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醉玉皇。

欧阳镜昨夜贪杯,今日午时方醒。

眼睛已睁开,可魂儿还不知道在哪,空壳一般躺着。

身边传来细细鼾声,欧阳镜空洞双眸向右看去,见是一俊俏女子,顿时他神魂归位,坐了起来。

虽已是个太监,可他还是唤来一名娇美伎人陪他睡。而且他可不老实,这一晚把伎人搞得神魂颠倒疲惫不堪,言说欧阳老爷真是个会玩的人。欧阳镜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梳洗已毕,觉得胃口不大舒服,没心情吃饭,只想去秦王府坐坐,把昨夜听到的趣事说给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听。

穿戴整齐,推门而出,让婢女去楼下准备毛驴。

欧阳镜刚走出房门,见醉玉皇大股东匡符迎面走来。匡符今年四十多岁,中等身材,颇有些发福,头戴镶翡翠黑纱幞头,一张紫微微的大脸,满是痘印。他微笑着说:“欧阳兄,晌午了,共饮一杯?”

匡大老板本是河北沧州人,年纪比欧阳镜大一旬。他说自己本来是个军官,后来为了孝敬老娘,辞官不做,回家经营祖产。所以这家伙看起来更像个武人,反而缺乏商场人的圆滑。

当初欧阳镜投资三十亿搞大都会,结果赔了个底儿朝天。无有周转资金,就去京都大钱庄贷款,不久贷款也花没了,又去找苏御借钱。

即便借到钱,生意也不见起色,心宽如欧阳镜也愁得嘴上起泡。就在这时,税改东风刮起,全国各地富豪为躲避税改,蜂拥赶来洛阳。

欧阳镜通过各大纸媒刊登广告,招募合作伙伴,打算套现跑路。这时匡大老板出现,出手豪爽,买断醉玉皇六成股份。

虽然他买了六成,可他却要与欧阳镜五五分账,还要让欧阳镜管理大楼。他说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初来乍到,与欧阳镜合作的不是买卖,而是人脉。

说来也奇,自从与匡大老板合伙之后,醉玉皇的生意好转,可以说是扭亏为盈。欧阳镜也就不想着再套现。毕竟自己扑腾好大一个产业,也是注入不少心血。

匡大老板的出现,解燃眉之急,从此欧阳镜缓过劲儿来,又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富豪生活。最近他在研究洗脚城,据说第一家店面已经准备开张,只等着去秦王府找御王爷题写匾额。

自从听到“红浪漫”三个字,便在脑海萦绕,挥之不去,越品咂越觉得这名字好。

在欧阳镜的心中,洗脚城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在他看来,但凡跑去馆子里找姑娘捏脚的人,十有八九没安好心。

若捏脚的小女子足够漂亮,价格也公道,多上一些服务,一定会有人照顾生意。

而当官府来检查时,就看欧阳老板的人脉了。人脉够用,这就是一个绿色环保健康的馆舍;如果人脉不够,那就封门关店罚款。显然欧阳镜的人脉相当够用。

当然,以上都是欧阳镜的想法,不能代表所有人。苏御去捏脚,就不增加项目。而许洛尘压根就不去。

“呃,小弟正要去趟小街,看看那边生意,改日再饮。”欧阳镜笑着撒谎。

“呵,欧阳兄果然是要去小街?别不是去哪个金玉之地,不愿意带着匡某吧?”匡符笑着说。

“呵呵,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欧阳镜故作回忆貌,揉了揉额头:“匡兄上次说的那事,我已与秦王说过了。但秦王乃是高洁之人,不肯来我这贱地,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哦?当真如此?”

“那是当然。”

匡符略显为难地道:“别不是秦王殿下以为匡某没有诚意吧?要不,欧阳兄带匡某去一趟王府?”

欧阳镜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与秦王八拜之交,过命的交情,我去替你说,足以表示诚意。啊呀,时候不早了,那边还有人等着我,回见,回见。”

……

匡符背手站在高楼窗边,望着欧阳镜骑驴走远,口中不禁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扭转回身,看着屋里一名劲装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周汤。

欧阳镜万万没想到,这个出手豪阔的匡大老板,竟是细作。最早他是被赵鹳安排到这里的,可现在赵鹳蹲在大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在张康的指派下,让匡符先配合赵渊、周汤工作。

现在可以这样看康王派的刺杀小组:赵渊是组长,周汤、赵旻是副组长。可赵旻不服赵渊,自己单干。而周汤则是要听赵渊指挥,因为这是张康下的死命令。

张康说:若有人行动失败,被贤王派的人逮住,就说是赵渊买凶杀人,与康王没有关系。咱们康王是不会搞刺杀的,因为他是圣人。

有人问,这种事已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谁人看不出来?

