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书房,唐振静静地看着一封信。

当他读到一半的时候,表情变得凝固,当看完最后一个字时,额头青筋暴起,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在这封信里,唐振看到了凡羽的无奈。用凡羽的话说:我已无法掌控玄甲军。

而这封信是凡羽托付孙不悟,在他死后送给唐振。也就是说现在凡羽已不在人世。

凡羽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什么伟大的设想,也不是嘱托,而是一句:“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感觉自己与她重新活了一次……”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唐振猜不透,也无心去猜。

凡羽在信中对唐振表达遗憾,说注意到苏御时已经迟了,他已无力回天。现在只有贤王赵选支持苏御,而赵选手下只有四个师。其中括张云龙的第一、第六、第十五师。还有贤王世子赵锵的的第七师。

换句话说,三老王中,赵选掌握的军权最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拥有几乎无敌的第一师。

“鹏羽,为何发火?”

唐振看了一眼唐炯,把信推给后者,沉沉道:“他之所以要定下三年之约,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强行推举苏御,容易让皇子牧的悲剧重演。康王赵棣坚决反对废帝,而睿王赵满摇摆不定,他甚至还要推举曹圣。可凡羽说,绝不能让一个无法确定血缘的人继位。而康王和贤王也不支持曹圣。换句话说,现在苏御要去寻求睿王的支持。到时候贤王和睿王压倒康王,才有可能废掉大兴皇帝。”

唐炯把信放下:“那鹏羽如何打算?”

唐振道:“凡羽建议我表面上‘退而求其次’,支持苏御当摄政王,而不要夺帝位,否则对苏御没有好处。”

“那你打算何时把真相告诉苏御?”

……

张密的腓骨刚被接上,就被抬去大理寺。他大包大揽,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其他人就都可以放走了。其实这就是糊弄。要不是太后要求“简单处理”,他想大包大揽也不成。毕竟闹出了人命。

虽然大理寺卿冯钊被免,可大理寺依然是太后派系的衙门。张密是太后的死党,到了这里不会受苦。经过简单过堂,就张密被免职,并暂监。

对于斗殴事件,赵准一直没吭声,他在观察曹玉簪。如果曹玉簪处理韩韦的程度与张密一样,就说明曹玉簪已经顾及到赵准的面子,那赵准就不打算出手。

说到底,赵准是个老实孩子,实在人。可曹玉簪不是。小寡妇倒在贵妃榻上,又开始琢磨怎么玩人。想来想去的,她下令,把参与斗殴的西市三派掌门人斩首。而韩韦被判了个斩监候。

有人说,明明是张密带队去打人,为何韩韦被叛得更重?

曹玉簪说:因为张密没勾结外部势力,只是带着自己人。而韩韦表面上看是防守一方,其实他已在坊内做好布置,并先动手打张密一个伏击。也就是说,先动手的是韩韦。更不可原谅的是,韩韦勾结江湖人士殴打官差,罪加一等。

曹玉簪让大理寺对外宣布,是西市三派打死的人,必须严惩,以命抵命。

太后的命令下达不到半个时辰,蓬莱会门主李群、相州武团门主陈谅、兄弟盟门主倪貂的脑袋就被剁了下来。枭首西市,以儆效尤。三日后才允许家属收尸。

好了,人命的问题解决了。这时小寡妇躲在宫里,等赵准来找他。

……

“苏劲锋,你长能耐了是不是?还带着人去斗殴,这没头没脑的事你也干得出来?打这一架对你有何意义?幼稚!肤浅!那么多人打架,你也不怕被人踩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孩子怎么办?刚出生就没爹?……”

苏御被郡主接回家中,郡主恼火,高声训斥。

她说,从听到消息她就到处找苏御,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曾经去过内侍省,可内侍省小太监骗她说郡马不在这里。唐灵儿继续找,直到酉时,估摸苏御会去见太后,于是她也去后殿看看。果然苏御在那里。

她还说,看曹玉簪那斜眉吊眼的样儿,怎感觉好像发生过什么呢?她为何披头散发?为何穿得那般随意?为何大殿里只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其他人都哪去了?你们见面都是这么随便而私密的吗?

“是不是你告诉那小太监连我也瞒着?你倒是说话呀!”

唐灵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可无论她说什么,苏御就好像听不见似的。等郡主不说话了,苏御瞥了郡主一眼。她余怒未消,坐在榻上运气。

苏御笑了笑:“我是翻墙跳进内侍省的,直接去找姬凌云,小太监当然不知道我在那里。”

又道:“西市那边,我只是去看看。我,包括我的卫队都没出手。我还派童玉去通知金吾卫控制局面。若不是我提前安排,这件事还不知要闹多大。那群人简直是不共戴天,下死手打。七百人大乱斗,若不及时制止。死的绝不止三个人。搞不好弄死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到那时太后想护着张密恐怕也护不住了。”

郡主一双大眼斜了斜,半信半疑:“那你为何不提前拦着他?”

