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博士平静地看着喀兰,“很意外吗?”

“毕竟像你这种破格的存在,还能拥有同伴已经很意外了,结果你突然告诉我你还有姐姐——”

回过神的喀兰俏脸泛起红晕,手指不住地捋着银丝般的长发,试图掩盖自己的难堪。

“不行,你得和我说说——你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对喀兰这种近乎蛮横的要求,博士想了想,没有拒绝。

“她么——如果用这个世界的观念来算,应该算不上‘好人’。”尽管是‘很久远’的事,但博士似乎仍然记得,“在我诞生的那片废土上,没有法律,没有秩序,不杀人就会被杀,不掠夺就会被掠夺,自从大崩溃后,所有人都在不断的内耗中等待灭绝,而姐姐第一次杀人,是当一名溃败的流落士兵路过我们所在的维生舱,试图侵犯她时,被她用匕首亲手杀死。”

“她——和我很像吗?

“至少以这个星球的审美来看,她和你属于同一个级别。”

博士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个女人相貌出众,在和平时代绝对是一件好事,但在博士那个‘遥远年代’,只会带来灾难,而博士所说的话已经完美证明了这一点。

“但毕竟杀了人,还是一个‘士兵’,于是我们不得不逃离城市,在充满毒气和射线的废弃土地上生存——好在我们发现了一个遭到舍弃的维生舱和几套防护服,几套武器,但没有食物和水。”

博士默默回忆,语气没有什么波动。

“而原本连小动物都不敢动,立志成为‘医生’的姐姐,为了养活年幼的我,开始使用武器劫掠周围路过的行人商队,抢夺他们的水和食物,而她也在太多迫不得已的杀戮后性格大变,但也因此让我顺利长大。等我又长大了一些,便在维生舱里,跟着她学会第一条方程式——姐姐说过,‘医生’无法再这个世界生存,而‘士兵’也让她讨厌,所以我该学会一些有用的东西,以后好独自生活下去。”

喀兰察觉到博士话中的某个关键词,但没有询问。

“要知道‘学者’是我们那里最卑微的职业,毕竟‘医生’还能拯救生命,士兵能‘掠夺’生命,而学者什么也做不了。”博士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在那之后,我便每天在维生舱里学习姐姐教会的东西,等着姐姐从外面抢到食物回来,虽然我记得姐姐说过的话,但一直没有明白,她为什么要我能以后‘独自生活下去’。”

喀兰站在博士身旁,默默倾听着。

“直到有一天,姐姐回来了,带来了食物和水,还有一地的血——她在袭击商队时被一名自己向往的‘医生’用远程武器击中,虽然她最终击溃了那支商队,但伤势也严重到维生舱仅有的药物也无法医治,但姐姐没有痛苦,那个因过度杀戮而情绪不稳,以至于我只能每天晚上用身体安抚的姐姐,在临死前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温柔表情。”

“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死对她是一种解脱,因为她本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担心我不能活下去,在那种一切濒临崩溃的大环境里,死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但她觉得对我还太早了。”

不知不觉中,喀兰的手放在博士手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她是一个‘优秀的姐姐’。”

博士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她教会了我很多,并保护我长大,虽然我很弱小,既没资格成为‘医生’,也没力量成为‘士兵’。”

“但至少你总算活了下来。”在意识到某个事实后,喀兰的表情开始凝重。“那后来呢?”

“后来?”博士微微摇头,“我立志让姐姐‘活’过来。”

这一刻,喀兰似乎明白了什么。

“因为姐姐曾经为了让我努力学习,告诉我‘知识是万能’的,所以我选择活下去,学习更多知识,直到有一天将她复活。”

博士的声音恢复平静,仿佛象征他在姐姐逝去后的心灵世界。

“之后几年,我运用学会的知识,用谎言和利益诱导让两个城市群发生冲突,直到其中一方陨落,遗憾的是在被毁灭的城市实验室中,我没有发现有利于‘复活姐姐’的技术。于是我开始向外找,但外面的局势很复杂,冲突更激烈,所以我将毁灭城市中得到的技术全部出售,并用所有财富建立一个派系——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碰过武器,为了遵守对姐姐的誓言。”

喀兰默默倾听着博士越来越没有起伏的描述。

“之后我发动了许多战争,从数百人的武装冲突,到十万人的城市群战争,所有人都不明白,明明世界即将毁灭,为什么我还执着于向全世界进行探索。”

博士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而事实证明,这条路终究存在尽头。记得那一天,当我几乎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走出圣地大门时,看着布满天空的钢铁舰队,跟随我席卷大陆的军队,才意识到自己在复活姐姐的道路上,作为一名卑微的‘学者’征服了整个星球。”

就连说到最后时,博士的语气都很平淡,可见他当时的失望是多么刻骨铭心,然而喀兰只感觉手指发凉。

“那,你放弃了吗?”

对于喀兰这个问题,博士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夹杂些许苦涩。

“很多人认为我已经疯了,但我没有放弃,由于当时整个星球因过度开采即将毁灭,所以我将目标放向太空,并动用星球上的绝大部分人口,用两百年时间修建了恒星级舰队,开始对临近星系的征服——因为我顽固地认为,那个星球的生物技术水平很高,绝对有复活姐姐的办法。”

博士脸上的自嘲仿佛是对过去的自己。

“然而当那个向我们投降的星球总督把所有生物技术交给我时,我得到的仍然只有失望,‘死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无法攻克的技术壁垒。但我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对外征服,在寻找更高级的生物技术时,我自己也主动接触和学习更多知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多久?”

“记不清了,很多很多年,只有在保存姐姐身体的房间里,看着棺内好像睡着了的她,能让我感到安心——除此以外我一直在寻找,征服。”博士指了指天空,“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曾经是我的敌人,虽然文明的密度还没大到这种程度。”

话题到此为止,博士没有继续说,喀兰也没有继续问。

似乎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了。

尽管这只是在一次闲聊中透露的多余信息,但喀兰也明白了博士身上很多曾让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比如他为何那么重视罗德岛的少女们。

“我曾以为你的力量来自种族天赋和继承。”

“不,我只是自己种族的普通个体,只是因为一些理想,目标之类无聊的东西,才成为如今你们认识的‘学者’。”

“所以,你是因为你的‘姐姐’,才将自己命名为‘学者’?”

面对喀兰的询问,博士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

“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姐控?”

对于喀兰揶揄的称呼,博士难为情地摇头苦笑。

在喀兰眼中,虽然眼前的男人依旧强大到令人无法理解,但也不再那么不可接近。

而站在阳台拐角,背靠墙壁的幽灵鲨,纤长的手指抓着袖口。

“姐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