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洛河神女斗彩大会”如期举行。三大艺馆的“大明星”们倾巢出动,在新中桥前高台上艳领群芳,扭腰摆胯翩翩起舞。绚丽的馆女身披彩带,飘飘****犹如飞天仙子,煞是好看。虽然她们无一例外都是来自烟花之地,可当鼓乐声响起时却引来无数观者。别说那些垂涎三尺的呆汉,就是那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眼睛里也流露出艳羡之色。

相比于去年的盛大场面,今年由于缺少开元阁的加入而略显逊色。不过此时洛河北岸依然是人满为患。各位“大明星”的拥趸高举女神画像和名牌走街串巷,失声呐喊,为自己的爱豆壮大声势。

苏御看得出来,这些所谓的拥趸中,其实有艺馆花钱雇来的托儿。他们热烈、兴奋、甚至是癫狂。当他们的女神出现的时候,他们高声尖叫,嚎啕恸哭,甚至当场昏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对女神的热爱,体现他们的忠心,不惜用生命贡献绵薄之力。

但说到最后,神女斗彩还是拼幕后财团的实力。会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把本艺馆花魁推举成年度最佳,也将给艺馆带来无限荣誉和数不尽的金钱。

今年“斗花魁”过程中省去斗诗环节,许洛尘因此损失一笔收入。但他却不因此感觉沮丧,因为他去问苏御:恩师可赠有诗词?苏御说:没有。许洛尘得意洋洋道:咱家仙师掐指一算,就知道今年洛河没有斗诗,所以才没送诗给我。他老人家果然是厉害!呵呵!我一朵云师承在此,估计将来也有这般本领。

“咱能不能要点脸?”

“唉!劲锋你何出此言?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有钱有势,就可以糟蹋自己的过命之友。你当我许洛尘是什么人?我可是仙人的徒弟,你要对我尊重一点。另外我跟你讲,现在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你等着,当我法力无边时,大相国寺里的凡羽大法师见到我,也只有给我洗脚提鞋的份儿。到那时我封你当个卷帘大将,你看如何?”

“一边凉快去!”

“你瞅瞅,又不敬上仙了。劲锋,你有罪呀。快给我磕个头,我就不怪你了。”

苏御去找唐灵儿给许洛尘批房子,按照西门家的要求是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可唐灵儿说,清化坊里一共才十几座五进院落,如今能给许洛尘一座三进宅院已经很不错了。若再得寸进尺,我去找公孙氏谈谈,若她不想嫁就算了,别穷折腾。

刚把钥匙交给许洛尘,许洛尘跑进“新房”前前后后看了看,当时把他感动得要命。可不久后他好像就把这事给忘了,站在苏御面前吹牛,说他是什么“一朵云”,又什么“法力无边”。苏御哭笑不得,真想一脚把他蹬飞到房后去。

“我要去景行坊,带三个小妹去洛河边玩耍。你去不去?”苏御大拇指插在腰带里。

许洛尘一扬额前刘海:“我要去见九小姐。”

“那好,你搭我车走吧。”

许洛尘坚决地道:“不!”

苏御纳闷:“为何?”

许洛尘笑了笑:“我买了一顶小轿。”

苏御一愣:“你有轿夫吗?”

许洛尘扭头指了指两个丫鬟。

苏御一皱眉:“许洛尘,做人不能太狠心。最轻的轿子也有六七十斤,再加上你这八九十斤,你想把两个丫鬟累死不成?”

许洛尘道:“我又没说我要坐轿子去。我打算自己扛一头,她们两个扛一头,我们把轿子扛到大公子府门前。”

苏御大惑不解:“那你买轿子的意义在哪?让轿子骑着你到处走?”

“你不懂,这是身份的象征。”许洛尘抖动长袖:“鄙人现在是贡士,亦或称之为举人!”

苏御好一阵无语,抬起手鼓掌道:“好!好样的!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尊重你的选择。走吧,壮士,请上路!”

后来苏御眼瞅着许洛尘与两个丫鬟扛着一顶空轿子走了。那两个丫鬟单个拿出来,体重不比许洛尘低。她们两个担着一头,许洛尘自己担着一头。结果把许洛尘累得咬牙切齿,反观丫鬟却很是轻松。不过许洛尘这小子耐力还算不错,真的把轿子扛到了立德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卖轿子的木匠。

其实苏御知道,这顶小轿是许洛尘专门给九小姐买的。虽然许洛尘没说,可苏御能想象到许洛尘的心里话:到底人家是豪门望族的嫡亲小姐,来到我家,出个门什么的,总不能让俺媳妇用脚走路。

