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多德太太在家里举办欢庆会两天后,全团就要搭乘国王陛下政府专门配备的船只出征了。伴着河上东印度船乘客和岸边军队的欢呼声,乐队奏响了《天佑吾王》,军官挥舞着帽子,水手昂扬地吆喝着,船只顺流而下,由军舰护卫往奥斯坦德[1]开去。同时,殷勤的乔斯答应护送妹妹和少校太太一同前往。他们的大部分行李,包括出了名的极乐鸟头巾,都将随部队的货物运走,所以两位女角色一路没有太多负担,挺轻松地就到了拉姆斯盖特[2],那里邮船众多,他们搭乘其中一班很快抵达了奥斯坦德。

乔斯接下来的经历充满了意外,同时让他拥有了往后许多年的谈资,连猎虎的故事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滑铁卢大战才真正激动人心。自从他答应陪同妹妹出国后,人们就注意到他不再刮上唇的胡子。在查特姆的时候,他不曾落下过一场阅兵和操练。他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兄弟军官们谈话(“兄弟军官”是他在日后对他们的常用称呼),并尽力记住军事领袖的名字。奥多德太太在这方面没少帮他的忙。在他们终于登上“美丽玫瑰号”前往目的地的那天,他穿上了一件带镶缀的军大衣和帆布裤子,还戴了一顶饰有时髦金边的军便帽。由于他把马车也带上船,还神秘地跟船上的人们说他要加入威灵顿公爵的军队,大家都把他误认成大人物,也许是军需部门的将军,至少是个给政府跑腿送信的。

他在船上晕得叫苦不迭,两位女士也一路躺着,但当船只到达奥斯坦德,艾米丽亚看见载着她所属团的船只几乎与“美丽玫瑰”同一时间到达海港时,她又重新焕发出活力来。几近瘫软的乔斯直接去了旅馆,由于他目前没有仆人,而奥斯本的听差和多宾那娇惯了的听差在查特姆就已串通好坚决不登船,多宾只好一个人把两位女士护送回住处,又忙着把乔斯的马车和行李从船上搬下来,过海关。仆人的叛变让赛德利先生大为恐慌,差点儿就放弃这次远征,不过多宾上尉(乔斯说他在这事上尤其多嘴多舌)痛痛快快地笑话了他一番,说他的八字胡真是白长了,乔斯最后才终于被说服登了船。伦敦的用人虽说吃得好、修养佳,但只会说英文,所以多宾为乔斯等几位同行人找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比利时小听差,尽管他什么语言都说不好,但干活利索,而且自始至终都称赛德利先生为“阁下”,很快赢得了乔斯先生的喜爱。不过本书作者生活的年代已经变得不一样,到奥斯坦德去的英国人没几个有“阁下”的派头,行为举止也不见名门望族的踪影。他们打扮寒碜,衣服脏兮兮的,净爱打台球、喝白兰地、抽雪茄,到满地油污的饭馆吃饭。

要说明的一点是,威灵顿公爵军队里的英国人买东西是从来不欠人钱的。这一点颇合这个店老板众多的国家心意。这片重商的土地突然被一大批顾客淹没,而且都是些讲信誉的军人,不得不说是它的福分。他们出征前来护卫的这个国家并不好战。历史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到这个国家打仗的都是别国军队。本书作者到此地对滑铁卢战场进行一番走马观花的考察时,见到过一位公共马车的售票员,他身材魁梧,是个长相凶悍的老兵。我们问他有没有参加那场战争。“我才没那么傻。”他答。恐怕没有一个法国人会有这样的感受和回应吧?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的车夫以前是位子爵,他父亲是帝国将军,后来家里遭遇破产,沦落至此,我们给他一杯一便士啤酒他也照喝。个中意味值得揣摩。

