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小寡妇吃错了什么药,沉寂一段时间,又突然兴奋起来,还大张旗鼓的发了一份《罪己诏》。
剪掉一缕头发,说自己算是死过一次了。为了埋葬她的这一缕头发,她要举办一场颇具规模的“葬礼”,对先帝和天下苍生谢罪。
每次参加这种高规格礼仪活动,苏御都会觉得头疼。大夏天的,顶着烈日,穿着厚重礼服,一折腾就是大半天。大汗淋漓,腰酸背痛,走得脚底生疼,站得小腿发麻。
可不管是多大的年纪,多尊贵的身份,都必须老老实实跟着队伍长途跋涉、磕头、恭立。整个过程十分受制。用老黄的话说,就是有屎也要拉在裤兜子里。
经常参加各种典礼的唐灵儿倒是很有心得,在参加典礼当天,她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另外她也会特意提醒苏御。有的时候还会提醒两次甚至多次。让苏御越来越体会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不再是高高在上郡主,而是碎碎叨叨的媳妇。
曹玉簪要把自己的这一缕头发与仁宗合葬,做法事、行礼祭。在末陵前,身穿一席大黑礼袍,大斗篷一丈多长拖在地上。高站露台,面对群臣宣读《罪己诏》。
真是天公作美,一场妖风外加瓢泼大雨,把太后伞盖都给吹飞了。她的大斗篷整个吹起来,要不是有太监在一旁拽着,轻飘飘的曹玉簪就可能放风筝似的被吹飞到天上去。那样一来,假葬礼可能就要变成真葬礼了。
连同太后在内,一众皇亲贵胄文武大臣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场雨是真的很大,当陵墓大门再度关闭时,雨水已没过脚面。苏御扭头,看着被雨淋湿的大肚子媳妇,心里很不是滋味。真的希望活动早点结束。
这时见到太长公主驸马詹玉林突然一头栽倒在水坑里,惊得公主尖叫一声,一群人把詹玉林扶起,只见他身体瘫软脸色惨白,随后被太监们抬了出去。
趁着场面混乱,苏御轻声道:“灵儿,要不你也倒下,往我这边倒。”
“咻!典礼大事,不可交头接耳。”
面对唐灵儿一如既往的顽固作风,苏御翻了翻白眼,一阵无语。
这场大雨浇下来,把各位公主郡主的白膏脸都给冲刷成大花脸。趁着这会儿场面混乱,各自掏出绢帕擦脸。那一阵妖风也很是厉害,把好多人的假发、花钿吹得歪斜掉落,害得众人好是狼狈。
值得一提的是,在贵族圈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有戴假发的习惯。尤其是那些头发稀少者或秃顶者。他们称之为“义髻”,从唐朝一直兴盛到现在。
苏御左右看了看。
妆容退去时,唐灵儿的素颜很能打,将大部分公主郡主都比了下去。皇族堆里,一眼望去赵玲珑的素颜也很能打。那妮子见苏御左右顾盼,她还调皮地挥了挥手。苏御出于礼貌,对她笑了笑。
这时赵玲珑身旁突然冒出一张脸来。正是那最不着调的万泉公主赵荟萃,她冲着苏御呲牙一笑。
若她只是长得丑也便罢了。可她脸上总带有那种不是很正常的奇怪表情,似乎是一种勾引,释放她的妖娆。此情此景,苏御仿佛看到一只黑猴子在向自己示爱。公主这一笑,好悬没让苏御惊呼出声。虽然心中不爽,可面上依然要过得去,苏御还冲着这位鬼笑的公主点点头。
要说这曹玉簪也算是有点人情味,她宣旨取消后面两项活动,等到秋祭时再补上。
大家终于解脱,人群各自散去,尽量保持端庄,没有骂骂咧咧。
道路泥泞,苏御欲搀扶郡主,唐灵儿却不肯在众人面前显得亲昵。高高端着架子自己往前走,忽而想起什么,又往回走。她说要去看看姨娘。问候一下刚才体力不支而摔倒的姨夫詹玉林。
太长公主强横了一辈子,时刻压着驸马一头。如今见詹玉林躺在担架里双目紧闭,公主殿下泪流满面,心疼得不行。
见姨娘伤心,唐灵儿也伤心起来。
苏御盯着詹玉林看一会,又伸手掐住他的脉搏……
随即苏御将郡主从问候的人群中拽出,从袖子里掏出两颗李子递给她,并说道:“灵儿不要伤心。”
唐灵儿接过李子:“怎的?”
