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肚子抗议了十次八次,响得一旁做卫生的服务生都朝他投去深沉的一眼后,夏新雨终于打算挪窝了。
他得去觅食。
夏新雨就是这样,典型的鸵鸟人格,一旦遭遇外界的重大挫折,只会选择窝进某个无人可见的犄角旮旯默默舔舐伤口……
就在他即将成功地把自己跟椅子分开时,一盘餐食放到他的桌上。
本该立即去看站在他身旁的服务生,他却无暇顾及,目光始终没法从食物上移开,以至于服务生报了餐品即将走人时,他才急火火地拉了人家一把。
金线飞舞的瓷白盘边,中间被配菜环绕摆出花样的牛排,以及多到半盘子的——
樱桃。
夏新雨彻底懵了。
或许抬脸面向服务生的表情太过明确,对方迅速解释,说这是他的餐,请慢用。
“我没点过。”
上错餐都不给机会,放眼小清吧就他一个没脸没皮死赖着不走的,夏新雨特意又确认了一下。
嗯,就他。
对方职业般地笑笑,没讲话。
夏新雨端得一派平静,抱起手臂,往椅背上一靠。
服务生是个面相有点嫩的小伙子,此刻笑容一僵,忙道:“先生,您是我们店庆第八百八十八名客人,末尾带八的都可以享受酒店的减免优惠。”
“我没点,你怎么免?”
“……”
服务生咽了口唾沫。
俩人僵持,空气中飘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尴尬。
夏新雨拉了拉椅子,拾起刀叉开始切牛排:“房费免不免?”
“……暂时,”服务生又咽了下喉咙:“没听说。”
撩起眼皮,夏新雨盯看他,咬下一块牛肉咀嚼着。
小伙子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嘴角沾上些许汤汁,夏新雨用纸巾擦了擦,白吃白喝谁不要,他没理由将这人生中仅存的这一点点好运气拒之门外,不至于。
牛排实属上品,生熟火候拿捏得很专业,咬一口香到舌根,夏新雨真的饿了,吃了好一大块才开始留意那些粒粒饱满的樱桃。
牛排+樱桃,很奇特的搭配,甚至有一丝丝诡异。
不过说来好巧,他真的超爱樱桃,爱到疯,每到樱桃季,一盆子一盆子地往肚子里吃。
他妈就说过,他活脱脱长了一颗樱桃脑袋。
当初姥姥家后山种满了樱桃树,一到寒暑假他漫山遍野地疯,终于在初三那年发生了意外,人轱辘到山脚下,等村民发现时早人事不省了,亏了村头拉货的拖拉机没开走,及时送去县医院才算捡回一条命。
不过后来他也没断了这口,照样往山上野,拿他妈的话说,就这么个记吃不记打的死孩子。
……
…
突然不想吃了。
吐掉嘴里剩下的,夏新雨拿起一旁的手机。
出柜这两年,他给母亲打过无数次电话,每一次都被按掉,即便这样他也会把手机埋胸口好久,逢年过节他会在微信给母亲发祝福话语,有时也会发一些家常话,虽然知道都是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好在他妈没把他拉黑或屏蔽,每次朋友圈更新他这边都会有红点,所有的他都点赞,也会挖空心思说两句。
曾经的,一无所有,未来的,无话可说。
叫了服务生,他要了个小盘子,把樱桃一颗颗摆好。
服务生将其他的清理干净后,夏新雨又缩回壳中,一点一点咬着樱桃,看窗外。
日落再到夜幕,除了去卫生间,一把椅子,一张小桌,一碟樱桃就是他一整个天地。
**
华灯初上,窗外光影斑驳,倒映着窗上那张木然的脸,直到乐队驻场清幽的人声响起,他才灵魂归位,看了眼四周,已经上了不少人。
整个白天小清吧都在忙碌布置,迎接新年之夜,只是他浑然忘我,对外界一无所知。
此刻,满酒吧炫彩迷人的小灯泡,人人头戴写着HAPPY NEW YEAR的卡通帽,帽尖上还闪烁着动感的光芒,无一不宣告今晚要跨年了。
对啊,最近接了个十万火急的项目,倒休倒得把新年都给倒没了,基本上全员加班,那女的大新年地上门堵??
细思极恐。
夏新雨搓了把脸,把身子坐正。
来这必然为了酒,他也不例外,或者说他是最执着的那一个,差点把小清吧的吧底坐穿,就为这口酒。
跟服务生要了酒单,翻着,他问:“还免?”
