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黄河南岸突现铁骑,他们通过重兵把守的津口,马蹄蹬踏,扬沙而去,扑向备有快马的驿站。
当数千铁骑迂回包围距离洛阳最近的北十里驿时,牙旗下虎将正暗自庆幸,忽闻喊声,循声望去,一骑狂奔。铁臂战将诛邪克唤来三石弓,箭在月下划出一道精美弧线,将那送信的斥候钉死在飞奔的马背上。
当然,射箭的不只是诛邪克一人,只是他们不够快,也不够准。
夜里,平康坊诸多馆舍依然在营业,门前熙来攘往,屋里灯红酒绿,豪客门觥筹交错。放眼望去,衣香鬓影耳鬓厮磨,侧耳倾听,急管繁弦莺莺燕燕。众生百态,同坊不同命饥寒交迫的丑伎瑟瑟发抖,身残无济的老兵已冻死在乞讨的路上。
皇城里阴气森森,曹玉簪心悸烦躁,单手支额,哀怨而无奈地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只小黑猫安静地趴在太后身边。
行动迅速的先头部队已控制军驿,三万人抹黑布置,洛阳城头上依然静悄悄的,完全没察觉到危险降临。直到天明,徽安门负责瞭望的士兵才发现惊人一幕,城北几里外影影绰绰,黑压压一片。
“报——!”
十万火急,通传太监举着令牌一路飞奔长秋宫,咆哮入殿,惊得小皇帝哇哇大哭起来。
“何事慌张?”
曹玉簪正懒懒的倒在榻上,孙不媚给她梳头,听闻叫嚷声,一瞪眼坐起问道。
紧急军报,从陈太后年代开始就是这般迅捷而高声,一路不可阻拦,惊扰皇帝也不追究。曹小宝抱着小皇帝,向内室走去。
通传太监单膝跪地道:“赵挺反了!第四师已兵临城下!”
“什么?!”曹玉簪先是一愣,猛地站起身:“命曹勉、冯当关闭皇城。唤赵亚夫来城下见我!告知康王,快告知康王!”
安西郡王赵挺,昨夜带领第四师偷渡孟津,随即与驻扎孟津的第十一师、小平津的第十三师回合。
十一、十三两个师保护侧翼,第四师距离徽安门不足五里。
在皇城关闭的同时,各处得到消息,洛阳城内调兵遣将,疾驰的马蹄声立刻让洛阳城陷入惊慌当中,所有坊市大门关闭,受惊的人群龟缩在家里。
在大家还没搞明白赵挺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赵亚夫当机立断,先下令关闭城门。
金吾大将赵亚夫披挂整齐,手提紫金盘龙槊,高声吼道:“命十卫来徽安门前集结。若有人不来者,便是谋反!我不管他是谁,格杀勿论!”
快马通传,不久后阳翟郡王赵文率左豹骑,参将石虎、副将万长槊率右豹骑赶来。左右武卫分别由付安国、詹天佐带领;千牛卫由石宝雄带领;京统二营由夜霆带领来到徽安门前。
赵亚夫清点旗号,来了六千六百人。后听说曹玉簪的两个表哥,闵皓、闵忠已经带领射声卫、御卫奔去皇城,堵在端门口。
此时皇城内曹勉、冯当的两千羽林卫早已布置完成。冯当布置弓弩手、长矛手、刀盾手,准备滚木雷石登上城墙。曹勉在狭长的皇城马道上布置列阵,羽林卫铁甲刷金漆,进宫的路被金色甲兵堵住。
“有谁没来?”
“右骁骑!”
赵亚夫放下头盔上白银面具,槊指东方:“杀赵礼!”
随即一行人突袭监军营,却发现监军赵礼已带领右骁骑离开驻地。
防止里应外合,赵亚夫亲自带队,追杀赵礼。
“按照计划,各队分散九门,发现赵礼立刻斩杀,遇反抗,炮声为号!”
留下石虎、万长槊守徽安门,其它队伍分散开来。
此时见一黑马战将格外积极,扭头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京统监军夜霆。这小子也不知是怎搞的,碰见战事,兴奋异常,咆哮叫嚷,带队疯跑,而他的队伍果然迅速,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眼瞅着比其他队伍快很多。
“太后命赵将军应天门一见。”
“不成,现在我不能走。你回禀太后,就说我赵亚夫忠于天赐帝!”
……
赵礼并没有去抢夺城门,而是到处找睿王赵满。可此时赵满却不在城中,听说他与西门载沛有约去鹿桥驿打猎,早早出城。
赵礼心急如焚,派快马出城通知。
当消息传到赵满耳朵里时,正在猎野猪的赵满气得目眦欲裂。摔掉手中弓箭,拨马赶回。可当他来到洛阳城下,城门已经关闭。赵满呵令城门卫开门,城门卫却道:“老王爷,您快别进来啦!来不及啦!”
