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簪把大朝的时间改为三天一次,这与她刚垂帘听政时的勤勉形象形成鲜明对比。但她的懒散并没有遭到谴责,因为她找到一个非常“仁慈”的理由。

她说每日看着白发苍苍的老臣披星戴月来上朝,哀家于心不忍。而现在国泰民安,也没有那么多事非要朝堂解决,完全可以由各衙门自行解决。若碰到棘手的事,随时可以来后殿商谈。哀家不怕辛苦,随时都可以见。

今个正是曹玉簪休息日,天还没亮,唐灵儿就起床,说要进宫。

苏御问她干什么去?

唐灵儿说,要与太后谈谈,如果自己因分娩而死,能不能把寿安那块封地租给唐家二十年。若嫌二十年太长,十年也成。若十年还不行,唐家愿意给曹家一些股份,共同经营寿安造纸厂和玉石矿。

一听这话,苏御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也没拦着郡主,如果拦着她,会让她感觉更加别扭。而这时冯瑜背着小包来郡主府。郡主说,按照以前定下的规矩办事,让苏御带着冯瑜去寿安游凤涧拉玉石回来。

于是一大早男女二主就离开郡主府,府里只剩下林婉暂代财权大事。

也不知因为什么,每次苏御要去寿安,老黄都吵着要去。苏御向来随和,便依了老黄,而且还为他准备专车——一辆小毛驴车。

老黄自己赶着小毛驴儿,喜庆自在,不亦乐乎。一路上看着老顽童,苏御与冯瑜在车里经常发笑。

终于办了纳妾礼,小美人心满意足,依偎在相公怀里,希望赶往寿安的路再长一些。

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天才好。

可还没等他们走出洛阳城,就被一辆豪华马车拦住去路。

那马车何止是豪华,简直是奢侈,四匹大马拉着的四轮大车,装潢得好似一座陆地画舫。

显而易见,这台车的拥有者级别非常之高,八成是个亲王级的皇族。可当门帘掀开时,从里面走出的却是一名狐裘女子。

“苏劲锋,你要去哪?”

今日西门婉婷不仅肩披毛裘,头上还戴着一顶雪白卧兔儿,看起来更加高贵几分。当苏御掀开门帘时,西门婉婷见到娇滴滴的冯瑜依偎在苏御身边,顿时细长双目一瞪:

“她是谁!”

她这一声着实大了些,兼之门阀嫡亲小姐的主子气度,把奴婢出身的冯瑜吓得一哆嗦,立刻离开苏御身边,攥着手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见冯瑜受惊,苏御眉头微蹙:“西门婉婷,你这般大声也不怕吼破喉咙。”

苏御走出车厢,站在车舆上,背着手说:“我身边人是谁,凭什么告诉你?”

西门婉婷跳下画舫大车,爬上苏御的车,瞪视小声:“你竟背着唐灵儿偷人!”

苏御不耐烦地侧过脸去:“就算偷人,也没偷你,管你底事?”

“想偷我,你也配!”

“巧了,想让我偷,你也不配。”

随后二人当街斗起嘴来,虽然声音都很小,别人听不大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可十九小姐那气鼓鼓的样子,已经告诉大家她斗口处于下风。

小太监王当跑了过来,想提醒小姐千万别丢了份子,可这时却见西门婉婷斗嘴斗不过就要用强,伸手掀开车帘,再伸手想把冯瑜从车里拽出来,却被苏御一把掐住手腕。

西门婉婷扭回头,苏御才松开她的手:“你闹够了没有?”

西门婉婷指着车帘说:“那你说,她是谁!”

苏御苦笑一声,随即又得意起来,手扶着车篷道:“真是拿你没辙,她是唐灵儿给我纳的妾。”

西门婉婷一百个不信,撇嘴道:“唐灵儿给你纳妾?做梦吧你!”

这时门帘从里面被掀开,一只纤细的手怯生生递出一本妾书。真没想到冯瑜竟把妾书随身携带。西门婉婷并没有去接,只是扫了一眼封面,便轻哼一声,一抖袖子离开。

真不知她为什么生气,也看不出她现在是消气还是更生气,只见她坐上那奢侈巨车,打马而去。

她搞得这一出,实在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苏御只以为这位大小姐是一时心气儿不顺,跑出来找茬撒野。

可这时老黄却赶着小毛驴车在后面唱起那肉麻的山调儿,山调里有**的姑娘看上了别人家丈夫,瞥眼献媚。

估计西门婉婷是没听到,否则非跳下车跟老黄拼命不可。

西门婉婷的车走得快,而苏御的车慢慢悠悠,不久后两台车距离拉长,以为就这样分别了。

要说真是冤家路窄,西门婉婷的车也是要出西城门,而她的车太大,结果堵在了门口。小太监下车去找城门卫疏通,刚把路疏通好,苏御的车赶了上来,优哉游哉的跟在西门婉婷车后面,一起出了城门。

西门婉婷掀开门帘喊:“喂,苏劲锋,你得麻风病了吗?非要放下窗帘?”

