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发现一个规律。每逢战争,洛阳城里的治安都格外好。究其原因,战争期间小寡妇缺乏安全感,便使出多种手段刺激金吾卫活动起来,全城盘查、巡逻,执行她制定的新规。
论性格刚度,曹玉簪不如陈太后,可在曹玉簪筋头巴脑的治理下,洛阳城体现出她的性格,起到以柔克刚的效果。
最直观地说,洛阳城里的黑帮不敢带刀上街。
要干架都是拿棍棒、拐子。棒上镶几颗铁钉,都要躲着金吾卫走。
年轻的曹太后性情还是有些不够稳定,心中不时冒出坏水,爱玩人。可她越是这样,效果反而越好,比如洛阳城里的这帮低品秩官员,一提到曹玉簪就脑仁疼。而那些舞刀弄棒的武行,更是被曹玉簪玩得没脾气。
曹玉簪对民间武器很敏感,拥有武器的民间团体,都是她重点监视目标。就连镖局都不能把刀剑斧锏等铁器带入城中。
曹玉簪把他们的“持械证”全部作废,把他们的武器登记造册,平时就存在城门卫所。押镖出城,再去卫所拿武器,而且要标注清楚。
苏御不止一次夸赞曹玉簪,算是一个能保证执行力的领导者。
她是如何保证执行力的呢?
她下达命令之后一定会抓落实,而且抓的力度非常大。
作为太后,她不可能走出皇宫亲自去抓,但这些都难不住曹八爪。她折腾那些官员去办事,办不好就棍棒皮鞭伺候。
只要是她规定的事,一定会有年轻御史跟进。那帮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刚正不阿,很是锋利。御史所到之处,各处官员无不毕恭毕敬胆战心惊,如逢太后亲临。
在曹玉簪眼里,御史这个行当年龄大的不如年轻人好用。因为年龄大的人需要顾忌的事越来越多,就不敢再去得罪人。
也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这帮年轻御史有了年纪之后也会被曹玉簪逐渐淘汰。只会根据每个人的表现,优中选优,留下能事者,保证队伍的锋锐程度。
而被淘汰的缺口,就用年轻人弥补。这不就补出一个冯庭爵来。不过冯庭爵太生猛,曹玉簪有些不敢用了。关进监狱里教育几天再说。
这次河西战争,曹玉簪又在搞事。比如前些天她就把西市坊丞、巡检、通济门门官、仓管集体揍了一顿,因为有人举报,西市三合会和斧头帮私藏武器。结果金吾卫去检查,果然发现武器。两家共罚十万,赏举报者五万。
在西市发现武器,打西市官员也就是了,为什么把通济门的官员也揍一顿?
曹玉簪说,从你们的账面上看,你们应该知道斧头帮和三合会的武器数目不对,你们为何不去主动上报金吾卫?踢皮球,打;不作为,打。
曹玉簪打官员时,还要把同类官员都聚到一起,让他们亲眼鉴证被惩罚者的痛苦。
还要求他们写“观后感”,呈送御史台审阅。
若写得不够深刻就重写。
坊署官吏苦不堪言,最近洛阳城里兴起一个特殊行当“代写惨文”。
苏御之所以能知道这个隐蔽的行当,是因为许洛尘偷偷参与其中,据说他的行情还不错。许洛尘尤其会写这种惨兮兮的文章,据说很能打动太后。
而许洛尘在行业里的笔名叫“惨无道”“惨绝寰”等等。他整天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猥琐至极,把好好的日子过得像做贼一般。
已是暖春时节,他还穿着厚棉袄,戴着狗皮帽子出去发“小名片”,往坊署门缝里塞。而平时负责接头的,是他家丑丫鬟。
之所以他能知道这个买卖,还是因为欧阳镜的缘故。
欧阳镜是通济坊坊丞,前几日亲临现场,看西市坊丞挨打。洛阳三市的坊丞,是品秩较高的坊丞,都被打成那副德行,把欧阳镜看得冷汗直冒。
到了写“观后感”的时候,他写得还是蛮认真的,可惜他的第一篇文章已被御史台驳回,说他虽满篇血淋淋,却徒有虚表,缺乏深意。
后来欧阳镜邀许洛尘代写,再次提交,得到御史台的表扬,并以那篇为范文,进行内参推广。据说太后也看过,并做出批示:深刻当如欧阳华州。
“劲峰啊,虽然你现在贵为亲王。可你把我当真朋友看待,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不对你用敬辞,与你平起平坐,这是我对朋友最大的诚意。当然咯,你这样待我,我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给我磕个头,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旷古之巨大!”
