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声中篝火燃起,孩子们跑过来,绕着篝火追逐嬉戏。

唐王妃来赴宴,不多时便走了。她一离开,这里反而更加热闹。

西门婉婷又喝得大醉,耍起酒疯来,面对秦王,欲献一舞,随即她走到水榭回廊,挥彩带,高踢腿,手舞足蹈。结果秦王一声令下,她被一群奴婢举过头顶,抬回栖凤阁去了。

唐王妃果然有正经事要忙,无暇陪伴秦王。

秦王也很忙碌,天还没亮就起床,跑到宵凤阁一楼大厅的东侧,那是林婉、唐翡、唐翠、小嬛的住处。林婉住在最南头的单间,其他三人住在外屋。

“小嬛,鸡蛋准备好了吗?”

“昨晚上就准备好了。”

因为好久没做甜糕,感觉手艺大不如前,在郡主府小厨房中烤了一炉又一炉,结果浪费整整两筐鸡蛋,和半袋子面粉。

不过丫鬟们并不觉得浪费,反而暗喜。因为那些烤糊的甜糕,也是能吃的,只是品相不佳,拿去送太后,未免太过失礼。

“王爷,这烤糊的,小嬛可以吃吗?”

“嗯,小嬛一早就来陪我忙,当然要饿了,饿了就吃吧。”

“嘻嘻。”

好些不成功的甜糕放在小厨房,小嬛吃了个大饱,还偷偷切一块送给暂时在八小姐府效力的唐小肥。想那馋嘴的唐小肥吃到甜糕,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这可是王爷亲手做的,你唐小肥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由姐姐我亲自给你送来。说,你应当如何感谢我?”小嬛邀功地说。

唐小肥囫囵吞枣,几口就吃完了,擦了擦嘴:“我刚送你的蘑菇,难道这不算是扯平了吗?”

小嬛故作刁钻:“你个贱人如何与王爷相提并论。不成,这算是你欠我的,将来要想着法儿还回来!”

唐小肥不以为意的拍拍手,拉长声念央道:“唉,这比天高的人情,咱这样的贱人恐怕一辈子也还不上了。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放个屁给你,让你嗅嗅仙气儿?”

“咦~,弄啥哩,你现在怎跟老黄似的,非说点恶心的?烦死你!”

小嬛抱怨一句要走,却被唐小肥扯住袖子,低声耳语:“你说奇怪不,太后明明没权,咱家王爷为何还要孝敬太后?”

小嬛拍掉唐小肥的手:“长嫂如母,你没听说过吗?你别忘了,咱家王爷与天赐帝可是同父同母。”

“你拉倒吧,无情不过帝王家,他们怎会有那种感情?”唐小肥一副挑衅模样,仰头噘嘴道:“要我说,王爷与太后的传闻是真的。”

小嬛一惊,微退半步:“好你个妮子,竟敢说这样话。我要离你远一点,省得将来你闯祸连累我。”

在小丫鬟们斗嘴的时候,亲王卫已经护送秦王赶往皇城。

秦王请太后吃早餐,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其实秦王多带出来一份,让童玉送去平康坊,是送给编外媳妇朱雀和朱小凤的。

皇城后殿,黑袍太后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吃饱之后半躺在榻,单手支着额头,用俯视目光看着帘幕外的秦王。

“唐振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她懒懒地问了一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

曹玉簪坏笑道:“他早点回来,我早点看一出好戏。”

“什么好戏?”

“你甭问,只消等着看好戏就好。”

苏御冷眼。

曹玉簪慧黠一笑:“我保证这件事与你无关。”

苏御依然冷眼。

曹玉簪不笑了:“但一定很刺激。”

不知道小寡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苏御想了想,没觉得唐振能发生什么事,只以为小寡妇在故弄玄虚,于是话锋一转:“唐宽找我,给他家三儿子唐晟要官。”

“那御弟打算把唐晟安排到哪?”

“礼部。”

曹玉簪冷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要这个饭桶,可你又不想得罪唐宽,所以等着我抓住唐晟把柄,将他撤职。”

苏御摇摇头:“不用故意找毛病,如果他能胜任的话,也可以让他干下去。而且我没打算给他大官当,给一个正八品,算是给唐宽面子了。我只是担心他内心膨胀,干一些出格的事。”

曹玉簪依然精神不振,感觉她马上就要睡着了。苏御坐在月牙凳上,臂弯压着膝盖,盯着她:“你为什么要针对唐灵儿?”

