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繁华的水调路街中,清一色的白底彩打纸片粘贴了满满的一墙。

苏芙,女,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六二,中长发,左手腕口有一枚五厘米左右的蝶形胎记,呈酒红色,形状为一只规则的展翅状蝴蝶……

这是一则寻人启事,启事中的女主角已经走失三个月。

(一)

夏晟瞥着眉,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手上的紫檀木盒,此盒巴掌大小,款式陈旧古色古香,盒子的四角镶包着精致的铜质镂空紫荆花形包片。

木盒是一个名叫苏芙的女孩子亲手交给他的,转交时她曾认真地交待过这么一段话:“夏先生,如果本人不明原因消失三个月以上还未现身的话,请无论如何打开此盒子,至于为什么?你打开后自然就知道了。”她叙说的样子很淡然,似乎在喻示未来自己身上将要发生的事件。

他和苏芙严格算起来只能定义为“泛泛之交”,可是却因为机缘巧合,竟发展为“同处一室”。

事情还得从四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正值夏晟的室友陈华伦工作外调退房搬离之际,二居室的房子蓦地空出了一大块,夏晟便开始不自在起来,这种不自在除了内心飘泊的不安定感之外,更多的是居上不下的房租所带来的无形压力。

“安居网”是青城人气极旺的一个公益性房屋租赁网站,上面除了可供自由发布招租及求租信息之外,还设有一块专门发布合租信息的论坛,是该论坛版主为了提升网站平台的互动性开设的,那天夏晟在论坛发布合租帖后一个小时,就接到一个叫苏芙的女孩的电话。

电话中的苏芙声音极低沉,恹恹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没想到的是,现实中的见面却带来了一名和电话中截然不同的女子,当明眸贝齿落落大方的苏芙在夏晟的面前落坐时,夏晟着实惊了一大跳,他那紧张时爱流汗的老毛病也极不知趣地冒了出来,额头粘腻腻的很是难受,若不是前面的刘海遮挡着,他极有可能会狼狈地落慌而逃。

夏晟再也记不得当时自己曾和她聊过一些什么,只有她那头令人惊艳的乌亮中长发和白晰中透着诡异鲜亮红色的美丽肌肤却真实地刻在了当时的记忆中,夏晟确认自己看到了一只蝴蝶……一只舒展开了绝美双翅的酒红色蝴蝶就停驻在她的左手腕上。

接下来的故事,出人意料地转入到了一段不闲不淡当中,究其原因只能说是女主角经常性地玩失踪造成的,刚开始是三四天不露面,后来变成了六七天见一次,直到三个多月前竟彻底消失了……

第一周他报了警,警方彻查后称苏芙用的是假名,她的身份证件以及工作单位等信息全是捏造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过,介于夏晟并有没有什么财物被盗或被骗,警方只是作了协查的例行笔录后就让夏晟离开了。

第二周,他便打印了许多份的寻人启事张贴遍了青城最热闹的街头巷尾。

寻人启事

苏芙,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六二,中长发,左手腕口有一枚五厘米左右的蝶形胎记,呈酒红色,形状为一只规则的展翅状蝴蝶,自十日前走失后苏芙一直未与合租人联络,如见此人请速致电夏晟先生,手机号码1375678,当面重谢。

第三周……第四周……第五周……

时间的转逝等来的却只有四个字——杳无音讯。

就在夏晟束手无策万念俱灰之际,他突然记起了一件东西。

伸手抚去了盒面上那层薄薄的细灰,一股透凉的触感在他的指尖弥散开来,至今……他都不敢想象面前这个神秘木盒内藏匿的真正玄机,蓦地……他的脑海不知怎地又闪现出苏芙那淡然中带着一丝冷冽的美丽脸庞,他有种预感她的冷冽下应该包藏着某种暗涌,一种夏晟至今仍想不明白的暗涌。

随着盒盖的慢慢开启,他的心莫名地突突地狂跳起来……

(二)

