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觉出家里的空**来。顶层被挑高,白色极简的装修,显得地方更大。
陆重从鞋柜顶层翻出一双拖鞋来给她。
她脱下靴子,踩上拖鞋。
陆重又为她拉过一张黑色餐桌椅来,他打开冰箱,拿出瓶气泡水递给秦初慈,懒洋洋地撑着餐桌,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秦初慈双颊多了绯色,她低着头,黑发垂在身后,隐见粉颈,“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
若不是一时冲动,怎么可能什么行李都不带,在放假前夕跑来邺城。
陆重了然,探身过来揉一揉她长发,“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秦初慈仰头,二人眸光相触间,陆重勾唇,“衣物我去帮你买。”
浴室里热气氤氲,镜上已蒙了一层白汽。一旁的架子上放了她换下来的衣服,内衣被折起,放在衣物上头。
她拧一拧长发, 抬腿进入浴缸里。
浴缸很长,她双手撑着两侧,可以将身子撑起来在里面踢水。但是很快,四肢百骸被热意一激,也觉出懒顿来。
外间很安静,陆重出门还没有回来。她在这静谧里慢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清浅。
是陆重的敲门声将她唤醒的。
他的声音在一瞬遥远之后愈加清晰,她忙从浴缸里坐起身来,水堪堪温,“我不小心睡着了。”
陆重失笑。
秦初慈赤脚走到门后,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陆重便从这缝隙里递进来一个纸袋,“墙上的浴巾是干净的。”
她嗯了一声,随即将门关上。
纸袋里放了内衣和一条睡裙。她匆匆用浴巾擦干身上水渍,将长发包起,开始换衣服。
意外的是,内衣的尺寸居然很合身。
见她出来,陆重扔下手机,“过来。”
他站起身来,替她擦一擦头发,一手拿了毛巾,连带着她的手腕一起握住,将人拉进卫生间。
站在镜前,陆重开始替她吹头发。
洗发水的香味在热风蒸腾下更盛,他的手拢过她的长发,慢条斯理。两人在镜中对视,秦初慈先败下阵来。
陆重问,“准备待几天?”
秦初慈想了想,反问,“我可以待几天?”
镜中的陆重挑了挑眉,手中动作不停,“你想待几天,就待几天。”他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求之不得。”
秦初慈推他,脸红红的,“好了,半干就可以了。”
陆重将人领到了客房里,抬手拉起窗帘。邺城雪依然没停,天色暗淡,窗帘一拉,室内光线更暗。
秦初慈站在床边,没来由的,心跳忽然加速。
陆重看她,“还不上去躺好?”
她掀开被子,却没上床,“陆重,你……先出去。”
陆重转身出门,声音在门外响起,“好好休息。”
秦初慈在**躺好,双手交叠放在左胸上,那里的心跳正一点点放慢频率,回转正常。
她的长发铺了一枕,沉沉阖上眼。
秦初慈再睁开双眼时,室内已一片漆黑。
她撑起身子,意识渐渐清明,下床去拉开窗帘,天幕沉沉,对面的人家已经亮起来灯光。
已经晚上了。
她拉开门出去,顺着走廊来了客厅。客厅只开了昏黄壁灯,她拿过在吧台上充电的手机,将充电线拔了下来。
晚上七点了。
自己居然睡了一整个白天,秦初慈有些惊讶。
陆重不在客厅,厨房是半开式的,一眼望去并没有人。其他房间也是黑的,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陆重。
无人应答。
陆重大概出去了?
她打开卫生间的灯,走进相连的浴室,重新拧开花洒,在流水下冲洗起衣物来。
当她将衣物在客房的阳台上挂起时,外头有声音传来。
陆重推门,客房里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背后却衬托着外间黑暗,光影之间,有奇异的融合,他看向秦初慈,“醒了。”
秦初慈不由摁一摁自己肩膀,“睡得太久了,你刚刚不在家吗?”