这个地势平坦、生意兴旺、生活舒适的国家从来没有像一八一五年初夏那样,显得这般繁荣昌盛。绿色原野和静谧城镇被数不清的红军服点燃生机;宽敞的道路处处可见高车大马;气魄的运河船满载着阔绰的英国游客,在绿油油的牧场、雅致宜人的老村庄和古树丛中的古老城堡间静静航行。士兵们在乡村旅馆喝酒,喝多少付多少账;苏格兰高地兵唐纳德寄住在佛兰芒农场一户人家,屋主吉恩和珍妮特出外收干草时,他在家里哄摇篮里的孩子睡觉。既然当今的画家一心想画战争题材,我将此描述出来作为场景题目,请他们用画笔阐释一场正义的英国战争的原则。一切都显得那么光辉而文明,看上去就像海德公园的一场阅兵式。可与此同时,拿破仑正掩藏在边境要塞准备发动突袭,它将煮沸所有训练有素的将士的鲜血,许多人将献出生命。

人人都对领袖充满了信心,当时威灵顿公爵在全英国民众心目中激起的强烈信任,与法国人一度疯狂崇拜拿破仑时不相上下。有序的军事防御完好地保护着国内的安全,解决危难的军队近在眼前,且势不可当,人们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我们随团出征的朋友里有两位是本性怯懦之人,此番却与许多英国游客一样逍遥自得。运河船将搭载我们已认识不少军官的这支著名部队首先到达布鲁日和根特,他们再从那里行军至布鲁塞尔。乔斯陪同女士们坐客船前往,说到客船,想必所有去过佛兰德斯[3]的老旅客都不会忘记它奢华的环境和高档的食宿吧?这些船只慢悠悠地行驶,却有着最舒适的条件和顶级的吃喝享受。我听人讲过一个传说,有个英国旅客本打算到比利时游玩一周,可登上客船时被美味佳肴勾住了魂,于是从根特坐到布鲁日之后又从布鲁日坐回根特,如此循环反复,直到铁路被发明出来,他终于在船的最后一次航行中跳河自尽。乔斯的死法不属这一类,但享尽了福。奥多德太太坚称,要是他娶了他的小姑子格洛薇娜,那种幸福才叫圆满。他整天坐在舱顶喝佛兰芒啤酒,一边叫唤仆人伊斯多尔,一边热情周到地与女士们聊天儿。

他还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波尼向咱们进攻?笑话!”他喊,“我亲爱的孩子,我可怜的艾米,别害怕。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告诉你,两个月内联军就会到巴黎。到时候我带你到皇宫花园吃饭去,我说话算数!我跟你说,现在有三十万俄军正通过美因茨和莱茵河进入法国——统领的是维特根斯坦和巴克莱·德托利。三十万,我的小可怜。你不懂打仗的事儿,我亲爱的。我懂。我跟你说法国的步兵绝对打不过俄国步兵,波尼底下的将军也没一个能与维特根斯坦匹敌。还有奥地利军队,总共五十万人,现在跨越边境不消十天时间,由施瓦岑贝格和卡尔大公统领。还有勇猛的亲王元帅亲率的普鲁士军队。法国元帅缪拉没了之后,还有比得过他的骑兵统帅吗?喂,奥多德太太?你觉得我们的小姑娘需要害怕吗?伊斯多尔,你觉得有必要担心?喂,先生?再给我来点儿啤酒。”

奥多德太太说她的“格洛薇娜不怕任何人,更别说法国人”,随后将啤酒一饮而尽,眨眨眼对此饮品表示赞赏。

我们的收税官朋友跟敌人处得久了——我是说,在巴斯和切尔滕纳姆跟女士们打交道有了经验,原先那羞答答的劲儿已经去掉不少,尤其有酒壮胆时,更是成了话痨。他在团里很受欢迎,因为他招待年轻军官从不省着花钱,显出的军人架势又老把他们逗笑。军队里有个有名的团行军时是由一只山羊开道的,另一个团则由一头鹿领队,于是乔治谈起他的大舅子时,就说他们的团是跟着一头大象行军的。