夏晏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抹瑰丽的红,一只和苏芙手腕口胎记一模一样的红蝴蝶水彩画活色生香地被摄录在一张相片上,相片的制作很独特,仿旧的勾折曲线四边看得出是沿用了几十年前的制作方法,不过照片本身并不旧,绝不可能是几十年前的物件,他伸手一翻发现相片底下另有乾坤。

那是一块油纸质地的类似于干燥胶布的不明物,上面还是那只红蝴蝶,不过这只蝴蝶并不像是画上去的,根据上面遗留的细密针纹,更像是纹上去的,夏晟细看后发现上面红蝴蝶的边角处的一行小字赫然写着“仁皮文身馆,文身师古元,槐树路13号”。

难道那胶布是人皮?夏晟的头皮不禁麻了一下。

苏芙为什么要把这两样东西交给自己,她到底想暗示什么?难道她的失踪和这个“仁皮文身馆”有关?

“仁皮文身馆”——这个毛骨悚然的名字不禁让他打了个激灵,青城的文身馆不多,上网应该能知晓一些有关其的资讯,夏晟在笔记本电脑键入了那几个字后,一个古灵精怪的网页蓦地跳了出来。

槐树路的中央,一排古旧民居的角落里,一处挂着形状怪异的黑色大理石匾额的深红色木楣被特写镜头不断地扩大,一同扩大的还有匾额上那几个苍白的篆体字“仁皮文身馆”。接着,镜头蓦地切换到了室内,一个六十来岁的健硕老者突然出现在了境头里——他方脸、清瘦、穿着一身黑色纺绸的对襟排扣的旧式衣裤,眉毛一提冷峻的目光展露无疑。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广告语,类似于技艺精湛、收费低廉、服务热情之类的介绍,不过这段广告语似乎倒没有白听,因为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夏晟听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字眼——古元,原来这个老者就是文身师古元,这块不明物上的蝴蝶的缔造者。

搜了地图,才发现原来“仁皮文身馆”的位置,离自己所住的繁锦苑小区居然正好要绕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

下午一点,夏晟在反复思量了几个小时后,只身一人去往了“仁皮文身馆”。

五月的天气,已俱夏日七八分的炎热,正午的地表温度不下三十度,夏晟下车后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宝蓝色衬衣袖口卷到了手肘部,仰目四望,发现网页中的那排古旧民宅已经不见了踪影,滞留在视线里的只有一片断垣残壁的狼籍……

拆迁了?为什么不在网页上注释说明?现在又搬往哪里了呢?

此时,路口正好走过来一个上步履蹒跚的七旬老太,她的手上提着一袋刚从超市购买的日用品,夏晟上前一把拉住了老太太:“老大娘,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原来有家叫仁皮文身馆的?”

“小伙子,你也是来文身的?”老太太问。

“是的,您老知道它的下落?”

“就算找到地儿,也未必能纹上,你还是换一家吧!”老太太语重心长。

“怎么?难道这家文身馆关闭了?”夏晟想了想问。

“没有关闭,不过挪了地方了,现在搬去城南的九重天殡仪馆旁边了,好像搬了有小半年了。”

“殡仪馆?……”夏晟张大了嘴,并没有说完下面的话。

“没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本就从不愁生意,所以无所谓开在哪里了?”

“可是……”

“这个是古怪的文身馆,他们不但挑客,而且每天至多只接待二位顾客,知道为什么叫仁皮文身馆吗?仁既是二个人。”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完后,伸手捋了捋额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

“啊……怎么会这样?”夏晟倒抽了一口气。

“小伙子,如果你想去碰碰运气的话,最好快点动身,因为他们规定下午三点半就闭馆了,到时候你即使是排上号了,他们也未必就会搭理你。”

(三)

城南九重天殡仪馆倚山而建,馆前僻静的小沙里路在一片苍翠叠峦当中影影绰绰,苍白的墙面印着深灰色的屋顶透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森然之气,远远望去上半段的小沙里路和下半段的南站西路仿若两个世界。