陆重说,“出去了一趟。饿不饿,吃点什么?”
“宾随主便,我都可以。”
他眸光一闪,回身向外走去。
厨房的油烟机开始运转,陆重开始煮面。热水、放面,他从冰箱里拿了份虾滑出来,尽数倾在水里。
秦初慈坐在餐椅上看他忙碌。
他上身只穿了件t恤,衣下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陆重抬手从上方橱柜中拿出盘子来,柔软衣物随着动作顺势向上,露出腰身来。
下一秒,T恤复位,像是从来未显露过一样。
好看,耐看。秦初慈在心里悄悄对陆重下定语。
很快,陆重将两只骨瓷碟子放在餐桌上,将筷子递给旁边的秦初慈。秦初慈挑起面来,“你回来之前说的那只厉鬼,事情弄好了吗?”
砰的一声,陆重将罐装的碳酸饮料打开,金属拉环掷在了桌上。
他递给秦初慈饮料,“已经处理好了。”
说到这,秦初慈又想起机场的事来,“在绛城机场里面,我遇见了一个女生,她随身带了一个纸片人,纸片人里寄生了一个亡魂。亡魂离她太近,她身上的鬼气很重。”
陆重问,“你是因为鬼气才发现她不对劲的?”
秦初慈说,“我当时在卫生间里洗手,听见她在说话,但是却没有人回答。我以为她在打电话,但是她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拿手机。然后我闻见了味道。”
陆重看她,“你将人放走了?”
秦初慈承认了,“纸片人是她的恋人,当着她的面将人送走,有些残忍。况且……他们答应我,会在半月之内离开去轮回,这样的话,那个女生身体应该还可以坚持的住。”
陆重放下筷子来,他坐在椅子上,身姿笔直,“你错了。”
秦初慈一怔。
灯光下,陆重的眸光似乎能看到她的心里,“他们不会去轮回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果他们真的肯去轮回,一开始就不会有什么纸片人,那个女生身上也不会有鬼气。”
她咬唇,后悔成了小虫子,一阵一阵噬咬着心脏。
秦初慈忽然没有了胃口。她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右手的筷子在指尖似乎有千钧重量。
或许……陆重说的是正确的。
见到陆重的欢欣在此时就像泥牛入海,愧疚与后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将亡魂寄托于纸片之中,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手段。她不该这么轻易就将人放走的。如果纸片人真的不去轮回,那个女生,就岌岌可危。
良久,她说,“陆重,我想再回去休息一会。”
秦初慈沉默着站起身来,向客房走去。
陆重视线停在对面盘中面上,心里某处觉察出钝痛来。
客房的门被打开了,外间的光线倾泻一瞬后,便随着门的关闭而被生硬拦截。
屋内重新处于黑暗里。
窗户留了缝隙,将风里凉意送入。
陆重在床边站了半晌,弯下腰去。下一秒,人已经在**,隔着被子拥住了秦初慈。
她面朝窗户,背对着陆重。陆重一只手摁在了她后腰上,离她更近,“生气了?”
秦初慈在被中回过身来,在暗夜里低低叹了一口气。她望向黑暗里,说,“可能,我并不适合传言。”
陆重强行掰过她的脸来,她眼中有泪光一闪。
陆重知道,秦初慈在后悔,后悔没有再跟机场遇见的纸片人周旋,后悔这样轻易的将人放走;也在担心,担心那个女生的身体情况;或许,还有一点羞愧,被人这样直白点出错处。
他目光沉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们既然有办法将亡魂过渡到纸片人里,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应该也有所准备。”
秦初慈闭眼,长睫湿漉漉的。
他和衣躺在秦初慈身旁,两人都没有说话,在长夜里静静相拥。
很久之后,陆重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起身,在秦初慈睡容上落下浅浅一吻。
他独自站在卫生间里,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眼神转冷,狠狠一拳砸在了镜上。镜中人的面目随着裂痕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