还会痛。

痛的要命,每月都要这般熬着,着实辛苦。

魏沉璟脚堪堪踏过门槛,听到了心上人娇冷地嗓音。

“过来伺候本宫。”

转头看去,入眼的是赵栀虞那张苍白的小脸,心里有些刺痛,没有反驳,沉默走了过去。

蹲下身,刚碰到嫩白的脚背,上方再次传来声音。

“今晚留下来吧。”

她说着,垂下眼睫敛去眸中情绪,按着被褥的手指蜷了蜷。

那一刻,魏沉璟甚至以为是他听岔了,公主怎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赵栀虞红唇轻抿,觉得这人很容易瞎想,又道:“本宫肚子痛,需要你来捂捂。”

本是要解释,告诉魏沉璟他只是一个‘手炉’的存在。

可魏沉璟向来不会正常理解她的意思,理所应当的认为公主今晚需要他,眸子如粘稠的墨一样黑,胸腔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振奋,连身体都变得燥热,甚至……

因蹲下了身,所有的一切都完美掩饰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开口就哑了声音:“公主所言,不敢不听。”

赵栀虞轻哼:“谅你也不敢。”

竹言和前夜一样在外等着,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主子从公主屋里出来,心里激动极了。

昨夜是主子擅闯,今夜却是公主点了主子的名,这其中意思相差甚大。

竹言想着,嘴角控制不住的扬起,连精神都好了很多。

三公主去了林安寺,这个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时,很多人都反应都不一样。

大部分人只是一听并未放在心上。

二公主赵挽馨枕在一名男子腿上,不满喃喃:“病好了不来找我,反而去了林安寺。”她也想去。

男子轻抚她脸颊,“公主若去了,可就见不到我了。”

二公主不禁笑出声:“就算去也会带上你的。”

四皇子赵川爻好些天没见过赵栀虞,听人说了这个事儿,转头就跟魏沉璟说:“三皇妹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究竟梦到了什么呢?”

魏沉璟喝着茶,一语不发。

赵川爻还在自言自语,说了一堆才发觉魏沉璟没有说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你不是很喜欢我三皇妹吗,她独自一人去了林安寺,你就不担心?”

魏沉璟:“三公主不喜欢我,我若去了,定会招她烦。”

赵川爻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

*

风逐渐变凉,林子里的树早就秃了,地上铺满了泛灰枯叶,一脚踩上去不停作响,连周围畜牲的动静都听不清了。

傅佑延骑着马从林子里出来,目光在猎场周围看了许久,脸色微寒,他查了好些日子,始终没有调查到公主的行踪,猎场上没有任何不对劲,林子里也找不出异常。

几日前宫里传出消息,三公主现下不在京城,而是在林安寺烧香祈福,不知是为谁烧香祈福,只知道归期不定。

狗屁的烧香祈福。

他回来的路上就经过林安寺,就那么一条路,周围全是高山挡着,三公主还能绕着他飞过去?

不在宫里,更不会在林安寺,赋宴楼那儿他观察了几日,同样未曾见到三公主身影。

傅佑延不是不信宫里对外的说辞,只是这件事太过奇怪,他有自己的判断,三公主很可能已经失踪了。

话又说回来,皇上是亲眼看到三公主去了林安寺,还是亲耳听到了?

亦或是,听别人所说?

傅佑延眯着眼在‘别人’二字上琢磨了一下,拽紧马缰:“驾!”

这个时辰进京的人正多,傅佑延在城门外排着队,因想着事情,并未注意前方有一位绿衣姑娘,头戴幂篱遮住了面容,骑着马与他擦肩而过。

鼻尖有清香一扫而过,傅佑延怔了怔,回头看去,只看到一抹被轻纱盖了半身的绿衣背影。

赵栀虞来月事那几日身子不舒服,哪儿都没去,实在是憋的难受,月事走了后,她寻着机会就出来玩。

魏沉璟最近又开始忙了,应该又与四皇兄有事要办,整日早出晚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正正经经的官职在身。