绿荫间各种斑驳的影子撒落在夏晟的脸上,空气中透着一丝丝的凉意。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殡仪馆的侧面有部分突出,走近一些看原来是一处邻墙而建的小宅子,是两间平房,面积不大很不起眼。他蓦地记起老太太曾说过的话,疾步向那小房子的方向走去。

熟悉的形状怪异的黑色大理石匾额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仁皮文身馆”——终于到了,夏晟在心里暗叫了一声。

虚掩的木门上挂着一块榆木牌子——来客请叩门。

“请问,有人吗?”夏晟叩响了那块牌子。

“请进……”里面回答的声音有些苍老,夏晟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内堂的布置很是匪夷所思,墙壁四周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各类蝴蝶标本,一排排的玻璃镜框贴得满墙都是,不用细数也看得出应该不会下千只,最叫绝的是居然没有一只蝴蝶的颜色和大小是雷同的,那些色彩斑斓的蝴蝶光鲜地伸展着迷人的双翅——尽情绽放着生前的娇媚欲滴。

正上方的位置挂着一幅黑白头像,黑瘦尖脸、双眼不大但满目精光,根据服饰来看似乎是作古的先人,黑白头像底下是一长排细长的银针,那些银针闪着微弱的光芒一根根用细丝悬着,在微风中有些摇晃。银针旁坐着的一个老者,夏晟一眼便认出他便是网页中所说的文身师古元。

“古大师,打扰了。”夏晟礼貌地微微躬身。

“先生是来文身的?”古元不动声色地问。

“我听说大师此处文身有名额限制,倘若今天名额未满我还确有这个打算。”夏晟边说边打量着古元的神情。

“满了。”古元的回答很决绝,不容余地。

“大师,您的蝴蝶实在是太绝美了,刚进门时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些全是您自己采集的吗?”为了缓和气氛夏晟没话找话。

“先生如果真要文身,明日请早。”古元的话语有些冷,明显已具驱客之意。

“大师,鄙人这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何事?”

“我想找人,但还不清楚她的真实姓名,说来有些荒唐,不过我有几件她留下的重要物品,其中一件还留有大师您的大名。”夏晟是个急性子,伸手从口代里掏出那块东西递上去。

古元的目光斜了他一眼伸手来接,不过刚刚一眼,他的脸色就起了大的变化,开始是一种触目惊心的双眼圆瞪,后来就变成了六神无主的慌张,他喘着气目光呆滞着,久久不曾出声。

“大师?”夏晟提醒了一声。

古元没有醒过神,嘴里含含糊糊地念起了几个字。

“大师,您怎么了?”夏晟动手支了古元一下。

“诅咒……应验了,红颜姬后来了……许素素……真的死了……”古元那含糊的声音渐渐

大了一些,夏晟听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

“大师?您在说什么?”

古元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一块人皮,它的主人叫许素素。”

“什么?”虽然有所怀疑,可是真的从古元的口中听到这些夏晟还是惊得合不拢嘴。

“人皮上纹的这只红蝴蝶叫红颜姬后,它是日本蝴蝶和秘鲁蝴蝶交尾后繁殖的一种绝种蝶,现已绝迹。我是在一个来自香格里拉的养蜂人那里得到它的,当时养蜂人已是八十高龄,他本来是不情愿将它转让给我的,因为那段时间他的孙子出了严重的车祸急需要钱,他才不得已将它转让给了我,与此同时他还告诉了我一个关于红颜姬后的恐怖传说……”

(四)

“什么样的传说?”夏晟闻到了一丝丝恐怖的味道。

“这是一枚年代久远的蝴蝶标本,养蜂人告诉我在光在他的手上就已经保存了将近四十年,当然这还不算它最精准的年限,养蜂人得到它的时候转让它的主人曾告诉他,在他的手上也已过了二十多年了,当然他也还不算是最早拥有它的人。