曹玉簪不困了,眼睛里有光闪过,微微抬头盯着苏御,可盯了一会却没说话,脑袋又放了回去。

她揉了揉额头:“不知道你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苏御不吭声。

曹玉钗叹了口气:“本来我不想提醒你,因为我觉得你能考虑到。可现在你和张云龙把赵权放出去打仗,你觉得这样对吗?本来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是一把未开刃的刀,可经过这次历练,他可就磨光了。”

苏御嗤笑一声:“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张云龙。”

曹玉簪不说话。

苏御继续道:“正如你说,他让人看不透。明明最具实力,偏偏隐藏锋芒。”

“你也拿他没办法?”曹玉簪坐了起来。

苏御答非所问:“或许我是在做一件危险的事。”

“什么事?”

“凭感觉办事,就是很危险的事。”苏御盯着曹玉簪:“说真话的人不多,可我觉得张云龙说的是真话。”

曹玉簪盯着苏御:“你这样想,确实很危险。”

苏御憨笑:“或许张云龙才是最高明的人。你看他最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河东道税改引发匪乱,他在河北,没正面对敌。契丹人入侵,他按兵不动。收复河西,他驻兵洛阳。康王睿王大战,他作壁上观。除了维持秩序,他什么也没做。可是这几年他一直在稳步上升,从没错过一次增加兵权的机会。”

曹玉簪靠在凭几上,右腿平直放着,左腿弓起,左手搭在膝盖上,拇指和食指互掐指甲,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这个声音好像敲木鱼一样持续了很久,大殿里一直很安静,只能听到这个声音。

以前曹玉簪为夺权,经常陷入到焦虑当中。现在她突然没事做了,却又有些怀念那个时候。她盯着秦王,看秦王凝眉静思的样子,突然发笑。

“你笑什么?”苏御问。

曹玉簪还在笑,“我在想,我失败了,还能回到皇宫当个傀儡太后。若你失败,会怎样?”

“我会跑。”

“你往哪跑?”

“长安。”

曹玉簪笑够了:“如果有人要对你动手的话,他们一定会把去长安的路堵死。”

苏御冷笑一声,没说话。

……

樊春梅迫害奴才致死,表面上看没什么后果,毕竟没有人会蠢到去官府状告国公府侧妃处死犯错的婢女。

“呵,樊春梅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而且她以为处死两个婆子,就能震慑住所有人。可她错了,有的人对她恨之入骨,她们不会放过樊春梅的。我欧阳镜,也不会放过她。”

秦王早晨与太后共进早餐,然后回到王殿办公,终于熬过忙碌的上午,此时正在小西楼休息,欧阳镜掐着一袋钱,上楼见秦王。他不是来给秦王送钱的,他说,这钱是他与赵晃赌牌,赢来的。

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樊春梅处死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本来是口碑极好的。婆子很仗义,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平时非常照顾弱小。用你的话说,她也算是布恩了。有人记住她的恩情,尤其是那些新进国公府十二三岁的小丫鬟。”

苏御指着钱袋:“你联系上哪个小丫鬟了?”

欧阳镜点头:“是的。”

“然后呢?发现什么了?”

“我说樊春梅勾引唐博,你信吗?”

“我不信。”苏御冷着脸。

“那算了,我们不能再聊下去。”欧阳镜无奈地耸耸肩,看他样子是要走,把手里的钱送给那个丫鬟。

苏御正色道:“我说我不信,意思是劝你别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这件事若是真的,你会让唐振下不来台;若是假的,你就是在诬告侧妃和公子,后果如何,你自清楚。”

欧阳镜眼神冰冷,一只眼睛闪着光,另外一颗狗眼珠斜向另外一个方向:“我当然知道后果,但我没得选。我必须这样做。唐振下不来台,那是他媳妇和儿子干的好事,他应该惩罚樊春梅和唐博。”

苏御站起身,盯着欧阳镜:“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做。你不就是担心小乔安全吗?我可以帮你,我保证小乔不死。”

“不,我要的不只是安全。”欧阳镜有些发疯,眼眶泛红:“我不想让她像现在一样,住在八小姐府里。我觉得这样有什么意义。活着与死了没有区别。我一定要让她回到国公府!一定!”

说话间,欧阳镜咬牙切齿抓着钱袋:“我要让樊春梅死!不得好死!”