乔治把艾米丽亚带到团里后,不得不把她介绍给某些人认识,可他总觉得那些人丢了他的脸,于是他对多宾说他想尽快调到别的团去,免得太太老跟那些俗女人在一起。多宾听了自然很高兴。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以自身群体为耻的庸俗想法,男的比女的要普遍(当然上流贵妇人除外,她们最爱瞧不起人了),像艾米丽亚太太这样质朴纯真的人,倒从来没故意露出嫌弃人的脸色,只不过是她丈夫错把挑剔当作高雅罢了。奥多德太太的帽上插着一根公鸡羽毛,一块硕大的“打簧表”垂到腹部,她逮着个场合就拿它报时,还不忘描述这是她婚礼后上马车时父亲送她的礼物。每当看见妻子与少校太太接触时,后者种种装扮和怪异行为都令奥斯本上尉如受酷刑般地难受,可艾米丽亚却只觉得这率真的太太古怪得有趣,一点儿也不羞于与她同行。

那是一次远近闻名的旅行,往后几乎每个中上阶层的英国人都沿此路线走过,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少都比奥多德太太更有见地,可像她那么有意思的却没几个。“说起那运河船呀,我亲爱的,您真该瞧瞧都柏林和巴利纳斯洛[4]之间来往的船只。那叫一个快!附近还有些漂亮的牛呢。我父亲有头小母牛就得过金牌,主教大人还吃了它一片牛肉,他说他这辈子从没尝过这等美味。但在这个国家,你见不着这样的好牛。”乔斯听后叹口气表示赞同:“肥瘦均匀的上等五花牛肉,没有什么国家能跟英国相比。”

“爱尔兰例外,最好的肉都是从爱尔兰来的。”少校太太继续道。她和她的爱国同胞一样,习惯于通过贬别国来褒本国。拿布鲁日的市场跟都柏林的作比较是她的主意,可说着说着竟激起了她强烈的嘲讽和鄙夷。“哪位劳神告诉我一下,他们把那座老塔楼立在市场楼顶到底是几个意思?”那揶揄讽刺不留面子的气势简直要把塔楼吓塌。他们经过的地方随处可见英国士兵。清晨,英国的号角将他们唤醒;夜晚,他们伴着英军的横笛和鼓声入睡。整个比利时和欧洲都已全副武装,恢宏的历史事件正待发生。率真的佩吉·奥多德与其他人一样,都被卷入这历史的洪流中,但她依然喋喋不休地谈论巴利纳法德[5]、格兰马洛尼马厩里的马和那里的红酒。乔斯·赛德利时而插嘴说达姆达姆的咖喱饭好吃;艾米丽亚在想念自己的丈夫,一心琢磨怎样才能更好地展现对他的爱,仿佛这些才是世上的头等要事。

有些人喜欢偶尔把历史书放下,猜想要是某一重大历史事件并未发生,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种思索方式虽然费脑子,却不乏趣味和创意,同时益处良多。如此想问题的人肯定对拿破仑当年从厄尔巴岛回来,并将他的鹰群从圣胡安湾放飞到巴黎圣母院一事念念不忘,认为他选错了时机。我们这边的历史学家则告诉我们,各国联军当时犹如得了神助,恰好都在备战,因此随时可给那从厄尔巴岛逃回来的皇帝沉痛一击。随后心怀鬼胎的政客齐聚维也纳,各施其计瓜分欧洲,其间的争斗呈剑拔弩张之势,若不是担心他们既恨又怕的敌人趁乱反击,战胜了拿破仑的各国联军差点儿走到同室操戈这一步。这国君主手下的军队已全副武装,揣走了波兰,不肯再撒手;那国君主夺得了半个萨克森,不容他人觊觎;第三国的君主则一心想把意大利收入囊中。人人都在指责他人的贪婪,那科西嘉囚徒只需耐心等待所有人决裂,便可轻而易举地再做皇帝。要真是那样,我们这个故事和那些朋友也就不存在了。既然所有的水滴都蒸发了,大海还哪里去找呢?

