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回府,天已大黑。

见完颜清孔吉早已睡下,苏御也就没再去逗孩子玩耍,只是沐浴一番,便走进宵凤阁王妃卧室,准备睡觉。

唐灵儿还没睡,正在镜前打理头发。

她一直有睡觉前打理头发的习惯,虽然苏御觉得那样做没什么意义。

“什么事要聊这么久。”唐灵儿放下木梳,淡淡问道。

苏御情绪不高地倒在**,看着黄豆粒大小的油灯:“以前曹玉簪不止一次与我说,康王身边有她的特务。她还自信满满沾沾自喜地告诉我,她随时都能干掉康王。我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颇感好奇,也颇有些羡慕。可今天曹小宝过来告诉我,是赵鹳。”

“赵鹳?”唐灵儿轻疑一声。

苏御叹了口气:“赵鹳那人根本不可靠,他随时都有可能出卖曹玉簪。我想劝她办事小心一点,可她却说已无路可退,必须全力以赴,冒险也要去做。”

唐灵儿道:“以曹玉簪的性子,办事往往留有后手,想必她也有赵鹳的把柄。”

苏御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唐灵儿拿起木梳,梳着头问道:“就这一件事?”

苏御苦笑一声:“我还问她,为什么要冯太妃的脑袋。”

唐灵儿一愣神,梳理长发的手停在一半:“真是她的人干的?”

苏御双手枕在脑后:“她不承认这件事,但我总觉得那道士与她有关。”

“为何如此说?”

躺着说话不舒服,苏御又坐了起来:“那日我在平康坊布局,捉拿妖尼张无念。张无念在万花楼中招,逃出院墙。我已在那边安排阿良和白展拦截,阿良对付妖修很有办法,眼瞅着就要将她制服。可这时汤胥驾车赶来,而车上坐着一名道士。道士功力深厚,震开阿良,把张无念救走。我让阿良去看京兆府张贴的画像,阿良说,就是那个道士。也就是说,那道士与张无念和汤胥都有关系。张无念是汤胥招惹来的,本打算给冯太妃效力。可后来不知为何张无念转投太后,并与姬苦禅联手去杀太妃。既然张无念现在是太后的人,而且老道曾救过张无念。我就在想老道也已投靠太后。另外我还有一个考虑,曹玉簪之所以如此好心帮我除掉冯太妃,她是想用这件事来试探姬苦禅和张无念投靠她的诚意和决心。”

唐灵儿叹了口气:“她成功了。”

苏御颇有保留的样子说:“暂时看来,曹玉簪一举多得,是最大赢家。”

唐灵儿不语。

苏御想到什么,又道:“还有一种可能,曹玉簪落入康王圈套。虽然她死不承认,可我还是对她说,姬苦禅、张无念、和那个道士需要防范。因为他们来得太容易,说不准就是康王派来的奸细。”

唐灵儿想了想:“咱家的高手曹玉簪都清楚,而她的高手我们只知道一部分。”

苏御喘了口粗气:“可以这样讲。”

也不知唐灵儿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过头来,审视目光盯着苏御。

苏御不知所以地眨眨眼。

唐灵儿冷声问:“你刚才说在万花楼逮捕妖尼。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布局?万花楼是韩家的买卖,你去那里献什么殷勤?”

苏御轻蔑地“嘁”了一声,故作坦然地倒了下去,不做解释。

唐灵儿不依不饶,抓住苏御肩膀追问。

后来苏御告诉她,因为张耀阳发现妖尼,一路跟踪过去,碰巧去到万花楼,这能怪我?别成天瞎联想,本王如此清高的一个人,岂能去那里找女人?本王是那种没有品味的人吗?

“本王是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快说为何是在万花楼,而不是别处?”

“我是高尚的人,不容你这般诋毁!”

“你当我没去过平康坊?那里高楼林立,超大馆舍就有四个,若你一定要在那边那布局,欧阳镜的醉玉皇才最合适,你为何要去万花楼?”

就在秦王躺在屋里横吹的时候,听到王珣报门,是孟璨来问,秦王是否需要宵夜,若需要的话,她还留有两盘烤熟的羊肉,一盘瘦的,一盘肥的。

苏御本想说,天色已晚,就不吃了。可为了摆脱唐灵儿,苏御跳下床说,自己走时就没吃饱,此时正饥肠辘辘,亟需饮食。

这些话俨然就是说给唐灵儿听的,可唐灵儿反应迅速,没等苏御开溜,就抓住苏御胳膊,并告诉王珣去把酒肉端来。

苏御笑道:我吃一口就回来,又不会在她那里过夜,何必麻烦端来?

