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回来了。”

一听说唐振回来,郡主喜笑颜开,收拾案上文件,塞进包里,让林婉背着。

“劲锋,你快换件衣服,与我同去。”

苏御展开袖子看了看:“一定要换吗?这才半天时间。”

郡主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眼中露出满意神色。

如今郡主看苏御的目光里再也看不到“挑剔”二字,而是绽放光芒。

“就这样吧,快随我走。”

唐灵儿这人身体倒是不错,很少见她生病,被大雨淋透她也没事。兴冲冲下楼,踩着泥泞的路面赶往国公府。路上苏御还说,应该拨款把这条主道修修。可唐灵儿却说这条路还能坚持两年。

来到国公府正厅,掀开门帘见到一屋子人。

安国公端坐榻上,其他人都坐在席上,锦衣婢恬静指挥众奴伺候着。

场面热闹,一时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唐灵儿嫌这里吵,不肯留下,直接去了唐振书房等候。苏御留在大厅里,听着一群人说话。

能公布于众的话,大多是假话、空话、煽动的话、宣泄的话、教育的话、命令的话等等。会听的人也只是听听口风,很难听到什么关键。

唐振简单处理了几件事情,也都是给了些指导意见,随后一挥袍袖,众人散去。

苏御跟随唐振来到书房。

唐振刚一坐下,一窈窕粉彩襦裙女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笑盈盈行礼,喜滋滋坐在唐振身边。

见到小乔,唐灵儿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生硬的口气道:“你先下去,我有要事与哥哥密谈。”

小乔被郡主冷言冷语吓到了,受惊模样看着唐振。

唐振苦笑一声:“灵儿不要吓唬她,自家人,不避讳。”

唐灵儿冷着脸不说话。

唐振太了解妹妹的脾气,笑意加深了:“我累了,不打算聊大事。你就把这几个月的财务状况与我说说。明天晚饭时你和劲锋再过来。那时我开完长老会,倒是有几件事要与你们详谈。”

唐振想用一招“缓兵之计”化解尴尬,可唐灵儿却直接说了一句本应该很隐蔽的话:“早有踢赵准出造纸商会的打算,前些时哥哥去了长安,这事就搁置了。没想到哥哥回来之前,赵准又恢复身份。”

本以为唐振会感觉难办,却不曾想他很快地说了一句:“不必留情面,直接踢出去。”

唐振的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而从这句话开始,唐振已经明确立场支持曹玉簪。

其实从曹玉簪让张密送“蜡封人头”开始,苏御就觉得唐振与曹玉簪之间就有秘密联系。但之后一段时间里,唐振依然没有明确表态。这次为何如此果决表态,苏御也不是很清楚。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国公有态度了。

……

上午时一场瓢泼大雨过去,下午就是晴天。碧空如洗,空气清新。夫妻二人携手揽腕来到水榭,见到青蛙在荷叶上跳来跳去。

唐灵儿有一个错误的观念,她认为孕妇的肚子越大,越应该休息。可苏御却劝她说,营养过剩会导致胎儿变大,增加分娩难度。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郡主就很是愁苦,又开始担心自己会死于分娩。

在见过唐振之后,夫妻二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来到国公府花园逛了逛。

左右看了看,一向懂事的林婉站在比较远的地方,苏御轻声道:“你哥给你台阶,你不走,非要跳脚。搞得你哥也怪下不来台的。你这是何苦呢?”

唐灵儿捡起小石,抛向青蛙,气道:“我就看不惯女人妖里妖气的样子。”

苏御皱眉苦笑:“小乔妖不妖气,都没影响你哥做决定。你看这次长安道税改,多少艰难险阻,最终不也是成功收场?”

唐灵儿瞪眼道:“若没有她在哥哥身边捣乱,哥哥早就回来了!”

“你不瞪眼就不能说话?”苏御背着手说:“长安道这次税改之所以会出现乱象,或许真的有人在背后作妖。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小乔。”

“那是谁?”

“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苏御想说是曹玉簪,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咽回去了。

如今唐振明确表态支持曹玉簪,那么现在开始,自己就不能说曹玉簪的坏话。唐灵儿当然不是外人,可苏御发现这二十岁的小媳妇还是很容易情绪化。有些话还是不告诉她为妙。

唐振让她管家里的事,没让她参合到国政当中,自己也没必要把她拉下水,让媳妇多操一份心。

看着挺大肚子,还像斗鸡一样暴脾气的唐灵儿,苏御突然笑出声来。

“你不说是谁,傻笑什么?”