……

苏御来到景行坊,带着三个妹妹和一众老奴来洛河边上游玩,还一路吃吃喝喝。而此时苏集带着他的小妾不知跑哪去了。陈逊说,苏集爱那小妾爱得要命,而那小妾是个有心眼儿的,苏集让小妾牵着鼻子走,反倒是给她当牛做马了。苏御道:只要二弟喜欢,就没什么可说的。若不喜欢,想牵也牵不走。陈逊说,也是这个理儿。

苏御牵着苏小巧的手走在人群里。不时买来拨浪鼓,彩风车。又碰见卖肉串的,苏小巧把玩具丢给老奴,上去就抢。抢到手就站在路边大快朵颐,专挑肥肉吃。只要有苏御在身边,她就过上不管不顾的生活,知道哥哥一定会付账。

陈逊担忧道:五小姐年纪还小,这脾气倒也让人觉得有闯**劲儿,可也不能不管着点,若长大了也这般,那就惯坏了呀。

苏御道:逊伯说得有理,该教训就得教训。让她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讨喜,什么是讨厌。逊伯心里有规矩,平时替我管教才好。别怕她叫唤,我心里自然有数。

陈逊笑道:不好管,不好管。看小桃、小英,天生就是听话的孩儿,这五小姐却是不同了。而且这小东西心眼儿多着呢,从华州赶来这一路上,老奴担心她颠簸,便把她抱在怀里,坐在老奴腿上。当她感觉舒服时,她就不肯走了。自己刚坐了一会儿,就说头晕恶心。可只要抱起来,她就说好多了,还一个劲的装睡着。

闻言,苏御哈哈大笑。

陈逊又道:小桃也十五岁了,大少爷不考虑给三小姐找个婆家?

苏御揉了揉下巴:嫁女先看婆,我要找个心肠好的婆婆。

边走边聊,都是些家长里短,可突然间陈逊话锋一转问道:“大少爷进京以来,可曾有亲王找过?”

“亲王?”

“呃…,老亲王。酆亲王那一辈的。”

“没有…”苏御想了想:“至今为止,老一辈亲王当中,见面说过话的也只有康亲王赵棣。”

“哦?十七王爷请少爷去的?”

“不是,那日是唐府四公子拜托我办事,我才去的。”

“哦…”

“怎么?逊伯为何突然问这些?”

“哦,没什么。一月前,街头老王与老奴拌嘴,说咱家大少爷见不到老一辈亲王。当时老奴跟他吵了一架。如今得知少爷见过亲王,那便是咱吵赢了。可惜以后回不去华州,否则见到老王,定要告诉他不可。”

苏御苦笑摇了摇头。

陈逊做得一手好菜,蒸烹煮烧、炖焖熬炒,样样都会。而且他还懂医术,会做药膳。十九岁之前,苏御几乎每天都吃他做的饭菜。家里人病了,也都是他给治。大家都说他是苏常胜将军身边的军厨、军医。

不过他再厉害,也治不好三叔的银丹之毒。苏御一直认为父亲苏常胜和二叔苏常利是吃三叔的药丸吃死的。而他们身体垮掉的时候,陈逊也是回天乏术。

……

酉时一刻,苏御来到后殿。

当时太后的四大干将也在这里,太后正拿着马球杆在积木洛阳城上到处指挥,看样子她是想把她手里的几百亿砸在市容市貌上。可令她感到气愤的是,这四位竟然建议她不要把钱花在这方面。太后不高兴了,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四位大臣退殿。

苏御觉得自己今天够倒霉的,太后心里一股邪火八成要发自己身上了。

太后坐在榻上,曹小宝递过来一盘剔掉果核的樱桃,曹玉簪用汤匙舀着吃。可她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吃樱桃时好似嚼肉一般。

见太后不说话,苏御打算起身告辞,可苏御刚微微一动,太后却道:“泰平盛世,就应该有个盛世的样子。洛阳城里好多寺庙年久失修,我要花点钱修修,他们四个竟然变着法儿说不同意。御弟你怎么看?”

“这…”苏御感觉难办,苏御心里是支持四位大臣的,可现在曹玉簪心气儿不顺,自己也不能硬生生往地雷上跳,于是转圜道:“他们四个是忠臣,也是能臣。不过呢,他们也都是榆木疙瘩,竟不能体会太后之心情。太后此举也是利国利民之举,真是百姓之福。臣愚见,应该修缮。但是……”

“但是什么?”

“这笔钱若是留着赈济灾民,或者用来拓宽漕运……”

“够了。”曹玉簪不吃了,把玉盘放到一旁:“五个人五个花样,最后都是不同意。我一听你说‘但是’,就知道你后面想说什么。”

苏御不吭声。

太后也半晌不语,突然抓起一摞又一摞文件摔在案上:“最近有不少人举报你,说你官风不正,你看看我案上的这些奏折。都是告发你的。”

苏御抬眼看了看,竟然有三尺多高。其中有好几个红皮儿奏折,一眼看出来自京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