也就在她月事的那几日,魏沉璟让人在院子里建了射箭的靶子,还从侯府里拿来了许多很好用的弓箭。

单是手感就让人爱不释手,赵栀虞有了闲空就去练箭,有时还会叫上守院子的人比试一场。

这些人武功很好,箭术精湛,每次比试押上赌注,日子比之前还要有意思。

京城。

傅佑延路过赋宴楼,遇见了刚从楼里出来的裴淮止,后者不知怎的,出来后就皱着眉头站在门口。

他回来这些日子不止一次见过裴淮止,还特意调查过,裴淮止是皇上非常看好的三驸马人选,单是这一层原因,他就不得不注意这人。

在朝中碰过几次面,但每次都没搭过话。

这一次傅佑延停下马,视线投过去过去,扬声道:“裴大人!”

两人隔的不远,街上人少,就算不扬声也能完全听到。

站在门前的裴淮止被打断思绪,朝他望去,见到是谁,特拱手以礼:“傅将军。”

傅佑延下了马,大步朝他走过来,心里再急,脚步也不见匆忙,在战场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他沉稳地性格。他本不想与裴淮止有交谈,但是为了寻到公主,他可以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裴淮止见人走来,唇畔漾起笑:“不知傅将军找在下何事?”

傅佑延鹰眸微眯,抬头瞧了眼上方赋宴楼的牌匾,随意问道:“裴大人是刚从里面用过膳?”

裴淮止摇头:“非也,在下只是来问一件事。”

几日前进宫,在皇上的桌上看到了公主的那枚玉佩,紧接着就听说公主去林安寺祈福的消息,还说已经去了好些日子。

算着日子,公主启程的日子应当是狩猎回京后的第二日,先前病了一日,之后就前往林安寺,此前没有任何人知道。

可他在那不久后还来赋宴楼送了公主在猎场掉下的那枚玉佩,既然公主不在,赋宴楼里会有谁把玉佩交给皇上?

越来越多的疑惑浮在心头,裴淮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日从一位大人府中谈事,回来时路过此处,特来问一问。

但他谁也没见到,连往日经常露脸的温公子都不见踪影。

着实奇怪。

就像是眼前蒙了层雾,看不清前方的路,且吹不散,只能茫然的站在原地。

“刚好,我也有事要问裴大人,不如一起进去聊聊?”傅佑延说着,先一步走进赋宴楼,丝毫不担心后面的人会反悔。

裴淮止抿起唇,抬起脚步跟了过去。

傅佑延肚子早饿了,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茶。

不过片刻,两人就相对而坐用起晚膳来。

傅佑延一口闷了杯温茶,放下水杯,夹了一筷子素菜送入嘴中,边吃边道:“听说狩猎那日裴大人也在现场,当时可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

裴淮止拧着眉,道:“的确有一件趣事,但那件事人人皆知,想必傅将军已经打听过了。”

不论何时,他说话的语气都非常温和,不慌不忙,单是听着就觉得舒服。

他眼睫微敛,温润的眉眼间多了两分探究,听闻傅佑延和三公主自幼就一起玩乐,关系比旁人要好上许多,还听闻,若没有他挡在前面,三驸马就落在了傅佑延身上。

现下傅佑延来找他,很可能是要问公主的事。

很可惜,他与公主都没见过几面,注定问不到什么。

傅佑延沉着张脸,似是不悦:“你应该知道你是皇上看好的三驸马人选,在与三公主成亲之前,你就不多关注一下三公主?”

裴淮止闻言,苦笑:“人人都这么说,可在下与三公主连句话都没说过,就算是想关注,也没有机会。”

“那你可知三公主具体什么时候去的林安寺?”

“不知,自秋猎之后,三公主就未曾露过面。”

傅佑延动作一顿,抬头盯紧了他,“你就不觉得蹊跷?”