与此同时,人们的日常生活,尤其是人们对享乐的追求从未停止,仿佛这样的生活没有终点,仿佛敌人不在前线。当我们的旅行者到达第×团所驻扎的布鲁塞尔,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全欧洲最有活力、最繁盛的首都,名利场斑斓的**令他们目不暇接。大家都说这样的驻兵安排是天降的福分,人们日夜豪赌,跳舞至天明,像乔斯这样的贪吃之人则尽可以大快朵颐。雄赳赳的军姿为美丽的道路增添了神采,卡塔拉尼[6]的歌声在剧院里像施魔法般迷倒众人。艾米丽亚从来没有出过国,这座稀奇的古老城市连同它奇异的服饰和壮观的建筑迷醉了她的双眼,让她惊喜连连。这些天里,她住得舒适讲究,房费由乔斯和奥斯本出,后者钱多的是,对妻子关怀有加,蜜月期在两周后结束,在此之前,艾米丽亚太太跟英国来的任何一个小新娘一样幸福快活。

在这段快乐时光的每一天,所有人都可以找到新乐子,去教堂、看画展、坐车兜风、听歌剧;团里的军乐队无时无刻不在演奏,英国最显赫的人物到公园漫步——军队的庆典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乔治每天晚上都带妻子去新地方游览、赴宴,他一如以往地得意扬扬,还发誓说自己已经成了个居家男人。跟他去游览和赴宴!这难道不足以让艾米丽亚那颗小心脏激动得怦怦跳吗?她这段时间写给妈妈的信总是洋溢着兴奋和感激,她的丈夫非要她买花边、衣裳、珠宝首饰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噢,他真是最善良、最美好、最慷慨的男人。

看见那么多权贵、名媛和时髦人士纷纷涌进城,在各类公众场合露面,拥有一颗地道英国灵魂的乔治有着说不出的欣喜。显赫人物一改在国内时傲慢自满的作风,卸下冰冷的面具,跑到一场场聚会里,自降身价地与普通人密切往来。有一天晚上,乔治参加他的团所属师的将军办的宴会,有幸与贝拉克尔斯勋爵的女儿布兰奇·西瑟尔伍德小姐共舞。他四下忙碌着给她们母女俩端冷饮和点心,在人群里推推搡搡为贝拉克尔斯伯爵夫人准备马车,回到家还不忘吹嘘自己认识伯爵夫人,那扬眉吐气的劲头大概连他父亲也比不了。第二天他又去拜访母女二人,骑马陪她们到公园里散心,并请他们一家到饭馆吃大餐。他们的应允令他大喜过望。老贝拉克尔斯没什么傲气,倒是胃口大,所以上哪儿吃饭都是乐意的。

“但愿那筵席上除了我们没别的女人。”贝拉克尔斯夫人感觉自己对这一邀约答应得太匆忙,事后反思道。

“我的天哪,妈妈——那人不会把自己的太太也带去吧?”布兰奇小姐尖声喊道。她头天晚上还偎依在乔治怀里跳了几个小时新引入的华尔兹,“男的我还能忍受,可他的女人——”

“是他的新婚妻子,听说漂亮得不得了。”老伯爵说。

“是这样,我亲爱的布兰奇,”母亲说,“既然爸爸要去,咱们也得去。但咱回英国之后不用理他们,知道吧。”于是,决定好要是在邦德街见到他们就假装不认识之后,这一家显贵应邀参加了乔治在布鲁塞尔摆的饭局。他们赏脸让他付钱请客,故意让他太太不自在,提防着不让她插嘴,以显示自己的尊贵。世上除了出身名门的英国女人,还有哪个物种能如此驾轻就熟地摆款儿?对于名利场的智者而言,观察贵族女人对普通女人的态度,实在是一种蛮不错的消遣。

老实的乔治不惜花重金设的这一筵席,是艾米丽亚在整个蜜月期最灰暗的消遣。她可怜巴巴地在信里对妈妈描述:她跟贝拉克尔斯伯爵夫人说话,对方不理睬她;布兰奇小姐透过眼镜死死盯着她看;多宾上尉对他们的行为气愤至极;饭后正准备离席时,勋爵提出要看账单,又点评说这顿饭不仅难吃透顶,还贵得离谱。艾米丽亚把客人的无礼和自己的狼狈逐一向母亲细说后,老赛德利太太反而很高兴,开始马不停蹄地向外人宣传女儿跟贝拉克尔斯伯爵夫人吃饭的事,最后这消息竟传到了奥斯本先生的耳朵里,他才知道儿子在外面招待的都是些权贵名媛。