“我突然觉得灵儿胖了。你本来个子就高,再胖下去,就像唐朝壁画里的女人。”

“怎么,不好么?”郡主捧着肚子,冷着脸问。

“呃…,好不好么,看看秋姑就知道了。她就是又高又胖。”苏御不怀好意的说了一句。

“咦?苏劲锋,你不是嫌弃我身材走样了吧?”郡主扯住苏御袖子:“还不都怪你?没有你,我能这样吗?”

“那可不一定。没有我,你就不嫁人了?”

“我不嫁人。我是招赘。”

“对,你说什么都对。”苏御转身,溜溜达达走了。

“喂,你还没说是谁。”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苏御抻着懒腰说:“如果我知道是谁,早就说了。”

郡主眯了眯眼睛,抱着肚子跟在苏御身后。

……

赵准恢复王爵,庚亲王府几乎一夜间冷宫变盛府。往日夜里黑暗,如今灯火辉煌。

大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王府内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早先被曹玉簪遣散的奴才们,奔走相告,撒了欢的往王府跑,投奔旧主。这其中跑得最快的,就有黑桃J韩韦。来到庚亲王面前,五体投地,伏地大哭。诉说离别苦之苦。

再度为王,赵准沉稳了许多。

一次沉浮,让他看明白许多事。面对韩韦这种人,他不但不怪罪,反而安慰起来。

当人多起来时,几杯酒下肚,赵准道:“在我被禁足期间,倒也有几位朋友冒险来与我见面。除了在场各位老友,还有一人让本王颇为感动。在本王最艰难时,他送来三亿钱给我。”

“哦?这是哪位贤人,竟如此高瞻远瞩?”

“是啊,是啊,这人好有远见,好有孝心。”

赵准道:“华州人,欧阳镜。那时王府门庭凋零,开元阁生意惨淡难以维持。没有人敢买那些伎人,已经成了赔钱的买卖。只有这欧阳镜敢买,而且给了三亿钱,他不欺我。如今我听说他在通济坊那偏僻之地建了一家馆子,以后大家要多去那里照顾生意。”

赵准站起身:“在我最难时肯帮我的人,我都让他们富起来!”

韩韦一皱眉:“据小的所知,这欧阳镜可是东宫的人。”

赵准笑了笑:“那又怎样?我们都是大梁人,为国效力,为大兴皇帝效力。我们与曹太后一心,全力治理国家。以后你们可不许胡乱说话,搞什么派别之分。”

经历浩劫还能活下来的人,多是圆活机警之辈。他们看得清楚,赵准变了。他拉拢欧阳镜,当然不是冲着欧阳镜这一个人。

不久后冯太妃从屏风后走来。太妃身边的奴才们虽然少了大半,可只要留下来一小部分,王府的规矩就不会乱,再训练新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太妃娘娘一扫颓势,威严气度挂在脸上。

面对太妃,赵准依然孝敬恭顺,为太妃让座。

冯太妃缓缓坐下,目光横扫席面,叹了口气道:“相别几月,各位都憔悴啦。但我相信各位雄心尚在。我们要辅佐大兴皇帝,创立千秋伟业。一统华夏,完成高祖皇帝之遗愿。但如今梁朝尚贫,不足以发兵,只能高筑城,广积粮,蓄积国力。大兴皇帝尚幼,我等有责为皇帝剔除奸佞,稳定朝纲。”

赵准举起酒杯:“若有人在此期间穷兵黩武,我等要舍命劝谏,为将来大一统打好基础。”

……

……

曹玉簪好像是真的把兵权放下了。连京统监军都换了人,换成了鲁山郡王赵晃。

赵晃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与情绪低落的洪盾交接工作。

随即洪盾仅仅是带着三名太监离开京统,去到盾安街养老去了。

名义上是养老,可从曹玉簪的这手安排来看,她依然没死心。那些特务家属,曹玉簪还惦记着呢。

“哈哈哈!小白脸儿,没想到咱俩还能凑到一个衙门里!”赵晃一屁股坐到苏御面前:“我知道你有钱,来来来,今个你必须请我喝花酒!从此以后,咱哥俩坐镇京统,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可但是!”

赵晃突然拉沉脸:“你要是不请我喝花酒,那以后什么事你也别来找我。我不同意!”

苏御喜欢与有缺点的人打交道,丢给赵晃一包薄荷,坐下道:“下午,我带你去小街玩。”

“小街?小街在哪?”

“通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