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坊,裕王府废墟。

偌大亲王府,早已没了往日威严,到处都是破壁残垣,烧毁的痕迹随处可见。唯有一处圆顶阁楼尚在,巍峨高耸,上面还挂着“指天楼”三个大字。牌匾尚在,可这已成老鸦巢穴,黑洞洞的楼里,不时传来“哑哑”之声,好似亡魂惨叫。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到处寻找着什么,看起来很认真。

地面上有很多坑洞,都是他挖的,感觉他要在这里挖地三尺,可至今为止他什么也没找到。

龙啸天有些泄气,把重剑放到一边,坐到石阶上。

他的左臂伤还没好,与鬼无仇对掌之后经脉又受重创,至今最多恢复八成,可他依然把师弟师妹骗回山门,而他自己却留在洛阳。

在师弟妹发现被骗之前,他要完成一件大事,而这件事八成难以全身而退。

韩斐那日邀龙啸天助拳,龙啸天伤重不能一战,所以才有窦远带着两名女子前往。结果他们说碰到了李漠白。据说李漠白放过龙紫嫣一马,这事被龙啸天记在心中。可后来又听侄女龙紫嫣说,那天晚上见到的不是李漠白,而是欺世盗名的苏御。

无论是谁,他们都是红黑神教门人,这份情龙啸天心领了。他认为,此时侄女已与窦远、独孤凰离开洛阳,万万没想到此时侄女已落入洪盾之手。

老太监洪盾一直等在东宫,出去“请”龙姑娘的人直到傍晚才回来。邱垚说,由于不能下狠手伤到姑娘,所以总是让她逃脱,而姑娘身法本来就不弱,经过大半天的围追堵截,最后是把龙姑娘给累垮的。

姑娘被逮住时,她不骂这帮追她的人,反而指着郡主府方向破口大骂。骂苏御是懦夫,不敢与她单打独斗,竟派如此多奴才追她一名女子。直到后来她被送到东宫,见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洪盾,才不再骂苏御。姑娘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丑的人。见洪盾皮肤黢黑,龙姑娘破口大骂“昆仑奴!”

“咳咳。”

指天楼前缓缓走来一人,这人身量很高,瘦而健,脚下生风。走来时,身边树叶好似船头浪花般两面分散。人还未到,气已袭来。

龙啸天微微扭头望向那人,可那人依然轻咳两声。

“龙啸天,还认识我吗?”

“叶掀枝,你不是我对手,还是走吧。”

叶掀枝冷笑两声:“姓龙的,你未免太高估自己。我与卿吹雪之间,也是互有胜负。你与他斗,尚且伤了一臂。如今有伤在身,何敢说一定胜我?”

龙啸天捞起剑,可他依然坐在石阶上,单手拄着剑,凝视道:“我本无心树敌,至于‘天下第一剑客’的虚名,我也从来不放在心上。若你喜欢,拿去便是。你明日就去各大书报社说战胜我,我不会否认。”

“何必说那些话呢?好像我叶掀枝是无能之辈。”叶掀枝右手抬剑,斜指弯月。剑划过之处,有树叶沙尘随剑身流动:“你有伤,我也有伤。我左肩锁骨已断,现在只是用铁钉连着。既然你我都不能全力一战,我倒是觉得公平得很。”

龙啸天站起身:“你知道,为什么与我交手的人都必须死吗?”

龙啸天拖剑前行,重剑无锋,却在石板上划出一道白线。

叶掀枝剑尖对准龙啸天:“因为他们不行。”

“不,是因为我不想把仇敌留给门人!”

话音未落,龙啸天猛地加速,重剑在石板上划出一道耀眼火花。

随着龙啸天靠近,仿佛有飓风平面扑来。

重剑自下而上一划,直奔叶掀枝小腹而去。

知龙啸天剑重,叶掀枝不与格挡,而是高高跃起,空中突然扭转身形,剑指地面,仿佛鲣鸟坠海一般俯冲而下。

这一剑,龙啸天必须躲,否则非死即伤。

可只要龙啸天躲,叶掀枝会有一连串的招数,至今无人能活着看全那一套剑法。

龙啸天没躲,而是反手一剑,迎着叶掀枝的剑反刺而去。

叶掀枝大惊,想变招,可此时他好似离弦之箭无法再招。干脆咆哮一声,一剑狠狠刺下。那剑从龙啸天左肩刺下,剑尖从肩胛骨刺出。而龙啸天的剑,从他脖颈刺入,从脊梁骨刺出。

“嘭。”

叶掀枝落地,趴在地上,鲜血喷涌。

他目光惊呆而绝望,手指龙啸天,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好!好一个龙啸天!”