如今人们总是能在社交季见到中将、高级巴斯勋爵士乔治·塔夫脱爵士,他前胸后背垫着厚厚的一层,套上紧身马甲,脚踩漆皮高跟靴,步态不稳却趾高气扬地走在蓓尔美尔街上,时而色眯眯地瞟一眼过路美人帽子底下的脸,时而骑上一匹惹眼的栗色马,在公园往路过的四轮马车里送秋波。现在认识他的人,肯定难以把他跟那位曾在半岛战争和滑铁卢战役作战的骁勇军官联系在一起。他如今长着茂密的棕色卷发、浓黑的大眉毛和深紫色的络腮胡子,但在一八一五年,他头发颜色很浅,几乎秃顶。他当年身子很结实,近年四肢却瘪下去了不少。在他大概七十岁的时候(他如今将近八十了),他那本来稀疏发白的头发突然浓密起来,发棕、变卷,络腮胡子和眉毛也成了现在的颜色。心眼儿坏的人说他胸口垫的是羊毛,头顶戴的是假发,因为他浑身上下的毛发从来不见长。他已与汤姆·塔夫脱的父亲交恶多年,汤姆声称他爷爷的头发是被法国剧院的杰塞小姐在演员休息室拔走的。不过汤姆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嘴毒又爱嫉妒。而且,将军的假发跟我们这本书并没什么关系。

有一天,我们第×团的几位朋友结伴到外面散步,先是去了市政厅(奥多德少校太太说它既没她父亲在格兰马洛尼的宅邸大,也不如其堂皇),后来又去逛花市,其间遇到了一位有勤务兵跟从的高级军官,他骑马来到花市,又下马到花丛中挑选了一束极名贵的花。随后艳丽的花束被裹进一张纸里,他把它交给军队侍从后重新上马,威风凛凛、心满意足地离去。勤务兵得意地咧着嘴跟在后头。

“你们真该瞧瞧格兰马洛尼的花园,”奥多德太太说,“我爸爸有三个苏格兰园丁,底下还有九个帮手。我们有一英亩的温室,那儿的菠萝就跟应季豌豆一样平常。我们的葡萄每串有六磅重。还有,我摸着良心,以人格向你们担保,我们家的木兰花有茶壶那么大呢。”

淘气的奥斯本总爱逗奥多德太太说大话,艾米丽亚每次都吓得求他留情。多宾从不这样,可这番话听得他偷摸着咯咯地乐个没完,只好往回退几步钻进人群,等距离安全后终于放声大笑,把逛花市的人惊得一激灵。

▲ 奥多德太太在花市

“那愣头愣脑的在傻笑个什么啊?”奥多德太太说,“是他鼻子流血了吗?他总说他鼻子流血,我看总有一天要流光。格兰马洛尼的木兰花没有茶壶那么大吗,奥多德?”

“当然有,还要更大,佩吉。”少校说。这时刚才买花的军官又出现了,话题因此中断。

“真是匹骏马呀——那是谁呀?”乔治问。

“你应该看看我兄弟莫洛伊·马洛尼的马,它叫‘糖蜜’,在卡拉[7]拿过冠军。”少校太太叫道,随后继续说起她的家族故事来,但被她丈夫打断了——

“那是塔夫脱将军,他现在是第×骑兵师的师长,”他平静地补充道,“在塔雷维拉[8],他和我是在同一侧腿上中弹。”

“你就是在那里升官的,”乔治笑着说,“塔夫脱将军!那么,我亲爱的,克劳利夫妇应该也来了。”

艾米丽亚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太阳似乎没那么明亮了。突然间,耸立的、古老的屋顶和三角墙也少了许多诗情画意。尽管那落日分外灿烂,尽管这是五月末最明媚、最美丽的一天。

[1] 比利时西北部城市。

[2] 位于英格兰肯特郡东部的海滨小镇。

[3] 横跨比利时和法国的地区。

[4] 位于爱尔兰西部的小镇。

[5] 位于爱尔兰西部的村庄。

[6] 安杰丽卡·卡塔拉尼(1780—1849),意大利女歌唱家。

[7] 位于爱尔兰基尔代尔郡的平原,有爱尔兰著名的卡拉赛马场。

[8] 指半岛战争中一次重要战役,1809年7月末发生在西班牙的塔雷维拉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