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簪在大殿后门附近,增加两道黑纱帷幔,帷幔之间留有空隙,空隙足以藏人。这种布置显得大殿更神秘也更危险,让外来人觉得压抑,震慑之感油然而生。
太后榻前香炉一直点着,青烟袅袅而起,烟幕后的曹玉簪悠闲自得。她一直在苏御面前演戏,现场编造台词信手拈来,还很注意体态和表情的管理。可她越是想演好,却说明心虚。
除了刚才的那些话,曹玉簪还在恨恨念叨,话里话外表示对康王的不满,或许她是故意为之,希望以此泄去苏御心中邪火。
苏御饶有兴致地看着曹玉簪表演,并不想打断她,可苏御此来是有明确目的的,于是摆了摆手:“你还是别跟我饶了,快回答我,康王手下负责刺杀的人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曹玉簪冷眼。
苏御抱着二郎腿,盯着曹玉簪。
曹玉簪不言语了,闷坐半晌,妥协地道:“康王义子赵鹳,现任十六师中郎将。除了他,还有力开三石的张康。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他们是一群疯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杀他们改变不了什么。”
苏御默不作声,看样子没打算立刻离开。
曹玉簪一笑道:“我听说你的人把汤胥干掉了?”
“你听谁说的?”
“这重要吗?”曹玉簪一仰头道:“冯太妃手底下的那几个人,最好用的是儒尚农、程坤。他们已被你干掉,后来还剩下汤胥、蒯三良这些老头子在糊弄冯太妃。只要他们还在外面活动,冯太妃心里就好受些,总归有个盼头。可现在你把汤胥干掉,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若冯太妃再找到儒尚农、程坤那样的人来对付你,就算不把你刺死,你身边的人也要遭殃。我想,吕长啸的死你没忘吧?”
曹玉簪故意揭伤疤,害得苏御喘了口粗气:“你打算何时对赵棣动手?”
“以前是我着急,你劝我不要着急,现在你怎急了?”曹玉簪故作好奇,似笑非笑的问。
“我可不着急。”苏御站起身:“我只是想告诉你,赵棣不会等到你准备好的那天。”
说话间,苏御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就把你废掉。”
曹玉簪不笑了,冷声道:“何出此言?”
“我保证,闵悦回不来。”
“你凭什么这样说?”曹玉簪有些火了,吼道。
苏御不回答,而是背着手冷笑:“若你还想动手的话,现在就是最佳时机。让闵悦在河西直接干掉赵棣。而你在洛阳这边,调动特务行动起来。我知道你手里最少藏着200亿,现在是下血本的时候了。”
“可是……”曹玉簪犹豫。
苏御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又道:“如果你不听我的,那你就继续等。等康王回来,你再跟他干一架。打赢了,你弄死他;打不赢,他弄死你。到时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可现在不同,你让闵悦在河西与他打,即便打输,你也可以逃。我的话就说到这,你自己看着办。”
言讫,苏御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本来我不想参合你的事,可现在康王得寸进尺,我受够了。若你现在动手的话,我可以调我的特务帮你。我还可以调第四师、第十一师帮你。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说服曹圣。”
“你回来!”曹玉簪站了起来:“把话说清楚再走!”
本来苏御打算等赵棣和唐振回来再动手。可后来苏御觉得,可以换一个思路,去挑唆曹玉簪提前动手。
可曹玉簪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犹豫再三,还是没同意。
“好了,你别再说了。”曹玉簪修长而精美的护甲指着苏御,眯了眯眼睛道:“你没安好心。”
苏御冷哼一声:“错过机会,你别后悔。”
曹玉簪叹了口气,靠在凭几上:“虽然你没安好心,可我还是很高兴听到你想对付康王。这就对了,男子汉就应该有大目标。你放心好了,将来我成事之后,一定会给你最大的好处。我可以这样讲,若我儿赵策不幸夭折,我将全力支持你当皇帝。到时我和贤王一起支持你,就相当于二十万玄甲军同时支持你一人,再有唐氏助你,孟氏和西门氏脱离梁朝又能如何?你不要怀疑我,因为我说的是大兴皇帝夭折的情况下,我儿已不在,我这个太后……”
她又开始画大饼,苏御听烦了,作势要走。
曹玉簪不说了,冷声问:“有急事?”