听说拥有它的第一任主人是一名吉甫塞女巫,女巫极其喜爱这枚标本,当初为了采集它的时候还差点跌入悬崖,后来女巫恋爱了,对方是一名降头师,降头师目睹了红颜姬后的风采后就千方百计地要从女巫的手中骗得这枚蝴蝶,女巫师在经历了一次次的险失至宝后,暗自将自己的血涂在红颜姬后的翅膀上为红颜姬后施下了重咒,但凡不是光明正大获取此蝶者,都要遭受骨肉消融之劫直至死去,没过多久女巫师突然暴毙而亡,那个降头师也失踪了,后来流传的关于他们故事结局的版本有许多个,多数人都认为降头师也死了,死于女巫师的重咒。看来诅咒又一次应验了,许素素她……终于还是没能逃过此劫。”

“许素素是谁?”夏晟一头雾水。

“许素素是五年前我馆里的一名助手,她在这里呆了近四年的时间,已然学会了我六七成的功力,突然有一天她跑来和我说老家出了些事情要她回去,于是就急匆匆地向我告别离开了,没过多久我去储藏室打扫的时候,发现红颜姬后不见了……再和她联系的时候她已不知所踪了,查看她原来留下的资料竟全是假的。”古元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

“那块皮肤上的红蝴蝶是您替她纹的?”

“不是,是她自己。我让她打扫储藏室的时候曾让她看过那枚红颜姬后,她很喜欢随即就临摹了一副水彩画,可能是因为实在太心怡了,就偷偷地将它大致的轮廓文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因为来我馆里的助手不能独立创作文身作品,她怕我责罚她,就在上面又文上了我的名字和馆名地址,又主动来找我认了错,说是就当为馆里做个活广告,当时我想那也不算什么成品,何况她主动来道了歉就没再追究,说真的她文上去的那个轮廓还真是有几分神似,不过因为没有具体的纹理和色彩的点缀,于其说是一枚文身不如说它更像是一枚胎记。”

“胎记……”夏晟一个激灵,自觉地把许素素的脸和苏芙的脸重叠了起来。

“是的,其实许素素的天资很不错,我本打算五年后将她收为关门弟子并传于衣钵,然后将红颜姬后的传说告诉她并将此赠送给她,没想到……”古元的眉头紧了紧,叹了口气。

“您有没有许素素的照片?”

“有的,你等等我去取来。”古元说着转身撩起一块蓝底白花布的门帘,进入了到隔壁一间类似于内堂的房间。

少顷,古元戴着老花镜,手上捧着一本影集从里屋走出来。

“还不清楚先生怎么称呼?”古元客气地微微一笑,顺手将影集递过来。

“我叫夏晟,大师请随便称呼。”

“小夏,这是这些年许素素在我这里的时候照的,你看看吧!”

夏晟翻了几页发现许素素和苏芙并不是同一个人,她和苏芙属于不同类型的女孩子,虽然长得倒也秀气雅致,不过眉头添了许多忧郁之气,而且过份消瘦的身形和枯黄的皮肤使她看上去颇显病态,她还发现这些照片也是沿用了紫檀木盒中相片的裁剪方式,全都是勾勾折折的边角。

影集里面的照片多数都是许素素的单人照,内容分别是她在接待顾客或者料理馆内事务的时候照的,有些是抓拍效果很差都没能辨得清面目,夏晟抬头问:“大师,这些照片是您为许素素照的吗?”

“不是,是她的一个表妹照的,她经常来馆里为许素素照一些相片,说是为了带回去给老家的亲人们看,许素素平时很疼她,经常买一些贵重的礼物给她,俩人的感情很热络 。”

“许素素的表妹叫什么?”夏晟突然问。

“小名好像叫小鱼,我听许素素是这么叫她的。”古元边说边顺手将手插到了口袋里。

就在这时,正上方案桌上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五)

“喂……”古元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他惊恐无助地握着话筒久久不敢出声,对方倒像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通,临了还自顾自地先挂了电话,只剩下古元愣愣地忤在话筒旁不知所措。

“古大师,是谁的电话?有什么问题吗”夏晟感觉这个电话很可能和许素素或者小鱼有关。

“是……是小鱼,她说……许素素死了,在老家不知为什么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古元来不及说完,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人面色温和,举止儒雅颇有几分学者之风,见到古元后叫了一声“爸”。

“你来干什么?”古元的脸色阴了几分。

“我来看您呀,爸这是我们医院新发的进口水果,我拿过来先拿让您偿个鲜。”中年男人将提在手上的一纸箱子水果放到桌上。

“我可没这口福,你还是快拿回去吧,我到时间休馆了,恕不待客。”古元突然板起脸,变了一个人似地自顾自地进到里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中年男人摇摇头冲夏晟笑了笑:“你不信我们是父子吧?”

