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正声音洪亮、慷慨激昂的指着房梁发誓,就听到棚顶传来嘎吱一声,几乎同时听到望楼上传来呼喊声:“有刺客!”

喊声未绝,又听到弓弦飞矢破空声,紧接着爆出打斗声。

苏御连忙把郡主和孩子送进密室,扭头要出去看看,却被郡主死死抓住:“家里有武打,你出去干什么!”

刚才郡主还滞滞扭扭的,这会儿又关心起丈夫来,发自本能、不经思考。

苏御快步走回来,把密室门关好。

用不多时外面就平息下来,林婉王珣跑到密室门口说“刺客已死”。

那刺客是被白展缠住的,后来郡主府夜守武打聚拢过来,将刺客打倒,不知谁出手过重,刺客已经咽气。据白展说,这人身法相当不弱,只是这人脑子好像不大好使,白瞎了他一身的好功夫。

“怎看出脑子不好使?”苏御一惊:“别不是谭不疯吧?”

白展连忙道:“不是谭不疯。之所以说他脑子不好,是因为他已经被发现,却不想着逃跑,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就好像一心求死似的。”

闻言,苏御也不知说什么好,随后下楼检查刺客尸体,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不禁皱起眉头。

没能留下活口,连刺客的目标是谁都不知道。

一群人过来辨认,都说不认识。

这时老貂寺从旁人手中夺过一支火把走过来,蹲下身子,掀开尸体的衣服看了看。伸出苍老枯干的手,在尸体上按了按,随即他的指尖顺着死人经脉滑动,忽而闪现金色光芒。而尸体上也鼓起一道道粗大黑筋,和地裂般的散开状黑线。

当他的手碰触到尸体手腕大陵穴时,低声嘀咕了一句:“行尸?”

他口中的“行尸”指的是一种神奇武功。老貂寺并没声张,而是准备登楼去说。当时屋里只有苏御、唐灵儿、林婉、王珣、白展。苏御感觉哪里不对劲,向小西楼那边望了一眼。今天小西楼里格外安静,老黄竟然没出来凑热闹。

郡主很敬重老貂寺,苏御也是如此。别的奴婢都是站着,却一定要让老貂寺坐下来说话。

老貂寺倍感荣幸地坐下道:“有些话别人恐怕听不懂,但殿下一定能听得懂。老奴曾与殿下说过,有一本修炼‘十三鬼穴’的邪功。老奴在皇宫里当总管时,曾烧毁一些邪书,其中包括那本。

可不知为何,几十年过去,此邪术竟能再现于世。由此看来,当年老奴烧毁的并不是孤本。而这功法的害处,殿下也是清楚的。正如这个人,神志不清,才能干出这种糊涂事来。

但这能说明一点,在这人练功时就有人给他灌输目标。这人的控制力很弱,还没练至大成就疯了。可他即便疯了,依然记着那个目标。”

……

东方微明,秦王的马车已驶出王府。

秦王闭目,单手支着额头,身体随着马车微微晃动。

即便如此困倦,还是要去上朝。秦王常说:当官不自在,总不能因为家庭小事,耽误国家大事。

今日朝堂上还是听曹玉簪吵架、骂人。她跟谁都能吵起来,六部官员经常被她吵得面红耳赤。当然不是扯嗓子嚷嚷,就是拿着奏折数落他们,让他们难堪。大臣们如果觉得委屈,当然要分析事实,讲清道理。苏御称之为吵架。

如果大臣不吭声,只是曹玉簪一个人说。苏御就称之为骂人。

可算是熬过早朝,苏御又去右骁骑、右豹骑、射声卫、千牛卫、京统看了看。最难办的还是赵起的右豹骑,苏御在那里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离开。最后去到京统与李甫谈完话,倒在席上就睡着了。

机要秘书梅红衫担心他着凉,把自己的被褥取来。褥子铺好,哄着半睡半醒的秦王翻身躺上去,再把被子盖好,一直睡到下午……

大半天就在流水账中度过,醒来时感觉精神饱满,看了看第四师的文件,做些笔记,便起身离去,直奔道光坊,去找太长公主赵媖。

结果到了太长公主府,得知公主殿下去了赵准家,据说庚王妃与冯太妃吵了起来。媳妇吵婆婆,这还了得?公主殿下火冒三丈的去了。

詹玉林痛风越来越严重,走路不方便,就坐在家里,与苏御聊起来。詹玉林被盯得紧,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他就写了一本编年体小说《长公主随行日记》。他拿出来供苏御欣赏,苏御看得一阵又一阵感叹,这简直是一本《皇族家庭生活血泪史》。

“姑姑真是个热心肠……”