“你姨夫是装的。”苏御吃着李子说。
“休要污蔑人,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狡猾。”
“我哪里有污蔑他。我反而是同情他。他痛风严重,又有风湿,这样长途跋涉、长久站立,对他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故而装作昏厥。其实他没事儿,不信你看他脸色,已经好多了。”
唐灵儿扭头望去,眨眨眼,似乎也看出门道。可她不肯认错,还端着架子埋怨苏御胡说八道。但她不像刚才那般伤心了,吃着李子蹬上车。夫妻二人躲在车里换衣服。
“咦!你怎也上来了?”
“你瞅瞅,老夫老妻的,还不好意思呐。”
“那你转过去!”
……
“知耻而后勇。”
今日后殿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几个陌生面孔的出现,让苏御觉得气氛诡异。他们清一色的都是中年太监,各个面带威严。这里面,苏御唯一能叫上名字的只有冷宫太监张高。
之所以能认识他,还是听邱垚特意介绍。张高武功高强,外号“大黑鲨”,据说洪盾在宫里时,二人有过较量,未能分出高低。
曹玉簪端坐榻上,一副威严面孔:“御弟啊,这次哀家被三位老王和叔叔教训。他们谆谆教导,字字珠玑,惊醒梦中人,让我大彻大悟。这让我觉得愧对先帝,愧对苍生。为此我决定痛改前非,摒弃过去一切幻想。从此以后,我不再干涉军务,只专心于经济政务。”
曹玉簪拿起苏御递来的折子:“这其中自然包括京统。京统本是先帝所创,如今落入我手。京统虽不是为了夺权而建,可为了防止被人误会,还是决定不再亲自监管。所以你也不必常来我这里汇报。再来见我,按照监察御史的规矩办事。你上报的公文,必须经过监察院。”
监察院是御史大夫西门真森把持的衙门,就好像孟丹青的丞相府,唐振的大司马府。
曹玉簪突然让京统文件路过那里,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显而易见曹玉簪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她认为苏御能听懂她的意思,她也相信苏御不会真的把机要文件送到西门真森手里。
包括这个规定,也一定不是曹玉簪的规定,而是来自三位老王。
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说三老王有心扶持赵准为摄政王,可现在这股风又没了。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苏御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曹玉簪的位置坐得还算稳固。而她的一系列骚操作,估计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
但不得不承认,赵准又站起来了。虽然不是摄政王,但凭借亲王头衔依然能让他走上大殿。梁朝的亲王都有监国的权力。就如二愣子赵纯那般,若他愿意的话,也能走进大殿。可他娘不愿意。
公孙太妃认为,自己的傻儿子要是经常上殿,说不准哪天脑袋就没了。没有那个能力,最好还是远离那个旋涡。公孙太妃不像冯太妃那样有野心。
而就在赵准恢复身份的同时,据说冯太妃的疯病好了。
这位陈太后的闺蜜恢复正常,也不知她又能想出什么鬼主意,帮她的儿子。
人生起起伏伏,这位太妃的人生更是大起大落,被冷宫太监扇耳光撕袍子的日子刚刚过去,太妃的心里能有多少仇恨……
那么三位老王为什么要扶持赵准?
苏御觉得,可能是因为三位老王对两位辅政大臣不够满意。无论是张云龙还是赵挺,在面对曹玉簪的时候,都处于稳固防守的状态。他们极少主动进攻。
而赵准与他们不一样,当初党争时期,赵准虽然手段不如曹玉簪多,但他有进攻精神。比如在赵挺北上作战的那个阶段。赵准就扛着皇家大炮赵纯,炮轰曹玉簪。
这才是三位老王希望看到的。
虽然现在亲王党羽已经没了,但只要赵准还能站起来,再有西门家族扶持,用不多久,他依然会羽翼丰满。
而曹玉簪在党争时之所以力压赵准,是与天赐帝的支持分不开的。如今天赐帝已作古,曹玉簪如何应对赵准的挑战呢?
赵准经过一次失败,卷土重来,会掀起多大风浪?
作为半个局外人,苏御倒是很期待看看他们如何斗法。
只要唐家不牵扯其中,苏御就是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可就在苏御为自己感到庆幸时,唐振回来了。因为长安道税改形势好转,大局已定,唐振没必要继续留在长安。
安国公回京,直奔后殿,面见太后。不久后荆国公孟丹青也进入后殿。
而此时赵准正在贤亲王府观海楼,聆听三位老王教诲,楚国公西门真森端坐一旁,忽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