“最亲近的人却变成了最难相处的人,似乎已成了现今社会之不合理却普通存在的现状了。”夏晟打圆场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叫古俊伟,市二院检验科的。您怎么称呼?”

“夏晟。”

俩人走出门外,古俊伟顺手带上了大门,又将那块榆木牌子翻了个背朝上,上面是“休馆”二字。

“古大夫,您爷俩这样……多久了?”

“开始于两年前,因为我撞破了他和那个助手的忘年恋,从那时起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当然真正的原因还是我不支持他再婚,所以直到那个助手离开他都无法给予她婚姻,我想他是极恨我的……”古俊伟突然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马上止住了口。

“你是说古大师和许素素有忘年恋?”夏晟惊了一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你了解红颜姬后吗?”

“当然知道,那是老爷子的**,不过我对他的蝴蝶和文身都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太过问?”

“那你知不知道红颜姬后丢失的事情?”夏晟试探着问。

“老爷子现在根本不正经理我,自然不会和我提这事。不过,或许是他自己记错了地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次因为他自己记错了地方,以为是我偷去玩了,就狠狠揍了我一顿。”夏晟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从他那黯淡的眼神里,可以看到他对类似事情记忆犹深。

很快,俩人便到了小沙里路和南站西路的交界点,古俊伟伸手道:“再见了朋友,我马上要回医院处理一些事情,恕不奉陪了。”

夏晟笑着向古俊伟摆摆手,目送他那辆灰色的帕萨特绝尘而去。

他一个人埋头在原地沉思了许久也没能想明白整件事情,这父子俩到底是谁在撒谎,父亲将许素素失踪的事情归结到了红颜姬后的身上,故事说得跌宕起伏有理有据,儿子却有意无意地将父亲的忘年恋牵扯了出来,不过在他们隐晦的言语似乎隐藏了最重要的环节。

这个小鱼到底是谁?

这时,他的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屏幕中显示的居然是一直处于停机状态的苏芙的手机号码。

“夏先生吗?”苏芙那熟悉女低音从手机中飘了出来。

“我是夏晟,苏芙小姐是你吗?你让我找得好辛苦……”

“你现在是不是刚从仁皮文身馆出来?”

“……”夏晟突然无语。

“我就他们口中的小鱼,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原因就是要查我表姐的死因,我始终确信她并不是上吊死的,上吊的人没有必要在寻死前忍着剧痛把手上的皮肉割下来……”

(六)

“这么说那块东西真是人皮?而你……你一直在暗处跟踪我?”

“夏晟,我很需要一个人和我一同做这件事情,原谅我私自利用你拉你入伙,可是我实在找不到比你更值得信赖的人了。”苏芙的语气很衷恳。

“你在在哪?我想见到你。”夏晟口气凿凿。

“我就在你南面五百米处的一个加油站旁。”

十分钟后,夏晟在加油站的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芙戴着大大的墨镜,双手架在胸前,见是夏晟一人并没有其他人跟从,她就摘了墨镜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喝杯咖啡吧,我想身为合伙人,我应该有权了解得更具体一些。”夏晟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苏芙同意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他们俩人的身影一同出现在了“半岛咖啡馆”一个临窗的位置上,此窗非彼窗,这个咖啡馆就是依赖这样的“窗”来吸引顾客的,这窗常年如喷泉般地涌动着着水流,坐在窗口处能望到光怪陆离的人群、车辆、华丽的商店和高耸的办公楼。

