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星光漫天。

夜色降临这处位于乌萨斯某地的优美乡野，博士站在草地上，与眼前娇小的少女索菲娅对视。

“所以，都说完了？”

“说完了。”索菲娅点头，“虽然费了不少时间。”

“那么我的答复是，我不恨你。”博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我不喜欢遵从别人给我安排的道路，但我没必要执着这一切的逻辑原理，也无需后悔，因为我对眼前的结果很满意，这就够了。”

博士顿了一下。

“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该走了。”索菲娅的手指在背后交叉在一起，裙摆随风飘动，“这些年来你让我见到一段不错的故事，所以想跟你见面，跟你道歉。”

博士垂下视线，看了索菲娅很久。

“为什么要走？”

“奇怪的问题，难道你还不舍得我走？”少女俏皮地对博士眨眼，“是不是发展稍微快了一些？”

虽然索菲娅开了个玩笑，然而博士没有笑，只是等待她的答案。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理由，本来就要走的，只是在这里多待了‘几年’，哪怕有没有这几年对我漫长的‘生命’没有任何区别——至少当初是这么想的。”

“我以为你已经超脱实体，不需要特意离开，毕竟你无所不在。”

这个问题博士是认真的，然而索菲娅的表情又复杂了一些。

“如果我想，确实能让自己成为某种无处不在的‘自然现象’，但很遗憾，就像我至今为止做的一系列举动，我是拥有‘自我’和‘情绪’的个体——虽然这会让很多神性论者感到失望。”

就如索菲娅所说，如果不是她特意提起，甚至博士也察觉不出她和那些平凡的乌萨斯少女有什么区别。

“像你这种‘自然现象’，我想应该这个‘世界’应该是无法容纳的。”

“正确答案，先驱知晓一切，因此既然留下我，肯定不会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即使我也什么都不想做。”索菲娅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既然你是‘无所不知’的‘学者’，就不猜一猜我这么做的动机吗？”

“无所不知——从你嘴里听到感觉像是在嘲讽。”博士苦笑着，思考着，“总不会是‘一时兴起’吧？”

只见索菲娅悠闲地在草地上摘起一朵野花，放在眼前观赏，少女与野花，本是一幕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而在知晓了索菲娅的身份之后，博士只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

“作为一个‘人’，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对我来说是，但这种观点并不通用，也有许多为了真理舍弃人性的存在。”

“是的，这是一种普遍现象，不过你知道我问你的原因。”在索菲娅的注视中，指间枯瘦的花瓣开始恢复生机并绽放，“唯独拥有多到难以读取的知识之后，才会明白那种‘虚无感’，当自己的大脑不属于‘自我’，而是属于某种‘容器’时，这样的人拥有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已经缺乏‘欲望’和‘情感’，甚至‘行为动机’的他，不过是一台比较高级的数据存储器。”

索菲娅递出手中绽放的花朵，将它送给博士。

“不过，对他们自己来说也不是坏事，以这种方法‘死去’估计也是一种幸福，没人能指责什么——只是我感觉很无趣。”

“你是对的。”

“毕竟你也曾经接近过这种境界，不是么？”

“所以——”博士似有所悟地看着索菲娅，“你打算以‘人’的姿态展开远行？”

索菲娅轻轻点头。

“这也是先驱令人尊敬的地方，她躲过了‘大筛选’，逃离了‘乌托邦陷阱’，始终怀抱求知欲进行探索，在孤独中享受孤独——当她完成一切之时，她仍然是她。”

只从只言片语，博士便对索菲娅口中的先驱感到敬畏，相比与同伴旅行的他，或许先驱所经历的才是无法想象的，真正的孤独。

“不过，你这么轻易就原谅我，是不是太过理性了？”回想起博士刚才平静地表示原谅，索菲娅的表情有些微妙，“还以为你已经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因为我在乎的对象很少，而且她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博士认真地说，“况且我刚才想了一下，其实你能影响我的也就一些地方，这些年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我们愿意承担的代价。”

索菲娅盯着博士看了很久。

“我已经不知道你是属于‘理性’还是‘感性’，不过也罢，毕竟这两者没必要刻意区分，所谓人性就是这么回事。”

“没能让你看到无能狂怒的表情，很抱歉。”

博士语带调侃地说。

“不过，作为歉礼，我想满足你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

博士愣住了。

如果索菲娅的愿望是指之后的复活仪式，博士并不需要其他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插手，但除此以外，他已经没有需要别人实现的愿望。

“比如说，满足你被强敌打败的愿望，如何？”

看着少女的微笑，博士接受了她的提议。

然而整个‘打败’的过程非常短暂。

当少女牵住博士的手，走入一片空**荒凉的星域后，一场大战在这个死寂无数年，只有恒星冷光照耀，拥有三个行星的星域中上演。

整场战斗中索菲娅一共用了四拳。

第一拳，索菲娅秀气小巧的拳头打爆博士的全部防御，使他击穿一颗高密度行星的地幔地核，并从另一端掠出。

第二拳，打爆博士全部的打击手段，力场护盾，巨大的失控力场导致仅剩的两个行星轨迹产生偏移。

第三拳，真正意义上地打穿博士的‘本体’防御，让他翻倒在荒凉的行星沙地上。

最后一拳，是索菲娅像摔跤手一样坐在躺倒的博士怀里，轻柔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博士躺在沙地上，呆滞的脸上沾着黑褐色的泥土，大气稀薄的天空可以看见附近那颗被击穿的行星正在缓慢解体，个子娇小的少女坐在博士身上，小脸带着微笑。

“这样，我的‘道歉’就结束了。”

听见少女的宣言，愣神许久之后，博士舒了口气，向索菲娅致谢。

“谢谢你。”

博士被打败了。

毫无争议，彻彻底底的失败，在他这一生中，以知识为‘武器’，无论征战还是个人决斗都从未战败的他，如今遭到了‘先驱’的无情碾压。

然而当这种巨大的压力让博士认清他的上限，让他真正意义上知道他也是一个存在弱点，会被击败的‘人’时，博士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残存心中的虚无感被一扫而空。

毫无疑问，这是先驱离开之前，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只是看着坐在身上的少女，博士忽然抬起手，握住她的手。

“既然把我打败了，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博士对索菲娅露出微笑，“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