事实上,只要控制好媒体舆论,就有人看不出来。而且看不出关键的人,才是大多数。

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只是百姓中的少部分人眼睛雪亮,可他们未必发声。而大多数人,都是乌合之众,是瞎的,盲从的,人云亦云的。甚至会出现这样一种状况,如果有人指出乌合之众的错误和愚蠢,乌合之众们会像被刨了祖坟似的向那人咆哮。

当初赵鹳为什么花大价钱安排匡符?就是因为他发现欧阳镜与秦王关系很近,他们之间高度信任。有欧阳镜在,秦王就会放松警惕。那么,这对赵鹳来说,就是可乘之机。

匡符隐藏在欧阳镜身边,整日吃喝玩乐,就是一个奢靡的匡大老板,没人想到他会有问题。

匡符的武功相当不错,看他滚圆的身形,打起架来却是极灵活的。平时私下练武,连续打十几个空翻,面不改色,气不长出。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求他,可他就是不肯带我去见秦王。我算是看透了,他就是不想让我接触到秦王。因为我和他都是做生意的,若我到秦王面前,比他表现得更好,就会抢了他的好处。”匡符坐了下来:“赵渊那边有什么好计策?”

匡符说这话时,面露轻浮之色,显然他还是惦记着老上司赵鹳,而不是这个年轻文人赵渊。

周汤想了想,道:“赵渊说,既然欧阳镜多次不答应,那么他就是我们的绊脚石。是绊脚石,就应该除掉。”

匡符捏着手上的戒指道,突然冷笑一声,表情轻蔑。看来匡符对赵渊的说法并不认同,可他还是道:“这种事你们来办,比我更在行。”

周汤面无表情:“今天晚宴上就让他死。你随便安排一个酒局,到时候我与董冉都会过来。他跑不掉的。”

……

秦王殿

秦王端坐正位,正自埋头处理机要,左右幕僚坐在下面席上,看似清闲。

一旁户部办事窗口,人满为患。因为来办事的人太多,秦王已决定给王府开个西门,正对王殿西耳,以后户部秘书郎们,直接去西耳办公。

从此,户部官员将不能直接见到秦王,而是需要秘书郎引荐。或者秦王主动召见。

把手头事忙完,开始与幕僚讨论西耳结构问题。听秦王的口气,是要把整个户部搬过来。以后左右仆射、左右相都要来王殿西耳上班。可这样一来,西耳房就显得拥挤。众幕僚纷纷给出意见。有人说,应该把西边小花园改建成办公楼房。

秦王觉得可行,不过这样做需要把通往三小筑的月门封死,同时在小东楼北面再开一道门。苏御突然觉得这个设计蛮不错的,小东楼那边有三个老奴,可保通道。若有突发状况,他们去支援三小筑和后院的路会更短。

这时,门口跑进来一名宽袍大袖的锦衣男子,跳过门槛,小碎步奔来,一个俯冲,趴到地上,高呼:“微臣欧阳镜,拜见最最亲爱的秦王殿下!”

众人见欧阳镜滑稽,无不发笑,还有人指指点点,说这位欧阳先生,曾是宫里俳优,专逗太后开心的人。

欧阳镜今日是来求墨宝的。

即便他与苏御如此亲近,可他还是带来两道长命金锁,分别送给安泰郡王赵祯,和安宁郡主赵糖酥。

要说这人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那金锁挂在赵糖酥脖子上,看起来就那么富态;反观赵祯,犹如脖子上套着狗环,横竖看不顺眼。

欧阳镜察言观色,问秦王:“何以厚女薄儿?”

秦王道:“若我是个穷人,赵祯将面临许多挫折,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再打击他,而是应该鼓励他,尽力帮助他。可我是亲王,他一生下来就是世子郡王,又有强母溺爱,谁人给他挫折?一个男孩,从小像花一样在温室长大,这样人可堪大任吗?女儿则不同,我不指望她堪当大任,我只需要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法律道德,什么是公序良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