裴淮止应上对面的视线,“早就这么觉得了。”

只是一直没找到同样有这个疑问的人。

二楼。

小二将楼下看到的一幕尽数说给温公子,后者了然点头,表情不见慌乱,眼神平淡到没有丝毫波澜。

“无事,你继续盯着,等人走了再来告知我。”

他不久前才送走公主,裴淮止就来了,现下又来了个傅佑延,当真是棘手。

刚听到三公主去林安寺这个消息时,他愣了许久,脑袋就像一团浆糊,怎么都想不通。直到再见了公主,公主只说他不必管,还让他不要跟旁人透露任何消息。

温公子自然听她的话,他近些日子很少去楼下,小二认得一些人,见到了不好应对的,立刻就会来禀报。

夜里。

暗卫再次找上门,把他窥到的所有事全部道出。

赵栀虞愉悦勾唇:“如此甚好。”

她很想看到魏沉璟被拆穿,已经迫不及待了。

依傅佑延的性格,发现此事后,一定能跟魏沉璟打起来,致不致命另说,两人都不是软骨头,到时碰一碰,谁会更胜一筹呢?

暗卫讲这件事禀明了就走,不敢多待,他还要紧盯着傅佑延的动静,多待一刻就会错过很重要的消息。

赵栀虞等人走了,叫来了竹言,“魏沉璟怎么还没回来?”

除了刚来那两日,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这么晚了,她有点事想问魏沉璟,等了又等,耐心即将耗光。

竹言摇头:“奴婢也不知,公主若困了就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也是一样的。”

赵栀虞轻轻颔首,拿下头上挽发的玉簪放桌上,“你退下吧,今夜天冷,就不用在外面守着了。”

待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如鬼泣般的风声,天本就冷,更不要提外面还有这么大的风。

竹言迟疑摇头:“那怎么能行,这些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院子里又不是没旁人看着,我看你最近有些咳嗽,回去好好歇着吧。”

又提了一边,竹言不敢再反驳,笑道:“奴婢多谢公主。”

赵栀虞吹灭了屋里的几台烛火,昏暗的屋内只剩下床边一台烛火还没有灭,烛火照亮了周围一小圈,她拿了本兵法书籍,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翻看,耳边只剩下外面的邪风声。

坐了许久,没有任何困意。

屋里其他角落陷入漆黑,尤其是窗子那处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窗户被强风吹着,断断续续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夜里显得尤为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手都凉了,还是不困,反而是越看越有神。

魏沉璟有事耽误,回来时已临近子时,来到一扇门前,没有看到守门的婢女,反倒是黝黑的放屋里闪着一片烛火的光亮。

他默了默,手掌贴在门上,放轻动作推开了一条缝,往旁边挪了挪,透过缝隙将屋里的一切窥于眼中。

烛台照的周围昏暗不明,一道青色的纤细身影坐于床边,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籍正在翻阅,看不太清楚,只能瞧出模糊轮廓,却有一种朦胧的柔美。

魏沉璟立在门前许久都没有动,眼神贪婪地窥探里面的一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唯恐吵到屋里的人。

哪怕是坐在那里看书,也是无人能比。

赵栀虞看兵法看的入迷,只觉得手更凉了,感觉到一阵寒意,就像窗子没关好一样,眉心微蹙,抬起眸子在屋里扫视一圈。

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其余地方太黑了,与黑夜融在一起,她眼前只剩下闪烁的烛光。

总觉得远处有一道视线在注视她,想忽略都忽略不到,抿起红唇,放下书籍起身,步伐迟疑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魏沉璟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走来,模糊的身影在视线中一点点变清晰,怕吓到屋里的人,索性推开了门,嗓音凉薄:“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还未睡。”

赵栀虞早就怀疑门开了,关好的门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定是有人推开了,心里有了猜测,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并没有被吓到。

可魏沉璟这种做法她不喜欢,偷偷摸摸成何体统,光明正大的进来都比这样好。

“你进来,我有事问你。”她道了句,转身回到床边。

魏沉璟进了屋,点亮两台烛火,虽算不上明亮,好歹比刚才看的清楚,关上门,不断吹进来的冷风立即就被阻挡在门外。

“我上次过来还带了枚玉佩,现在找不着了,你可曾见过?”赵栀虞背对着他,单薄的身子仿佛一扑就倒。

整个屋里翻遍了都没找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拿走了。

就是不知在她来的那日,魏沉璟知不知道她将玉佩带身上,若特意检查过她身上所佩戴的东西,没有看到玉佩,后来又凭空冒出来个,有些事就不像表面上浮现的那么简单了。

那枚玉佩是自小就佩戴的,跟在身边那么多年,早就有了情感。

魏沉璟听到‘玉佩’两个字时眼中闪过一道光,转瞬即逝,语气平淡:“为了让皇上信服公主已经身在林安寺,我擅自拿了玉佩交给皇上。”

赵栀虞了然,没有丢就好,可她还是不知道另一个疑问。

魏沉璟究竟知不知道玉佩是后来出现的?