苏御模仿张密那副神情:“像疯了一样,不听劝的。”

唐灵儿无语。

苏御叹了口气:“就是懒得和付安国计较,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快。其实我觉得他不够快。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景行坊,得到消息京统早就出动了。而他却非要等着打起来才出手。这就像看病一样,‘治于未发’才是高手,而他非要等得病了再治,俗手。”

避免夫妻吵架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

一个人吵不起来。

等她累了,再慢条斯理的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苏御说,郡主用的香料其实不大好的,以前我都不说,只是今天感觉格外呛。苏御还问,这香料是不是郡主自己研究的秘方?

唐灵儿说,这香料配方是母亲长夏公主从宫里带来的,一直都是荣伯在配制。

至于这香料到底好不好,要不要换,苏御根本不在乎,他就是在闲扯。扯着扯着就听说太后杀了人,三派门主的脑袋被切了下来。紧接着又听说庚王赵准气冲冲走入后殿,面见太后。可不久后赵准又皱着眉头离开后殿。离开不久他又带着一个包裹再次去后殿。

赵准折腾两次,具体是因为什么,别人不得而知。不过后来听说曹玉簪把韩韦的“斩监候”改成了“监候再审”。

苏御唐灵儿都很好奇,赵准带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曹玉簪向赵准索贿?唐灵儿觉得这想法很滑稽,应该不会是这样。用唐灵儿的话说:堂堂太后,怎可能干这种掉价的事?

苏御觉得未必,但苏御什么也没说。

然后唐灵儿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伏案工作。她花了大半天时间找郡马,案头积压许多文件,估计又要忙到深夜。现在核对账目等繁杂工作都落到林婉和小嬛手里。苏御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于是背着手溜溜达达去后院,打算陪着孩子们玩耍。

还没走过月门,就听小西院里劈啪作响。转过月门一看,原来是完颜清与孔吉拿着小竹竿对打,据说这是黄爷爷教的。两个孩子打得很认真,一招一式打得有模有样,可打着打着急眼了,乱轮起来。

孔吉被敲了脑袋,把竹竿一丢,不玩了,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怄气。

苏御拿起小竹竿看了看,两头用多层棉布包着,倒是不会刺伤。

不禁嘀咕一句:“这老黄真是闲得难受。还是应该给他找点事做才好。”

将来会有玉石运来,就让老黄干这事好了。权当修身养性。如果有可能,还要打造一下‘黄工’品牌。让老黄成为玉石雕刻行业的翘楚工匠。

要说这艺术领域,能力很重要,但营销更重要。不会营销宣传,想出名一般是在死了以后。还有更惨的,死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出名。真是白瞎了绝世天赋。

“咦?老黄哪去了?”

苏御去找老黄,竟然找不见人。这时童玺说:“黄爷爷去骂寡妇了。他说那寡妇欠骂。”

苏御脑仁疼:“哪个寡妇?”

越发俊俏的小婢女攥着手,俏脸上还带着些为难之色:“那怹没说。就说骂寡妇去。”

这时完颜清孔吉跑了过来说,完颜清抢着说:“是韩寡妇。”

孔吉稍微慢半拍,可也不甘于落后:“是第一韩寡妇。”

苏御苦笑一声,也不知姓韩的怎得罪老黄了,只要是不知姓名的寡妇,老黄统统称之为韩寡妇。

不久后老黄满脸血地回来了,见到苏御坐在小院,他还呲牙笑。

苏御颇为震惊,走过来看了看,皱眉问:“谁把你挠成这样?”

老黄还在呲牙笑,松动多年的门牙终于掉了一颗,看起来更滑稽而可悲:“天下第一寡妇来了。被老奴一顿大嘴巴打跑了,可那寡妇也挺厉害,把我挠冒血了。还掉了一颗牙。”说话间,老黄从兜里掏出那颗门牙,上面还带着血。

苏御看起来有些火气:“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被谁打了。”

“少爷是要给老奴出气么?”

“你少废话,直接回答我问题!”

老黄突然激动起来,坐到小板凳上抹起眼泪,可他就是不说被谁打的。怎么问他,他就说是“天下第一寡妇”。苏御拿他没辙,挥袖出门,打算亲自去打听。可是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明白。

去郡主府后面几趟街问了问,巷口一群老中小妇女情绪激动地说:郡主府那老恶奴该管管了,动不动就跑到后街扯嗓子骂街。也不知他骂谁。咱们这些人挨个问过了,没人得罪过他的。也不知是不是骂错了地方。前十年总打仗,巷子里寡妇倒是不少,可就是没姓韩的。

这时有位老妇人颤颤巍巍走过来说:以前倒是有个韩寡妇,可她已死二十年了。他要是恨姓韩的,让他去坟地里骂鬼去,别来打扰我们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