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即便是个好人,去那些行当干几年,也会受到环境熏染。当然不排除出淤泥而不染者,只是相对少了点。

这穷乡僻壤之地,冒出孤零零一家小客栈,而且还是被匪船送来的终点站,沁儿觉得这里不会是个太好的地方。可谭不疯肚子饿了,便不听话,沁儿呼唤他不住,眼瞅着他闯入小饭馆。

沁儿身体虚弱,使不上力气,而麻佬给她的药丸也并不是很多,估摸着也就是十几天的药量。

店里只有一男一女,那男的脸色阴沉,而女的看起来却是个热心肠的。那女的见谭不疯衣衫不错,便也没拦着他,谭不疯掀开锅盖就抓肉吃。

不久沁儿走过来,妇人见是病恹恹的一个女子,更是放下心来,随后擦拭桌椅板凳,让他们坐到屋里吃。

见谭不疯已经吃了好几块肉,沁儿干脆不管他了。可沁儿依然不吃,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块油饼。店家送来白水,沁儿也不喝。

不久后谭不疯突然脑袋一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来那肉有问题,不知放了什么蒙汗药,在锅里煮过也能把人吃昏睡过去。而店家夫妇,压根就没打算对沁儿下药,在他们眼中,这病恹恹的女子不值得下药。

脸色阴沉的男人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沁儿和谭不疯,对妇人道:“女的可以煮,男的做猪肉大葱包子。”

听到这句话时,沁儿首先不是害怕,而是感到恶心。也就是说刚才谭不疯吃的不是猪肉,难怪那肉有一股子腥臊味……

沁儿苦笑一声,快速吞下一颗药丸,一拍桌子站起来。调动气息,内力翻滚,现在外家功夫基本使不上,只靠三境内力。攥紧拳头,一前一后举在身前,两脚前后岔开,做好战斗准备。

沁儿突然发功,反而把冷脸男子看笑了:“区区三境,也拿出来献丑。若没有点本事,我能在这河边开店七年?”

说话间,男子一拳袭来,沁儿躲闪不及,被砸中肩膀,整个人掀飞起来,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

一拳就被破功,沁儿内力倾泻而出,瘫软在地。

她的包裹被震开,一堆小零碎落到地上,其中一颗拇指大小的金笑佛滚了出来,格外显眼。那多物件,沁儿不顾,只想伸手抓住金佛。可这时一只脚踩了过来,正踩在沁儿手上。

妇人笑得狰狞:“看来是个练家子,这肉更劲道些。”

妇人想了想,又扭过头道:“我说当家的,这妮儿长得不错,若只是炖了,岂不是亏了?把她武功废掉,舌头割了,带去窑子能卖个好钱儿。又或者留在这里,招待客人也不错。”

“万一她会写字怎么办?”男人冷冷道:“还是留下来招揽客人吧。”

妇人一笑道:“先把这男的做了再说,女人嘴堵上,绑在柱子上。”

男人没说话,依计行事。

不过一刻钟,后院摆下小方桌,把谭不疯衣服退下,放到桌上,桌前撂下一口盆。

一刀插入谭不疯喉咙,血喷涌而出,顺流而下,涌入盆中。

庖丁解牛般,不多时谭不疯已骨肉分离。沁儿全程看着,她被绑在柱子上,堵住嘴,奋力挣脱不得,目露悲愤,泪流满面。

肉被放到一边,骨头敲碎,妇人拿去焚烧,本打算烧得脆生,碾碎当骨粉喂鸡,可烧着烧着,竟在火光中见到金光。

“舍利子?”妇人惊喜喊道:“当家的快来看,这人骨头里烧出金丹了!”

“什么?”男人快跑过来,伸手去火里取出金丹,烫手,连忙放到地上。

二人趴在地上看金丹,目露惊喜之色,男人慢慢抬起头:“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哈哈哈哈哈!有此金丹,吾毒可解!再也不用干这营生了!七年,七年啊!”

……

“有人吗?店里人都死了不成?那我可随便吃了呀!”

“马勒戈壁来,开店不留人,还想不想赚钱了?”

“锅里有肉,我先吃啦。”

谭沁儿悲愤交加,被气得精神恍惚,可听到这几句话,陡然精神了些。

多么熟悉的两个声音。

……

……

“报屠护法,那人找到了。”

屠彪暴怒而起,吼问道:“在哪里!”