“刚才你说得很对,汤胥死了,冯太妃会物色更厉害的人来对付我。在她找到人之前,还是灭掉她算了。”苏御叹了口气:“虽然这不是结束,但也要这样做。”
曹玉簪点点头:“给老吕报仇,这才显得秦王有情有义,手下人更愿意给秦王卖命。”
“那是你的说法。”苏御想起老吕,叹气道:“论无情,我不及你。”
曹玉簪轻哼一声:“冯太妃深居王宫,你有办法吗?”
苏御顿了一下:“会有的。”
“我有。”曹玉簪很快地说。
“哦?你打算怎么做?”
“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有办法。”
“你不怕惹火烧身?”苏御笑问道。
曹玉簪慧黠道:“如果能惹火,那就不是办法了。”
……
梁廷三日一朝,下朝后各门阀还会在家族内部商讨国事。这样的家族会议,也被坊间称为小朝廷。
若唐振在家,是唐振主持会议;若唐振不在家,以前是二老爷唐宁主持,后来是四老爷唐炯,如今变成了七老爷唐恂。
神州人最是讲究论资排辈,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大家能力差不多、资源差不多,如果不论资排辈,谁能服谁呢?
有这样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规矩,一起熬日子,也挺好,总感觉是有奔头的。
其实会议规模并不大,通常就是几位长老聚在一起。逢十旬休假,才会召集一次大会,而有资格参加家族议事的,也就是京都各部门的唐氏官员,和家族各大厂督办。
说来,唐氏门阀的那些在各部任职的官员,确实要比普通官员辛苦一些。他们为数不多的假期,还要在家族里开会,而自己几乎没有完整的假日。
当然喽,当京官终归是好的。比如大理寺八品评事唐醒,听说最近又找到心仪小妾,正是蜜月时期,真个老树开花精神倍爽。
以前唐灵儿就凭借清化坊经济总督办身份参加会议,她极少发表意见,就好像听课一样坐在那里。但她几乎每场不落,一定要去听听。也就是说,虽然她从不上朝,可她对朝廷里的事并不陌生。
她会暗暗把内幕消息和媒体上的报导做对比,也暗自揣摩各宗事件背后隐藏的深意。经过长期观察和比对,她觉得自己已经具备上朝的能力。今天,她就在家族小朝会上提出要求:几位家族长老应该轮流上朝。
可惜她的提议并没有被通过,这次连唐宽唐典也不帮她。
而且唐宽对此表示愤慨,因为现在是他陪着唐恂上朝,唐灵儿提出这个要求,岂不是在动摇他的利益?
为此,“酷爱”掀桌子的唐四公子很不客气地驳斥唐灵儿。
听说王妃在家族长老会上碰了一鼻子灰,苏御心中莫名觉得好笑。结果就因为这幸灾乐祸的一笑,得罪唐灵儿,苏御觉得不妙,起身开溜。去隔壁云阳侯府,告诉唐立,你家嫡孙的爵位问题已解决。
听说事情办成,唐立眉开眼笑,好心情地与苏御聊起来,不久苏御就把话题引到昨日没聊完的话题上去。
唐立摆了摆手,示意屋里俾人退下,关上门道:“据老朽所知,那位王子可能被陈后安排在华州。”
“华州?”苏御眨眨眼:“不知王子今年多大年纪?”
唐立故作思考状:“若没记错的话,长秦王三岁。”
苏御轻撵手指,默不作声。
唐立想到什么,又道:“老夫还知道一件事。虽无证据,但八成是不会错的。赵檀,应该不是康王的女儿。但赵檀是谁的种,老夫也不知道。说来,这话还是大哥与咱说的。大哥曾打趣说,康王有儿不在家,尽在……”
唐立突然顿住了,打马虎眼地笑了笑:“呵呵,老啦,这嘴就容易乱说话,竟然与秦王说些家长里短,像个婆娘似的念叨别人家秘事。不应该啊,实在是不应该……”
苏御明显能感觉到,唐立还有话要说,却突然终止。而那些被隐藏的故事,应该比赵檀之事更刺激一些。
虽然苏御有些好奇,甚至怀疑唐立又要出幺蛾子,可这次他没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一个劲儿感谢苏御的救命之恩,还不停地说,自己的那些话没证据,万一错了,秦王可别怪罪。
苏御心中苦笑几声便离开侯府,心中咒骂,唐立老儿可真会卖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