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去谢拉格见初雪，今晚就回来。”

公馆门前，博士在走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

“另外初雪上次说想回来看看，所以今晚可能带她一起回来——如果准备晚餐的话麻烦多准备一份，辛苦了。”

“太好了，那古米就做多两人份的晚餐~！”

“这——倒也不用像担心孩子没吃饭的母亲一样特意准备那么多。”博士苦笑着抚摸古米柔软的蜂蜜色短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近距离对她露出微笑，“如果想我了随时联系我，我随时回来。”

“嗯哼，古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博士放心吧~！”

只见古米露出明媚的笑容，虽然稚气的小脸和娇小的个子完全无法支撑她的话。

随后在古米的注视下，博士离开了伊泰，前往谢拉格。

白色公馆的门前冷清了下来，只有喷泉的潺潺流水声，古米站在门口，面带笑容看着博士离去的方向，直到博士的感知范围逐渐脱离伊泰。

古米仍然保持微笑。

就像平时一样，嘴角的幅度，眉的角度，纯净的眼神，都毫无瑕疵，百分之百还原。

“不累吗？”

玫兰莎的声音从古米背后响起。

“累哦，不过一想到博士对着这样的我露出笑容，古米就很开心~！虽然偶尔，也有一种向他展现‘自我’的冲动——真可惜~”

古米回过头，看向身后的紫发少女玫兰莎。

紫色的长发在背后随风摆动，伊泰的风很柔和，然而与飘动的发丝相比，玫兰莎整个人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静’。

当她站在古米面前时，周围的色彩似乎有些失真，玫兰莎看着古米，而古米就像在与一幅凝固的画对视。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不自觉感到恐怖的场景。

哪怕少女冷淡的小脸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古米抬头看向天空，在博士离开之后，晴朗明亮的伊泰仿佛被添加一层‘灰度’的油画，白色的地砖铺着枯败的树叶，刚才还在流水的喷泉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一个灰色的世界。

一个清冷，死寂，不可名状的世界。

“又要开始了么。”古米用右手摸了摸额头，仿佛还残留着博士的温度，“玩得太过火的话，小心被博士发现哦？”

“所以说，你不累吗？”

玫兰莎又重复了一遍，然而明明站在眼前，她的声音却从古米的背后响起。

没有任何空间感。

“累~？古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少女只是向迈出脚步，抬起双臂轻灵地转了隔圈，半透明的薄纱裙摆随之转动，“古米这样就挺好的，反正‘都是’古米，也是博士‘喜欢’的古米~就像博士喜欢的‘玫兰莎’，你不觉得吗~？”

古米的话每一句玫兰莎都能听清，但拼凑起来又感觉逻辑有些混沌，仿佛有一千个人同时在耳边说话。

乌萨斯少女，干员，古米，生物，意识群，或者本身就是某种现象，就像她说的一样，她是古米，也是‘古米’。

疯狂的，扭曲的概念，不需要去理解，只需要去接受。

一边想着，玫兰莎坐下了。

坐在一张生满铁锈的藤椅上。

不在公馆前方，不在泉水枯竭的喷泉旁边，不在铺满枯枝败叶，如同昏暗废墟的伊泰公馆，而是在一个天空灰色，草地灰色，没有声音，没有风声的寂静之地。

在玫兰莎灰色的视野中，古米坐在草地上的长桌前，手持餐刀，在餐盘中细细切下一小块蛋糕，然后放在古米为博士专门定制的餐盘上。

在博士坐着的位置上，是一个小熊玩偶，小熊的脖子系着蝴蝶结，毛发是棕色的，是整个世界中仅有的颜色，就像古米充满梦幻色彩的双眸。

就像过家家一样，古米坐在空****的长桌上，跟小熊玩起了游戏，作为博士不在时寂寞的替代品。

叮当当~叮当当~

寂静的世界中，回**着童谣般悦耳的旋律，令人心醉，令人畏惧。

用餐之后，古米抱起小熊搂在怀里，站在草地上，仿佛只有怀里的小熊是她的依靠。

就像她对博士一样。

恐怖，疯狂，死寂，当玫兰莎看向古米时，一直都在自己一个人玩的古米缓缓抬起头，嘴角带着微笑，与玫兰莎对上视线。

古米已站在玫兰莎身前。

玫兰莎看着古米的脸距离自己不过3厘米，那对睁大，明亮而虚无的双眸直直盯着玫兰莎的眼，然而玫兰莎没有感觉到古米正在身前。

那身前的存在，又是什么？

刚想到这里，玫兰莎便看着眼前的古米坐在幽灵鲨身旁，牵着早露的手。

此时的她正坐在公馆冷清的客厅中，草地，长桌，少女独戏，仿佛都是幻想，仿佛她只是像平时一样走回客厅，然后见到自己的‘同伴’。

如果那是梦境，那么梦境还在延续。

因为玫兰莎眼前的世界依旧是灰色的。

然而这不是梦境，但已经不重要了。

耳边的铃铛声消失了，在博士离开之后，覆盖整个伊泰的黑白色调中，幽灵鲨手里握着一件博士的衣服，放在脸上轻嗅。

修女的表情有陶醉，迷离，以及一种陌生而无法解读的情绪。

玫兰莎坐在生锈的铁椅上，看着桌上的灰布，灰餐盘，灰烛台，眼前，身边与平时一样，但又无法理解的‘同伴’，正在以博士熟悉的‘一面’以及不熟悉的‘一面’，参与这场例行茶会。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玫兰莎心想。

“嘘~”古米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她眨了眨眼，“这是秘密哦~？”

这对我们来说重要吗？

“博士是一切的基准点，他认为重要，那就是。”

远山微笑着说。

如果他发现‘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办？

“秘密暴露了，不好，所以要保密——”古米说，“不然只能把博士‘吃掉’了~”

在玫兰莎看见她的脸之前，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视野之中，远山捧着水晶球，坐在‘树上’。

一株弯曲，枯萎，不知何时存在，何时出现的老树，独自生长的草地上。

仿佛厌倦了场景的变幻，玫兰莎坐在生锈铁椅上，肘部撑住铁椅副手，轻轻用右手托住脸颊，看着前方姿态优美，坐在枯树上的远山。

在远山背后的天空中，一轮巨大的灰色圆月与地平线接触，占据三分之一天空。

属于‘她们’的茶会，此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