依旧是中午给他上餐的黄毛小子,小帅哥咧嘴一笑:“免。”
不是吃亏难受贪便宜没够那一类,夏新雨没想把这么可爱的酒店往死里坑,特意绕开贵的,点了些低价酒和软饮。
歌手一如既往一把好嗓子,是他爱的烟嗓,枯坐一整天也没让他觉得窗外景色有多乏味,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在赏景,而是这种缩壳状态让他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酒喝得不快,却一杯一杯地没断过,中间,他看过一次手机,谭钺几个未接来电,几条微信。
事实上,他看不真了。
虚虚实实一片,每个字都在跳跃晃动。
用最后残存的意志,他关了机。
生意场上大多是谭钺在应酬,他就是外围锦上添花的,所以并没有喝醉的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在失控前做出应对之策。
这种一边倒地被酒精支配最终导致他化身一滩烂泥,坐了一天的椅子这会儿坐不上去了,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
夏新雨满头大汗地跟自己较劲,忽地腰上一紧,不知哪来的力量让他一下子摆脱了即将躺地上撒酒疯的窘境。
为此,他还乐了两声。
再然后,就像坐轿似的,颠簸得有趣又舒服,只不过会有让他心脏一抽一抽的失重感,老觉得要掉下去……他本能地上手抓,不知抓了什么,反正挺稳当的。
他笑了,笑得全身抖。
然后把脸深埋进一团温热里,还不满足地蹭了蹭,这才安心地闭上眼。
……
…
一束阳光正热,打在眼皮上像被架在火上烤,夏新雨猛地颤动睫毛,“唔”了一声,气恼地把脸转向枕头。
头痛欲裂,夏新雨胡**着脑袋,去拍**的人。
“起了,不有个……早会?”他咕哝着:“新亚那头昨天……”
无声了。
新亚是净蓝成立以来做的第一大单,因为旗开得胜,谭钺还在庆功宴上跳了一段**,全场为之哗然……那是半年前的事。
夏新雨蹭地一下坐起来,床面随之而来的震动远不及平时厉害——
不是水床。
他先是震惊地看着自己手,刚才拍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被子,而是温热的皮肤,他挺使劲的,手掌还残留拍在皮肉上的微痛。
心脏都要蹦出胸腔了,他一点一点地转头,移动目光。
一双漆黑瞳仁的狭长眼睛正盯着他看。
连惊叫呼喊都发不出,夏新雨倒抽着气往床下跳,极度恐慌下是无法协调的四肢,不但后背先下,整个人四脚朝天地就往后仰。
那翘离床面的光裸两腿,在眼前白花花地一晃,太清晰了,他什么都没穿……
“掉下去。”
千钧之际,男人上来捞他回去,两人均是大幅动作,**任何可以遮挡的物件都不起作用,更甚的是,男人双膝跪着,探身这么一捞将春光外泄到了极致,即便夏新雨看的只是脸,余光也在深刻地提醒他,这人跟他一样,全身**。
夏新雨惊得又一波反弹,胡乱踢踹,对方大手一抓,他的脚踝就轻易地落入那人手中。
没怎么费力,夏新雨便被坐在了身.下。
屁股正压他肚脐上。
这么一坐,把夏新雨炸毛一般的状态以及没头苍蝇似乱来的惊慌驱赶了不少,他稍微拉回些理智去看身上这个男人。
这么一看,又炸了。
电梯中盯得他全身发毛的高大男人??
汗毛一瞬立起,夏新雨暴风似的挣扎,他天生小骨架,虽说一米八的个头,人却纤瘦得很,平时根本不去健身房,也没刻意练肌肉,即便如此他也是个男的,连一招也没使出便被对方制服,简直冲破了他的想象。
这个人以庞大的身躯压下来,夏新雨两手被他按在脸的两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十指穿插紧扣他的。
男人有个极细的颈链,在夏新雨头顶上方**着。
上面已经破防,就剩下边了。
夏新雨想都没想地拾起一只腿展开攻击,腿面咚咚地撞男人后背,如同顶到钢板,他这边皮肉生疼,对方不过跟着晃了几下。
毫无胜算。
就在对方两手合一手,即将腾出一只手对付他腿时,夏新雨求饶了:
“别,别……我不动,我一点也不动了。”
男人抿了下嘴,问:“真不动?”
夏新雨忙点头。
“你头动了。”
话尾轻佻,有着一丝痒耳的滑音。
压下羞辱感以及火气,夏新雨咬了下牙:“……我再也不动了。”
对方像是听进去了,松开了手,挺直背脊,以腿分在他身体两侧的跪姿出现在夏新雨眼前,宽大的手掌扶上精壮的大腿,下巴微扬。
男人不仅身材高挑,胸部,腰际,小腹的肌肉线条还很火辣,这让夏新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这种不仅穿衣是时尚杂志模特,脱下来更是同志杂志封面的尤物货色简直让他各种意义上的无措,尤其是敞着腿,手漫不经心地那么一撑,嚣张放浪还充满挑衅,这让夏新雨莫名地拱起一股怒火。
是,他是他妈喝醉了,就该被这样对待?!
而且鸟上还贴了那么一大张纸。
“这什么?!”
夏新雨示意男人低头看,不是他对这种跟原始人贴树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风格有什么意见,是每动一下,纸的边际和尖角就划他肚子一下,痒死了。
“结婚证。”
“什,什……”夏新雨结舌:“什么??”
男人俯下身,纸在两个人小腹被压到极致,他贴着夏新雨耳垂,轻笑了声:“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