“玉佩的事未跟公主商量,还请公主责罚。”

她眸子微凉,似乎又看到了那日魏沉璟举着长剑要罚的一幕,很是难缠。

“以后有什么事提前告知我一声。”至于这次就算了。

魏沉璟了然,看她坐到床边,继续拿起书籍翻阅,沉吟一阵,道:“公主就早些歇息吧,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赵栀虞诧异抬眼,确定刚才没有听错,笑了声:“你竟舍得让我出门了?”

之前恨不得派好些个人看着她。

“带公主去一个地方,回来后一切都不会变。”魏沉璟想到玉佩的事,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不论公主态度如何,明明有机会出去,却选择继续就在这儿。

暗卫大可以把三公主的事禀报给皇上,但到了现在,皇上都不知情,说明三公主没有让暗卫那么做。

简而言之,公主不会走。

“明日何时?”赵栀虞觉得,魏沉璟要带她去的地方不会无聊,若是路途遥远,说不定还能遇到些好玩的。

“明日一早就启程。”

“去哪儿?”

“不出三十里路有个寺庙。”

赵栀虞怔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神茫然,狐疑问:“去寺庙做什么?”

“寺庙里有位师父专门算姻缘。”魏沉璟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夜里凉,公主莫要踢被子,早些休息。”

他还没等赵栀虞回过神就离开了,等后者反应过来,屋里早就没了他人影,连门都紧关着。

赵栀虞耳尖染上薄红,仍然皱着眉,有几分不悦:“我都不信这个,你怎么还信啊。”

算姻缘和算命不一样,但也差不太多,她以为像魏沉璟这样双手沾满血的人,早就不信那些整日玄虚之人,更不信命。

命怎么样,是靠自己来掌握的。

姻缘,也差不多。

她想与谁共度一生就与谁,也可以不选择,独子一人也可活啊。

可惜她再怎么喃喃,已经走了的人都听不到。

魏沉璟不信命,也从来没找过人算过命,他听闻有家寺庙姻缘算的极好,一半以上都如算姻缘的师父说的那样,为此许多人花重金也要见师父一面。

可那位师父反而不怎么喜欢花重金见面的人,还说:“有缘自能相见。”

重金求见已经坏了缘。

赵栀虞没有早睡,看兵法看到很晚,不知什么时辰了,她堪堪有了困意,合上书,躺**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闪烁的烛火没有影响她的睡意,仿佛烛火不存在。

许是累了,这一觉睡的很沉。

赵栀虞感觉到周围摇摇晃晃,晃得她整个人不舒服,耳畔还响着聒噪的马蹄声,身体似窝在一个温热的地方。

她闭着眼,眉头紧皱,可见有多么不舒服。

迷迷糊糊中,听到上方响起一道声音:“慢一些,有点晃。”

“公子,这条路不平,避免不了摇晃,您若是担心扰了公主,可以抱紧公主。”马车外,正在赶马的大块头粗声回道。

他那咋咋呼呼的粗声直接将赵栀虞吵醒了,睁开眼,入眼的是四方车顶,木窗紧闭,窗子旁还有帘子,眼前的一幕提醒着她此刻身在马车里。

视线扫到男人硬朗清晰的下颌,同时感受到紧揽着她身体的手臂,眸子微动,这才意识到她睡在了魏沉璟怀里。

半张脸侧着贴在他胸膛,即便有衣裳隔着,也能听到他猛烈的心跳声,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魏沉璟对她的感情。

赵栀虞脸有些热,毫不犹豫拿开了腰间的手,坐起身,和一旁的人拉远距离,眉眼间有几分不自在,“怎么不喊醒我?”