苏御懒得看她,坐在车里道:“西门小姐真是神医啊,观闻问切,一眼就看出我病在腠理。没错,我确实是病了,不能开窗见人吶。尤其是没有礼貌的人,看一眼就头疼。”

郡马爷的骈车旁,增加了一个侧舆,舆里站着一名虎目青年,青年明明穿着锦衣卫长衫,却身披铠甲,手持盾牌和长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

西门婉婷趴在窗口,指着虎目青年道:“你给我让开!让你家主子露脸说话!”

白瑭虎目一瞪,举起盾牌,龟缩身形,把左窗堵得严严实实,用长矛指着西门婉婷。

西门婉婷一瞪眼:“你敢用矛指我?!”

不想再让她闹下去,苏御让白瑭让开,坐在窗口与西门婉婷说起话来。问她这是谁的车,你要去哪?

西门婉婷说,这是六叔西门载沛的车。六叔正与睿王在鹿桥驿林场狩猎,去时骑着马,让车随后跟去。西门婉婷闲来无事,便坐车跟了来。

“喂,听说寿安厂有玉,是真的吗?”西门婉婷不生气了,趴在车窗盯着苏御说。

冲她这略带兴奋的口气,苏御觉得,她有心跟着一起去。

显然苏御并不想带着这个骄傲而无礼的人一起去。

另外今天本是苏御陪小妾玩耍的美好一天,身边多一个十九小姐,就显得很不协调了。

为此苏御说:“我今天是去造纸厂看看,而造纸厂距离游凤涧还很远。那里暂时没有马路,只能步行。顺着鹅卵石河床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地方。所以,我可不打算受苦受累去那里。”

西门婉婷看起来有些失望,可她想了想,还是道:“我决定了,跟你一起去寿安!”

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她非要跟着去,苏御总不能直言说不欢迎。那样就太没风度。

结果西门婉婷到了鹿桥驿,就从那台画舫般的大车上跳了下来,登上苏御的骈车,还指着冯瑜说:你下去坐驴车。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是在这位贵族小姐的眼中,试女出身的小妾或许还不如一条宠物犬。

冯瑜怯生生地看着苏御,等待夫君下命令。苏御摆了摆手,安抚她坐好,随即指着右侧座位对西门婉婷道:“怎的,这里坐不下你?”

西门婉婷嫌弃道:“你这车里坐三个人,腿都伸不开,我嫌挤。怎的,苏劲锋,我在你眼中还不如个婢女?”

苏御坐向右边,把正坐让出来,指道:“来,你做正位。”

换做旁人,说什么也不会去坐的,可这位头戴雪白卧兔儿的贵族小姐,却一头扎了进来,一抖长袍坐下:“哼!这还差不多。”

随即她把一双长腿向前伸展,几乎是半躺在车里,盯着苏御问道:“喂,我跟你说个正事儿,虽然这话不大好听,可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什么事?”苏御情绪不高地说。

西门婉婷用手指了指冯瑜,示意冯瑜坐到车外面去。冯瑜怄气地向外面挪了挪,却并没有离开。随即嘟着嘴,侧过脸不看人。

小美人也有倔强的时候,虽然她的手一直紧张地捏着小包。

如果这是西门家丫鬟这般滞滞扭扭,西门婉婷早就一脚把她踹到车下去了。可她发现苏御眼神不大对,便没有撒野,而是冲着苏御招招手,示意苏御附耳过来。

看样子她是要说什么秘密事。

苏御有些好奇,于是附耳过去,被西门婉婷一把搂住脖子,贴耳问道:“你媳妇下个月就要生了,如果她难产而死,你打算如何?还在唐家混迹?”

苏御一阵脑仁疼,伸手推开西门婉婷,拽着她的手腕,让她来侧面坐着。

她不肯,被苏御强行拽了过来,随后苏御坐到正位上去,道:“良禽择木而栖,可鄙人不是禽兽,做不到如此。”

西门婉婷揉着发红的手腕:“哼,若真有那个时候,我看你还嘴硬不!你没了媳妇撑腰,就啥也不是!”

苏御的耐心终于被她给磨没了,掀开门帘,指着外面道:“你给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