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何枫面前夸下海口的夏新雨,最终也没能让苏灼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凌晨三点他困倦地睁开眼,自家的大狗狗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地守着一桌拼图。
临时落脚的酒店没必要买专业拼图桌,那一大张写字桌都要放不下了,这一块那一堆散落一地。
夏新雨真的有认真在想要不要租个公寓,毕竟他现在也是有家的人。
看了会儿苏大狗,夏新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喊他过来睡觉。
听到声音,狗狗眼光乍然一亮,苏灼先是脚长肉垫似的静悄悄地潜伏过去,在主人翻身之际,一个跃起飞扑。
苏狗狗好凶,又舔又咬又吃,对主人一点不客气……很快,静籁的深夜就被喘息,呻.吟和床一下下摇动的咯吱声打破,持续了好久。
转天一早夏新雨破天荒地迟到,晚上下班回来,昨夜被撞时顶着床帮的汗渍白手印还醒目地留着……
某人故意留给他看。
夏新雨红着脸趿拖鞋,决绝地打算租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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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蓝这片商圈其实很好找房子,毗邻S市很多有名的显贵小区,无论物业和环境都是出挑的,他无所谓,半地下的蜗居都能住,守个比他爱干净一万倍的男友根本轮不上他来操心清洁问题。
关键就是……
这个‘洁’的程度。
他仔细研究过每件酒店家具订做的布罩,不得不为小远这孩子的一双巧手点赞,一周多了,他一直在预约小远师傅,想为新房提前做准备,却每每被告知老师很忙,实在抽不出空。
“有消息么何枫?远师傅在吗?”
夏新雨吸溜好大一口螺蛳粉,问对面带着口罩还要捂上鼻子的苏大少爷。
听不清说什么,只有唔唔两声。
溜完家居商城,陪男友体体面面地吃了顿西餐,夏新雨硬把他拽入他的美食世界——螺蛳粉配臭豆腐。
口罩加手套,多一层防护多一层安心,夏新雨看着苏灼连喘气都掐着次数喘,不禁失笑,目光在窗外一扫,眉尖就蹙起来了。
墨绿的夹克衫,齐脖的半长发,带着天生的自来卷,侧过头正跟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男孩说着话,自动扶梯上两人都背对着他,只需一眼,大脑就给出那个人的名字——
谭钺。
嗯?夏新雨伸长脖子去看。
一个响指打在他眼前,苏灼投来问询的目光。
“我好像看见谭——”
啪,一根没用的筷子很响地砸在桌面上,苏灼本来就不爽,这下算捅了肺管,狠狠砍过去几个眼刀,起来就走。
夏新雨飞快咬断嘴里的粉,抽了桌上的纸巾跑出去。
商场空旷的玻璃围栏边,他抓上这个人的衣角,往自己这边一拽:“你不讲理。”
苏灼转过身,此时口罩没了,一张帅气耐看的脸,就是头顶跟顶了一片乌云似的,映得印堂都黑了。
“跟前任保持距离,很过分?”
夏新雨莫名一耸肩,表示不解。
苏灼手指一下下戳他肩头,对方摇摇晃晃地听他数落:“谁让你看他了?不能,不准,就不可以出现在你视线中,这就是距离……”
正说着,夏新雨仰起头,头顶扶梯那个像极了谭钺背影的男人又下来了,身后仍旧跟着个小尾巴,这回是仰视视角,鞋底倒是挺大,夏新雨转着脖子,想好好地看,脸猛地拍上两只爪子。
“招欠是吧?”犬系男友再怎么犬,脾气也不咋地,顺着视线向上一看,当时就火了,照着夏新雨脸蛋子就是一大口,分开时还发出啵的一声:“欠他妈咬。”
夏新雨懵了,楞了没一秒,在路人各色眼光中拽着苏灼逃之夭夭。
**
小远一声惊呼,被商场中突然冒出的一堆小鬼头撞得人仰马翻,本来七八岁的野小子就没轻没重,加上一个半聋的,成为过来过去人们眼中醒目的画面。
他跟谭钺过来吃饭,是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半垂着眼看他,目光有种天然的冰冷,乍一看很有疏离感,小远心里不舒服,嘴一撇在原地不起来了。