颜小乙等人追查儒尚农,发现他竟然出入庚王府,而且他身边多了三名黑衣女子,各个绝色。虽然女子长得好,但眼神狠辣,一看就是狠人。

颜小乙道:“道光坊不适合动手。但经我观察,儒尚农每几天就去平康坊玩耍,而那时他不带三名墨家女子。”

屠彪忍耐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平康坊等着他。”

颜小乙苦着脸问:“屠护法自己去?”

屠彪眉头一松,略显悲哀:“在他面前,你们帮不上忙的。”

颜小乙凝眉道:“屠护法怎变得如此冲动了?我看还是不着急办才好,容我先去秦王府与马修说一声,看他那边能否调来高手。”

屠彪没拦着颜小乙,于是颜小乙来到秦王府,通报进门,来找马修。

马修一皱眉,呢喃道:“是庚王府的人……”想了想,又道:“很奇怪,儒尚农为何变得如此不小心,会让你们在庚王府门口发现呢?这岂不是告诉秦王,现在庚王赵准是在针对他?我看这里有些蹊跷。”

马修也没个定论,但没让颜小乙走,而是带着颜小乙去王殿东头。

小东仓里住着一名老者,年纪比胡荣小一点,可他看起来比胡荣还要苍老。秦王离开时曾对马修说,休要瞧不起这老人家。若有什么教派事务不能决断,可问之。若他依然不决,再去郡主府问胡荣。

马修带着颜小乙来见陈逊,陈逊正与牛马二婆婆小声斗嘴。

见有人来了,而且是正经事,陈逊精神一震,腰板也变得挺拔起来。

待马修将事情始末说个清楚,枯木般老人陷入沉思。

陈逊思考问题时有一个习惯,右手食指仿佛敲打木鱼般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过不多时,敲击声停止,陈逊沉声道:“告诉屠彪,不能去。此乃阳谋。”

“阳谋?”马修与颜小乙对视一眼。

陈逊道:“庚王故意制造与秦王对立的局面,这对庚王来说不是坏事。而在康王派系当中,会让他站得更稳。只不过他这般办事,却显得有些暴露野心。可即便他不这样做,别人也一样怀疑他有野心。他倒是将计就计。既然他们故意让你们找到儒尚农,我看儒尚农身边不会没有保护。若此时屠彪去了,便好似闯入龙潭虎穴。”

可屠彪还是去了。

大罗汉一刻也不能忍,把颜小乙骗走,便来到平康坊。

既然明知不敌,为何还要来呢?

这与屠彪的功法和强悍体格有关,就好像恶斗鬼见愁,抓住对方,互怼刀拳,与之同死。这一招别人学不来,唯有身高九尺的硬功大罗汉能做到。九尺,用苏御的话说,两米零七,楚无霸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

“哎呦!和尚也来喝花酒了?”

“你瞅瞅,这世道可真是变了呐!”

“哇,好大的体格,想来那物好有棒槌大小!”

“休要多嘴,赶紧伺候着。”

彩云阁,与万花楼美仙院齐名的大馆子,西门财阀控股。

屠彪眼瞅着儒尚农一个人走进去,他便追来。

他们太熟悉了。在聚奎山共同生活十余年。

虽然门外弟子与这些亲传弟子交往不多,可在大罗汉心里,一直把他当自己人看待。就好像对待谭方鼎、花听风、雁悲鸣那样奉为尊上。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儒尚农,你死了!”

大和尚推开身旁伎人,咆哮一声,破开人浪杀向儒尚农。

儒尚农见是一名门外弟子找来,轻蔑一哼。

正如陈逊所言,儒尚农身边有保护,但儒尚农觉得,对付一个屠彪还需要别人帮忙的话,显得自己没能耐。

“既然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中九境的高手,世间并不多见。想那雁悲鸣、朱雀也不过是九初境界,已名声大噪。而龙啸天成名时,也不过是九初境界,却连斩剑客谱前几名的高手。

屠彪自知内力不如儒尚农,便耍开外加功夫,见一物便砸出,不久后,彩云阁大厅里桌椅板凳连串飞起。紧接着听到“嘭嘭嘭”的炸裂之声。

儒尚农不惜内力用“伏虎拳”炸碎桌椅,似有表演成分,让众人瞧瞧,什么才叫做高手。

彩云阁打手们听到动静,迅速赶来,见只是二人恶斗,而且武功高超。不分敌我时,彩云阁打手并未出手,只是维护场面。

恶斗几个回合,儒尚农突进屠彪身前,一拳击中大罗汉心口,屠彪身形不稳,紧接着见到儒尚农的拳头雨点般砸来。

“嘭嘭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