“还是称你苏芙吗?”夏晟讪笑着问。

“是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我不会将那个盒子上交警局?”夏晟抿了一口咖啡不经意地问。

“在交给你盒子之前,我就以你的性格作了N次的心理测试,直觉告诉我值得赌一把,而且自从你去警局调查我之后,我更自信自己的决定了,以你的性格决不会第二次步入警局。”

“那么告诉我你所掌握的物证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掌握的物证?”苏芙收起自信满满的笑,略微一惊。

“因为以你的处世风格和聪明才智,估计是不会无鱼乱下网的。”

苏芙暗自一笑,从深蓝色的漂亮坤包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盒子递给夏晟。

信封很普通,上面用行书写着“素素亲启”四个字,字体丰厚和人皮纹身上的落款如出一辙。

盒子很小,上下是两片厚实的玻璃,四周用的似乎是象牙,洁白如银的光泽透着一股子凛然之气,玻璃上印着的应该就是那枚红颜姬后,灼人眼球的红色配以紫、蓝、黑、金等色所勾勒出来的惊艳,并非词语所能够表达,不知道是为了铺垫还是配色,玻璃上除了蝴蝶还有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粉末在盒子摇晃的时候如漏沙一般地流动,倒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景致。

夏晟打开信封,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素素:

此生,能够和你相遇并相恋,是我晚年生活最最绚烂的篇章,但我一直只是把这看成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从没把它与婚姻

画过等号,而你也只能算是上苍赐给我的一份美好的礼物。

忘记我曾经说过的海誓山盟吧,就当作是梦呓一场,请原谅一个寂寞中的人把爱当作了可以逃脱寂寞的救生圈,把你当成了一名救生员。

红颜姬后是我的最爱,作为补偿我把它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丝安慰。祝:

幸福!

古元

2008.11.28

“这么说,你一直都知道他们的忘年恋?”夏晟看完信后抬头问。

“开始我也是极反对的,可是表姐用情太深了,而且古元当时也是信誓旦旦地要娶表姐的,我想最后他写这分手信一定是他儿子古俊伟的主意,古俊伟虽说表面上一直没有怎么排斥我表姐,不过他的目光从没有正式看过我表姐一眼,人的眼睛一般是不会撒谎的。”

“你表姐回老家后,马上就自杀了?”

“没有,开始的半个月她确实不吃不喝,一副要绝食至死的样子,后来,我天天呆在她跟前开导她,她渐渐地露出了笑容,并坦然地和我谈了许多自己和古元的过往,理性地打消了要自杀的念头,所以这也是我最怀疑的地方,如果她真的要寻死不会等过了一个多月后,和其他人相亲并有好感后再去上吊自杀,而且残忍地将自己的皮肤切割下来。”

(七)

“你表姐又恋爱了?”夏晟的脑袋划过一丝诧异。

“在女人的思维当中,再次恋爱也是忘记一个人的最好方法。”

夏晟苦思冥想了一会,突然低头把信纸凑到自己的鼻子旁,认真地嗅了起来……

“我闻到了一股味道,可以证明这信不是古元写的。”夏晟突然说道。

“什么味道?”

“医院的福尔马林味。”

“古……俊……”苏芙猛地站起来,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翌日下午一时,第一医院住院部二楼C区204室。

“苏芙,你怎么样?”夏晟手上正削着一只苹果,看到苏芙醒了过来马上凑上前去。

“我……我这是怎么了……”苏芙看了看四周,发现是医院不觉一惊。

“你刚才在咖啡馆晕倒了,是我把你送来的。”

“夏晟,我是什么病,不要瞒我。”苏芙紧张地一把抓住了夏晟的手臂。

“苏芙,你这是轻度中毒,我怀疑那个装红颜姬后的盒子有问题。”夏晟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

“中毒?难道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很难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表姐的死应该是人为的。”夏晟笃定地点了一下头。

