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寺的正殿之内,一位老妇人跪在蒲团之上。她穿着最普通的蓝色大袄,腰身因为岁月侵蚀而佝偻。
她静静敲着木鱼。佛爱众生,金像目光悲悯。
昙翼喊了一声,“婆婆,人已经给您带过来了。”面前的老婆婆已经在天衣寺住了半月有余,昙翼吃过她给的桂花糖,对她印象很好。
秦初慈说,“您要见我?”
老妇人背对着他们,声音苍老:“今天早上,我听昙翼说,山下下来一群人。”听见婆婆提起自己名字,昙翼吐了吐舌头,脚底抹油,转身就溜。“后来我就在休息的地方瞧见了你。”
她慢慢从蒲团上起来,转回了身。
一张脸上满是疤痕,蛛网一样覆盖了面容。沉睡的记忆觉醒,秦初慈惊讶出声,“是您?”
她们见过的,去年在火车上。叶婷不愿意同她坐在一起,来找了自己坐。秦初慈记得,当时陪着这位婆婆的是一个年轻人。
老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来向顶上指一指,“一切都已注定好了。”
她从怀里拿出个黄色纸片来,递给秦初慈。
秦初慈接过,正是秦初慈在绛城机场遇见的纸片人。老妇人的面容很平和,“你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火车上;第二次,是在飞机场,当时小霜带着他一起,他答应你会离开小霜,早去投胎,所以你将他放了。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这个孩子耳根子软,心里也软。他舍不得离开小霜。小霜死了以后,他才去投胎——”
秦初慈有些不忍,“您节哀。”
老妇人口中的小霜就是自己在机场见到的短发女生,斯人已逝,她不想再去追问小霜的死因。
老妇人说,“既然看见了你,我想,应该要给你一个交代,免得你一直将他们记在心里。”
她重新在蒲团上跪好,敲起了木鱼。
木鱼声声不停,她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有你先人的风范。”
秦初慈心念一动,“您认识我的先人?”
老妇人不再说话,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里,她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在她的怀里,藏了一张照片,泛化的照片里有许多人,纷纷定格在了最好的岁月。那时候他们曾一同到过天衣寺,见过天涵宝月的奇观,定下约定。
下一次天涵宝月,他们还将在这里聚首。
岁月侵蚀面貌,许多人因此而面目全非。到最后,只剩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等待着那一天,月光再次落在佛像的前额上。
一切事情处理完,秦初慈回到了绛城。此时已是五月花开,同住的学姐回来处理论文的事宜。
她向秦初慈分享了实习的见闻,夜里两人躺在宿舍**,师姐忽然问起,“你和你的男朋友怎么样了?”
秦初慈瞧着天花板,说,“一切如常。”
她的唇边露出浅浅笑意,尽管陆重不在身边,可她却知道,陆重一定会如约归来。
天衣寺的老妇人将纸片人给了自己。
最终,陆重体内的另外一个灵魂在各家的合力之下,被引至其中。是蒋茜的决断,避免了秦初慈的为难。蒋茜带走“他”的时候说,“现在我们两不相欠。”
但陆重的身体习惯了两个灵魂的并存,当其中一个被分离,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他索性以养病为名,留在了天衣寺。
日日采花逗鸟,还时常和昙翼打嘴仗。
学姐论文答辩的那一天,约了私人摄影师来替她拍毕业照。秦初慈作为她的舍友,也去了操场拍照。绿草茵茵,微风**漾起学姐的硕士服袍子和秦初慈的裙摆。
秦初慈朝着镜头微笑。
视野之内,有熟悉的人影向她走来。她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学姐拉着她的手,惊奇叫道,“初慈,你的小男朋友也来了。”
陆重在明媚阳光里,远远冲她张开双臂。
在他张开双臂的一刹,秦初慈已经朝他奔跑过去,跃出了取景框的范围,整个人轻盈地落到了心爱的人怀里。
她仰起脸来,笑靥如花,“我好想许愿。”
许愿——
害怕的事情永不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