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振的情绪变化只发生在一瞬间。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并让顺内院把人头先放到“合适的地方”。

顺内院把人头包好,拎走了。

唐振盯着苏御。

苏御道:“本来我想借‘赵裕隆骂曹圣’这件事做些文章,可是后来……”

苏御把自己的情况说给唐振听,一直说到从张密手中得到这颗人头。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苏御甚至把自己的私心也告诉了唐振。他说利用这个机会,把那四个小旗长从监狱里捞出,还要给景行坊的兄弟报仇,最后还要帮着红黑神教夺回地盘。

整个过程,唐振一直盯着苏御,竟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苏御不说话了,唐振才道:“我认识张密,个子跟我俩差不多高。他是粟特人,生于相州。窄脸,高鼻梁,眼睛很贼。今年四十二岁。”

“对。就是他。”

“他还有另外一个名。”

“哦?”

“韩风。”唐振轻哼一声:“这还是皇帝告诉我的,否则大内高手的名字都是机密,只有皇帝和几心腹知道。而我也仅是知道其中几个而已。”

韩风,就是那个和姬凌云(二师兄陆笑)一起把谭沁儿放跑的大内高手。但是这个说法至今为止没能得到认证。因为那日见到二师兄时间太短,也没来得及谈。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合作,还是二师兄给韩风制造了障碍。否则他们两个任意一个,要想逮住那个小丫头片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唐振坐在椅子里,眉头紧锁:“既然你能接触到他,我倒是觉得有点意思。听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判断是皇帝想干掉裕亲王。可是裕亲王……”

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或许裕亲王只是一个开始。”

唐振眉头减减舒缓开,手指敲打桌案,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响声:“从今天开始,你要试着效忠皇帝。可是效忠皇帝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猜他们会要你递上一个投名状。”

唐振继续用手指敲打桌案,而且越来越快,突然停止:“这样,如果他们再拉拢你,你就答应。我倒要看看,他们想要谁的脑袋。”

——

这一晚上可真刺激,甚至有些刺激过头了。即便是两世为人,苏御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离开国公府,过马路就是郡主府。这次回府,苏御没有跳墙,而且以后也不用跳了。

见郡马爷如此狼狈地走回来,从门房到望楼都发来问候之声。王珣听到声音,跑下来问苏御,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还被雨淋成这个样子?

苏御道,以后我可能经常夜里出去,你就告诉灵儿,说是她最亲爱的十八哥让我这样做的。如果她不信,就让她自己去问。

“亲爱”这个词儿,在梁朝人听起来简直是太肉麻了些。王珣气得瞪大眼,却拿苏御没辙。小声嘟哝着上楼去了。脚步很轻,生怕惊动郡主。

苏御回到屋里,刚要推门,才想即便进了小嬛他们的休息室,书房和卧室门也是反锁的。于是转身打算离开,这时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唐怜露出头来盯着苏御。

她小声问:“这次碰见什么事了,这么久才回来?”

苏御走过来,低声反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走的?”

唐怜神秘兮兮地道:“你在走之前,曾经趴在我们门口,你是想知道我们是否睡着了。”

苏御眯了眯眼睛:“你晚上不睡觉吗?”

唐怜道:“巧了,今天我就没睡着。”

唐怜怪笑,把苏御拉进屋里:“赶紧进屋换衣服吧,我早就把你屋的门栓用铁丝卸开了。”

江湖出身的小丫头,会这种撬门压锁的把戏很正常,苏御并不觉得稀奇,也没怪罪唐怜。可一走进屋里,却才发现唐怜穿得很少。

自从唐怜再次回到郡主府,她好像变了个一人。她看起来比以前开朗许多,就好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以前总感她整个人是紧绷着的,脾气大,容易被激怒,说话也很冲。可是这次回来,连小嬛都夸她。说她比以前爱笑,爱说话。如果这样下去,咱俩也能成好姐妹。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苏御有个不祥的预感。再联系以前听到的一些消息,基本能确定一些事。

可苏御只想唐怜自己说出来,如果她不说,苏御也不打算去问。

回到屋里换衣服,唐怜也不走。

屋子里孤男寡女,突然让苏御心中泛起冲动。

可想了想,还是把少女送了出去。

少女走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

——

——

“哎呀,我不想活啦!”

