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已定,四人以茶代酒。
碰杯后,苏灼的茶盅随着白手套在嘴边空空一晃,便落了桌上。
对此,李国风只当睁眼瞎,苏家可不是他能得罪的,小辈再怎么张狂也有老子在那撑腰,他现在就想一走了之。
送了客,没叫柳媛媛来会议室收拾茶具,谭钺哼着小调自己动手,夏新雨一旁整理他的,电脑电源线插头卡进沙发缝隙,他毫无章法地一下下拉扯着……
谭钺上手帮他,被一把推开。
“……新雨,新雨你别这样,”踉跄了下,谭钺作势要抚他后背,被夏新雨又给了一下,他不得不苦笑道:“你就是太正了,他不就要个对接的么,让他来净蓝,牛逼大了他敢碰你,先哄着他玩,等协议签了叫这逼滚蛋。”
夏新雨从沙发上直起腰,看着他。
像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谭钺眼前一亮,坏笑地搂上夏新雨的肩膀:“你这样,找个机会勾搭勾搭他,快擦枪走火时我进场,他老子排面那么大,家里的脸面还不大过天?随便搞一搞,照片视频就到手了,到时……”
“真没看出来,”夏新雨颇有意味地一勾嘴角:“你还会玩仙人跳呢?”
谭钺一个WINK加一个飞吻。
“可你就没想过苏灼敢在你,我,李国风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有没有可能,会不会是因为……”夏新雨压低声线,像在说一件讳莫如深的事:“他一点都不怕。”
谭钺偏头看他。
是啊。
这么嚣张,凭什么?
清了清嗓子,收敛起自己的得意,谭钺觉得他把这个人想简单了。
再看向夏新雨,是从未有过,寒意凛然的一张脸,眼底漫着绝冷之色,一点温度都不存在。
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这个人对他的疏离,却还是在这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那个以前看他时眼中带笑,像含着一汪暖泉的夏新雨再也见不到了。
“行吧,你要不想……”谭钺踌躇着,最终一咬牙:“那就算了。”
夏新雨没说话。
“钱咱不要了,净蓝再想别的办法。”
谭钺泄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这几年,除了被你用净蓝绑架,我还得到了什么?”
谭钺一怔,抬头看向夏新雨。
两只手在身后攥得生疼,夏新雨垂下眼,看着沙发上的男人:“谭钺,你爱过我吗?”
“爱。”
“放屁。”
藏得住疼,藏不住抖,夏新雨的指尖细细地颤动着,就指在谭钺眼前:“你把别人按底下懆的时候你想得起我吗?你一千万把我拱手送人你想得起我吗?你把我当什么了谭钺?!出来卖的婊.子?这两年我到底算什么?你就告诉我我他妈到底算个什么?!……”
铃铃铃——
兜里的电话把腿震得发麻,夏新雨看也没看地摁掉,还没开口又响了,他接起来。
一道让他激流窜遍全身的声音。
“别跟他吵了,过来找我。”
夏新雨立即转头。
会议室两扇门,他在靠后的这一扇,一门之外,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把烟送入灭烟器,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公司正门走。
“你以为你谁啊?!”
夏新雨对着电话无差别发泄。
“苏灼。”男人说完就挂。
耳边盲音犹在,一抬头,这人已经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夏新雨抓着电话,嘴还张着,就被苏灼一把拉了向外走。
谭钺也傻了,僵在原地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急急奔到窗边,向外看。
马路上,两个大头小身的,一个拽着一个上了越野车。
**
直开出净蓝那片CBD,车才在路边停下。
夏新雨在性情上属于爆发性选手,大多的时候很温良,脾气也柔顺,只是话不多,让人觉得不太好亲近,而一旦燃到了他的‘沸点’,整个人就烧得热气腾腾,不易冷却。
他别过头去,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鼻间飘起浓重的烟草味,对香烟他一向无感,也无所求,但就别心乱,越乱越想这口,难耐地舔了舔嘴,他转头找苏灼要。
“不给。”
嗓音淡淡的。
一句话,浇油似的,夏新雨声调骤然飙高:“是你把我拽下来的?!”
苏灼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又深吸一口。
夏新雨去开车门,车锁飞速落下,他泄愤般地重重拍打,转身就要跟苏灼来劲,倏地,两只胳膊伸了过来,抵着车窗把他圈在怀里,苏灼掐出唇边的烟,塞进夏新雨的嘴中。
“最后一根了。”
舌尖无意地蹭到白手套,带起的干涩感足够让夏新雨大脑静止,含着那个湿漉漉的烟嘴,他条件反射地抿了下。
有种口香糖的清凉味。
指缝夹烟从嘴边拿下,他口吸鼻呼,仰躺在座椅上。
说不好是尼古丁的镇静效果还是这种‘间接接吻’的冲击力,夏新雨静了下来,然后没有焦距地,望向眼前这片轻飘的白气。
车内安静好长一段时间。
“你跟谭钺什么关系?”
夏新雨没吭声,把眼睛闭上。
“你喜欢他?”
突然睁开眼,夏新雨蹭地一下转过头。
男人一双湛黑的眸子毫无遮拦地盯着他看,像要穿透他的内心。
夏新雨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关你屁事。”
似是怜悯,又像嘲弄,苏灼鼻腔一声冷哼,勾着唇角一笑,把头转正。
可怜吗?
傻逼吗?