闻言赵满一阵头晕,转身向北,欲渡过洛河赶往北岸,去问问赵挺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赵挺突然行动,这一手实在是太突然,毫无征兆,就好像棋盘上突然飞来一子,打破许多平衡。
洛阳八关已没有意义,洛阳城危在旦夕。
几乎在同时,三门阀也接到赵挺的消息。安西郡王要求三家不要插手,这件事与你们没有关系。可假如你们非要参合进来,本王今日谁的面子也不给,反正是孤注一掷,也不怕鱼死网破。
唐振接到消息,眉头紧锁,先下令关闭坊门,启动战时应急预案,打开军仓,发铁甲,配武器,清化坊里三千男丁按部就班行动起来。家族长老等重要人物齐聚祠堂开会,这时唐振听说唐灵儿一大早就去见太后了。
……
长安郡主的四匹大骊呱唧呱唧进入皇城,郡主下车,凭借入宫腰牌,直接进入红墙马道。
可当唐灵儿抱着大肚子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隆隆脚步声,紧接着见到一群金甲御林军疯了一般冲过来。
御林军训练有素,十个人一排,组成四排阵。
刀盾手站在最前、其后是朴刀手、长矛手、弓弩手,四十人整齐排列,一阵接着一阵,一千人全部出动,把马道堵得死死的。害得长安郡主进不去,出不来。
“咦?”
唐灵儿很是纳闷,不知这帮当兵的搞什么鬼名堂。很显然这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否则完全没必要把一千人都搬出来。所以郡主也不惊慌,反而王珣精神高度紧张,眉头紧锁左顾右盼。
郡主望见曹玉簪的族弟“羽林卫右统领”曹勉,高声问道:“曹无病,你这是在作甚?且让你的兵给我让条路来。”
年仅十八岁的曹勉是个极傲气的小伙子,可他对女人通常不傲气。从小儿舞刀弄枪,哪怕是大战在即,他依然笑得出来,骑在马上,向前面招了招手:“放郡主进来。”
金甲士兵拥挤不堪,还是给唐灵儿挤出一道空隙来,王珣在前面开道。狭窄处,她伸手去推,用肩膀去撞。却发现这帮金甲卫已经密不透风,实在是推搡不动,只能委屈郡主也从这缝隙中挤过去。
好不容易穿过兵林,唐灵儿进入宫门,曹勉才道:“灵儿姐姐莫怪,进来,你可就出不去了。”
唐灵儿不明所以,抱着肚子,冷着脸:“怎的呢,你小子要造反不成?”
曹勉嘿嘿一笑:“不是我造反,而是有人造反。我看呀,今天是难免一战了。姐姐还是去找太后吧,你们做个伴儿。”
……
曹玉簪得到通传回报,说赵亚夫不来见她。
闻言,黑袍太后站起身,半晌无语,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愈发凝重:“犁万堂,你说说看,他那句话是何意思?”
犁万堂躬身道:“依奴才看,这是好事。赵亚夫感念天赐帝知遇之恩,三老王轮番向他示好,他虽左右逢迎,却不改初心。”
曹玉簪叹了口气:“金吾十卫所属错综复杂,统领与监军之间都未必是一条心。也不知赵亚夫能不能控制得住。若不能,必起刀兵。”
犁万堂道:“十卫当中,康王的人一定支持赵亚夫,而贤王的人不会帮忙,但也不会扯后腿,想必赵亚夫能控制局面。”
曹玉簪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现在我只能靠他了。我猜三老王已经开始行动,八关的兵都在向洛阳靠拢。赵亚夫若能坚持到康王的兵过来,我们才有希望。”
曹玉簪突然皱眉:“我想不明白赵挺还在等什么,为何不直接攻城,而是在外面列队等候。”
犁万堂道:“他们昨夜行军五十里,而且第四师多是铁甲兵,必然是要休息一阵。依老奴看,不出半个时辰,他们就要动手了。希望康王的兵来得快一点。”
曹玉簪凝眉:“那你说,贤王会帮谁?”
犁万堂叹了口气:“恐怕他坐山观虎斗,而又坐收渔翁之利。”
曹玉簪闷闷的不说话,这时有太监来报:“禀娘娘,长安郡主来了。”
“她来干什么?”
“郡主说,是来找娘娘谈生意的。”
“呵,她可真会挑时候。”曹玉簪坐了下去:“我看生意是谈不成了,还是谈谈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