喝了二两酒,许洛尘又飘了,眼神迷离,晃晃悠悠,坐都坐不稳。苏御还没说什么,欧阳镜抬起一脚,将许洛尘踹翻在地。
许洛尘趴在地上,缓缓扭头,抬手指着欧阳镜道:“玉面,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一件错事?”
欧阳镜道:“惩治不敬之徒,何错之有?”
“大秘密!旷古之巨大的秘密!被你这一脚踹没了!”
“你少卖关子,快说,你能有甚秘密?”
许洛尘醉醺醺站起来,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我!也是一名王子!”
“哈哈哈哈!”
当时屋里还有白展、童玉、吴杀金、韦锺等一群人,见许洛尘如此表现,哄堂大笑起来。就连伺候酒局的婢女都忍俊不禁。
平时许洛尘在苏御面前,就总不避人地念叨太羡慕苏御有一个皇帝老爹,如果我爹也是个皇族那该多好,云云。
今天他又这样说,定是饮酒过量,产生幻觉。
被一群人嘲笑,许洛尘老大不满意,晃悠着指向众人:“尔等,竟敢笑我!你们给我等着,将来我打你们的板子!”
后来许洛尘被欧阳镜扛走。
王府里常备一些担架,今日算是用上了,抬尸体似的把许洛尘抬回家去。
不久欧阳镜光着脚跑回来,苏御好奇,问他鞋哪去了?
欧阳镜说,那厮半路呕吐不止,吐了咱一鞋。我把鞋脱了,塞他嘴里。把另外一只鞋塞他头下当枕头。
苏御点点头:你的做法很欧阳。
此次欧阳镜来王府饮酒,已听说小乔被欺负的事,当爹的心中郁气横生。酒席上他不好提起这事,也就不知其详。导致他整个宴会都显得很沉闷,心气儿不顺。
欧阳镜酒量很大,喝几斤酒对他来说也就是几泡尿的事,宴会结束后,他坐在小西楼里,铁青着脸听欧阳小乔哭诉。
说到抢孩子的事,欧阳镜恼火起来,可他很快又把火气压了下去,道:“乔儿不必忧虑,为父自有办法。”
“爹爹能有甚办法?莫非要害死那姓樊的?”
欧阳镜连忙摆手:“杀人乃是下下策。这时候她死了,所有人都怀疑是你干的。那根本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给自己找麻烦。你现在不单要防着樊公妃,还要注意那个樊侧妃。我反倒担心公妃突然心急发作而死,那樊侧妃就会抓住机遇,踩你一脚。这一脚若是被她蹬上,可就很难翻身了。”
欧阳镜背着手,在屋里踱步,见到樊公妃送来的一些珠宝。
这些珠宝,都是那箱子里的。
箱子被樊侧妃带回国公府之后,樊公妃挑了几样,又派喜顺送了过来。结果被小乔丢到地上,一个多时辰未捡起。
欧阳镜蹲下身子,捞起一串珍珠:“还是老办法,以退为进。”
小乔抽噎,不语。
欧阳镜站起身道:“唐振能给你送来这么多宝贝,看出他有多重视这个孩子。公妃不是跟你要孩子吗?那你就把孩子给她送去,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要倒大霉。”
闻言,小乔倒吸一口冷气:“怎的,爹爹要对孩子下手?”
欧阳镜冷眼转身,盯着小乔,声音沙哑:“无毒不丈夫!”
论作死,没人能超过欧阳镜。看看他来洛阳之后,都干了些什么。联合黑帮聚众赌博,导致黑帮火并;与娱乐圈聚众*乱,致十三伎人死命。这都是小场面。后来他一心要搞太后,还要训练一支鸣镝弑父的队伍干亲王。简直就是个疯子。
刚才他在小西楼算计樊公妃,要给孩子吞金,再送去国公府。若孩子死在樊公妃的屋里,欧阳镜父女跑过去,要求仵作来做尸检,到那时樊公妃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可小乔哭喊着不让,欧阳镜也就没强行动手,后来他有些煎熬不住,就与苏御说这事儿。苏御夸赞欧阳镜,你他吗的真是个奇葩。
既然他能说出来,就说明他已打消这个念头,但他不会死心的,还会想别的办法。
他似乎已经有了办法,可他没对苏御说,而是去找许洛尘。
不杀人了,改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