“这对父子,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苏芙的眼里满是怒火。

“苏芙,别担心,先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估计明天真相就能够见分晓了。”夏晟伸手握了一下苏芙的手,目光中满是柔情。

没过多久,苏芙沉沉地睡了过去,夏晟则风尘朴朴地赶往了警局,三十分钟后,他的身影又从警局出来赶往了市第二医院。

在第二医院的后门小路的一个隐蔽处,一名身材娇小面目稚气的女孩子一见到夏晟就表哥长表哥短的撒起娇来,她叫沈玫玫是夏晟最小那个阿姨的女儿,青城医科大学刚刚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实习的科室就是二院检验科。

“表哥,就是这个盒子吗?”沈玫玫隔着塑料袋,仔细端详起来,手不自觉地想要往里掏。

“记住,千万不要打开塑料袋。”夏晟阻止道。

“表哥,你确定古老师一定会主动参与吗?”沈玫玫有些好奇地问。

“玫玫,记住我刚刚说过的话,掌握好时间,掌控好神态,千万要见机行事,注意安全。”夏晟千叮咛万嘱咐。

沈玫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一本正经地说:“一定完成任务。”

夏晟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迅速地离开了。

下午六点,古俊伟开着他那辆灰色帕萨特进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今天天气很闷热,他只穿了件米色的T恤,因为车内的空调打得有点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从车库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点了一支烟,没抽几口,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在叫自己。

“古老师……古老师……”

走近点发现是他们科新来的实习生沈玫玫,他是喜欢这样娇小可人的女孩子的,特别是颇具书卷气的那种,淡雅而不妖冶的美一直是他比较崇尚的。

“有事吗?小沈。”古俊伟温和地问。

“古老师,今天是你值班吗?”沈玫玫理了理额前磨菇似的漂亮刘海,小心翼翼地问。

“是呀,有事要我效劳?”古俊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沈玫玫那纯纯的脸上。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火眼,我还真有件事要求您帮忙,一个同学的朋友的姐姐,得了个装着蝴蝶的盒子后生病了,她让我私底下帮她查查这盒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八)

“装着蝴蝶的盒子……那盒子现在在哪?”古俊伟的神色明显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盒子就在我手上,我想在交班之后,您能不能帮我一同检测,有几项指标的检测方法我还不太精通,古老师拜托了!”

“好……好,小沈这事切不可告诉任何人,你知道医院的规矩的,呆会儿你先把那个盒子拿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我看看要先向哪入手检测,可能有些项目还要送到检疫局去测,我在那儿有熟人,这事我全包了。”古俊伟真诚无比地说着,一把抓住了沈玫玫的手,沈玫玫有些不自在,手心粘粘的,她确定古俊伟的手心有些出汗了。

待古俊伟离开后,沈玫玫在暗处和夏晟通了个电话,夏晟在电话中指导了她接下来的行动。

六点钟后,医院检验室的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古俊伟和沈玫玫俩人。

“小沈,快把盒子拿出来吧。”古俊伟催促道。

“嗯,好的。”沈玫玫转身将锁在抽屉里的装着红颜姬后的盒子取了出来。

古俊伟的蓦地怔住了,他摇晃了两下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喘了两口气后他笑笑说:“贫血的老毛病总也好不了,医生往往最治不了的就是自己了。”

“是的,古老师要注意补血呀。我们现在开始检验了吗?”

“好吧,你去开仪器,把盒子给我吧!”古俊伟伸出手一把将盒子夺了过来。

沈玫玫转身钻进了隔壁的仪器室……

十来分钟左右,仪器准备就绪,沈玫玫从仪器室走出来,室外的一切让她大吃一惊,只见地上残留着几块玻璃碎片,那枚红色的蝴蝶已经了一堆粉末……

“古老师……这个……”

“唔,刚才手一滑没抓住,实在是抱歉。只要你告诉你同学就说在检测当中爆裂了,这种事件在检测当中也挺平常的,不过是一枚普通的蝴蝶又是装在盒子里的应该不会是什么毒品的。再说,她有病应该快点看病才是正事。”