又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法子,着实可笑。

“喊了,公主睡得沉,没听到。”魏沉璟正起脸色,神态并无占便宜的窃喜,坦坦****的模样看不到心虚。

他所谓的喊了,就是进屋看了一眼,瞧人没有醒,索性将她抱了起来。

赵栀虞昨夜睡前没有更衣,依旧是见面时穿的那身单.薄青衣,身子娇软,腰肢儿细的让人移不开眼,抱起来时压根舍不得松手。

魏沉璟拿了外衣给她披上,就抱着人上了马车,倒是希望人慢点醒来,他可以再多抱一会儿。

听闻看姻缘的师父只在午时前露面,去晚了就见不到人,迫不得已才启程那么早,魏沉璟何尝不想她舒舒服服的多睡会儿。

路不平,不论行的快慢,车里都晃个不停。

赵栀虞晃得头晕,肚子还饿,摸了摸扁平的腹部,道:“魏沉璟,我饿了。”

不吃早膳就把她抱出来,太不是人了。

魏沉璟反手从一旁拿起一包糕点,解开细绳,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块裹满白芝麻的枣泥酥,递到她面前。

“连夜让杨厨子做的。”

赵栀虞接下,咬了一小口,静静吃着,很快就吃完了一整块。

旁边又递来一块,她接下继续吃,连着吃了四块,腹中终于有了饱腹感,枣泥的甜味在口中久久不散,好吃极了。

在吃这方面上,赋宴楼的厨子最合她心意。

吃饱了,就有力气说事儿了。

“姻缘和命一样,全凭自己掌握,你找人算也没用。”

魏沉璟沉默着。

赵栀虞打了个哈欠,懒懒靠在窗户一侧,闭上眼睛,“况且我还有心事未了,不想与人成亲。”

在心事未完成之前,甚至不想谈情说爱,不论那个人是谁。她自接触武功的那一刻,就总想着哪一日一定要上战场杀敌,幼时只期待长大,那样就可以随军前行了。

可等她大了,到了年龄,提出此事后遭到许多人反对。父皇、母后包括皇兄皇姐,没有一个人答应她随军出行。

当年傅佑延随父出征,她是不舍过,但绝不是不舍傅佑延,而是战士们要走了,却不能带着她,心中有埋怨、有不甘。

“昨日夜里之所以回去那么晚,是被傅小将军拦了路。”魏沉璟没问她什么心事,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人还在二皇子府中,傅佑延就带着裴淮止找来了,这二人能一起来倒是出乎意料,还挡住他的去路,颇有不交代事情就让他好看的意思。

赵栀虞提起了兴趣,睁开眼,眼底闪着碎光,故作疑惑:“他找你做什么?”

终于查到魏沉璟身上了?

什么时候打起来?

魏沉璟低低笑了几声,眼眸透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周身好似围绕着一层戾气,沉声道:“傅小将军问我是怎么查到公主在林安寺的。”

怎么查到的,当然是随口一说。

公主就在他院子里,没有外人知道,就连昔日的好友都被他瞒着。这种背着所有人偷偷拥有公主的感觉并不好,在那些人眼中,公主日后的三驸马只会是裴淮止,不会是他魏沉璟。

“你如何回的他?”

“探子来报。”

魏沉璟当时只说了这四个字,后来他想走,傅佑延却拦住他的路,问他是哪个探子,还要见一面。

他没有跟对方废话,手劲儿不留情的将人推开,留了句话才走。

魏沉璟当时说:“公主去哪儿关傅将军何事,就算有人着急也该是裴大人。”

一位是皇上看好的三驸马,一位是与公主幼时很好的玩伴,这两人居然凑到了一起,还都是来寻公主的。

因二皇子等人也在,他当时极力忍耐才忍住没有动手,转身时脸上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畏惧的阴沉,好在无一人看到。

出城之际,察觉身后有人跟着,甩了好久才甩掉,这才回去那么晚。

找到他能怎么样,公主被他藏的好好的,绝不可能有人发现。

赵栀虞很失望,她想看到的画面,究竟何时才能看到?