突然从残墙外走来一群人,为首一个大胖子,看上去足有四百斤。他猛击双掌,高声叫好。

两掌相撞,看似轻描淡写。可龙啸天一眼看出,那是极上乘的内力所致。撞击之下,两手之间竟有星芒闪现。

“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皇后更喜欢。我代表皇后,来与你谈一笔交易。”

“我不认识皇后。”

叶掀枝的剑还插在龙啸天的肩头,剧痛之下,龙啸天仍然站得笔直。可当他伸手去拔剑时,却因为别扭的姿势而不能独自完成。

洪盾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他一个人走向龙啸天。背手站在龙啸天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那不重要。我就问你,想不想谈。”

龙啸天道:“龙某不过一介草莽,能与皇后谈什么?”

洪盾笑了笑,继续向前走,一直来到龙啸天身前。向龙啸天肩头看,后者个子太高,洪盾伸手也够不到剑柄,可他却伸出两指掐住剑身。两指一抖,那剑猛然从龙啸天肩头飞起,落到三丈开完的石板之上。

龙啸天肩头喷血。

洪盾在龙啸天背后猛戳几指,每一指都准确击在经脉之上。巨大的冲击力,即便是龙啸天也会发出闷哼之声。血被封住大半。洪盾伸手,掐住龙啸天伤口,这次完全止住了。

“把你的愿望说出来,皇后帮你办。从此你的命是皇后的。”

“只怕皇后也办不到。”

“呵,你不说,怎知皇后办不到?”

“我要清化坊里的人全死!她能办到吗?”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全死呢?说说看,是谁得罪你。只要不是唐振,皇后都能办到。”

——

——

清化坊里喜庆的味道越来越浓。

唐家嫡出十五小姐大婚,已是这代人里最后一场高规格婚礼。

唐家打算大办,二老爷唐宁来到国公府看了看,并留下一句话“若钱不够,便去我那里取,一定要办好。”

这场婚礼的规格已远超二品,不过有皇后赠超品凤袍礼服在先,那些条条框框也被皇后一并消除。除了祭祀双坛一殿,这场婚礼比皇帝迎娶正妃也差不许多,当日有凤辇出动,还有皇家仪仗,绕城游街。消息已经传到坊里巷间,百姓们谈笑,都说要一睹郡主郡马风采。

要看郡马的人,一点也不比看郡主的人少,而且多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长安郡马苏御,在洛阳城中早有玉面美名,还被坊间评为“天赐四美男”之一。这四大美男分别是:玄甲大将张云龙,金城驸马薛景云,洛交郡王赵玉愿,长安郡马苏劲锋。

估计当日人口流量很大,玄甲总副、金吾卫中郎将赵亚夫已与唐振接洽,商量当日安保问题。据说当日金吾卫会出动两千铁骑卫、两千金甲卫,唐府出动八百护卫沿街排列。

想一想都觉得场面浩大,长安郡主心满意足。

已是掌灯时分,后院还有声音传来,郡主扭头望去,苏御像个包工头似的在那里指挥建楼。

“他也不懂工构,在那瞎掺和什么呢?”唐灵儿对林婉道:“去把他喊上来,我要考他《家法》。”

林婉一笑道:“附爵最近很忙的,哪有时间背《家法》呢。依奴看还是别唤他了。背不上来,还惹您生气。”

“他哪里是没有时间,我看他就是自己找事瞎忙活,故意不背《家法》。”唐灵儿指着下面:“你看他,是不是闲得难受,还帮着工人扛木桩。这还哪有贵族的样儿。快去把他唤上来,休要在下面给我丢人。”

林婉向下望去,苏御并没有真的扛木桩,他只是帮转弯的人扶了一下。

既然郡主不愿意看到,还是别惹她,林婉快步下楼。

刚来到楼下,还见到小孩们在楼下玩耍。小公主完颜清正与童玺玩过家家,玩得兴起,手里挥舞树枝,带着她的恶犬到处耀武扬威。到底还是王的女儿,即便玩耍,她也要扮演地主婆,而不会是受苦受难的丫鬟。

还未等走到月门,听到奔马声响。林婉没着急走,而是向第一进院望去。一名劲装女子翻身下马,把马交给门口青衣,让其送去军驿。而她自己提着剑跨入大门,不是旁人,正是去华州刺探消息的王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