一个为了点钱就能把自己卖了的人,为了这个人,他不管不顾地出柜,众叛亲离,生活在遥远的城市,当游**野外无家可归的一缕孤魂……
到头来,就这么个下场。
扫了一眼窗旁的锁,夏新雨指着让苏灼打开。
“不开。”
还是那么寡淡,没一点起伏。
“打开!”
夏新雨又喊了遍,眼眶上的红润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准走。”
苏灼说得很清楚。
快要忍不住了,那冲入鼻腔呛人的酸涩和烧上眼睛的火辣凶猛得无可抑制,他真要不行了……在眼眶湿透前,夏新雨选择去抢开锁键,刚扑上去,就被苏灼整个抱住,头强硬地压向他的肩膀。
蛮横的动作,不容一丝反抗,却有着始料未及的温度。
大概疯了吧,就这么一点点温度直接让眼泪冲出来,淌了一脸的潮湿时,夏新雨先是愣了,摸了下像在确认,随后眼泪就没完没了,哪怕后槽牙被咬得咯吱作响,他也无法克制那难听刺耳的哭声充斥整个车内。
……
…
顶着两颗核桃眼,夏新雨与车窗无缝贴合。
宣泄过后,身体软绵绵的。
扫了一眼苏灼这一侧的肩膀,他默默地把额头转向凉涔涔的窗面,没眼看了都,好好一件毛呢大衣,被他糟践得湿了一大块,沾着不明**。
给他买的衣服还没还,又把人家身上的哭废一件。
不单单追到CBD,追到净蓝,还把拖他进车,抱他在怀里哭……夏新雨没纯到不食人间烟火,他领会得到苏灼想要什么。
把身子坐正,夏新雨先出声:“我……不卖,那一千万……”
“没说要买,”苏灼擦着肩头,打断他:“那是我送你的。”
夏新雨:“???”
苏灼挑上一侧眉尖,看他。
“能否稍微用点心听一下你自己说的话苏总,”夏新雨一副夸张的样子:“一千万,你当一千块?”
对方一笑:“在我这儿就这个价。”
“……”
车内无声了。
像有什么在胸口噼里啪啦地燃烧,夏新雨只感到一股火气冲上脑顶,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怎么着?现在侮辱人都兴把票子往脸上砸了?一千万,你就是把我屁股干烂了也不值这一千万。”
买还是送,本质上没任何区别,他夏新雨再怎么落魄凄惨,也不至于在别人的裤裆下讨生活。
苏灼看了他一会儿,扔了手中的纸巾:“不送就不送,我投资,你管不着。”
“啊?”
夏新雨一时没转过弯。
“一千万,按你们行业回报率五成归我,五成归净蓝,按月交付,每月将财报电邮给我,我随时到净蓝开股东大会,”苏灼特意指了下他:“你,随叫随到,为我答疑解惑。”
……
一千万外加跟他对接。
拿他当大傻子玩?
合着绕一圈又回来了。
“苏,苏灼,”夏新雨揉额头,他没心思跟这号人周旋:“你别跟我闹……”
手腕一热,被压到冰凉的窗上。
紧跟着,从毛衣拽到衬衣,就这么一起从右侧肩头往下拉,夏新雨的锁骨露了出来,十多天前咬的痕迹已经**然无存,一片光洁。
“别逼我又咬你。”
苏灼的嘴就贴在相同位置,柔软的唇肉在皮肤上似有若无地蹭,夏新雨跟着一抖一抖。
“说行。”他命令道。
夏新雨偏过头,避开他。
颈上突起的大筋一直深探入锁骨下陷的窝中,能够看到天生纤瘦的体质下打造出近乎完美的脖颈曲线,特别在这样一个姿势和距离下,显得极为诱人。
苏灼垂下眼凝视着这样一条脖颈,沉迷似的用嘴一下下碰触磨蹭,一只手扣着夏新雨的手腕,另一只在他耳垂和下颌抚弄着,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我陪不了你上床。”
声音冷着,亦如夏新雨的那张脸。
手放下,苏灼坐回位子,像是极力在克制着什么,微喘着,胸口一起一伏,过了会儿,他拉回窗外的视线。
“我不这样了,”在夏新雨将信将疑的目光中,他两指打结半举脸侧:“发誓。”
夏新雨狐疑的眼神没减半分。
“谁都可以跟我对接,你自己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苏灼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新雨的脸,捕捉每一处细枝末节的表情变化。
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满是凉滑的汗,什么时候在皮面弄出来一堆坑坑洼洼的指甲印,苏灼浑然不觉,只在夏新雨最终的点头中,把窒住的那口气一下子呼了出来。
极力按压飞扬的唇角,苏灼低头发动车子:“饿不饿?跟我吃东西去。”
“不了。”
一天的心力憔悴,夏新雨只想回旅店睡觉。
“庆祝一下。”
咬字寡淡,却掩不住透着的一丝丝轻快笑音。
“我下班了。”
夏新雨说得懒洋洋。
“净蓝下班就能走?”
苏灼一个挑眉。
“我是老板,不是996的苦逼。”
夏新雨慢条斯理地回答。
“我一个资方就不配被公司招待?”
“非工作时间由我本人支配,金主爸爸。”
没词了。
苏灼沉默。
就在夏新雨推门下车时,有什么碰触上他……
一只手,准确说是一根手指勾上了他外衣口袋,下车的人一怔,回头。
“求你。”
苏灼趴在方向盘上,闷闷地发了一声。
说完,偷露出一只眼瞅他。
夏新雨一只脚已经跨在了车外,他苦恼地一拧眉,啪地关上门,坐回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