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的空调开的实在太足,导致秦初慈走了有五分钟便心生悔意,应该将外套和背包一起寄存才对。

偏偏叶婷还挽着自己的胳膊。叶婷同她一样,报道来得晚,因而被分到了硕士楼。彼此都是单独一个人,上课偶坐在一起。

他们专业在学期中旬会安排集体考察活动,这一次学院安排的考察地点定在了云雩山。

考察地点早就在同学们中间辗转流传,偏偏学院的明文通知总是下发的格外晚。明天一早出发,叶婷便约她一起来买些东西。

秦初慈并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略一犹豫,尽量表达得委婉了些,“我头发松了。”

叶婷往她发上一看,秦初慈已经轻轻抽出胳膊来。她抬手摘下头绳,脚下步伐不停,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将原本有些松散的长发复又扎成高高的马尾。

随即脱下外套,顺手叠了两下,放进推车里。

眼瞧着叶婷的手又要过来拉她,秦初慈忽然福至心灵,推了车往前快走两步,自货架下拿下一大袋湿纸巾来,正好同叶婷错开。

秦初慈回头轻声说,“明天在路上用的着。”

不说还好,一说叶婷便忍不住腹诽,“起那么早,坐五个小时的硬座,还要爬山上去,光想想就要累死——”

说着,叶婷也从货架上拿下一包湿巾来。

两人聊着天往前走去,她们推着车不时要闪避同样推车的顾客和整理展台的超市员工,人头攒动中,叶婷听见秦初慈小声问,“今天才周三,超市的人怎么这么多?”

她左顾右盼,抬眼看见了顶上偌大的横幅,正要回答时,不经意间一侧头,视线忽然被吸引到了别处去。

秦初慈也看见了顶上全场八折的标语,颇为意外,“八折?我们运气好好。”

叶婷没接她的话,视线还未挪开,手肘已然撞一撞同伴,“快看那,那个男生。”

秦初慈正给学姐发去八折的信息,询问是否有要带的商品,在叶婷的声音里后知后觉地望过去。

一旁的叶婷已经拿出手机来,划开新生爱豆当屏保的屏幕,摄像头对准取景框里的人。

那人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酒水区,只能看见一个侧面。偏偏这个侧面格外能说明问题。

叶婷手指在屏幕上一点,镜头里的男人同时望了过来。

她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扔下去,急忙把手机捏在手里,见那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侧脸优越的人,正脸果然更优越。随着距离的拉近,叶婷的目光不知不觉便落在了男人的眉眼上。

男人眉骨颇高,黑眸似深不见底,朝这边看来。偏偏此时面色冷淡,如覆了一层薄霜。

像刀锋冷冽,淬了寒光。

秦初慈也没想到逛个超市还能看见陆重。还未反应过来,陆重已走到自己身前,问道,“来买东西?”

来超市不买东西还能干什么?

她颇为尴尬地看了陆重一眼。陆重将她的神情收拢于眼里,唇角向上微翘,脸上寒霜消减几分,视线看向她脖颈处。黑色卫衣没能遮住她脖颈上那道浅浅的细线。

叶婷出声问道,“初慈,这位是?”

秦初慈替他们介绍,“这是家里认识的朋友,陆重;这是我同学叶婷。”

叶婷热络的同陆重寒暄。她个子娇小,一张桃心脸笑起来便分外可爱些:“真巧,我们明天要出门,今天约了来买东西,没想到还赶上了超市打折。”

陆重便问,“去哪?”

秦初慈还没说话,叶婷已出声,“云雩山。”

陆重深深瞧了她们一眼,走了。

陆重脾气阴晴不定,秦初慈见怪不怪。倒是叶婷,她没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有些讪讪,顿了一下才说,“你的朋友……蛮有个性。”

等两人买完东西又回了宿舍,秦初慈方拿起手机来给陆重回消息。在收银台付钱的时候,她就看见了陆重发来的微信,只是当时手里大包小包,并不方便回消息。

她已经脱下长袜,半窝在椅子上,手指迅速打字:学术考察,云雩山腰上的天衣寺中有许多壁画和珍贵文献,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巧。

阮嫱和沈芙蕖以及她们的同学,就是在云雩山遭遇了意外。她手指移到发送键处摁下。

聊天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说话中,陆重的语音消息很快发了过来。

她不禁侧头去看洗漱台那里,同住的学姐正弯着腰洗头。理论上是听不见,为了以防万一,秦初慈还是站在椅子上从床铺边缘摸索下耳机来。

陆重声音传入耳里,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原来是考察活动,我还以为,你是去考察阮嫱。”

洗漱台那边传来学姐的声音,“初慈,可不可以帮我拿条毛巾?”