唐灵儿只道不允。

可现在秦王已经不是那个赘婿,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但苏御还是没能走出宵凤阁,因为孟璨是端着羊肉来的。

那就坐在一楼吃好了,一边吃还一边听牛角髻小侧妃说话。

从外貌看,孟璨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她心目中,秦王英俊、潇洒、正面、崇高。小侧妃坐在秦王身边,投送崇拜目光,就好像女粉丝见到偶像一般。苏御也是蛮享受这种感觉的,在她面前尽量伪装一下偶像人设。

当然喽,这种伪装颇有些小情趣在里头,让家庭生活变得更有滋有味。

“今个我见到冯瑜和谭沁儿在花园聊天。”

“哦?她们都聊什么了?”

“当时我路过假山,距离稍远,并没完全听清楚。可我觉得她俩蛮有趣的。冯瑜说自己老早没了爹,谭沁儿说自己老早没了娘。谭沁儿说她俩出身倒是极相似的。可冯瑜却说,你父谭方鼎在教派里颇有地位,咱这流民出身的,怎敢跟你相提并论。”孟璨抿了抿嘴:“我就发现,冯瑜说话总是那样的。”

“哪样的?”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感觉她与别人不大一样。”

苏御放下筷子:“她的情绪值很低,跟她聊天,也会被影响。”

“情绪值?”孟璨大发现似的道:“这词儿听起来蛮新鲜的,不过这样说倒是贴切,就是这种感觉,跟她说话总让人高兴不起来。”

“所以她没什么朋友。”苏御耸了耸肩,又道:“不过她那人很真诚,与她相处,不用担心她会害你。”

孟璨想了想:“我倒是觉得谭沁儿与她挺投缘的。关键是谭沁儿那人大大咧咧的,不受冯瑜影响。”

苏御笑着点点头。

“少爷!少爷还没睡吗?”门外传来老黄的声音。

老小子可算是回来了,苏御让孟璨回屋,换老黄进来。

一见到老黄,苏御就猛地一皱眉:“我的个神仙,你这是去哪了?刚买的春衣,还没穿到一旬吧?你是怎么搞的,这衣服都破成网了,就是在铁蒺藜上打滚,也不至于如此吧?”

苏御掀开老黄的袍子看,到处都是洞,就好像被马克沁机枪扫射五分钟的效果。小洞过指,大洞过头。

老黄呲牙一笑:“少爷,冯太妃嗝屁了,俺去老吕坟前说这事儿,老吕从坟里跳出来,说我骗他。咱是那种干受委屈的人吗?于是就跟他干了一架。嘿嘿,他就是变成鬼,还是干不过咱!”

苏御拉沉脸,示意老黄坐下:“那老道是你请来的?”

老黄坐下道:“咱去找苏老三,可他已经快死了呀。”

苏御一瞪眼:“病了?”

老黄叹了口气:“唉,为情所困嘛。不过呢,有老奴在,他又活过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话说清楚点。”

说话间,苏御把一盘肥肉和半壶酒递给老黄,老黄一边吧嗒嘴吃肉,一边喝酒,不紧不慢地说这两天发生的事。

那老道不是他请的,他以为是苏茂盛,于是去问苏茂盛,结果发现苏茂盛一个人住在通天楼里,一副重病之相。不过苏茂盛的病情没有老黄说得那么严重,他只是内力耗损过甚,导致的虚弱。

苏茂盛说,他最近哪也没去,也不知道江湖事,至于老吕的仇,他还指望养好内伤再去研究。没想到伤还没养好,冯太妃已经死了。听说冯太妃的死与苏少有关,苏茂盛心里舒服一些。

老黄问苏茂盛,可能是哪个道士?

苏茂盛反问老黄,都打听到什么了?

关于那个老道的相貌和能耐,庚王府都已向世人公示,并悬赏缉拿。老黄在坊门口偷来一张海捕公文,苏茂盛看罢,说:可能是峨眉道。

老黄说,峨眉道不都是一群老娘们吗?

苏茂盛说,人家只是坤道多,并不是说都是坤道。不过算来,峨眉派的十境高手,无外乎凌霄子、凌云子两位坤道,再就是她们的师弟凌虚子江中行。

老黄盯着苏茂盛:他与你比,谁更虚?

苏茂盛冷眼:老吕已经没了,我希望你能小心点。不是年轻那时候了,感觉自己是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