此次来太长公主府,本打算“硬气”一点,可苏御对待赵媖这种人狠不下心肠,于是决定继续用怀柔办法对付她。

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太长公主大步流星走回来。公主虽年过半百,但身子骨非常硬朗,走路带风。见到苏御,她立刻想起关于孔家姑娘的传闻,便数落起来:

“劲锋啊,我只当你是个省心的,可经此一事,我倒是觉得看错人了。”

苏御憨笑不语。

赵媖坐下,疲惫模样拍了拍腿,又道:“说来,前几日孔家二娘和长子来我府上,求我举荐那姑娘。当时我刚与那老不死的吵一架,还在气头上,结果他们就来了。也怪我当时没仔细打听打听,就把他们轰了出去。没想到姑娘一回家就上了吊,险些闹出人命来。”

她口中“老不死的”指的是詹玉林。詹玉林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高僧禅定模样,不吭声。他们那天因为什么吵架,赵媖没明着说,但话里话外的,好像与詹家侄女有关。

“我听说你和唐灵儿答应纳孔家姑娘为侧妃?”

看来白天时就有消息从郡主府传到她这里,苏御想八成是郡主故意渗透过来的。

现在是赵媖主导说话的时间,苏御不吭声,让她自由发挥,看看她到底是怎想的。即便要强硬起来,也没必要与姑姑撕破脸皮。在苏御看来,强硬的是结果,而不是脾气。

这就好像欠债不还似的。债主来催债,就好好与债主说话,时不时的流下几滴悲惨的眼泪,诉说自己的穷苦,但就是不还钱。这也是一种强硬,只是看起来很软。但人们往往都容易被表面现象蒙蔽,而这位太长公主也不例外。

这就是苏御特意给热心肠姑妈调制的配方。在公主殿下面前,即便秦王犯了错误,依然是个乖孩子,因为他就是很乖。怎么说他,他都是呵呵一笑,从不反驳姑妈的话,还不时夸赞姑妈几句。

赵媖高兴起来,指着苏御对詹玉林说:“你说,要是所有皇子都像劲锋这般,那该多好。”

詹玉林故作迟钝,后知后觉的笑了笑。

太长公主感叹一声,又转过头来道:“听姑妈的,把那姓孔的姑娘和姓冯的试女当美人收。把侧妃的位置给我空出来。姑妈亲自给你选。你放心,姑妈看姑娘的眼光,那是相当的好。一准又漂亮又贤惠,你就回家等好消息吧。”

一听这话,苏御突然难受起来,坐在那里假模假样的抹眼泪。

公主问秦王:这是怎了?

王说:侄儿我奉行仁义礼智信,尤其在乎这个信字。一心想做个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人。侄儿与那孔家姑娘,海誓山盟,发过毒誓,答应给她侧妃。侄儿不忍心辜负姑娘,可又不忍心伤害姑妈的一片好心,所以犯难。又想,自己不能做个一诺千金顶天立地的人,更感到悲哀,故而落泪。

“呦,真的吗?”

“姑妈对侄儿最好了,怎忍心骗姑妈?”

“你瞅瞅,这说来说去的,怎感觉我还成恶人呢了,唉…,这可不行……”

面对皇族三太,唐灵儿跟她们来硬的,结果不但没能把事情办成,还惹得三老太去太后那里告她,又要废掉冯侧妃。

相反,苏御模仿先贤刘备,来公主面前哭一场,不但落了个“仁义礼智信”的好名声,还把事给办了。

可是公主殿下也没完全答应苏御的请求,公主说,这第三侧妃,你们可不许再胡闹了。而且也不允许你再去外面拈花惹草。你可别学你父皇。

苏御在公主面前,伪造了一个“乖巧”人设,当然要听姑姑的话,满口答应。

而且还痛改前非的口气控诉自己的错误,表达悔恨之心。又一再保证,这第三侧妃就是给姑姑留的,凭借姑姑的眼光给侄儿找个最合适的人。

苏御伪装人设,迟早有崩塌的时候,但只要把这些事办完,崩塌了也无所谓。苏御可不想像康王一样,顶着“道德模范”的帽子生活下去。至于坚守一妻制的康王,苏御是真心佩服。作为实权亲王,他是怎做到的呢?

感叹己不如人,倍感惭愧。

苏御回想郡主快要气疯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想着收敛自己。而且还要对郡主更好一点。至于这第三侧妃,就是与皇族三太之间扯皮的砝码,而这也是郡主的底线——绝不能允许西门婉婷那样的女人进门,挑战郡主权威。

苏御回到家,兴冲冲上了楼。

郡主依然忙碌着,苏御凑过去:“灵儿,告诉你个好消息,太长公主答应了。不废冯瑜,也答应孔婷的事。”

什么好消息,这对郡主来说都是心头刺,只是无奈接受罢了,她情绪不高地瞥了苏御一眼:“那第三侧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