她应声,穿上拖鞋去将东西递上。复又回到桌前坐下。

那天夜里的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从阮嫱的自曝身份到汪荷的放弃复仇,一环扣一环,细细想来,节奏实在太快。像是一波接一波的潮水,只需要被后来者一推,便轻轻巧巧地上了岸。

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吗?

关于阮嫱的事情,此前传在其他几家耳中的版本便是阮嫱失踪。

那么阮家到底知不知道,阮嫱的失踪其实是假死呢?

她还记得,在天亮之时,陆重瞧着眼前露出鱼肚白的一线天空时说的那些话。

“阮家的职能在于御尸。灵魂未灭的人比单纯的尸体可难御得多,她一操纵便是数年。好大的本事。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未免也太把我们两个人瞧在眼里了。”

她尚且昏昏沉沉,闻言忽然清醒了些。

拱月之会每逢闰年举行一次,各家的长辈都会出席。她虽然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但从秦善的口中,也听到过他们的只言片语。

秦善说,阮伯伯是所有长辈之中,最最好说话的一位。

阮伯伯最好说话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天生脾气好。缘由说来实在尴尬,实则是因为他并不善于阮家的御尸之事。他之所以能成为阮家这一代的族长,完完全全是个巧合。阮伯伯上头有一兄一姐,却偏偏寿数不长。族长的位置因而落在了他的头上。

对此秦初慈表示充分的理解。

能力便是底气,这一点上,秦家其实并没有比阮家强到哪里去。

伯父脾气刚直,本身能力出众,但偏偏这些年来,秦家的传言功能愈显鸡肋。这就使得当六家人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伯父的话语权并不是那么强大。

阮嫱是阮伯伯的女儿,拥有这么强的实力,为什么从前的拱月之会,却像个隐形人一样。

拱月之会,自然是取众星拱月之意。前去拱月之会的都是各家族长和下一辈的继承人,谁会不想当天幕中央的一轮明月,而甘愿成为陪衬他人的浅浅星辰?

让人想不通。

是学姐的声音把秦初慈从思绪里拉扯了出来,在噪音颇大的吹风机声里,学姐的声音并不清晰,“你手机屏幕一直在亮耶,你是在晃神吗?”

秦初慈瞧一瞧手机上陆重的回复,给他回了个表情包过去。随即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箱。

她沉静地收拾着在山上要穿的衣物,还有随身携带的电脑和充电宝。站起身来时,桌上的手机屏幕再一次因为消息的进入而亮起,她大概能预料到那头的陆重回了些什么,也大概能想到他此时该是怎样不耐的神情。

她缓缓走向洗漱台,去收拾台面上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

其实他们都有相同的预感,阮嫱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手机屏幕最终渐渐暗淡下去。

学姐早已经吹干了头发上床休息。

她收拾好东西,手指摸上墙,“学姐,我关灯了?”

待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摁下开关。

阳台的窗帘并没有完全拉死,在外间射进来的一点光线里,秦初慈从桌上拿起手机,爬上了床。

同住的学姐听见舍友轻轻开口,“明天我们班集体活动,我可能要早起一些。”便随口应了一声,精神依然集中在手机游戏上,“那你们玩得开心。”

翌日,射进屋内的日光照的房间一片大亮。

潘季华缓缓睁开眼,屋里什么声响也没有,清静极了。她刷的一声拉开帘子,见对面的**已经蒙上了一层防尘罩。这才想起来昨天秦初慈说的班级活动来。

感觉要去好几天的样子……

是学妹收拾的声音小还是自己睡得太沉了?她慢慢坐起身来,哼着歌下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