一大早晨,苏御还在睡梦当中,就被欧阳镜哭丧似的声音吵醒。

苏御揉了揉眼睛,心道:这位大富豪因为什么如此痛苦呢?

不禁好奇,穿上外套来问:“你发什么疯?”

“哎呀,劲锋呀!小宝跑啦!没有她,我可怎么活呀!”

“哪个小宝?”

“就是清雅小舍里养的那个。”欧阳镜痛苦地抹着眼泪。

那个女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到现在苏御也没搞清楚。欧阳镜喜欢她喜欢得不行,每次看到,都给她换一个昵称。什么小甜心儿、小宝贝儿、小花朵儿之类的,层出不穷。其中有一些昵称,还曾经是欧阳镜在华州时相好的青楼女子的昵称。他也不管那些,全招呼到自己媳妇身上。

苏御能理解欧阳镜的痛苦,因为那位“小宝”现在是唯一能让欧阳镜“勉强能行”的人。如果她真的跑了,那可真要了欧阳兄的老命。

“她离开多久了?”

“不知道。我早晨醒来,她就没影了。还偷走了我的钱箱。”

“里面有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三五百万吧。”说到这里,欧阳镜又痛哭起来:“那里面都是些银子儿铜子儿,三五百万得有二百来斤,她是怎么抬走的呀?一定是和别的男人跑啦,让人勾搭走啦。哎呀,我不想活啦——,劲锋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能让她回来,要多少钱我都给。”

“别急,别急。”苏御坐下道:“她不是清化坊人,出入坊门都会有登记,咱们先去……”

“不急?劲锋,你别不着急啊!”

欧阳镜好像疯了似的,在他的催促之下,苏御喊来人,号召府内剑客、青衣到处找那女子。

可是找了一上午也没找到,而且连坊门衙署也没发现那个女人的踪迹。

这么久没找到,欧阳镜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不时念叨着什么。

后来他连路也走不动了,还是两名青衣用担架把他抬回清雅小舍的。

“呦!你个死鬼,跑哪去了这是?让驴车撞了?”

名叫小宝的女子,竟然就呆在家里。

苏御好一阵无语,心中大骂,真他娘的是灯下黑。

欧阳镜倒在担架上,一副要死的样子道:“劲锋啊,我幻觉了。我竟然看到我家小宝了。呜呜呜……”

后来苏御私下里找小宝说话,连哄带骗兜出实情,小宝一直嫌弃那箱子丑,打算换一新的。所以在外面订了一口红木躺柜。今天一大早,娘家两个哥哥把躺柜送来,她见欧阳镜睡得像猪一样,她也没去打扰。

可是原来箱子里钱太多,倒来倒去的哗啦哗啦响,而且小宝知道欧阳镜从来不数钱,干脆就给哥哥们弄点钱花,欧阳镜也察觉不到。于是就让两个哥哥把箱子抬到后院去了。他们三个藏在那里一边倒钱,一边挑着银币往兜里塞。

两个哥哥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在妹妹的掩护下可算是撒欢了,捞了最少十几万在身上(小宝对苏御说,两个哥哥只拿了几块而已。苏御根本不信,但也不深问。),可这时欧阳镜醒了。他一醒来就玩命呼喊,当时可把那三个做贼心虚的人给吓坏了,更藏起来不敢露头,后来欧阳镜就哭喊着跑去郡主府。

找到媳妇之后,欧阳镜乐得手舞足蹈又蹦又跳,至于小宝到底给哥哥们拿走多少钱,欧阳镜根本就不在乎。

这次动用唐府剑客青衣不下百人,欧阳镜心中过意不去,中午时在醉仙楼包场,花三十万请客送礼。觉得不尽兴,又从清化坊请来百名女子陪酒。直到喝得两眼发直,口齿不清,酒席方散。

自从认识欧阳镜和许洛尘那天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糗事就没断过。跟他们做朋友,听他们细数往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苏御没时间陪着他喝酒,早已来到红黑寺,与两位罗汉商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