她还在想其他事,魏沉璟又重新说回关于姻缘的事,将那位老师父的规矩讲给她听。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寺庙附近,远不及林安寺那样的大寺庙,眼前的只是一个两间屋子合在一起的破旧寺庙,上方牌匾被灰尘覆盖,隐约能看清前面两个字。

是‘姻缘’,所以这叫姻缘寺?

好生奇怪。

寺庙虽破旧,人却不少,大多是走在一起的夫妇,还有些红着脸的姑娘和咧着嘴笑的郎君。

赵栀虞下了马车,才走了两步,手就被魏沉璟牵住,她下意识想甩开,用力挣了两下,被抓的非常牢固。

了解魏沉璟的性子,索性不挣扎了,任由他牵着走向寺庙。

前面有几个人在排队,魏沉璟却牵着她径直走向寺庙,其余人都在看他们,那眼神就像在质问他们为何不守规矩。

寺庙里香火旺盛,月老雕像摆在上方,旁边有两根柱子,上面挂了很多红线,每根红线两头处都有一个木牌子,上面还写著名字。

一位小和尚走了过来,温声道:“两位施主请在外面等候,师父不喜欢有人擅自闯进来。”

赵栀虞还没说话,魏沉璟就单手抽出腰上扣着的匕首,神色淡然的将匕首架在小和尚脖颈间,冷声道:“不知你师父是要救你,还是继续给旁人看姻缘。”

赵栀虞有些懵,却不意外。

小和尚哪儿见过这种场面,瞬间就吓破了胆,扭头朝着身后颤声大喊:“师父救我!”

庙里的其余人都被吸引了目光,见到这一幕全吓了一跳,不过片刻都在声讨魏沉璟,后者满不在意,眼神扫视一圈,那些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只因他此刻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充满戾气的眸子让人心惊,死在他手里的人命不少,长久以来的杀意和血气早就浸在骨子里,一个眼神就足够让人产生恐惧。

赵栀虞拧眉,“你不是说这儿的师父最看重一个缘字,强求不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财不行,就用命?

前面在给旁人算姻缘的老人被打断,急忙摆手,“阁下手下留情!”

是个披头散发的老人,白发毛躁不堪,双腿颤巍巍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朝这边走来,寺庙里的其他人都看着这场闹剧。

小和尚扭头哭了出来:“师父。”

老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魏沉璟一眼,又看向赵栀虞,眼神复杂:“二位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这般没规矩?”

赵栀虞很少被人说没规矩,但这次她还没理由反驳,轻哼一声,用力捏了捏魏沉璟手指,后者还反捏回来,捏她指腹,力度很轻。

这一来一回,反倒成了调.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做小动作,除非脸皮非常厚的,否则谁都顶不住。

赵栀虞脸颊微红,更像是恼凶成怒。

魏沉璟脸皮忒厚,一点羞愧都见不到,移开小和尚脖子上的匕首,转而对准了白发老人,淡笑了声:“只是看一看姻缘,不耽误你别的。”

老人皱眉摇头,本想拒绝,却见眼前的匕首离他近了一寸,不由吞了吞口水,后退半步:“随老夫来。”

原本算姻缘的人站在一旁,魏沉璟和赵栀虞并肩而坐,对面的老人拿出几根木签子,“劳烦二位各抽一支。”

魏沉璟仔细端量,抽了最左边的一根。

赵栀虞看都不看,随意抽了根放桌上。

老师父拿起一看,眼神若有所思的在他们俩脸上扫来扫去,最终定格在赵栀虞手腕戴着的那只镯子上面。

是魏沉璟趁她熟睡偷偷戴的那只,试着摘过,但摘不下来。白玉镯子上面缠绕着鲜亮的金丝,金丝缠白玉,看起来漂亮极了,更何况还戴在了这么漂亮的手上。

玉美,手更美。

盯得久了,魏沉璟冷冷出声:“看好了吗?”

作者有话说:

老师父看太久,某人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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