沈玫玫的脸沉了下来,她不言不语地踱到了门外,这时候三五个警员从门口闯进来带走了古俊伟,同时取出了隐藏在窗台边的一株绿色植物内的DV机,DV机里的画面真实地记录了古俊伟这十几分钟来的所有动作。

“你们……你们没有权力抓我……”古俊伟垂死挣扎。

“古俊伟,我们已有证据证明你和一起谋杀案有关,有没有权力抓捕你,到时法律会和你解释一切的……”一名抵住他手脚的警员言之凿凿。

古俊伟停止了挣扎,被铐住双手带走了……

三天后,夏晟和苏芙来到了警局,警方告诉他们古元认下了所有的罪后自杀了。

在他俩的一再要求下,他们见到了在警局的警闭室里已经关押了三天的古俊伟,古俊伟的眼睛充满了血丝,苍白的脸颊上隐隐有些残留的泪痕,他那件米色T恤在抓捕的过程中已经变形破裂,见是夏晟和苏芙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古俊伟,你为什么不肯认罪伏法,难道你一定要逼死你父亲才甘心……”苏芙问。

“父亲……我的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后来和我生活在一起的一直是魔鬼,我母亲就是让他害死的,他明明知道红颜姬后里有机关,只要用银针在左角的象牙框边刺入,盒子里的剧毒就会顺着微小的孔隙慢慢地渗出来,可是他并不告诉我母亲,原因很可笑,他后来竟告诉我是因为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后来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他又赌咒发誓地说今生对不起我母亲,誓不再娶。可是后来许素素出现了,他又将这一切的誓言全都抛之脑后了,”

“虽然他不并是主谋,不过他在心里已经认定自己是主谋了,他自杀了。而且替你认下了所有的罪,因为他始终都没有忘记你是他的儿子。”夏晟淡淡地说。

“他死了……”古俊似乎还不知道这个讯息,或许是警方怕他受刺激影响破案而没有告诉他。

“是的,他做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一切,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明白了你作为儿子应该做的又是哪些?他再怎么有错也用自己的行动洗清了。”苏芙提醒道。

“爸……爸……我错了……”古俊伟号啕大哭。

(九)

第二天,警方告诉苏芙和夏晟,古俊伟认罪了,承认了写信并将作了手脚的红颜姬后送给许素素的事情,他称目的是想一箭双雕——杀了许素素,让他的父亲古元在愧疚中死去,后来古元在他的言语间识出了些蛛丝马迹,可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他只得为他精心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古俊伟以为自己把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道最后败给了一张信纸。

经警方验证,红颜姬后里面的那些白色粉末确实是多年前在制作红颜姬后的时候放进去的,至于是谁放的已无从考证,那些粉末是各种剧毒的混合物,可以挠乱破坏人类的中枢神经及脑神经系统,使人先产生幻觉进而痛苦地自残身亡。

(后记)

一年后,夏晟在去苏州出差的路途中,见到了一间宏大的蝴蝶标本艺术馆,在那间蝴蝶馆中他不但看到了曾经在“仁皮文身馆”见到过的那些熟悉的蝴蝶,而且遇到了那个让他一年来一直都魂牵梦绕的人——苏芙。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夏晟望了苏芙一眼,似乎话中有话。

“看到这间蝴蝶馆,你一定猜到了所有的原委了吧,我的搭档。”苏芙说完,不经意地低下头去咬了一下嘴唇。

“我真的没想到这些蝴蝶对你……有这么重要。”

“其实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帮我的,我并没有强迫她,十五年前因为她母亲的旅行性精神病而要了我才两周岁的弟弟的命,她一直都对我家心存愧疚,请你相信当时我真的只是想让她帮我获取那些蝴蝶,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预料的……”

“那么后来……后来你利用我做的一切事情,究竟是真的良心发现还是只为了那些蝴蝶……”夏晟呼吸急促,目光犀利。

苏芙的眼睛里禽着泪,答非所问地说:“自经营以来——这个蝴蝶馆的所有收入已然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并以许素素的名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