头顶,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谭钺真搞不懂这小孩儿天不天地都琢磨什么,上次把他得罪了,成天往他那跑,比以前还勤还持久,谭钺不搭理他,人一来就进卧室,小孩也不闹,微信都不发了,就在他家看书温习。
上个厕所,或者出来觅食,他的门一有动静小家伙就蹭地一下抬头,屁股都坐不住了,像有个尾巴在疯狂摇晃,一双眼落满璀璨的小星星,十分期待的样子。
谭钺目不斜视做自己的事,小孩儿目光跟他过来过去,直到门再度砰地一声关上。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为了一句话跟个小孩过不去,谭钺只是想借个由头把这孩子赶走。
平时他在公寓,小远学校上课,总会在一个固定时间进门。
那一天却没来。
谭钺从卧室出来进去好几趟,一会儿一看时间,抻着脖子从窗户张望,最后索性拎个小凳子下楼。
他有小孩的微信,也有电话,楼门口坐着耗了半天,正要往对话框打字。
一阵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响起来。
谭钺偏头一望,抄起凳子旋身就向楼梯飞奔,火箭一样冲进楼门的小远但凡耳朵好使点都能注意到头顶那个百米冲刺的身影。
一进家门,板凳往阳台一飞,谭钺夺身进了卧室。
小远鬼喊鬼叫着“我晚了晚了晚了!靠靠靠——”冲进门时,谭钺那边的门正好关上。
又被耳朵耽误了,小远毫无察觉地脱掉棉服,书包扔上沙发,抽了纸巾擦脸,跑得一身汗。
同样爆汗的谭钺在卧室呼哧呼哧地喘着,一个大字把自己扔**,白茫茫的天花板突兀地闯进眼里。
发了一会儿呆,他坐起来。
最近实在太颓,烟酒不离手还日夜颠倒,游戏一玩就是一夜,跑这么两步全身发软,不说以前学校练田径那会儿,就是一个月前也没这么废。
关键……
他他妈跑什么。
谭钺“呵”了一声。
晚来是因为照顾的一只病猫走失了,病猫都配有GPS项圈。
刚出校门,小远就发现被弄瞎双眼的一只小橘没了,四处找,终于在一个下水管道外的犄角旮旯发现小橘,呃,不对,是橘妈妈——
一窝小毛团子。
小远差点没给这一家老小跪下,他只能暂且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藏他们,寻思了一路,想把便便换成橘妈妈一家。
便便恢复得超好,能吃能拉的,就别浪费资源了。
小远蔫蔫地托着腮,愁苦地拧起眉,他还没想出怎么磨哥哥呢,正丧气着,卧室门开了,小远立马坐得板正。
谭钺过来,面无表情地向门一摆头:“出去吃饭。”
就这样他俩来到津乐汇,楼上楼下地溜达。
是哥哥原谅他了?
跟他好了?
那能提那一窝小猫崽么?
还是再等等,好不容易才不生他气呜呜呜……
小远揣着一肚子心事,被熊孩子撞翻在地,看到谭钺那冷冰冰的样子,顿时心凉了半截,谁知哥哥下一刻弯下腰,把他拉起来。
手还挺暖和的。
凉掉的那一半心又热乎了,小远笑嘻嘻地抓上谭钺的衣角,见哥哥没打掉,又攥进手一截。
谭钺犹豫着吃什么,上下楼地溜。
这孩子成天做饭翻来覆去就那几样,他倒无所谓,吃方便面也能活,可一个高三党就苦逼了。
看来看去,决定吃烤肉。
果然,这小子上了桌就眼冒精光,战斗力骇人,肉烤得续不上吃的,怕小远老伸脖听他说话烫着,谭钺从对面绕到他身边坐下。
小远吃得不亦乐乎,肉卷着菜往嘴里噎,直到胳膊被猛地一弹,吓得肉差点没掉了,一扭头,谭钺一张漠然的脸。
小远猛眨眼。
“问你吃不吃鱿鱼,都说好几遍了,”谭钺指着他这边耳朵:“这也听不见?”
“吃,”小远咧嘴笑,鼓着腮帮子猛嚼:“一阵一阵儿,这太乱了吧……哥哥你吃啊。”
谭钺没得空吃,一直在烤,他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堆,问小远:“那个耳朵是怎么回事?”
“从出声就听不见啦,”小远转过脸,把左耳秀给谭钺看,耳尖一耸一耸:“但是它会动,哈哈。”
谭钺盯着他看了会儿,滋地又烤上一片肉。
料没了,水果也没了,大杀四方的小远举着两只油手,蹦蹦跳跳地去拿。
桌上手机叮铃叮铃,谭钺顺手抓了他一把,说有电话。
小远一心向着取餐台,让谭钺给看看谁啊。
不过一眼,坐在烤炉边的男人僵住了。
这一串手机号不能再熟悉。
夏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